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的,在她的眼睛里扬起的,都是自信而充满击必杀的笑意。
“砰”
当第三声枪声从新垃圾桥第三个位置响起,盏在四百公尺以外的探照灯,应声而灭。马兰就半跪在同样个位置上,她迅速拉手中步枪的枪栓,从枪膛里弹出来的子弹壳,还在空中欢快的翻着小跟头,马兰已经用流畅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动作,迅速调转枪口,在准星目标和她的右眼还没有形成三点线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和动了扳机。
“砰”
“砰”
在雷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第二第三盏四百米以外的探照灯,在几秒钟时间内,就被马兰轻而易举的逐击破,新垃圾桥终于重新陷入黑暗当中。
雷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叫马兰的女人,射击向是他最赖以自豪的强项,可是直到今时今日,雷震才明白,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中设想如果自己和这样的敌人在战场上狭路相逢,滴冷汗缓缓从雷震的额头上流下,因为他不能不承认,无论是用什么方法,他都绝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如果说雷震是匹孤独而善战的狼,那么马兰就是台没有任何缺陷,用金钱设备先进而系统的训练,和近乎天文数字的实战经验,堆砌起来的最彻底的战争机器
雷震呆呆的看着马兰手中那支打空了所有子弹的步枪,像马兰这样的人,绝对是那种追求最优效率,力求完美的职业军人。在她的动作和技术中,都带着种经过成千上万次的不断磨练,而拥有的奇特韵律和千锤百炼磨砺出来的自信。可是雷震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可以枪枪命中,为什么却非要先打空两枪,引得敌人的轻重机枪不停扫射。
“我也不太懂这种远距离狙击的要点。”斜倚在新垃圾桥上的谢晋元,看出了雷震的疑惑,他淡然道,“但是在黄埔军校上课时,我曾经听教官讲过,子弹在空中射出来的轨迹,并不是笔直的。虽然我们的眼睛看不出来,但是子弹就好像是小孩子玩的弹弓,射出来的石子样,是有弧度的。如果子弹要命中的目标太远,就必须考虑到这种孤度,还要考虑到风速,空气温度等问题。我想马兰开始射的那两发子弹,应该是在校正目标,在心里判断这些数据吧。”
马兰微笑的点了点头,可是她的笑容却在瞬间彻底凝滞了,她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连串机枪子弹,就从苏州河面上狠狠地打在了那些终于可以爬起来的中**人身上。
两艘日军的巡逻艇,已经开到了新垃圾桥的下面。巡逻艇上的探照灯虽然射程有限,虽然灯光远远比不上那些固定的军用探照灯,但是已经足够指引阵地里的轻重机枪,将子弹准备的倾泄到新垃圾桥前面的中**人身上。最可怕的是,架设在巡逻艇上的重机枪,在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子弹已经可以打穿新垃圾桥两侧,并不是很厚实的石板。
遥遥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枪声,不用问也知道,那支为谢晋元抵挡日本军队,而留在后方的小部队,在几乎没有什么战壕和掩体的阵地上,仓促备战,面对几倍甚至是几十倍训练有素的日本军队攻击,已经全军覆没。
马兰的眼睛里扬起了丝淡淡的悲伤,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在那支替谢晋元死死挡住追兵的小部队中,也有她派过去参战的手下。
如果那支小部队真的全军覆没的话,她带领的特务连,除了她这个连长和两眼都被炸瞎,再也无法走上战场的排长铁壁,也同样全军覆没
“你这个手里拿着枪,都不敢去尝试的垃圾,给我听好了”
马兰迅速解下身上那件到处都是弹洞,她父亲亲手套在她身上的防弹衣,把它披在了谢晋元的身上。然后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子弹,连同手枪起交到了谢晋元的手里,只留下了五枚从德国制造的高爆手雷。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用你的脑袋去顶,也定要把谢晋元活着带到英租界。到了那里,日本军人为了不引起国际争端,把英国这样个他们现在还无法招惹的强敌拉进战场,他们必然会放弃进攻至于在河里的巡逻艇,我来想办法对付,只要巡逻艇上的机枪停止扫射,你就给我背上谢晋元,拼尽全力向对岸跑不要告诉我,你这样的垃圾,长得牛高马大的,连背人这样的活都做不好”
