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173部分阅读

显,这块土地上遭遇了一次大灾变,虽然还无法确认所有人是否死光,但这里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最令虚江子不解的事,就是这个灾难现场尽管惨烈,但有房舍残骸、生物焦尸的部份,面积却不大。方圆百余里的土地,九成以上都只是裂开的焦土,不见任何其它痕迹,偌大的一座都市,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楼兰……怎么了?就算是被摧毁,也该有残骸啊,怎么会消失不见了?”

虚江子惊讶得无以复加,但姗拉朵却冷静得多,她接触过楼兰的整个都市系统,了解来龙去脉,马上想出解释,“可能是进入地下了,楼兰的自动防护系统,在整个城市受到太大损伤,无法修复时,会分散拆开,潜入地下。”

“潜入地下?你是说,整个城市都沉到地底下去?”

“可以这么说,但在下潜之前,整个城市会自动分解,成为多个分散的区块,进入地下,长期潜藏,吸纳地底矿脉的金属物质,用来修复建筑,直到所受到的损害被修复完毕,才会上浮出来。”

“这么神奇?”

虚江子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如果楼兰的技术那么神奇,或许有可能在大灾变来临时,采取什么意想不到的防护措施,护住大多数人的生命,然而,当他望向姗拉朵,姗拉朵缓慢却肯定地摇了摇头。

“城市分解并进入地底的这种程序,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照理说,如果发生这种事,城市里所有的住民恐怕都……”

这样绝望的宣告,在不久后逐渐成真,随着车子的深入,浓浓的焦臭味扑鼻袭来,所有人必须要掩住口鼻才能继续前进,这不只是因为臭气,很大一个方面也是因为呼吸入肺中的全是高温热气,若不先遮挡过滤,肺部就会先被灼伤,地面都还冒着烟,有不少地方还烧着大火,如果众人所乘坐的车不是飘浮在一定高度,是用车轮辗地行走,早就起火燃烧,不可能往里头开了。

尽管占了这样的便宜,但随着越来越深入,众人也感到支撑不下去,虚江子的内功根底最好,无奈伤势未愈,难以长时间抵受高热,其他人更是不堪,姗拉朵的武艺低微,被这逼人高温烤炙,皮肤又红又烫,头发也卷了起来,只是她一声不吭,安静站在虚江子身旁。

虚江子很想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本来以为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大难,楼兰受创再重,起码能向幸存者问点东西,哪知道情况严重成这样,自己在这里竟然找不到半个生还者,更无从得知太阳王的情形。

“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自言自语的轻问,得到了姗拉朵的回答。

“陨石。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有火掉下来,是来自天外的岩石,摩擦空气生火,成为天火,照眼前的情形看起来,楼兰是被陨石袭击,一颗或数颗巨大的天外陨石,砸在这里,摧毁了楼兰……不过,有点说不通,就算是倒霉到被陨石砸,也该有一段应变时间,足够搭飞船逃跑,怎么会死到一个都不剩下?”

姗拉朵都想不出来的问题,虚江子自然也没有能力回答,不过姗拉朵说的话,也让他察觉到,同车的几个人都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外围区域,慢慢来找线索吧。”

虚江子下达了暂且撤退的指令。之后,线索一找便是几天,虚江子等人分头搜寻,探看状况,不眠不休,付出的努力虽多,但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整个楼兰……现在这个词已经不适用,这里只是一片曾经存在过都市的毁灭遗址……尽成焦土,别说是活人,就连一条虫、一棵草都见不到。

遗址的中心,还被大火包围着,烧了几天,火势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不晓得要烧多久才会熄灭。虚江子还抱持着一丝希望,祈求太阳王还在那片烈火之中,凭着一身绝世武功而重伤生存着,不过,随着时间过去,他逐渐冷静而清晰的理智,一再否定了这样的可能。

这场天火之灾的威力太大,不是任何血肉之躯能够相抗,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承受,尤其是每当到了夜晚,虚江子等人仰望夜空,连续几个晚上,楼兰的上空仿佛被某种力量影响,周围云层虽厚,却半片也飘不过来,天空就像破了一个大洞,诡异的现象,更使人惊骇莫名,无从想象惨祸发生时,那灭绝性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以太阳王的个性,自尊自豪,绝不可能舍下族人,独自求生,誓言守护楼兰,在自己位置上力撑到最后一刻,不辱王者身分,这么一来,生存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虚江子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某天夜里,半睡半醒的他,突然察觉到风中出现生人的气息,有什么人正在附近时,他又惊又喜,一下子便跳了起来。

