《东方云梦谭》 第174部分阅读

的眼神怒视向前方的虚海月。

紫青双剑一轮奇袭,是虚海月透支了现有的力量,豁命而发,一击失手,又见虚江子双目神光炯炯,哪还敢再次攻击,出腿踢起地上沙土,形成漫天沙尘,身影已消失在沙尘之中。

“我绝不会被你给吃了的!我不会,我们都不会!”

凄厉而尖锐的叫喊,回荡在人已离去的现场,虚江子没有试图追赶,因为姐姐离去前的眼神,形若疯虎,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不世仇敌,什么言语解释都没有用,再者……自己接下紫青双剑,同样也是赌命施为,不但腑脏受创,还牵动被压下的内伤,伤上加伤,要不是立刻迫出凶狠眼神,装作还行有余力的样子,吓退姐姐,只怕她再一出手,自己就真要死于非命了。

“……真……真荒唐……居然为了这种理由而重伤……嘿,还自夸什么高手呢,几个照面就又重伤了,这算不算自我感觉良好啊……”

虚江子以剑撑地,狼狈自嘲着,面上苦笑,眼角却湿湿的,有种要落泪的感觉。在内心深处,他隐约有个感觉,自己与虚海月、虚河子,恐怕是再也不可能回复以前那样的关系了,当初在山顶上的温馨日子,一去不复返,自己在这世上从此没有亲人了。

出于这样的感触,虚江子更依稀明白,虚海月在碰触那个女婴时,明明是她自己的女儿,却偏偏露出厌恶之情,这是什么缘故。

“姐,你……该不会是已经开始害怕,将来你女儿会吃了你吧?真有那么可怕吗?太荒唐了吧?哈……哈哈哈哈……”

无奈的大笑,虚江子也知道这样可能会被人发现,却克制不住这股荒谬的冲动,仰天大笑起来,而在疯狂笑声中,泪水也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浑帐种族?灭得好,真是灭亡得太好了……”

第八章 传承之殇·虎断残月

硬接紫青双剑,引发自身伤势的后果,实在很严重,虚江子不得不立刻觅地疗伤,在附近找地方躲了起来,疗伤时还要小心隐藏各种痕迹,不然在这时候被人找出来,天晓得会不会被当成坏蛋杀掉,毕竟自己的故旧凋零,若是虚海月能指挥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这可实在不敢赌。

疗伤花了一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虚江子除了找机会偷去看看那个女婴,也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

现今的河洛剑派、现今的中土,已经与自己关系不大,楼兰一族灭亡后,域外势必有一番动荡,自己不能把追随的弟兄扔在那边太久,要尽快赶回去,所以压下伤势后,立刻动身回域外才是正理。

不过,虽然与姐姐已经闹至这个田地,但与弟弟虚河子则未必,当初他苦心设计自己去域外,保护了自己的安全,自己险些就误解了他,单是看在这份兄弟情上头,自己便该信任他,先去与他见一面。

这个念头,很快就化成一股冲动,虚江子甫将伤势压下,立即出山,要弄清楚虚河子所在之处,若是可以,最好也能顺便见见西门朱玉。

之前从域外回归中土时,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一路上碰到人就躲,现在为了要查探情报,只得蒙面掳人,套问情报,查问西门朱玉与虚河子的行踪。无奈,赤城子死后,虚河子记取教训,行踪保密,甚至成了高度军事机密,普通弟子无从得知,至于西门朱玉……那更是江湖上最行踪飘忽的人物,每天不晓得有多少仇家都在查他下落,打算设伏宰人,想要查到他的行踪,那真是谈何容易。

“……奇怪,以前没有那么难的啊……”

虚江子为着自己的窘境气结,目前自己看似武功高强,但强压下去的内伤搁得越久,越是不利,姗拉朵配制的药物也有不良副作用,要是这些副作用与内伤一起爆发,自己就会很凄惨了,所以怎样都要把事情迅速做个了断,没有拖的本钱。