说完这些话,不等雷震回答,马兰拔出自己身上的98式刺刀,把它咬在嘴里,再深深的看了谢晋元眼,在略略点头致意后,她突然纵身跃,翻过了新垃圾桥的护栏,跳进了苏州河里。
马兰的身体,就像是条鱼,几乎没有溅起多少水花,就钻进了苏州河河水里。雷震再次看直眼了,他是个不折不和的旱鸭子,而马兰的水性,怎么看都要比杨惠敏还要好得多。至少杨惠敏就不敢咬里嘴着把刺刀,身上还背着五个手雷,从新垃圾桥上直接跳进苏州河。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四十五章 生死极速下
谢晋元抄起了马兰留在苏州桥上的冲锋枪,他回头凝望着西藏路,在片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训练有素的日本军队,突破了机枪排和特务连士兵的封锁,撒开腿向这里狂追。谢晋元道:“雷震,你背着杨瑞符先走,我掩护你们。”
“不行”杨瑞符瞪大了双眼,叫道:“你是团长,要走你走。”
谢晋元厉声喝道:“这是命令”
“我要真接了这个命令,我这辈子就算没被大家骂死,也得被口水淹死”杨瑞符脖子梗直,叫道:“横竖都是个死,团长你干脆枪打死我,让我也混个烈士当当,给家里人留点烧埋费和抚恤金吧”
谢晋元和杨瑞符突然起指着对方,对雷震叫道:“背他”
雷震还没有回答,苏州河面上就猛然传来几声巨大的轰鸣,在翻滚而起的浓烟和火光中,艘停泊在苏州河上,用重机枪对着新垃圾桥不停扫射的巡逻艇,叹息着呻吟着斜斜侧倾,只要看看它那不自然的角度,只要看到它被炸得支离破碎的船舷,任谁也知道,它已经注定要沉入苏州河中。
第二艘巡逻艇上的日本军人,面对这种绝对意外的情况,他们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突然有道影子猛然从水面弹起,又迅速重新滑进水面。
站在船甲板上,负责操纵重机枪的士兵,放声叫道:“灯,快把灯调下来,他把什么东西丢到甲板上了。”
当探照灯终于锁定了甲板上几个不断翻滚,还在冒着滋滋白烟的东西,操纵重机枪和探照灯的两个日本士兵,都彻底傻眼了。他们深深吸了口气,猛地同时发出了声绝望中带着哭腔的狂嗥:“手榴弹”
“轰轰”
两枚德国制造的高爆手榴弹同时在第二艘巡逻艇的甲板上爆炸,木制的巡逻艇在爆炸声中,被炸烂的船身,混合着两名日本士兵的鲜血与惨听,起狠狠抛向流淌不息的河面,洒起了片片纷纷扬扬的小雨。
新垃圾桥和苏州河沿岸,终于再次陷入了宝贵的黑暗当中。
雷震瞪大了眼睛,那个叫马兰的女人。竟然真的用手榴弹,炸毁了两艇日军的巡逻艇望着几十米外的英国租界,望着就算没有探照灯的指引,但是已经彻底暴露了目标,仍然被轻重机枪子弹,打得根本没有办法抬头,更没有办法冲过来的中**人,听着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和隐隐传来的日本军官的怒吼,雷震突然狠狠撕裂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经千疮百孔。比乞讨服更像是乞丐服的童子军军装,把它死死绑在了自己断了肋骨的位置上。
雷震大踏步走到了杨瑞符和谢晋元面前,在他们两个小心翼翼的注视下,雷震伸手直接抓住了杨瑞符。
杨瑞符下意识的挣扎,他放声叫道:“雷震你他妈的脑袋烧坏了放开我,去背团长他的脑袋比我值钱,他的命比我的重要”
随着杨瑞符的挣扎,随着杨瑞符用力扭动身体,被那个该死的武道家脚踢断的两根肋骨,也随之起扭动,在雷震的胸膛又磨又扎又刺。那种尖锐到极限的疼痛,那种绝对不是个正常人能够忍受的可怕折磨,让雷震真想又蹦又跳,让他真想直接把杨瑞符这个该死的混蛋甩到地上。然后又哭又叫
狠狠吐掉颗被他生生咬断,混和了鲜血与口水的牙齿,雷震扬起自己的手肘,对着杨瑞符被刺刀捅伤,现在鲜血还不停从里面渗出来的伤口就是狠狠记肘撞。杨瑞符痛得全身颤,眼前在金星乱冒中,浓浓的黑暗在瞬间就冲进了杨瑞符的大脑。就在他陷入昏迷前,杨瑞符模模糊糊的听到雷震在他的耳边,厉声喝道:“抱紧我的脖子。是男人的话,被子弹打中也别松开”
无可抗拒的黑暗终于彻底淹没了杨瑞符,但是他就像是个在水里马上就要溺死的人样,随着雷震的厉喝,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雷震的脖子,他的两条腿,更是出于本能紧紧夹住了雷震的腰,力量大得差点活活雷震勒死。
雷震弯下腰,双手抓住谢晋元的两臂,谢晋元只觉得身体轻,竟然被雷震整个人抡起,直直落到了雷震的肩膀上。