追寻着这气息的源头,虚江子匆匆赶去,不久之后,一个静静站在焦土上的孤独身影,便映入他眼中。这个人的装束,并不是楼兰,甚至不是域外人士,沉默地站着,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是身上却散发出满满的悲伤气息,作着无声的凭吊,最重要的是……虚江子认得这个人。

“西门……”

虚江子抵达的同时,西门朱玉也发现了他,只是,这次西门朱玉没有笑着挥手喊“阿江兄”,而是神情空洞,半天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最后才勉强挤出一句。

“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可是……还是晚到了……不,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我……”

“你浑蛋!”

虚江子瞬间爆发狂怒,朝着西门朱玉奔冲过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那么生气,因为过去几天里头,自己也明明冷静思考过,认为西门朱玉没可能会加害太阳王与楼兰,况且天火之灾,应该是自然灾害,为何自己见到故旧友人,却像看到仇人一样呢?

直到这全力挥出的一拳,击打在西门朱玉的脸上,本来可以闪开的他,不闪不避,被这一拳打在脸上,整个人被打飞出去的一瞬,眼中还流露歉疚之情,虚江子终于明白,自己的愤怒何来。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相信天火袭击楼兰一事,会是单纯的自然灾害,只不过因为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连姗拉朵都说天外陨石非人力所能操控,所以理智上才会排除这可能性,但此刻看见西门朱玉的表情、眼神,刹那间自己就已经明白,天火绝不是什么天灾,必是有人在幕后策划,让这不可思议的灾难降临,而西门朱玉对此事必然知情,就算没有涉入在内,也一定知道。

因此,虚江子一拳打倒了西门朱玉后,又补上第二拳,连环重拳,打得西门朱玉鼻青脸肿,血流满面,头发披散,自从幼时在不周山上识得西门朱玉以来,是首次看他如此狼狈。要是西门朱玉有意抵抗,就算不出手招架,单纯运劲护身,也不会被打成这样,只要想到他为何自愿挨打,虚江子的怒意就更盛,几天以来强自压抑的悲愤,如江河溃堤,全都在挥拳中发泄出来,直到有人从后头拉住他的拳。

“住手吧!打死这滛棍是无所谓,但你将来后悔难过,就不划算了……”

能在这时拦住虚江子的,也就只有姗拉朵了。考虑到姗拉朵的心情,虚江子不得不停手,中止了没意义的揍殴,也让一直挨揍的人有个说话机会。

“……是我对不起两位,也对不起太阳王陛下……”

西门朱玉开头的这句话,以无比扼腕的语气,愧疚说出,虚江子怒意再次上涌,只是没有失去理智,先看了看姗拉朵的表情,再望向西门朱玉。

“我与太阳王陛下合作的事,被魔门知道了,他们设计把我绊在中土,天魔则到域外来活动。几个月前,你们令天魔铩羽而归,他筹谋反击,暗中活动频频,我一直在注意,也试着与楼兰取得连络,但太阳王陛下切断了与我的联系,我又诸事缠身,无法赶来域外……”

西门朱玉与天魔的比斗,就这样持续了几个月,原本西门朱玉还确信,一切情势都还在自己的估算中,却因为一件误算,满盘皆输。

魔门代代相传的掌门重宝,并不是只有一样,其中最神秘的百变天魔**,固然是只有掌门人才被允许修练的秘密功法,其余却也还有一些仅有掌门人才能接触的秘密对象,有些的确是重宝,但……有些就是废物与鸡肋。

说来荒唐,但西门朱玉实在也想不到,那么多的垃圾与鸡肋废物中,居然有一件奇特的异宝,静静地沉睡在魔门的某处,没人发现它的真正用途,却在太平军国之乱爆发后,天魔从那些法宝中获得启发,找到了使用它的方法,千方百计地满足了启动它的严苛条件。

“这件法宝,与百变天魔**同出一源,估计也是来自楼兰、白虎的源头,始祖之人的东西,不知怎么流落到魔门手上……它的功用,就是发动天火……”

天火焚城,楼兰一夕覆亡,本来正在中土战场上打生打死,刚刚才打完一场豁命之战的西门朱玉,惊闻噩耗,当场就呕血倒下。

闻讯太迟,得到消息时,事情已经发生,什么也挽回不了,西门朱玉清醒后,立即抛下中土事务,赶来域外。

“事已发生,我来了也无济于事,但出于对陛下的敬意,无论如何我也该来这一趟……”