幸好,虽然查探不到这两人的具体行踪,不过,近日太平军与河洛剑派的部队在西方战场打得甚是激烈,虚海月更于日前偷偷出发,赶往该处,虚江子分析形势,也朝西方战场而去。

沿途,虚江子打听情报,得知近年来天妖性情变得更为激进,以前只有重要战役才会亲自出手,现在几乎大小战役都可以看到他立于阵前,横扫千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腥风血雨。

如果说,过去天妖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心狠手辣,如今的他,就是完全的疯狂,往往在战役中杀红了眼,毁灭性的大招数一打出来,不分敌我,连自己人也照杀不误,视人命如草芥,战后更是不留降卒,残酷的作风,令敌我双方都为之胆寒。

听到这些事,虚江子终于明白西门朱玉为何这样警告,虽然旁人不晓得天妖为何有此变化,虚江子倒是能猜到一二。

……沙玛一定出事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天妖相当重视那个少女,而若那个少女还在天妖身边,必然不会让天妖这样疯狂地滥杀,所以,沙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虚江子很是感慨,在这种乱世里,为何好人总是不长命?像天魔那样的大恶人,却能长命横行?

除此之外,武沧澜这个如日方中的响亮名字,也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讨论中,伴随这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银劫这个令人生出寒意的不祥之名,这两个人的组合,几乎成了仅次于天妖的危险名词。

面对陌生的中土,虚江子心里泛着嘀咕,赶至西方战场,因为情报错误,连续扑空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得知两边阵营的主要人物,在赤峰山上大混战,好像是单纯战争,又好像是为了争夺什么东西,双方人马加上乱入闹场的,打得乱七八糟。

“啧,有很不好的感觉,怎么偏偏碰上这个节骨眼?”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这一去会碰上什么,问题是,赤峰山上的战斗打得异常惨烈,若是自己不去,虚河子、虚海月被人干掉,自己必然抱憾终生,已由不得自己不去了。

以前就常常听长辈说,人多的地方不要去,绝对没有好事,这点虚江子深以为然,从他来到赤峰山的那一刻起,他便感到后悔,也许自己应该换个时间来,或者根本就不该来。

赤峰山的面积不算小,却一下子挤了近万人,分成无数个大小战场,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在拔剑对砍,乱成了一团,而且这么多人马,还不只是两个敌对阵营,是分属好多个不同势力,彼此间既有合作,也相互竞争,所以常常看到前一秒还连手抗敌,才刚刚把敌人打倒,剑就朝着旁边盟友的后心捅去。

虚江子自认在战场上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混战场面,给弄得目瞪口呆,上山途中,好几次都险些被卷入战斗,幸好所有人打红了眼,没察觉他是谁,见他衣着普通,以为是个普通的无名小卒,没有理他,这才让他平顺上山。

不过,到了半山腰,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虚江子见着几个太平军的高手,实力极硬,大概是一派的长老、名宿那等水平,还组结成阵,正把一群河洛弟子砍得东倒西歪,那些年轻的河洛弟子中,有些甚至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看到那些年轻晚辈,被肚破肠穿、断手断脚的痛苦,折磨得哀嚎不已,有些已经完全丧失斗志,屁滚尿流地求饶,虚江子就仿佛看到当初刚上战场时的自己,无法袖手不管,把心一横,拔剑出鞘。

这一插手,结果就是乒乒乓乓乱打一场,虚江子本想速战速决,尽快走人,也不晓得为什么,包围自己的敌人居然越打越多,好像附近区域的太平军高手都被吸引过来,围着自己乱打,最后还搞到一个人挑敌方十几名大将,吃力不已,汗流浃背,想不通明明是要掩人耳目的自己,怎么会在这打得惊天动地。