“喀啦”
在雷震的胸膛里,猛然传出声犹如木棒折断般的可怕声响,雷震声不吭,直挺挺跪倒在地上。就算跪倒雷震也没有抛下身上两个伤员,他的膝盖重重撞在坚硬的桥面上,发出“咚”的声闷响。
被雷震扛在肩膀上的谢晋元瞪大了双眼,“雷震你怎么了”
雷震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胸膛,低声道:“没事,肋骨又断了根”
谢晋元老老实实趴在雷震的肩膀上,他根本不敢动,他感受着雷震全身不能自抑的颤抖,感受着从雷震身体里迅速涌出来,很快就让他全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炽热汗水,他知道雷震现在定痛极了他和杨瑞符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了雷震的身上,谢晋元简直不敢想象,雷震用他那样千疮百孔,天知道断了几根肋骨,有几根肋骨已经出现裂痕,受到重压就可能断裂的胸膛里,现在正在受着什么样的酷刑
谢晋元低声道:“放下我,否则我们谁也跑不掉”
雷震没有回答,也没有把谢晋元放到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想让谢晋元去死,就算没有马兰的嘱托,他也绝对不会把谢晋元放下来而背后的杨瑞符,雷震清楚的知道,如果不带上这个为了谢晋元,毫不犹豫的把刺刀捅进大腿的男人,谢晋元绝对不会让他背着冲过新垃圾桥
“对,和你相比。我的确样样都不行。但是”
回想那个叫马兰的女人,在短短的分钟时间里,展现出来的切,回想着她留给自己的那种绝对的震撼,雷震仰天狠狠吸了口长气,他猛然从伤痕累累的胸腔里,挤出了声犹如受伤野狼般的狂嗥:“起来啊”
背着两个成年人,挺起了断了三根肋骨的胸膛。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雷震竟然真的站起来了
突然道血箭从雷震的胸膛里狠狠飙射出来,面对肩膀上支撑的如此沉重的压力,根断了半,带着锋利边角的肋骨,已经刺穿了雷震的胸膛,刺穿了他绑在胸膛上的布条,露出了红白相间的骨头。
在疯狂的怒吼声中,雷震就像是匹脱缰的烈马,带着沉重到极限的脚步。撒腿向着几十米外的英国租界狂奔。他的每脚重重踏在新垃圾桥坚硬的桥面上。鲜血都会从被肋骨刺穿孔的伤口里喷射出来,带着绝对的炽热,狠狼倾洒到这片冰冷而黑暗的夜空当中。他的每脚重重踏到地上,三个人超过四百五十斤的沉重压力,就会让他跪倒时直接撞在桥面上的膝盖不停的发抖,而他胸膛里那几根断开的骨头,更是像几把锋利的小刺刀,不断的在他的身体里面,对他进行千刀万剜的酷刑。
在这个时候,就连呼吸都是痛苦的;在这个时候,就连心跳,都是致命的;在这个时候,还背着两个人起奔跑,就是在纯粹的找死
雷震那个腰部被三八式子弹打穿,却没有受到致命伤的儿子,路紧跟在雷震的身后,它可以清楚的看到,在他们跑过的桥面上,那行怵目惊心的血迹。它在喉咙里挤出了声又声小动物般的哀鸣,它在肯求雷震停下来,它在肯求雷震立刻放下身上的两个人。和它找个安全而隐蔽的地方,去用时间来慢慢调养自己的身体,只有这样它的父亲,它唯的朋友和伙伴,才会有线生机。
但是雷震却没有理会它,他只是撒开自己的双腿,拼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在向前奔跑。突然觉得口气喘不过来,雷震毫不犹豫的扬起右拳,对着自己的胸膛狠狠砸下去,在“喀啦喀啦”可怕的骨骼磨擦声中,口鲜血猛然从他的嘴里呛出来,连带从他的喉管里喷出来的声狂嗥:“马兰你给我看好了,我不是垃圾”
仿佛是回应雷震的狂嗥,在已经陷入平静的苏州河中,突然又传来了声沉闷的轰鸣。枚拥有防水功能的高爆手榴弹,在不知道多深的苏州河水面下轰然爆炸,大概三尺方圆的河水,就像是条受到神之召唤的激流,狠狠向上扬起两尺多高,在经历了零点秒钟动能与势能的绝对平衡后,又带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重新倾洒向那条蜿蜒曲折,几百年来都流淌不息的苏州河。
就是在水花翻滚中,马兰的身体,慢慢从苏州河里飘浮起来。在投出身上的四枚手榴弹后,马兰再次沉入河底,脚踏入了在苏州河底不知道沉积了多久的淤泥当中,再也无法拔出自己的双脚。面对这种验证了“善泳者溺于水”的状况,面对死死陷住了自己的双腿,却挣扎反而会陷得越深的淤泥,马兰毫不犹豫的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枚手榴弹,在扭开保险盖,河水还没有浸入弹体的炸药之前,她就毫不犹豫的拉燃了手榴弹,然后身体前倾,把手榴弹狠狠塞进了河底的淤泥当中。
