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滨街道故事集》 第 4 部分阅读

惜呢。”王燊笑着准备开车。

“是的。”雷戈忍着笑说。“很可惜呢。”

04

餐厅很小。除了柜台前那几把圆形的高凳外,就只有四排临窗的厢座。这时间里面只有三个客人。王燊走进去就看见跟他约定的人。

她的奶白色大衣和宽大的墨镜在室内还是没有脱下来。脸很白皙,但那是她天然的肤色,没有施点脂粉。夹染着褐色的直长发垂在两侧。修长的手指间夹着幼细的薄荷烟,烟蒂没有沾点颜色她连唇膏也没有涂。

即使身体完全包在大衣下,她还是散发出种淡淡的雌性诱惑力。王燊走过去时就留意到,坐在柜台吃着汉堡的那两个夜行货车司机,眼睛不断在向她偷瞄。

王燊坐进厢座。女人的对面。

女人把烟捺熄了。“嗨。”不论动作或说话都懒洋洋的。

“嗨。”王燊点点头。他朝柜台那边招招手。“黑咖啡。”站在柜台后的老板举起手,示意听到了。

“对不起。”她抚摸着没有戴耳环的耳朵。“这么晚要你过来。可是我又睡不着了。”

“没关系。”

她双手按着厢座的长椅,身体往靠窗的里侧挪移了半个身位,然后拍拍旁边的坐位。

“你坐过来,好吗”

王燊无言,手掌按着餐桌,转移去对面的座位。

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左手绕到他的右臂弯,另只手摘下了墨镜。她闭着睫毛很长的眼睛,继续倚着王燊的肩,好像准备入睡了。

老板把咖啡默默端来。王燊用了最小的幅度点头,好像生怕太大动作会惊动她。

那两个货车司机,其中个却趁着这时走过来。是个满脸胡须的大胖子。

“姬野朱音,是吧我有没有认错”胖子半蹲身子,想再看清她的脸。

听见这名字,她在王燊身旁颤震起来。

“我没有认错是你呢。”胖子又走前步。餐厅老板想劝止他,但他完全不理会。“我好喜欢你呢。看过你好几支录影带啦。你的屁股,呼”胖子吹起口哨来。

她马上抓起桌上的墨镜再次戴上。颤震更强烈了。王燊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掌,抓着她的手。她恢复了点儿。

“你喝太多啤酒了”老板拉着胖子的衣衫,但胖子轻松甩就脱开了。

“为什么现在不再拍呢太可惜了。”胖子笑得咧起两排黄色牙齿。他这时才发觉,王燊正狠狠盯着自己。笑容僵住了。王燊的眼神里有股令人畏缩的逼力。

胖子回头看看同伴,见到他仍坐在圆凳上,倚着柜台,正在笑着看戏。胖子再瞧瞧王燊。王燊的个子虽然也不小,但胖子跟同伴都比他要高大许多。而且有两个人。胖子的胆量回来了。

他抓起桌上的纸餐巾,又再朝她说:“替我签个名好吗好歹我也是你的影迷啊,而且很多次幻想过跟你”

“碰”的声。柄黑色的“ 19”手枪重重落在咖啡杯子旁。

胖子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老大。

王燊没有眨下眼睛,继续盯着胖子。

直至胖子回头,匆匆结了帐,跟同伴悻悻然逃出餐厅为止。

她抓起放在餐桌角的烟盒,叼了另根薄荷烟。

王燊从衣袋掏出个防风打火机,“铿”的打开盖子,打着了火。

她抓着他握打火机的手,点燃了烟。深深抽了口之后,她的颤震才完全消失。

窗外传来货车开动的声音。

她还没有放开他的手掌,细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

在指缝之间可见,打火机身上刻纹着“陆战队”的字样。

“还是带着这个”她再抽了口烟之后说。

“大概以后也是。”

“那很好。”她这次不再脱墨镜。头脸又再倚在王燊的肩上,口接口地抽烟。“至少,你有值得怀念的过去。”