从结果来说,自己好像意外影响了整个战局,把这批本来要赶赴增援的太平军高手截在这里,令主战场那边因为迟迟等不到他们,而被拖垮溃败,大出敌人主事者的意料,不过,意外缔造丰功伟业的自己,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还幸亏是打到中途,自己灵机一动,取出紫青双剑配合使用,倚仗神兵,这才大破敌人,杀出重围,否则就算没给敌人当场打死,也一定会被活活累死。

好不容易从战局中杀出,虚江子累得两眼发昏,还没能好好喘一口气,突然听见一声愤怒的长啸,仿佛是什么巨型猛兽受创后的吼叫,又是痛楚,又是愤怒,石破天惊,震得周遭群山皆鸣,人人耳中嗡嗡作响,站立不稳。

虚江子惊于这一啸之威,暗忖不知是何方高手,听这声音,恐怕是天魔、太阳王那等级数的绝顶强人。刚刚这么一想,就看见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披着长发,高速破空飞去,速度太快,甚至与空气摩擦,拉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一面飙飞,一面纵声长啸,发泄着满腔的怨与怒,啸声恍若海潮怒涛,拍击着所有人的听觉,赤峰山上不晓得有多少人都被这啸声震倒,停止战斗,捂着耳朵,在地上疯狂打滚。

“……好……好厉害……”

虚江子喘着气,认出了那如疯如魔,狂飙离去的血红色身影,正是天妖。传闻果然不错,他这副模样,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全然变了一个人,而且武功还比当初更高,只是从啸声听来,他好像受了伤,真是难以想象,以他现在的武功,还有谁能伤得到他?

“不好!差点忘记本来目的。”

虚江子担心亲人出事,连忙朝着天妖所飙出的方向赶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天妖刚刚从那边出来,总是没错,自己要找的人多半在那里。

天妖所飙出的地方,是一个直入山腹的岩洞,光是站在洞口,阴冷的山风就送来浓烈血腥味,里头肯定刚刚发生过一场大屠杀,虚江子不敢多想,提剑就往里头闯。

赤峰山的内部,有一个好大的空洞,甚至还有山中河流过,如果不是有几百具死尸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大量鲜血染红了河面,倒是一处相当美丽的山中秘境,而在那么多的死尸中,还有三个活人,巧合的是,三个都是虚江子的旧识。

虚河子、虚海月,还有西门朱玉,三个人分别站在两方,身上全都是血污与伤口,气喘吁吁,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刚刚打了一场险死还生的恶战,如今只是侥幸生存,力量也已经耗得差不多,只差没有虚脱趴下而已。

西门朱玉、虚海月,近期内倒也是全都见过,面貌变化不大,倒是虚河子,久久不见,现在已经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堂堂男子,或许是因为身为掌门的缘故,脸上还蓄了短须,增添几分威严,再非自己离去前的白面俊俏青年了。

“阿河……”

虚江子见到弟弟,又看他平安无事,没有致命危险,是打从心底高兴,刚要出声叫唤,就听见西门朱玉在那边笑了起来。

“真好,绕了那么多弯路,现在终于到了算帐的时候,嘿,自从沙玛惨死,我小叔彻底疯掉以后,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刻,实在是等得有够不耐烦了啊。”

听见沙玛惨死,虚江子心中一震,但更令他吃惊的,则是虚河子的回答,“这些时日来,你几次想要我们的命,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不利用那女孩,天妖哪有这么好对付?那一战,你也是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找我算帐?”