在没有任何掩护和保护的情况下,在那枚德国制造的高爆手榴弹在河底爆炸之前,马兰唯能做的,就是蹲在河底把自己身体可能受到的攻击面积缩到了最小,用自己的双手死死抱住了头。
至于这枚手榴弹爆炸后,能不能把她推出这片淤泥,在水里四处乱飞的弹片,会不会直接射进她的身体要了她的命,会不会在她的脸上留下终身无法消除的疤痕,会不会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近距离的激流冲荡,而陷人昏迷,活活溺死在水中这些对马兰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活下去,与其在淤泥中徒劳的挣扎,最终活活淹死在苏州河底,她不如趁着自己还能憋住口气,还能努力让自己全身的肌肉放平缓,让自己的精神与身体,都处于最能抵抗撞击的状态,去拼死搏
“五四三二”
在心里默默数着手榴弹引爆的秒数,马兰在心里只是不停的对着自己说着句话:“个小时之后,我定会睁开双眼;个小时之后,我定会睁开双眼;个小时以后,我定会睁开双眼”
只觉得股沛不可挡的力量,狠狠撞到了自己的身上,大片大片黑色的烂泥,夹杂着天知道在里面埋了多久的石子烂铁片和大堆五花八门的东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没有在水下被手榴弹在近距离轰击过的人,绝对不会明白,水流在瞬间产生的冲击力量是多么的可怕。无论马兰做了什么样的准备,无论她曾经受过什么样的特殊训练,面对这种超越人类生理承受极限的可怕撞击,她只觉得眼前阵晕黑,无论她如何拼命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但是她仍然被黑暗吞没了。
雷震就在手榴弹爆炸的同时,终于膝盖软,狠狠的扑倒在地上。胸膛里传来的绝对痛苦,让他瞬间就陷入了绝对黑暗的昏迷当中。
雷震真的不知道,在他晕倒之后,杨瑞符也摔醒了。谢晋元和杨瑞符,用两条布带,绑住了雷震的双腿,然后两个人就是用爬的动作,拽着彻底陷入晕迷,生死未卜的雷震,点点钻过了机枪子弹形成的封锁线,用最狼狈最不体面的动作,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点爬进了英国租界,和自己的部队会合到了起。
第四卷 第四十六章 锁住的生命
凌维诚和杨惠敏,几子起扑了过去。看着谢晋元和雷震的样子,这两个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站在英**营的大门前,痴痴等待的女人都惊呆了。
在凌维诚的心里,她的丈夫谢晋元,就是个头顶蓝天脚踏大地的男人,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胸膛里随着心脏起跳跃不息的,就是个宁折不弯的灵魂。她什么时候见过她的丈夫,竟然会当成所有部下的面,用像狗样爬的动作,把个受伤的士兵,硬拖过了火线,拖进了英**营
杨惠敏借着英军军营里的灯光,痴痴的看着雷震,看着他满身的鲜血,看着他脸色苍白,看着他仍然在轻微起伏的胸膛里,倒刺出来的那半截肋骨,杨惠敏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捂着嘴猛然发出了声悲呼:“我的天哪”
史密斯中校也深深的望着谢晋元,他亲眼看着谢晋元中校和杨瑞符营长,两个人并排爬进了自己的军营,但是他犹如大海般蔚蓝的双眼中,闪动的却是再无任何保留的尊敬。
“谢晋元,”史密斯中校以低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你的确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优秀的军人。如果说你在四行仓库的战斗,赢得了我的尊敬,现在你却真的让我有点崇拜了。”
谢晋元的目光,现在已经跳过了在他面前不断乱晃的人影,直接落到了史密斯中校的身上。他放声吼道:“我们这里有伤员,快点把他送到医院急救”
史密斯中校走到了谢晋元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雷震,看着雷震倒刺出胸膛的那半根肋骨,看着在雷震经过的路上,倾洒出来的那条血线,史密斯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能连二十岁都没有的大男孩。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硬背着谢晋元和杨瑞符营长冲刺了三十多米距离
史密斯中校略略沉默后,道:“不,谢中校,我们还有些事情需要先谈谈。”