餐厅老板已经回到柜台后,收拾那两个货车司机吃剩的杯盘。他捡起桌上的钞票和零钱。混蛋,块钱小费也没有给。

他完全没有理会王燊那边。也不想知道王燊是黑社会还是警察。不管是哪种都分别不大。

在放着咖啡手枪与烟盒的餐桌跟前,王燊跟她直静静地靠倚坐着。

她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雷戈花了很大的努力都无法入睡,结果还是放弃,在床上坐了起来。

公寓外壁有个大霓虹招牌,就在雷戈房间窗户的下方,晚上没有开灯时,霓光就透过百叶窗隙,把整个房间映成片蓝色。窗外的街道隐隐传来夜行货车的声音。楼下街头通宵便利商店聚集的青年,发出醉酒的叫嚣。

这些都不是令雷戈无法入睡的原因自出生就活在都市混凝土地上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

他掀去薄被,只穿着三角内裤的健美身躯坐在床边,那蓝光映得他的肌肉条纹更深刻。公寓房间很细小。放了床铺和兼作饭桌的书桌之后,仅剩的空间也给组健身哑铃霸占了。床头贴着大幅的电影宣传海报,是r 的功夫片经典“龙虎之复仇3”。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兴奋得无法入睡的心情了。

最后次,好像是大学篮球队打地区半准决赛前的那晚

瞧瞧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四点半了。

他想起刚才驾车送他回来的相田吾郎。跟他差不多的身高,理着平头,张平凡得沉闷的扑克脸。两人途中几乎完全没有交谈。可是很奇怪,相田是那种你长时间对着不说话也不会感到不自然的人。王燊深夜通电话就能叫他来,显示他对王燊非常信任。有机会得多点了解他还有玛莉亚和杨彦生。他们是伙伴。

他们令雷戈回想起今天的行动。这时他猛然醒觉:我今天才刚刚杀了个人,却竟然整晚都没有放在心上我是不是太冷酷了呢

可是我能怎么想呢难道希望今天中枪倒下的不是那笨家伙,而是王燊吗

事情就是这样:在警察与罪犯的世界里,你没有太多选择。或者说,你很早以前就作了选择。然后这样的事情就注定要发生。从小就活在舶人社区的雷戈,当然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雷戈只感到愤怒:他跟同伴冒着生命危险出动,甚至要开枪夺取不认识者的性命竟然只是肥了某个更可能是某群脏警察的口袋

他无法原谅这样的事情。

雷戈终于抓起放在地板角的运动袋,从里面拿出那叠档案,坐在床上,亮了床头灯,开始翻看起来。

读会儿,也许会开始觉得困

资料不大统,很明显都是从局里不同管道收集的。王燊可真有手。材料这么丰富,不可能是从今天突入行动之后的几小时才开始收集的情报。大概自从收到扫毒组的请求,他就已经嗅到那股臭味

跟着这家伙,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雷戈仔细看里面有关毒贩拉席德巴布沙的资料。毒贩都有合法的生意作掩饰,巴布沙当然不例外。雷戈读着上面列出巴布沙已知的十几家生意:酒吧和脱衣舞厅这类夜店当然少不了。有家印度烤鸡店;相片冲印店;甚至连花店也有

中低层贩毒涉及的现钞太多了,不可能全都投入“洗钱”的循环里。巴布沙藏钱的地方,很可能就在这十几家的其中处。假如拥有二三十人的警力,在每家店外监视,等待巴布沙出现就可以了。可是雷戈知道,特搜不能借助其他队伍的帮忙,否则风声定会传回扫毒组。假若给扫毒组里的脏警察知道特搜正在找巴布沙,必然有所提防,甚至动用局里的影响力阻挠。

我们在打场孤独的仗

档案接下来列出几宗破获毒品案件的被捕者。另有份王燊整理的名单,是被捕者中已肯定是巴布沙手下的八人,旁边还附注了每个人跟巴布沙的关系,或者估计他们在贩毒组织内的职级。