“话是不错,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你们和银劫用那种手段,去诓骗一个真心当你是朋友的女孩,这笔帐找你们两姐弟算,一点都不冤枉。”

西门朱玉说着,手提长剑,朝虚河子走去,剑尖上的鲜血一点一点滴落地面,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虚河子似乎是伤重乏力,面对这等逼命威胁,脸上变色,道:“且慢,你说要替她算帐,那你找错人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根本就是你的……”

“我家老头子的那笔帐,早晚我会找他算的,不过尴尬的是,目前他武功比我高得多,找他算帐是搬石头砸脚,等我将来武功比他高了,再找他不迟,现在嘛……先欺负有伤在身,武功又不如我的人,搬石头砸死蟹,比较安全一些。”

西门朱玉本来一直面带笑意,说到这里,表情突然一冷,“而且,说实在的,白虎一族的天赋异能太过危险,如果留着你们两个在世,对全体人类都是个大威胁,我今日斩除祸根,以后全人类都能睡得安稳一点……刚才和我小叔打大乱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等这一刻了。”

“你!你说什么报仇算帐,根本是早有预谋,你……”

“不错,我当初在域外得知白虎一族的真相时,便下定决心,绝不让你们这种危险东西再繁衍下去!”

西门朱玉长剑一挥,直斩向虚河子,虚河子正抱着虚海月,想要出剑招架,却伤重乏力,连剑都举不起来,眼看这夺命一剑就要杀到,一道紫虹疾刺而来,直指西门朱玉的腹侧,逼得他不得不撤剑回防。

“阿江兄,是你?”

“不管我弟弟和姐姐作过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不能让你伤害他们。”

“你什么时候来赤峰山的?在这种节骨眼,你来这里添什么乱啊?”

“看剑!”

虚江子抢先出剑,希望能制造机会,让虚海月、虚河子离开,自己虽然武功大进,又有紫青神器在手,但西门朱玉从小武功就远胜自己,根本是把自己压着在打,要与他对战,自己不敢有半分大意。

抱着这样的决心,虚江子出剑如风,紫霞神剑幻化光虹,吞吐不定,瑰丽无方,剑剑不离西门朱玉上身要害,竟然将他压在下风,还不出手来。

“喂!出手这么狠,你对我来真的啊!”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杀我的亲人!”

“放屁!你睁眼看看,现在明明是我快要被你杀掉了!”

两人口中说话,手里没有丝毫放松,剑气纵横如龙,翻翻滚滚,绕着对方周身打转,煞是好看,却也是险到巅峰。

虚江子一面战斗,一面也心惊于西门朱玉的剑法,神妙之处更在自己想象之上,若不是他伤势也重,自己未必压得住他,只是这位老友素来狡猾,说不定根本暗中留力,预备偷偷奇袭自己也未可知。

心中存着这样的担忧,虚江子也偷偷望向另一边,想看看那两个人有没有把握时机逃走,不然若是他们会错意,上来与自己一起夹攻西门朱玉,自己就要很伤脑筋了。

抬眼一看,虚江子发现弟弟已经伤重昏去,但还好虚海月在旁,将他一下扛起,这多少让虚江子安心了一点,姐姐的伤看来没有那么重,或许是因为虚河子一直都拼命保护着她的关系,刚才西门朱玉提剑要斩,虚河子也是用身体挡在她前头,一步不退。

虚海月的伤势不重,这点该说是可喜可贺,至少要把虚河子带走不成问题,虚江子松了一口气,专心应付西门朱玉的剑招,却不料仅是几下转身的时间,自己才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悬吊起来。

转身的瞬间,虚江子看到,虚海月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正对着虚河子的咽喉刺落,刹那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错觉,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必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情势紧急,哪怕这真的只是错觉,自己也不可能呆呆看着,为了弟弟的性命,虚江子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掷剑出手。这一下险得可以,自己正与西门朱玉恶斗方酣,双方都相当认真,甚至打出了火来,要是西门朱玉有那个意思,又或者一下收剑不住,下一秒就能砍下自己的头来,实是凶险非常,自己是拿命在赌这一下。

“你疯了!”