谢晋元瞪大了眼睛,怒吼道:“有什么事情比救人更重要”
“有的。”
史密斯中校转开了头,他真的不忍心,也无法再去面对谢晋元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更无法面对他曾经对谢晋元的承诺。史密斯中校低声道:“进入了我们英国租界,就等于是进入了我们英国的领土。我们绝对不能允许支携带着武器,却隶属于另外个国家的部队,出现在我们的领土上,哪怕只是借道穿行也不行。我们上峰已经下了严令,你们必须要把武器交出来”
听到“必须把武器交出来”这句话,谢晋元的瞳孔在瞬间收缩,他还没有回答,就猛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喧哗。
“快来人啊,救救她。我找到她了。她就漂在河里动也不动,谁会水快点把她救上来。就是她炸了那两艘巡逻艇,救了团长和营长啊”
在阵叫嚷声中。几个精通水性的士兵,边向苏州河岸奔跑,边甩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武器,跳进了河里,从里面捞出了全身都是鲜血,嘴唇紧闭脸色苍白,早已经失去知觉的马兰。
看着马兰在那些士兵怀抱里,绝不自然垂下来的双腿,谢晋元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以他的经验眼就可以看出来。马兰的双腿都断了,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复原,这对于个受过最严格训练,能够在任何环境中保持最强大作战能力的职业军人来说,无疑会是种最悲惨的结局
在这个时候,马兰已经不知道灌了多少水,她的脸色苍白,接受过急救训练的杨惠敏推开所有人,冲到了马兰的身边。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到马兰身上时,杨惠敏真的呆住了。
马兰的身上,到处都是划伤,天知道有多少块手榴弹的弹片,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杨惠敏根本不敢用手去按压马兰的身体,因为她在马兰的身上,几乎找不到处没有受伤没有嵌入弹片的位置。如果她强行去按压马兰的身体的话,在把她胸腔里的河水挤出来的同时,也许把嵌入她身体的弹片按得更深。
“不要管她身上的弹片,立刻施救,先让她恢复呼吸”对着杨惠敏做出命令后,谢晋元望着史密斯中校,道:“看在人道立场上,请你立刻把他们两个送到医院进行急救。交枪的事情,我们会再说。”
“不行”
史密斯中校还是没有回头,“对于你来说,这两个人的命很重要,但是法不可废,这代表了我们英国的尊严,和我们英**人的使命你们必须要把枪交出来,由我们暂时看管,等你们离开租界的时候我们可以把武器再还给你们。”
谢晋元望着就躺在自己面前,呼吸越来越微弱的雷震,再看看不远的位置上,正在给马兰做腹部按压,将她喝进胃里的河水,挤出来的杨惠敏,谢晋元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马兰和雷震现在必须接受急救,否则他们两个人必死无疑。他们都是谢晋元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为了谢晋元,他们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哪怕是有万分之的可能,谢晋元也不会放弃这两个人,但是,身为名指挥官,他又怎么能对自己的部下下令,要他们把武器上缴出来”
要知道,只有俘虏,才会把武器全部交给另外支军队
“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不会让你为难”谢晋元狠狠喘了口气,他望着史密斯中校,沉声道:“他们身上都没有武器,请你本着人道立场,立刻把他们送到医院急救。至于我们同样有自己的坚持,我们人可以死,枪绝不能离身,既然你们不允许我们携带武器穿过租界,我就带着所有人。再沿着原路,打回四行仓库,在那里和日寇决死战”
面对谢晋元这个绝对意外的决定,史密斯中校真的呆住了。
在名士兵的搀扶下,谢晋元勉强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他的目光直接落到了副营长的身上。副营长走前步,迅速报告道:“我们已经点过了所有成功进入租界的士兵,共还有三百四十二人。除了为了迅速撤退留在四行仓库里的重机枪和迫击炮,我们手中的步枪和轻机枪,支也没有丢。”