西门朱玉道:“如果不是与我合作,楼兰也不会成为天魔的眼中钉,这点我有责任,对两位我负疚甚深,将来若有命在,必定还给你们这条债。”

“你……还什么东西?我们所失去的,你……”

虚江子本想说“失去的东西再也还不回来”,话到嘴边,看看西门朱玉垂头丧气的样子,想到在这乱世之中,又有谁不是失去许多?西门朱玉在各处战场上疲于奔命,若论所付出、所失去的,他只会比自己更多。

况且,从这情形听来,西门朱玉也不算是有负太阳王,一切并非他有心加害,他甚至连凶手的边都沾不上,如果硬要找他算帐,只是无意义的迁怒,徒令真正的敌人称快。

冷静下来以后,虚江子反而不晓得该说什么,更对把朋友打成猪头感到抱歉,迟疑了一会儿,结果是姗拉朵有了话说。

“那个老家伙……是一个很自负的人,如果你说他是被你害死,或是被你连累,那他就是死了都不会瞑目。既然你认为对不起他,那就不要在这里废话,去做点你真正该做的事,让他、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吧。”

姗拉朵把这些话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但听在西门朱玉耳中,却比什么激励都更有效,他一下子回复精神,霍地跃起,对姗拉朵比起大拇指。

“好!真不愧是王者之女,果然有着不凡的风范,告诉你们,太阳王陛下与我合作,绝不是上当,因为在心里,他与我有着相同的梦想,所以当初他愿意相信我,并且把梦想托付给我,而我保证,这个梦必定有实现的一天。”

西门朱玉说完一拱手,就要离去,但他看了看虚江子,迟疑片刻,叹气道:“阿江兄脱胎换骨,太阳王陛下后继有人,中土域外的和平梦想,终有实现的日子,但要实现这梦想,你早晚要回中土一趟,在这一刻,我有两点相告。”

“有什么不妥?”

“第一,天妖已经完全疯了,再非你之前所知的那个样子,再入中土时,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虚江子心头一凛,看来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中土战局肯定有了惊天大变,连天妖都变得疯狂了,更不晓得其余人事有多少变化。

“第二点……唉,一言难尽,而且这件事也不该由我来说,我只能透漏给你,若是两个月内你重入中土,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别去接触任何人,就直奔不周山下的紫云洞,你看看那里的情形,就什么都知道了。”

“紫云洞?那里有什么?”

“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一定会很后悔让我这么做。”

西门朱玉没有正面回答,但虚江子却一下明白过来,那里必是有着与自己三姐弟相关的事物,西门朱玉的话才会这么怪。

第七章 误会冰释·反目掷剑

西门朱玉不愧是江湖上公认“最不得好死的人”,一席话交代完毕,马不停蹄地赶回中土,虚江子着实感叹,这人就算不被仇家宰掉,早晚也会过劳死,他与各路敌人斗智斗力,孰胜孰负很难说,但他的每一个敌人,肯定都比他悠闲得多,不用累成这样子。

不过,听了西门朱玉的暗示后,虚江子也没法继续过静养生活,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困惑,到了不能不解决的时候,所以,明明西门朱玉说得轻松“若是两个月内重入中土”,但虚江子仅仅等了几天,让身体状况再好一些,便动身上路。

“废话还是重说一次,你现在仍处于很重要的疗养期,非常不适合劳累与长途跋涉,给你的药,一天照三餐吃,可以加速你的肉体愈合,压制伤势,千万别忘记吃药。”

姗拉朵道:“这些药眼下能给你不小帮助,但都有强烈的后遗症,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不过……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了,我怎么老是在说废话?”

“很难得了,过去可没听说你会担心别人吃药伤身体的,能被你这样叮咛,我很满足了。”

“别讲那种好像一去就回不来的话,这里还有一大堆人在等你回来咧,别忘记,你现在不是当初那个小道士,是大人物了,肩膀上扛的责任可不一样啊。”

“……怎么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直被人扔莫名其妙的责任下来?”