骤然惊变,西门朱玉看不见背后虚海月的动作,只是被虚江子的掷剑给吓到,饶是他剑术精湛,也闹得手忙脚乱,千钧一发之际慌忙收势,用力过猛,剑刃险些就回砍到自己身上,伤上加伤。

另一方面,虚江子长剑脱手,直射虚海月而去。尽管只是普通配剑,并非紫霞神剑,但灌满劲道的一掷,非同小可,虚海月不得不侧身闪避,先躲过这破风一剑,再刺出匕首。

大概是明白这一击若失手,再也没可能成功,虚海月刺得极快极狠,动作中带着决绝的意味,取虚河子性命的意念非常坚决,只是在这一匕首入肉之前,虚江子已经赶到,重掌轰来,虚海月肩骨立碎,被打得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虚江子不及留力,一掌将虚海月打得喷血飞出,稍一定神,便懊悔不已,不管姐姐怎么样,自己也不该出如此重手,不过,当看到她跌落地上后,挣扎起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喘气或处理伤口,而是摇摇晃晃地走来,眼中直盯着虚河子,似要完成那一刺,虚江子整颗心就纠结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了?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海姐,你怎么了?他是阿河啊,是你的……是你的弟弟啊!”虚江子跨前几步,拦阻在虚海月前头,“普天下谁都有理由对他动手,就是你没道理,你们……你们两个不是很要好吗?为什么?”

拦住虚海月时,虚江子想到后头的西门朱玉,生怕他趁机对虚河子下手,但西门朱玉却退到一旁,好像打算看戏一样,冷眼旁观,虚江子一颗心还没放下,就听见一阵狂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见鬼问我为什么?”

虚海月大声狂笑,笑到前仰后翻,伤口上的鲜血一滴滴洒落在地,看在虚江子眼中,只觉得阵阵寒意透心冒出。

“姐……”

“这么多年了,我实话告诉你,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我就想亲手杀掉你们了,如果不是因为那禽兽还在,我一个人没法对付,绝不会留你们长到那么大!”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这些话,虚江子怎样都不会相信,姐姐心里有那么多的怨毒与仇恨。从小到大,姐姐在自己的记忆中,总是那么温柔和善,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自己之前得知她是暗影杀手时,简直无法想象,现在听她吐露满心怨恨,虚江子脑里一片天旋地转,踉跄往后跌去。

在强烈的晕眩感中,脑里的理智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尤其是听见“打从你们两个生下来的第一天”这句,他强烈感到不妥,虽然已经晓得自己不是被捡回来的孤儿,但……姐姐这句话里,好像藏了点别的东西。

“海姐,你要我死,要师父死,是因为信我们不过,怕我们有一天吃了你,这点我怎么解释与保证,你也不会相信,但你不信我,难道连阿河你也不信?他从小就和你最亲,你们两个又……又……你连女儿都生了,难道……这样你还信不过他,怕到要杀他?”

虚江子真的很想不通这点,但自己一句话问出,却只换得虚海月的又一阵狂笑,而看着姐姐那样疯笑,如颠如狂,虚江子心里真的是一阵阵寒意猛往上冒。

蓦地,笑声顿住,虚海月望向虚江子,眼神冰冷如霜,无声无息之间,一股不祥的压力,让虚江子喘不过气来。

“那个虚伪的禽兽,应该已经告诉你,他就是我们三个共同的父亲,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的母亲是什么人?”

这一点,赤城子没有说,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形,也让人没有办法细问,现在虚海月这么说,莫非……她知道?

“他不敢说,对吧?他成为一族之长的时候,除了他之外的白虎族人,都已经死尽死绝,他只是一个光杆族长,那时的他,也就是个毛头小子,处心积虑找了一些人类女性,试着繁衍后代,千难万难才生下了一个女孩……很幸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这个女孩的血统纯度,比他还高……”

虚江子倒是知道那个理由,以前听姗拉朵说过,白虎、楼兰濒临灭绝时,残存族民的基因感应到危机,有可能生出血统纯度特高的后代,不过,姐姐说这些,总不会是炫耀她自己血统特纯,身分特别尊贵吧?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不出头绪,虚江子正自困惑,靠在旁边山壁上歇息的西门朱玉,突然冷笑一声,表情非常古怪。

“哼!小时候上不周山那次,居然没看出来,你们这一家的关系还真是乱啊!”