雷戈的眼睛扫过那八个名字。突然在其中个上面停住了。

“不会吧”他匆忙再翻看档案的其他页面,寻找刚才那名字。

找到了。是被捕后的照片。左边眼角到颧骨有道深刻的伤疤。

上面的名字:阮南泰。

瞧着照片上那张无精打采的脸,许多回忆涌进雷戈的脑海

他放下档案爬离了床,从冰箱拿出瓶矿泉水,大大灌了两口。他拿着水瓶走到窗前。

在蓝色霓虹的包围下,他凝视百叶窗隙外的街景好阵子。

那好像随时能够吞噬人的暗街

终于他决定了。拿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是我对不起是的,还是睡不着有要紧的事情”

雷戈眺视街景的眼瞳反射着蓝光。

“我有找出巴布沙的方法。”

05

黑崎警部与王燊站在房间的玻璃窗间隔外,瞧着里面相田吾郎正在替雷戈装窃听线路的情形。

相田没有使用传统那种黏在身上的窃听线路太容易被发现了。他有件自己研制的外套,线路就缝在夹层里,沿着外套的骨线收藏,即使怎样搜身都不易摸到;微型麦克风缝在衣领前襟的底下;电池片则在伪装的衣钮里。相田正让雷戈试穿,看看哪里不合身,然后做出些修改。

“看不出原来你连裁缝工作都懂。”雷戈笑着说,测试窃听的收音状况。

相田没有回答他,很专心地拿着耳机,调整着收音仪器。

“他行吗”黑崎双手插在裤袋里,隔着玻璃瞧房里的雷戈。“会不会太早干这种工作”

“我昨晚就考验过他。”王燊摸摸下巴的胡子。“绝对行。他很轻松就融入环境了。他本来就是属于那种地方嘛。”

“绝对不要让他离开我们的保护。”黑崎托托粗框眼镜。“我宁愿让调查失败。为了这样的案件,不值得失去个同僚。”他瞧着王燊。“这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

“当然了。”王燊瞧着玻璃窗。“我也不想再失去另个搭档。”

阮南泰在拘留所的大门里,朝外看了好阵子,确定外头并没有人在等待他,才匆匆走了出去,进入对面街的家餐厅。

餐厅里有十几桌客人。他扫视了眼。没有看见可疑的家伙,这才坐了下来。叫了杯咖啡之后,他马上掏出手机,叫辆出租车来接他。

餐厅旁边有家兼作抵押的二手杂货店。阮南泰把身上的金项链跟两只戒指押掉了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跑路,还是多带点现金比较好。杂货店老板检视抵押品的眼睛很老练。他的店开在拘留所对面,像阮南泰这种客人每天都有。

在餐厅里喝着咖啡等待时,阮南泰想:到底是谁花钱保释我出来的来保释的是个律师,跟个看来像私家侦探的担保公司职员。不管是对警方还是阮南泰,他们都没有透露是代表谁来。那个担保公司的职员是个大块头,只告诫阮南泰不要弃保逃走,否则除了警察,他们公司也会派人找他

你们找得到再说吧

是巴布沙吗正常来说应该只有他。

可是那些对巴布沙来说更重要的手下,全都还在拘留所里,为什么只保释我

而且巴布沙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利,大概自己已经躲了起来,没有闲工夫和闲钱干这种事情。

假如是别的人阮南泰不敢想。也不想去想。现在他的头很疼。在那他妈的拘留所里,没有天睡好吃好的。他只想快点找个地方好好睡觉

登上出租车前他才决定:还是回老家。

“老家”就是在港湾北面土麻区里的“舶区”许多年前开始从东南亚各地蜂涌偷渡进入东滨市的“舶人”,直就聚居在这儿。那座落在湾区鱼市场旁广阔巨大的简陋屋群到今天都没有什么改变。

出租车司机当然死也不肯驶进“舶区”。即使是在大白天。最后那段路阮南泰要用腿走。他拉低了“东滨b”的橘色球帽,尽量低下头,不想给人认出来。不过还是有两个旧邻居看见了他。