说归说,虚江子没有埋怨的意思,别的姑且不论,在域外的这些同伴,已经是自己无法割舍的一个责任,除了背负当初太阳王的期望,另一个自己刚意识到的事实,就是他们已成了日后楼兰复兴的希望。

虚江子把域外的事务简单交代后,日夜兼程赶往中土,赶回他离开许久的“故土”。

一路上,准时吃药成了务必遵守的义务,而姗拉朵的预告果然没错,这些激烈药物单纯追求药效,不顾其它,服下不久,便会引发剧烈疼痛,每次都让虚江子疼得眼前发黑,好几次都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摔下来,就连制作出这些药物的姗拉朵都很纳闷,不知道他要如何克服。

然而,姗拉朵有所不知,虚江子有意借助这些强烈痛楚,来处理另一个要命问题,就是白虎一族天赋本性被引发后,对血肉的渴望。就像已经成瘾的毒患,对抗本身的毒瘾,虚江子努力对抗着自己的问题,更清楚自己若不摆脱这股噬血欲求就进入中土,一定会出大乱子,所以,用尽一切力量、一切办法在这场精神战斗上。

最后,虚江子赢得了这场意志斗争,在进入中土时,成功把体内的嗜血欲望压下,而在做到这点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伤势大为好转,师父强行灌输给自己的剩余精元与真气,终于被完全吸纳,与自己融合为一,让自己激增的力量不再无法驾驭。

取得了这样的胜利,也给虚江子带来自信,他觉得,只要自己有信念、有毅力,天生的缺陷绝不是无可抗衡,自己完全可以选择成为人,而不是顺从欲望,沦为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进入中土后,虚江子不敢小看各方势力的情报网络,乔装改扮,不与任何人接触、说话,甚至专门挑穿山小路走,看到人就躲避,以他此时武功,进退闪动,形若鬼魅,普通的江湖人根本看不到他,成功地被他避开各路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不周山。

此时中土战局仍然混乱,太平军国与各路人马战得甚是激烈,新任河洛掌门虚河子率领门中高手出征,不周山上的防御力量相对减弱,但因为兵器改革的关系,不周山的各处制高点、明哨、暗哨,都使用自动操作的法宝来配合把守,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想攻上山去,必定吃上大亏。

虚江子实在想不到,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中土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当自己看到巡山的河洛弟子,腰间都配着光学武器,讨论即将出厂的四代光剑有何优缺点,对上太平军国的武器优势如何,不由得大吃一惊。

“……还真的咧,不是我大惊小怪,只是世界变得快……”

小心聆听巡山弟子的谈话,虚江子还发现几件事,那些自己相熟的虚字辈师兄弟,很多或是已身居高位,或是已阵亡沙场,后者的人数远远多过前者,甚至由于战争中的死伤太过惨烈,极需补充新进人员,世代交替提前发生,虚江子发现自己不但已经成了师叔、师伯,还成了师叔祖,一下子变成了高辈分人士。

提前变成长辈,这个感觉当然不会很好,但比起胡里胡涂变成死人,虚江子也就不想再多管什么了,自己当初是接受调派,前往域外进行任务,可是虚河子全然没有对任何人交代此事,结果,自己就成了河洛剑派的离奇失踪者,从巡山弟子的交谈中听来,好像根本就被当成离奇死亡者。

“……乱七八糟的家伙,别乱七八糟把人给杀了嘛,我这样算什么?鬼魂吗?”

虚江子小小抱怨了几声,分析情势,以自己的武功,要无声无息潜上山去,易如反掌,只是上头现在有什么厉害机关,不得而知,冒冒失失闯上去,被人发现,到时候变成河洛剑派的著名鬼故事,这就丢脸丢到家了,幸好自己的目标是山后紫云洞,大可不用冒险,找小路绕过去就是了。

紫云洞位于不周山后,并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地处偏僻,也算不上景点,平时人迹罕至,就连河洛剑派弟子也没多少人晓得,但偶尔还是会有些猎户上来狩猎,也说不上什么真正的秘密地点,虚江子不相信虚河子会藏什么重要对象在这,所以,想不通西门朱玉为何会特别点出此地。

静静地来到紫云洞,与记忆中相差无多的景象,但在一片荒烟蔓草间,虚江子发现这里竟然搭起了茅草房,有人居住在这里。

“有人住在这里?但……怎会?”