西门朱玉不会说没意义的话,但这话的意思又是什么?虚江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赤城子愧疚的表情、死时那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有虚海月完全不合常理的疯狂,这些线索综合在一起,导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这个结论不可能是真的,光只是想象,虚江子就感到极度恐怖,仿佛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冻僵了,开始打着寒颤。然而,不管再怎么想要逃避,终是有人会把它揭开,虚江子听见虚海月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出那恐怖的话语。

“……我这辈子都记得,那天晚上,老东西对我说,族群的繁衍比什么都重要,白虎一族不能绝嗣在他那一代,要我为了白虎一族做出牺牲……当时我似懂非懂,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我那时候才几岁吗?哈哈哈哈……”

虚江子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姐姐的哭声,虽然……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在血泊中疯狂大笑的女人,而她的话,仍旧持续传入耳中。

“告诉你吧!你和阿河,你们两兄弟,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两个弟弟都是我亲自生的……哈哈哈……”

听赤城子揭露身世之秘时,虚江子除了冲击,并没有太多感受,但听了虚海月的疯笑,他只有强烈的呕吐感,很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要不是虚海月好像笑得脱了力,身体一软,就要摔倒,惊醒了虚江子,他可能还要失神很久才醒得过来。

“海姐!”

以最快的速度飙冲而出,虚江子在虚海月倒地前接住了她,当她倒在自己手臂上的瞬间,心里激动的情感,让虚江子明白,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始终都还是自己的亲人。

“……阿……阿江……”

虚海月目光涣散,很吃力地举起手,像是想要触碰虚江子的脸,却又无力触及,不过,这时她的表情和语气,平静得多,似乎是在一轮发泄后,已经回复了理性。

“我……我刚刚说的话,还有做的事,你……你别让阿河知道……”

“我明白,阿河他绝不会知道的。”

“……阿江……你告诉姐姐……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从那晚以后,我的人生好像就只是一场恶梦,从没有醒来过,我……”

“海姐,你……”

虚江子心情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被训练得太好的身体,却突然感到危险,稍一留神,便察觉到虚海月的另一只手,悄悄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青霞神器,预备偷袭自己。

青霞神器威力万钧,要是在这距离被打中,当然是死路一条,虚江子心中大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没想到都已经到这种时候,姐姐还在伪装,还只是想着取自己的命。

“姐,你……”

虚江子很想问“你的恨就当真那么深吗”或是“你就非得把一切都毁掉吗”,但话到嘴边,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因为换作是自己易地而处,遭遇到这样的事,恐怕也早就疯掉了。

想到姐姐所遇到的事,还有如今的疯狂,虚江子感到愧疚,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不避不闪,挨这一击来减轻她的怨恨。

血光乍现!

虚海月偷袭的手,突然软软垂了下来,大量鲜血自她身上长长的伤口喷发出来,虚江子只觉得姐姐的身体突然一轻,好像少了一截,而本来疲弱的脸上,承受巨大痛楚,发出一声骇然欲绝的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绝的尖叫声中,虚江子看到一个人,站在虚海月的身后,手中长剑不住滴下鲜血,正是他的拦腰一剑,让虚海月的一击没有能够发出。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东方云梦谭》卷三十二完

东方云梦谭(卷三十三)

第一章 欲斩难斩·反受其乱

很久以前,虚江子曾经认为,兄弟阋墙、亲人反目,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个想法维持了很长的时间,哪怕是一直到被赤城子收为门徒,在战场上被授予大权,独当一面,这个想法都不曾改变过。支持这个想法的理由,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对自己亲人的信心,情同骨肉的两名亲人,绝对不会与自己反目相向,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让三人之间产生裂痕。