谢晋元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缓缓从那些集结在自己面前的士兵脸上掠过,就在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下达近乎于自杀的作战命令时,突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的身旁响起:“爹”
谢晋元的身体轻轻颤,他低下了头。左右紧紧拉住他的衣角的两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女和女儿又是谁刚才谢晋元的精神已经全部放到了雷震的身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自己的妻子凌维诚,就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无声的泪水早已经夺眶而出,在她的脸上,划出了道又道晶莹的泪痕。
“谢团长,现在日本军队应该已经占领了四行仓库,你们如果真的回去,小时之内就会全军覆没。我尊重你的气节,也认同你对军人荣誉的捍卫。但是我认为,个好的指挥官,绝不会拿部下的生命去赌气”
史密斯中校的声音,在谢晋元的身边响起,“等你们离开租界,搭乘军车赶往南京的时候,我们没有理由,也不会再扣押你们的武器,会把它们重新交还到你们的手里。所以,你们这不是缴械,而是尊重我们英国。愿意接受我们国家的法律,把武器交到我们手里,暂时保管罢了。”
史密斯中校刻意加重了“暂时保管”这四个子的语气,他伸手指着雷震和马兰,道:“而且,你这两个出色的部下,包括谢中校你本人,也需要立刻得到治疗。还有,在对你们提出暂时保管武器的要求之前,大使馆已经和你们的政府取得了联系,并征得了贵国政府的许可。在这种情况下,把武器交出来交由我们暂时保管,也是在服从上峰的指令,绝对不是耻辱”
谢晋元看着紧紧拉住自己衣角的儿子和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父亲,能够迎着孩子充满渴望的双眼,狠狠甩开他们的手,而去面对场再也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战争面对自己心爱女人的眼泪,又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坦坦荡荡,再无遗憾的走向死亡
谢晋元慢慢转过了身体,他这生还从来没有背对着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把枪放下。”
武器,终于交到了英军的手里,在史密斯中校的帮助下,雷震马兰,谢晋元和杨瑞符,在最短的时间,被送入了英租界内最大的家医院。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想办法把那两个人救活”
这是史密斯中校给院长说的话,这也是他这个英国皇家陆军的中校,唯表达对谢晋元这个中**人尊敬和歉意的方法了。
马兰终于被推进手术室,这所医院里最优秀的外科手术医生,就站在手术台前,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让位护士给他戴上了消毒手套。他看着马兰千疮百孔的身体,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的双腿都断了,这并不算什么,只要重新接上断骨,打上石膏,不出三个月腿骨就能重新接起来。虽然也许以后她的行动会受影响,但是只要她努力锻炼,有系统的接受复健训练,很容易克服这种问题。
但是现在她全身上下,至少嵌入了二十多块弹片,其中有几块甚至卡进了她胸腔的骨缝里,想要把这些金属弹片摘取出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最严重的是,她在近距离被爆炸性武器命中后,伤口又泡了水,兼之失血过多。以她的身体状况,只怕很难挺住漫长的手术。
名为马兰检查身体的护士,突然对这位外科手术医生,摇了摇头,做了个病人已经不行了的手势。外科手术医生翻开马兰的眼皮,在无影灯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眼马兰的瞳孔,他回头狠狠瞪了眼那个护士
马兰的瞳孔还没有放大,在医学角度上来讲,只有瞳孔放大,才能算是真正死亡。但是看看马兰,她的身体体温已经降到了危险程度以下,而她的呼吸,甚至连她的心跳都停止了,面对这样具千疮百孔,到处都是伤口,再没有任何生机的身体,也难怪那个护士做出了马兰已经死亡的判断。