“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他们问。

阮南泰只是敷衍地回答:“在外面找到工作。”幸好对方都没有多追问。

终于也回到家门前。阮南泰松了口气。老家的钥匙留了在门谷区的公寓房间里。他只好拍门。

从前看见老妈那张满布皱纹的脸,阮南泰只会感到烦厌。今天却有点感动了。他以为要等到上法庭那天才有机会看见她。

“你真的回来了”阮老妈高兴地抱着儿子的手臂。“他说你今天就会回来”

“什么”阮南泰皱眉,那双原本尖细的眼睛显得更小了。“妈,你在说什么”

“你看谁回来了”阮老妈打开门,往屋里招。

狭小阴暗的饭厅里,饭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家乡食物:牛肉汤粉炸成金黄的春卷洒满了碎花生和葱叶的半透明水晶粉卷饭桌对面坐着个年轻男人。

“妈的”阮南泰兴奋得几乎像吼叫。他急步走上前。那男人也站了起来。

两人紧紧拥抱了下。

“臭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阮南泰捶捶雷戈的胸口。“身子还不错嘛可是好像没有你打球的消息了”

“我这几年球都没碰。”雷戈耸耸肩头说。“早就退学了。”

“还以为舶人里终于也出了个职业球星呢”阮南泰叹气摇摇头。“发生了什么事”

“坏运气。”雷戈坐下来,拿筷子挟了片牛肉塞进嘴巴,边咀嚼边说:“受了点伤。可是主要是那他妈的教练总之就成了大后补。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给我们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这是当然的。”阮南泰也坐下来,同意地点头。“这世界就是这样子。”他早就饿得凶了,抓起条春卷就递进嘴巴。吃着时,他打量着雷戈的衣着:套看来不便宜的黑西服;丝绸质料的紫色衬衫,领口里面除了那个戴了好多年的金佛牌外,还挂了三条项链;金手表和几只镶了碎宝石的金戒指

“在梨山那边找到工作吗”阮南泰边吃边问。

雷戈故意有点神秘地微笑点头。

“看来混得不错嘛”阮南泰有点意外。在这群儿时玩伴里,雷戈帕日喃向是最洁身自爱的个。连烟也没有抽过。只喝啤酒。女孩子当然有,不过也不是玩得很凶那种

不过阮南泰回想:雷戈从小就立志要凭球技出头。个十几年的梦想忽然破灭了,想法出了巨大变化也不是怪事。尤其是本来最克己的人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四年”阮南泰问。

“大概有”

其实不止四年。之前他们已经很少见面自从阮南泰开始跟“那些人”厮混之后

“还有个菜没弄好”阮老妈走往厨房。“你们先吃着”

趁母亲不在,阮南泰悄声问雷戈:“是你把我弄出来的”

雷戈点头。“我回来就先找你,却给我打听到你在怎么这样不小心呀”

“本来是没有什么风险的。”阮南泰摇摇头。“我跟的那个老大,有很好的关系可是最近唉,像你说的,坏运气。你回来干么”

雷戈好像考虑了阵子。“是为了生意。要找些帮助。我在想,认识的旧朋友里,你是最有可能替我拉线的个,所以第个找你”

阮南泰微笑,心里却有点不是味儿:当年我开始出来混,你不是很鄙视的吗

“是哪方面的帮助”

雷戈的拇指跟食指捏起来,轻轻磨擦了几下。

“我在梨山市那边找到了个很好的机会。是个新的供应商。关系都搭好了。需要的人手也齐全了。就只需要个投资者。”

“是什么”阮南泰的声音更轻了。

雷戈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塑胶小包。里面是少许白色粉末。阮南泰迅速收过来藏进手掌中。

“这是货品的样本。”

阮南泰在饭桌底下打开小包的封口,熟练地以小指头挑了小点粉末,伸进嘴巴里。

“唔不错”