另一方面,虚江子也对自己的个性很了解,哪怕亲人之间真有什么误解、分歧,只要自己愿意退让,相信也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搞到三人之间翻脸,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自己从不执着什么,也不认为有什么是非得到不可的,想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可能,自己会因为争东西而与家人反目。

既然没有这种可能,那不管从哪方面看,自己这辈子都能与他们相亲相爱,一辈子是密不可分的亲人。

不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见过的事情越来越多,虚江子这才发现,事情不是自己所想像、所相信的那样简单,明明自己不是不愿意退让,也不是有什么非争不可的东西,却仍是弄到亲人之间反目成仇,拔剑相向,这些究竟是为什么?直至许多年后他仍然深自感慨,想不明白。

造化弄人……这是一个很无奈的说法,认真要说的话,大概是无关乎退让与否,人家一开始就不曾留路给他走,所以不管怎么决心不争,死命退让,最终还是无路可走。

退无可退,翻脸动手就是必然,其实就虚江子本身的心情而言,哪怕被人说是一厢情愿也好,当怀中的虚海月偷偷一剑刺来,他除了心痛,还真想挨了这一剑,毕竟,姐姐的心情自己能理解,她的做法也在自己预计之内,自己在将她接入怀中时,就已猜到后头有这种可能,若是挨上她一剑,能消解她的怨气,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复以前的温和,那就太值得了。

当然,若是因为挨了这一剑而没命,该如何是好?这点虚江子就没怎么考虑了,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察觉到危险性的西门朱玉,闪电出手,制止了虚海月的偷袭。

西门朱玉的出手,极其狠辣,甚至说得上是狠毒,一剑挥出,完全不留任何余地,虚江子正自心情激荡,全然没有防备,当下只觉得寒气逼来,手中重量顿时一轻,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直至听见虚海月那声凄厉的尖叫,还有西门朱玉手中滴血的长剑,这才醒悟过来。

“阿江兄,打扰你们家庭谈话,抱歉了。”西门朱玉寒声道:“我考虑了一下,今天还是让白虎一族灭种好了!”

“你!”

虚江子盛怒暴喝,若不是怀中还有人,他第一反应就是出剑攻击西门朱玉,但他很快也发现不妥,因为西门朱玉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却对他大吼,还想斩他,这实在也说不过去。

除此之外,虚海月的伤势,也让虚江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假若西门朱玉一剑夺命,将虚海月穿心、破脑或斩首,那倒也罢了,但不知道是西门朱玉有心报复,或是什么别的理由,西门朱玉的这一剑,阴狠毒辣,竟然是从虚海月的腰部斜斜斩过,削断脊椎,剑气透体而入,几若腰斩,要不是虚江子的手还护在那边,传输着真气续命,虚海月不只是断气,甚至整个人都要分成两截。

虚江子在战场上什么伤势都见识多了,怎会认不出这是致命伤害?一看到那伤口断面之大,出血之多,就晓得虚海月必死无疑,可是,只要自己一时不撤手,持续输送内力,就还能保住虚海月性命。

这种输功续命之法,极损内力,即使自己屡逢异遇,内力大进,却也禁受不起长时间输送,最多拖上几个时辰,自己便内力耗竭,而以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别说一个时辰,恐怕用一刻钟,各种强压下去的伤势就会爆发,西门朱玉这样的出手,难道就是要诱使自己虚耗内力,然后……趁机歼灭白虎一脉,让白虎一族的血脉完全断绝?

“哼!”