虚江子记得,紫云洞周边虽不是禁区,仍有开放给附近百姓狩猎,但怎样也是河洛剑派范围,不会任人建屋居住,而更令自己吃惊的,则是这茅屋的形式,与自己三姐弟幼时所住的一模一样。

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虚江子静静地躲在一旁,想看看情形。不久,茅草屋的门打开,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婴儿走出来,虚江子不认得那个中年妇人,看她脚步虚浮,不像身有武功的样子,但那婴儿……从看到婴儿的那刻起,虚江子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胸中气血翻腾,不能平静,差点他就以为是那份噬血欲望又回来了。

正自诧异,虚江子立刻意识到,那个婴儿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自己有必要去接触那个婴儿,西门朱玉所提示的重点,正是在此。

“唔!”

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让虚江子打住动作,察觉到有高手到来。这人落足的声音轻得异常,不但武功甚强,还修练特殊功法,是杀手、刺客一类的人;风中隐约传来血腥气味,说明这人刚刚战斗完毕,染着敌人的鲜血,身上可能还带着伤……

判断出这些讯息,虚江子不无感慨,换作是之前,自己绝不可能听出、嗅出这些讯息来,如今的自己,真的可以算是高手了,但来人的武功也不弱,本派之中什么人有此修为?

“呃……我这笨蛋,本末倒置了。”

能从足音听出来人修为深浅、淡淡血腥气味判断出战斗,这些都是高端技巧,但自己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姐姐的脚步声,都听了那么多年,就算自己没有武功在身,也应该能一下就认出来的。

不久,虚海月到来,已许久不见的她,脸色有些微苍白,并没有察觉到躲在暗处的虚江子。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虚江子曾经感受过虚海月散发的压迫气势,晓得这个姐姐的深藏不露与实力,但直到这一刻,站在如今的高度往下俯视,虚江子才能看清事实,自己当时还是把姐姐估得太低,她若向自己奇袭出手,以那时的武功,自己三招内就会被干掉了。

只是,从虚海月的脚步、脸色,虚江子发现她的状况极为不妥,不但身负内伤,而且……不晓得是刚刚大病或重伤,看起来非常虚弱,与人动起手来绝对发挥不出应有实力,最多……能有个三四成状态就不错了。

无论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那么多年来的亲情,虚江子关心则乱,几乎要立刻现身出去,帮助虚海月疗伤,只是虚海月这时已和那个中年妇女说话,她们所说的话,让虚江子停下动作,侧耳聆听。

虚海月称呼那中年妇女为乔婆婆,对她抱着的那婴儿则是态度奇怪,像是很关心、在意,但每当望向那婴儿,眉宇间又有一股掩不住的厌恶,令虚江子尤其不解。

“……以后……你们见我的机会不多,过几天,我会拿笔钱给你,你就带着孩子下山去,离不周山越远越好,这辈子也别接触河洛剑派的人,这孩子……你就当是自己的孩子来养……”

虚海月的话,差点让虚江子吓得从草丛里跳出来,姐姐为什么会交个孩子给人养?不管怎么想,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此刻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年那个夜里,撞见虚海月、虚河子偷情欢好时一样。

后头所听见的东西,6续证实了虚江子的猜测,乔婆婆对虚海月千谢万谢,感念虚海月昔年的救命之恩,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女孩抚养成丨人,但对于虚海月说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们,乔婆婆显得很困惑。

“海月小姐,你真的确定吗?她……这位小小姐,可是你的女……”

“住口!”

虚海月打断了乔婆婆的话,一脸怒容,“这一类的话,以后再也别说,我再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发怒说出的话语,带着森寒的杀意,吓着了平凡的中年妇人,虚海月察觉到这点,收敛情绪,淡淡道:“这样也是为了你们好。”

听到这里,虚江子已经肯定,那个女婴必是虚海月的亲生女儿,至于父亲是谁,尽管她们没提到,但除了虚河子,也不可能有别人了。这是虚海月与虚河子的女儿,也是河洛剑派掌门的私生女,虚江子可以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秘密交给别人抚养,又为何要躲着河洛剑派的人,可是,骨肉天性,虚海月以后连女儿一面也不见,就算要掩人耳目,也做得太彻底了。

突然,虚江子意识到另一个重点,虚河子与虚海月的女儿,换句话说,这女孩身上流着最纯的白虎之血,难怪自己一见会有那么大反应。

纯以直觉来说,虚江子觉得姐姐并不喜欢这个女儿,因为她眉宇间的厌恶之色一直存在,而且简单几句话交代完毕,留了钱与日用品下来,便行色匆匆地离去。

虚江子看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再见她的机会应该也不多,默默送上祝福,就跟着虚海月一起离开。