“我告诉你”雷戈的眼神在闪耀。“梨山那边的市场还有很多空间,竞争没有东滨这里厉害。只要这个生意运作起来,钱就自动送进口袋。”他顿顿。“怎么样可以替我找你的那个老大商量下吗他必定有兴趣的。可是我们第批”他瞄瞄厨房那头。“最少需要两百万。现钞。”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阮南泰叹气。“最近我们在走恶运。他恐怕不容易现身。”

雷戈露出失望的表情,伸手进桌底,拿回阮南泰手里那小包古柯碱,收进口袋里。

“这也没办法”雷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然后用衣袖抹抹嘴巴。“我只好找别人了还以为有机会跟老朋友合作”他站了起来。

“等等”阮南泰焦急地说。在东滨市的生意恐怕已经到尽头了。梨山,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也许有办法的给我点儿时间”

雷戈又作出考虑的样子。“把你的电话给我。”

阮南泰把手机递过去。雷戈输入了自己的号码。“不管行不行,通知我。我先等你回复。”他交回手机,又拍拍阮南泰的肩膊。“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两人伸出拳头碰了下。

雷戈有点感触: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这个兄弟之间的手势了。

“阮妈我要先走了”雷戈走到厨房门前。

阮老妈拿着汤勺走出来。“什么你还没有喝汤”

“下次吧。对不起,我有工作。”雷戈轻轻搂抱了阮老妈下。“我会再来的。”

“要常常来啊”阮老妈瞧瞧儿子。“你来,他才会多回来。”

雷戈点点头。他朝阮南泰竖起拇指。阮南泰只略点点头,却已经在看着手机的屏幕,考虑着要打给谁。

离去之前,雷戈再次瞧了瞧阮老妈,露出怜悯的眼神。

这眼神只出现了很短促的瞬间。雷戈当然没有让阮南泰看见。

王燊和相田的车子停在鱼市场旁。他们无法进入“舶区”里。太明显了,必定会引起怀疑。相田把收音仪器的功率开到最大。幸好“舶区”内的楼房都很低矮,王燊还是能断续收听到雷戈跟阮南泰的对话。

“他干得很好。”相田罕有地先发言。

王燊点点头。最初他有点担心。雷戈在没有支援下独自进入“舶区”实在有些危险。可是那小子坚持。

“让阮南泰先回到自己感到安全的地方,比较容易说服他。”

确实干得不错。虽然听得不清楚,但阮南泰似乎完全相信了雷戈,也对建议生起了兴趣。问题是他是否真的找得着巴布沙。

王燊想:这次可能的话,尽量别让雷戈的身分暴露。能够自如进入“舶区”调查的探员实在太少了。

现在雷戈大概已经驾着租贷的车子离开。为了避免被跟踪虽然可能性不大,他会独自驶回预先安排好的旅店当然,玛莉亚和杨彦生的车子会在后头跟随支援。

“走吧。”王燊发动“r”的引擎。现在只有等待。

阮南泰的电话在三个多小时后就打来比预期还要快。

晚上十时,门谷南区,到米歇尔大道与第三街交界的“麦当劳”门外接他。

在旅店房间里,雷戈挂了线。他不用复述。王燊等人已经透过接驳电话的耳机听到全部内容。

“你觉得怎么样”王燊问。“他不肯回答,他的老大会不会来。只是说钱已经弄妥了。”

“他的声音很紧张。”雷戈回答。“可是也有点兴奋。我看是真的。”

黑崎铁山的手指在桌面上弹动。“你肯定”

雷戈直视黑崎警部。

“我认识这个男人十几年了。”

手指的弹动停止。

“好吧。”黑崎站起来,环视房间里的五个部下。“我不能亲自指挥。我要留在局里,随时申请拘捕的手令。”他郑重地字句说:“不要出差错。全程要紧跟着帕日喃,别跟丢了。我宁愿败露了行动,也不要出现不必要的危险。”

“别担心。”杨彦生咧开大嘴巴笑着,把雷戈的头挟在自己腋下。“我们会好好看着你。”