虚江子惊疑不定的当口,突然听见一声冷哼,语音苍劲有力,尽管不是很大声,但哼声却直透耳内深处,震荡不休,以虚江子的修为,一时间竟然也感微微晕眩,他立时就意识到,看似只有四个活人的现场,还另有高手存在,而且,这声冷哼,听起来还有些耳熟,那名高手可能是自己的熟人。

这实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因为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能被自己判定为高手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而在这些人里头,自己会感觉到熟悉的,似乎也就只有……

脑里刚刚闪过这念头,五米外的一处山壁骤然炸裂,碎石激飞,一道灰影飙冲而出,直往虚江子这边射来,速度奇快,势道更是猛恶,伤疲不已的虚江子瞬间还以为是什么超级凶兽扑了过来,未及应变,一股强猛气流涌来,跟着就是手中一重,重伤濒死的虚海月,整个身体居然开始快速结冰。

虚江子大吃一惊,连忙运内力相抗,双手险些也被封冻在冰里,若是被坚冰隔绝真气输送,虚海月立刻就会断气,而一只巨掌便在此时袭来,劲道刚猛无匹,虚江子出掌欲挡,被巨力轰退,就这么一下,封冻住虚海月的巨冰,已经落入那人的手里。

“哼,两个臭小子,成事不足,尽会找麻烦!”

只是这一下照面,虚江子已经认出,来人正是天魔,他抢到虚海月之后,脚下更不停留,带着那块巨冰,转眼间就冲出洞岤,跑得无影无踪,虚江子想要追赶,却哪有可能追得上,短短几秒之后,就只能望着空气干瞪眼。

“好啦,别追了,追上了又如何?难道你打得过人家吗?要是打不过,你追上了还不是多一个挨揍的。”

西门朱玉来到虚江子身后,长剑已回到鞘中,淡淡道:“或是你很有自信,追上打赢,抢回人以后,有把握把人救得回来,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你高兴追就尽管追好了。”

“你!你杀了我姐姐!”

虚江子盛怒出手,一把扯住西门朱玉的衣领,愤怒的程度,几乎就是那晚在楼兰遗址,痛殴西门朱玉的画面重演,“这些都是你早有预谋的吧?你早知道天魔躲在一旁,所以你才……”

话说到一半,虚江子自己也接不下去,西门朱玉知道天魔潜伏在侧,所以出手狙杀虚海月,这……这又有什么逻辑可言?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自己怎么拿一个完全说不通的事去质问西门朱玉?脑里一下没想通,西门朱玉手一挥,已经把虚江子的手给打开。

“真奇怪,怎么最近我走到哪里,都被人质问我是不是早有预谋?这明明是银劫那家伙的专属场面啊,你们惹出问题都是我在收拾,问题收拾完了就找我算帐,这样做不太厚道吧?”

西门朱玉整理了一下衣襟,道:“我要真有本事预那么多谋,算得那么精准,哪容得那么多麻烦人物活到今天?早就把碍事的家伙全干光了,请你不要胡乱造谣,坏我名声,充其量我只是随机应变,哪有本事搞这么多的预谋?”

“你什么时候发现天魔躲在旁边的?”

“也不是很久,那老家伙的武功比你我加起来都高得多,你以为很好发现?他只怕早就来了,躲藏在一旁,伺机出手,我小叔在的时候,他没等到机会,我小叔走了以后,剩下的小鱼小虾他又兴趣不大,直到你老兄跑进来……我是在你们姐弟俩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躲在左近的。”

西门朱玉道:“大鱼没有了,现场就剩下你这条大虾,老头子对你是忌惮已久,早想要斩草除根,我要是不出手,你现在早就给宰了。”

“为什么你对我姐姐出手,你老头子就不宰我?这是什么逻辑?”

“虚海月奇货可居,当世白虎一族的族人还有三名,但母的可就剩这一个,虽然有用没用还不知道,可是如果就这么死了,有什么用都来不及了,老头子做事,步步为营,绝不浪费任何一个可用的筹码,虚海月重伤垂死,他岂能坐视?当然就会跳出来抢救,你老兄的虾命也就保住了。”

“你……你怎么能肯定,他一定就会出手救人?你不是说,我是他早想斩草除根的人吗?为什么会……”

“我说说而已,你就当真啦?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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