之前看虚海月的脚步虚浮,似乎刚刚大病过一场,现在则是完全明白,那是因为怀孕生产,大伤元气的关系,不过刚刚推测虚海月有伤在身,这点也没错,因为虚海月才离开紫云洞一小段路,就压不下伤势,踉跄呕血。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的情况,虚海月的伤势甫发作,周围劲风骤起,居然早已有人埋伏在此,伺机袭击,所用的机关并非法宝,只是强劲机弩,配合着毒物,但已足够对虚海月产生威胁。

“虚海月,河洛派的第一杀手,你上次杀了本门几位兄弟,好不威风,现在看看你怎么过这关!”

说着没有丝毫新意的台词,来人是隶属魔门的杀手团体,看样子与虚海月也是老对头了,尽管是一脸的杂鱼样,但手底下功夫却挺硬的,又是趁虚海月最弱的时刻来袭击,几下便令虚海月险象环生,当虚江子听见那句具有指标性的台词后,他便晓得自己该出来了。

“哈哈哈,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你?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啦!”

狂妄的得意狞笑,伴随着乱刀齐下,劈向满身血污的虚海月;冷冷刀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确实映出了虚海月眼中的惊惶,然后……在一片清亮金铁交击声中,所有砍斩过来的兵器,都被一股大力给击断、击飞,手持兵器的人则是口喷鲜血地飞出,重重跌在地上、砸在山壁上。

虚海月眼前,出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虽然也没有特别高,看上去却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既熟悉又陌生。

“你……你是……是你?”

“久违了,海姐,这些人要怎么处理?应该不用送官严办吧?”

虚江子笑着说了两句,刚才他一现身,就以白虎之拳的“豹式”,拳如雷霆电闪,把这一众魔门的精锐杀手全给击飞,敌人的实力不弱,连手合击更有独到之处,却仍挡不住自己的三招两式,自己这一趟域外之行的进境委实惊人,就如此刻,两掌轰出,轻易打得敌人口喷鲜血,倒在地上,失去战斗力。

寒芒闪动,却是虚海月奋起余力,闪电出手,将几名倒在地上的魔门杀手全割断喉管,断气毙命。

所有敌人无一活口,虚海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擦拭去脸上的鲜血,这才转头望向虚江子,道:“阿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听说你……”

说到这里,虚海月的声音突然变小,虚江子为了聆听,下意识地跨前两步,脑里还没想到什么,身体却抢先有了反应。

河洛剑派第一杀手,确实非同凡响,虚江子生平会战过各路高手,却还没见过这么没有声息,连尖锋上一点寒气都被消去的冷剑,要不是被太阳王训练得太好,身体在遇袭之前抢先反应,绝对会被这一剑穿心而过,死得不明不白。

监狱里特别训练的结果,身体反应抢在大脑思考之前,闪电豹拳连击而出,虚海月猝不及防,剑尖还没刺中敌人身体,自己便先中了三拳,被打飞出去,虚江子则是胸口一痛,虽没被刺中,一点剑气仍是透入胸中,造成伤害,当胸口渗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红衣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也许是姐姐战得脱力,意识迷糊,所以才把自己当成是敌人,刺了一剑?

虚江子脑海里很混乱,冒出了很多念头,为这件荒唐事做解释,但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些解释都不可能,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道士,不可能再用那些天真的道理来骗自己了……

“姐,你……你要杀我?”虚江子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最初听到的时候,我还不肯相信,觉得你作不出这样的事,但你这一身武功,你果然还是干了,你……你把他给吃了对吧?”

被这么一质问,赤城子死时的一幕幕画面,瞬间闪过脑海,虚江子心头大痛,待要分辩,虚海月的话已经连接着说出。

“你吃了他,武功大进,尝到了甜头,要再如法泡制,所以来吃我们了对不对?”

“海姐,你怎么会那么想?我……”

“难道不是吗?吃了我们,你不但力量可以再突破,还从此不用怕有人来吃你,你……你是斩草除根来了!”

虚江子最初只觉得很荒唐、很可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晓得,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姐姐怎会不知道?他们是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只有舍命相护,怎么可能会加害?

不过,看见虚海月的眼神,虚江子的话就说不下去了,那完全是一双已经失去理智,处于极度恐慌中的眼神,虚江子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么会怕自己怕成这样?