雷戈笑着轻轻在“大石”胸口打了肘,挣开那粗壮的手臂。

“记得紧急的暗语吗”王燊问。

“从前打球时,二十几种攻防战术都记得了。”雷戈擦擦鼻子。“别当我傻瓜。”

“重复确认是必要的。”王燊没有笑。他很凝重地说:“这不是比赛。输的不是个廉价的奖杯。”

阮南泰跳进雷戈那辆租贷的“丰田”,跟雷戈碰了碰拳头。

“好兄弟。”阮南泰兴奋地说。“切都安排好了。”

“去见你的老大”雷戈问,尽量显得轻松。

“开车吧。”阮南泰却没有解释,只看着前面的街道。“我告诉你怎么走。”

“你没驾车子来”雷戈边解开手煞车边问。“别告诉我,你干了这行,连车子都买不起。”

阮南泰叹气。“上次被逮时给当作证物,充公了。”

车子沿着米歇尔大道前行。雷戈看着两边的街景。星期六晚上的门谷区异常热闹拥挤,充溢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仿佛整个东滨市的年轻人都涌了进来,令整个门谷区的气温也上升了几度。

在第八街的巨大十字路口,每次行人号志灯转成绿色,就有近千人如鱼群般,在巨大电视屏幕下方穿梭而过。市内最大的百货公司“极乐之门”正门前的广阔阶梯聚集了百多人,或站或坐地等待约定的朋友。

灯光闪动的r以高音量播放着少女组合的廉价舞曲。戏院挂着r 金云龙的新片“龙虎战士4”的巨型广告,身穿金色空手道服梳爆炸头的主角摆出战斗架式怒目瞪视,仿佛在俯看下面排队买票的人龙。两旁大厦的二三楼都被楼上咖啡厅和各种特色商店占据了。街道栏杆坐着整列穿着萝莉塔服的少女,正用手机互相拍照

在门谷,每个年轻人都努力摆出最酷的样子。有的努力得过了火,装扮反而变得有点可笑。网民取笑这类人的衣着打扮,冠以个名称叫“ ”

看着这街景,雷戈有点儿怀念起来。

“南泰,记不记得我们从前泡门谷的日子”

阮南泰笑起来。“怎么不记得那次打架我还替你挡了棒”他拍拍雷戈的肩。“要不是我,你那神准的跳投可能早就报废了。”

“很怀念呢”雷戈说着,按阮南泰的指示往右转了个弯角。“假如当年我们也有车子就好了可以钓到很多女孩子。”

后面传来警笛声。阮南泰紧张起来。直至看见那警车呼啸着经过而去,他才松了口气。

雷戈不时瞧瞧后照镜。王燊的车子还在后头他当然没有驾着显眼的“r”,而是用相田的那辆“三菱”房车。雷戈知道,玛莉亚和杨彦生的另辆车,正隔在条街外平行前进,预备随时交换跟踪。

但似乎没有这必要。阮南泰根本没有留意有没有跟踪者。

似乎有其他的事情正占据着他的脑袋

“到了没有”

“快到了。”阮南泰伸手指向前方的右街角,示意雷戈转弯。是第十三街。

在后面距离七八辆车处,坐在助手席的相田瞧着膝上的手提电脑。有关巴布沙的资料都在里面。

“看来是这里了。”他指指屏幕。“第十三街八十八号。巴布沙在这边唯的生意,是家叫b的脱衣舞酒吧。”

“好吧。”王燊边驾车,边打开无线对讲机。“玛莉亚,把车开进十三街接手跟踪。我跟相田先去目的地。通知黑崎,叫他向门谷南分局请求支援。可是叫他们绝对不要太接近。至少在条街外。”

他不久就看见同僚的车子在后头出现。同时传来玛莉亚的通话:“看见雷戈和你们了。”

“好。”王燊把车子加速,在相隔两条车道之外越过了雷戈的“丰田”。雷戈没有看眼。他知道王燊正准备干什么。他也记得巴布沙在这区的生意分布。

“我有点渴。”雷戈不经意地说。

“快到了。”阮南泰轻轻拍了拍雷戈的大腿。“到了那儿,你可以尽情喝。”