外科手术医生沉默了片刻,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慢慢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无茵胶皮手套。就算以医学角度来讲,马兰还没有死亡,但是她的身体状态,已经绝不可能再支撑超过五个小时的外科手术。他已经没有必要在这个中国女人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马兰的身体被搬下了手术台,重新放到了急救手推车上,就在个护士拿起白色的被单。准备盖在马兰的身上时,她突然发出了声惊呼:“我好像看见她的眼皮在动。”
所有人都对着这个护士侧目而视,就连这个护士自己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个连心跳都停止的人,眼皮又怎么可能跳动可是已经把茵手套稿掉的医生脸色却变了,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个呼吸和心跳全部消失,已经要被他们抛弃的病人,眼皮真的在不停的颤动
外科医生飞快的跑过来,在他小心翼翼地注视下,这个呼吸和心跳都停止。又没有接受急救的女人,竟然真的重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外科医生真的惊讶了,以他的医学常识来看,就算可以活下去,这个女人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重新睁开双眼他伸出根手指,在这个女人的眼前不断晃动着,他附在这个病的耳边,用发音奇特的中文,道:“如果能看到,也能听到,你的眼,转动下。”
那个女人直没有扩散的双眸,随着这位外科手术医生的低语,略略转动了下。
外科手术医生的眼睛亮了,“我是你的医生,我会救你。但是,我要你支持五个小时如果支持不住,你就会死听清楚了没有,五个小时,如果听清楚了,你就眨眨眼睛。”
那双近乎呆滞的眼睛,真的眨了眨。
外科手术医生笑了,他沉声命令道:“立刻手术,我相信她能活下来”
几个护士没有人相信,以病人的这种状态,能在手术台上支撑五个小时。就在短短的三个小时时间里,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呼吸停止了七次,心脏停止跳动了三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是能在医生和护士的联手努力下,次次重新恢复了呼吸,恢复了心跳。在她的身体深处,仿佛隐藏着台无形的马达,在不停的转动中,支撑起了她脆弱得似乎连阵风,都可以吹散,却又坚强得再无懈可击的生命
外科手术医生已经陷入了种兴奋状态,就算换上了第二个手术医生,他仍然坚持留在了手术室里,直直的凝视着这位给了他太多惊讶的病人。
五个小时后,当马兰终于被抬出下了手术台时,在绝对虚弱,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她竟然再次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几个护士真的惊呆了,她们在医院里工作了这么久,和各科的医生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手术,可是她们还没有见过这样近乎诡异的手术,和超出她们医学理解范畴的人
当马兰终于被推进特护病房,这些护士们终于可以喘上口气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的都聚集到了那位外科手术医生的身边。她们真的想知道,为什么这位医院技术最精湛的医生,在手术还没有开始前,面对个呼吸和心跳都停止的病人,敢断言她能支撑住漫长的生命磨练。
“我平时除了喜欢钻研医学之外,也很喜欢研究哲学,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哲学中,对精神领域的研究。”
这位医术精湛的主治外科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英国男人,他伸手轻轻揉着自己因为长时间手术,而微微酸痛的眼角。在几个护士众星拱月般的拥簇下,微笑道:“我们通过平时的实践都知道,意志力坚强的人,在危险系数高的手术中,坚持下来的机率,相对会高些。但是我们刚才做的那个手术案例,仅仅以意志力坚强来解释,明显是不够的。”
几名护士起连连点头,如果意志力够坚强。就可以在手术台上七次停止呼吸,三次心脏停止跳动而不死的话,在这个世界上,死在手术台上的人,只怕就二屈指可数了。
“在这里,就涉及到了我和医学院的导师,最感兴趣的个领域。”在几个护士侧耳聆听的注视下,这位医生字顿的道:“就是我们现在单纯用医学,还无法完全解释的催眠。”