突然间,虚江子明白了一些事,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眼中只有恐惧的姐姐,沉痛地问道:“海姐,你……不,你们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对他下毒,勾结魔门,让他死在域外吗?”

这次重回中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原本还有些想不通,但此刻看来,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

“先下手为强,有什么不对?他力量比我们都强,居心险恶,不先下手将他除掉,我们早晚都会给他吃了!他将我们三个从小养大,你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心吗?我们不过是他的储粮而已!”

虚海月说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过往的冷静,那双因为过度惊恐而理智扭曲的眼神,让虚江子觉得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个人,是一头咆哮着的母兽。

“他把我们三个养在山上,不与外界接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方便下手吗?尤其是你,资质最迟钝,他封锁你的力量,就是为了把你当储粮,要不是我们一再掩护,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从虚海月口中,虚江子听到了赤城子的另一面,却是与自己所知的全然不同,难以置信。

“师父他……不,他不可能这么做。”

“不可能?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有太多丑事不敢给你知道了,难道会对你流泪忏悔吗?”

虚海月冷笑道:“他被天妖重创,阿河就担心他会打你的主意,吞噬你来疗伤,一听说他正悄悄前来,马上设计你去域外躲避,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你那时要是不走,早就被他给吃了!”

“什、什么?”

虚河子当初为何与银劫合作,把自己弄到域外去,这一直是虚江子心中的一大疑团,但他却从没想过,送走自己的理由居然会是这样,震惊之余,却也有些安慰,那么多年的亲情,除了阴谋算计之外,总算也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留下。

之前身边的人猜测纷纷,说是夺权,说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有道理能说得过去,但自己总觉得不对,这些推测都不像自己所认识的弟弟,现在真相揭晓,自己对弟弟的信任果然没错。

心头一喜,虚江子有点没注意到周边事物,当他为异响所惊醒,发现虚海月已悄悄拉开了一段距离,正要逃离此地。

“海姐,你去哪?你现在的身体,碰到敌人很危险啊!”

“别靠近我!”

虚海月一见虚江子要走来,惊惶失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把那个禽兽除掉,是为了结束不幸的循环,没想到你趁病取命,在他断气前把他给吃了……你……我从小看你长大,想不到你才是真正包藏祸心的危险人物,你比那禽兽还要会伪装!”

“……这……什么跟什么啊……”

面对莫名指控,虚江子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虚海月何出此语,隐约只想到可能是天魔错解当日情境,将错误的讯息告诉他们,这才造成了误会,又或者根本是存心挑拨离间也不无可能,正要开口解释,心头警兆骤生,发现眼前紫芒闪动,竟然是一柄紫红色的晶剑直射面门。

剑上寒气森森,尚有一段距离,已令眉心感到剧痛,是虚江子生平仅见的利器,更令他想起了一柄河洛剑派的传说神兵。

这一剑来得太快,如非虚江子异遇连连,兼修中土、域外上乘武学于一身,如非虚海月伤重乏力,这无声一剑已将他贯脑刺杀。千钧一发之际,虚江子大喝一声,精纯的内家真气吼喝飙出,阻慢紫霞神剑来势,同时出手如电,以太极心诀运掌,阴阳两气乍然分合,忽刚忽柔,带动神剑尾端,飞快转了几圈,剑柄落在掌心。

简单的一手,却是蕴含河洛剑派武学精要,尤其是内劲刚柔的变换,最是困难,虚江子都没想过自己能成功,刚觉得庆幸,眼前又是一道青芒闪起,一团拳头大小的青色光芒,已逼至胸口。

虚江子刚才用尽全力,才接下紫霞神剑,未及回气,就迎上这团青光,正是自身力量最弱的一刻,偏偏这团青光看来普通,却让自己全身寒毛瞬间直立,分明是极为危险的东西,百忙间不及细想,强提一口真气,贯劲于紫霞神剑上,挥剑挡架。

“碰!”

一声巨响,虚江子只觉得好像被什么庞然巨物给砸中,小小一团青光,却像什么巨岩般沉重,砸击力量更是大得异乎寻常,假若自己手中所持不是紫霞神剑,这一下肯定剑断人亡,也在此刻,虚江子心中一痛,肯定姐姐是真的想取自己性命。

腑脏受创,肋骨也断个几根,这是接下此剑的代价,虚江子踉跄后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步子,吞下一口将喷出的鲜血,把头一抬,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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