雷戈微笑。

看来已经确定了。

雷戈跟着阮南泰踏进“b”的大厅,第眼就瞥见混在客人里的王燊和相田吾郎。相田坐在较接近正门出口的酒吧柜台,跟前放着啤酒;王燊则坐在较深处的大舞台跟前,仰着头观看台上的表演。

这支舞才刚开始,那个像蛇般缠绕着银色柱子的黑人女孩,刚解除了红色胸罩后面的扣钮,半卸下的罩子仅仅露出少许乳晕。

“b”和巴布沙的其他合法生意样,仍然继续正常营业,显然是为了掩饰真正的藏钱地点。几个上身只穿比基尼的女侍应,挺着大得夸张的假胸脯,正托着盘子在桌子之间穿梭。

“我喜欢这地方。”雷戈双手插着裤袋,盯着台上的舞娘。“是你老大开的”

阮南泰跟酒保和看守的打手都点头打了招呼。“嗯。我们常来这边开会。”

雷戈伸手搭着阮南泰的肩。“待会儿有时间,倒要带我去后台认识那些女孩子。”

“恐怕没有这个时间。”阮南泰进入酒吧之后就开始显得紧张。“快走吧。”他跟那个像职业摔角手的酒吧打手耳语了几句,然后带着雷戈,开始步向通往二楼的阶梯。那是条外露式的金属楼梯,顶处是道附有玻璃小窗的木门,显然是办公室之类。

王燊把张折成长条的钞票,塞进跳舞女孩的胸罩内侧,指头顺道擦过r房的柔滑皮肤。女孩专业地微笑,身子继续俯前了几秒,让王燊多看她的乳沟会儿,才跳着舞步走向下个打赏的客人。

相田拿着啤酒杯走过来。

“有古怪。”相田轻声说,被音响盖过了,但他知道王燊看口形就了解他说什么。“假如巴布沙在,上面的门前应该有人看守。”

“要等雷戈确定巴布沙在上面。”王燊说。“随时准备。”他说着时,眼角瞥见雷戈跟阮南泰已经登上阶梯。

在酒吧外头,玛莉亚和杨彦生已经分别监视着前后门。

阮南泰打开了二楼的门。他先让雷戈进去。

雷戈入内就知道不妥。个肥胖秃头的白种中年男人被绑缚着手脚,嘴巴塞着布条,给搁在办公桌旁的地板上。额头有滩已半干的血渍。

办公室还挤着另外三个男人。三个都几乎眼看得出是“舶人”。最高大的那个笑着,坐在房间角落个及腰高度的保险箱上,露出正前面上排镶着的金牙,满历风霜的黝黑皮肤令他看来比实际年龄苍老。手上提着柄锯短了枪管和木枪托看来有点残旧的“r”霰弹猎枪。

另外两个比较年轻也比较矮小的,个拿着中国制的“黑星”手枪,另个则握着柄像农具多于武器的长刀。

“放松点。”阮南泰也马上走进来,匆匆把门关上,然后站在三个男人与雷戈之间,手掌搭在雷戈肩上。

“这是什么”雷戈压抑着突然而至的紧张。“他们怎么看都不是你的老大吧”他又指指地上被缚的中年胖汉。“他又是谁”

“麦纳汉,是这儿的经理。”阮南泰解释。“不要太紧张嘛。他们都是同乡。”他指指拿霰弹枪那个。“他是武英。还有他的两个兄弟。他们两年前才下船的,你当然没有见过。”他又朝那个武英介绍雷戈。“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老朋友,雷戈帕日喃。大家都是舶区出身的自己人。”

武英瞧着雷戈打量了会儿,然后向身边拿“黑星”的那手下用越南语说:“搜搜他。”