“最简单的催眠,我们谁都会。比如你在睡觉之前。在心里对自己连续说上十遍。我在四点钟定要醒过来,那么就算你没有失眠的习惯,平时都能觉睡到天亮。在这天晚上,到了四点钟,你也会莫明其妙的在四点钟突然睁开自己的双眼。这就是因为,你已经对自己催眠了,遍遍在心里重复着那个命令,已经在你的精神里,安装了个定时开关。如果不相信你的话,你们今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可以试试我说的这个办法。”
说到这里,这位医生蔚蓝色的双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思索着道:“些意志力特别坚强的人,甚至能直接影响自己的生命。像法国拿破仑时期,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位骑兵把重要的军事文件送到了拿破仑的手里,他就静静的坐在马上,等待拿破仑的命令或者询问,结果拿破仑读完这份军事文件后,告诉这位骑士,他的任务已经结束。看到这位骑士身上正在流淌着鲜血。拿破仑顺口问了他句,是不是受伤了,结果那位骑士回答说,不,先生,我已经死了,这句话说完,骑士就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停止了呼吸。医生在给这位骑士做了检查后,得出了个非常惊人的结论,从这个骑士受伤的程度来看,他在十五分钟之前,就应该死亡了”
“我和老师专门研究了这些病例,最后老师得出了个非常让我信服的结论。他认为,那名骑士拥有绝对坚强得信念,在受到致命重创后,他就是因为对领袖的尊敬与热爱,还有对完成任务的极度渴望,导致他的身体内分泌发生变化,脑垂体中分泌出生物兴奋剂,让他的大脑直保持在某种兴奋状态之下,为他强行延续了生命。当他的任务完成之后,他的精神放松,就立刻被死神拉进了怀抱。在人类历史进程中,像这位可敬的骑士之类的故事,并不在少数。”
几个护士都瞪大了双眼,这样的故事或者是事实,距离她们的生活真是太遥远了,远得就像是如听天书。
隔着特护病房门前的玻璃窗,看着接受了五个小时的手术,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仍然在危险期的病人,看着床前挂的病历卡片,医生将“马兰”这个名字慢慢印进了自己的大脑里。他伸手指着马兰,低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的这位病人,就是那种拥有最坚强意志,甚至在这方面,接受过某种特殊训练的人物。她在昏迷之前,定用了类似于我刚才说的那种方法,对自己的大脑意识层进行反复催眠,为自己设定了个强行恢复清醒,重新睁开眼晴的时间。旦她预先设定的时间到了,她的脑垂体中,就会分泌出足够的兴奋剂,帮助她重新睁开双眼,甚至是没有通过急救,就硬生生的恢复了心跳和呼吸。”
“还记得我在她耳边,告诉她要接受五个小时的手术吗”
医生微笑道:“我就是要让她在心里,把五小时重新设定成她的目标。个意志坚定的人,旦设立了目标,就等于在是黑暗的大海中,为船只竖起了灯塔,只要她自己不轻易放弃,她就可能坚持到最后事实证明,她成功了,我也成功了”
说到这里,这位医生发出了声轻叹:“我还没有见过个能够让我如此惊奇的中国人。但是最让我惊奇的是,她竟然是个女人,个强行用上锁的方法,把生命死死牢在身体里,就连死神也没有办法的女人”
马兰和雷震,都在手术台上撑过了最危险的磨砺。看着分躺在两间特护病房里的雷震和马兰,再看看打了麻药,已经躺在病床上,抱着柔软而暖和的棉被,陷入沉睡的杨瑞符营长,谢晋元终于长长的吐出了口闷气。
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人,只剩下了坐在轮椅上的谢晋元。
日本军人使用的三八式步枪,在设计上有着明显的缺陷,从这种步枪里射出来的子弹,打得够准,射击时稳定性也好,但是子弹打到人的身体里,瞬间停滞力太差,子弹直直的打进谢晋元的大腿,又直直的贯穿出来,只留下了个并不算粗的弹孔,又幸运的没有伤到骨头。按谢晋元的估计,两周后他就可以用自己的双腿,重新站起来。
谢晋元扭过头,用歉然的眼神,看着他的妻子凌维诚。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谢晋元说什么抱怨的话,更没有流露出不满,只是静静的陪在谢晋元的身边,用自己的温柔与体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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