“舶区”长大的雷戈当然听得懂。他马上伸手握住了插在后腰的枪柄。

霰弹枪口举起来指着他。雷戈的枪没有拔出来。

“干什么”阮南泰走到雷戈身前挡着。“大家他妈的冷静点,好吗要不怎么谈生意”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警察”武英示意手下继续上前。

那个拿“黑星”的走上前去。雷戈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那家伙从他后腰拔出了那柄“ 19”手枪,又扒开雷戈的衬衫,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窃听器。

正在下方用微型耳机听着的王燊十分紧张。

放松。不要给他们动手的理由可是也不要恐慌或显得软弱

“什么都没有。”那家伙拿着雷戈的手枪,回头朝武英用越南语说。

雷戈心里在笑。

这些业余的家伙,连搜身都不懂

武英瞧着雷戈好阵子。然后他拿起那柄“”。

“你带着家伙来干么”

雷戈失笑。“那么你们又带着家伙来干么”

“小阮说,你在梨山那边有生意,你跟谁工作过”

雷戈把食指伸进嘴角,勾着拉长了下,然后放开说:“你看见我的嘴巴很大吗我像会随便跟个刚见面的人说,自己以前跟谁合作过吗”

“别以为我查不出来。”武英冷冷说。“我们在梨山也有朋友。”

“那你们尽管去查好了。”雷戈耸耸肩头,带点戏谑地又说:“不过我倒奇怪,你们那么有能耐的话,为什么不先查清楚我的底细就跟我见面”

武英咬着牙齿,那只金牙反射着灯光。看来想发作的样子。

“别这样嘛。”阮南泰挤着笑脸,伸手按低武英手上的枪管。“以后还得合作。”

雷戈瞧着阮南泰。“你在搞什么这不是我要你替我找的关系。”他指指地上那个叫麦纳汉的胖子。“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我只是带个生意的建议来,就是这么简单。这些流血的事情,我碰都不想碰。我也不管你这三位先生,还有你的老大之间怎么样。我只看钱。你有钱再找我吧。”

有三个人。

王燊收听着,边继续假装观看脱衣秀。那黑人女孩的r房在摇动。

很好,说得很漂亮。先离开那鬼地方再说,现在这状况太混乱了

“那柄枪送给你。”他朝武英说,然后转身去开门。

霰弹枪再次举起来。

“在我说可以之前,没有人可以离开这个房间。”武英冷冷说。

雷戈背向他们闭着眼睛。他心里在叹气。

这种自以为很厉害的门外汉最危险:过分自信,行动又无从预测。更可怕的是,这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

“雷戈,来吧,这事情很简单嘛。”阮南泰拉着他的手臂,又指指武英坐着的那个保险箱。“我的老大今晚会来。我们要他打开这玩意儿,拿了钱,五个人今夜就去梨山市。怎么样很简单吧”

“南泰”雷戈摇摇头。“你的脑袋在想什么”

“我受够了听别人的差唤了。”阮南泰说。“雷戈,你不是也样吗你忘记你说的那个烂教练吗到处都是样的,不管你是打球还是在街上混。为别人工作的人,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当自己的老板才是出路。”

他走上前,用拳头敲敲那个保险箱的门。

“这笔钱,就是我离开这个狗屎城市的车票。”

在下面的舞台前,王燊已经下了决定。不能再让雷戈冒险了。假如巴布沙出现,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混乱局面。

“准备突入。先制伏了这伙人再说。”他用暗藏在衣领后的通话麦克风下令。

王燊在盘算着怎样上去。首先要不动声色制伏楼下那个大个子打手。可是柜台那边的酒保可能会看见柜台底下很可能藏着武器。那几个女侍应倒是不用顾虑要不要叫玛莉亚进来同时制伏那酒保

这时耳机又传来雷戈的说话。

“你们要怎么引你的老大上来”他向阮南泰问。“下面的人可能会通知他,这里有几个人在等他。几个他没有预期要在这里出现的人。”

“我知道。”阮南泰说。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关口。之前他把武英这伙人带来时,跟麦纳汉说是替巴布沙找来的帮手。那个看门的打手也听到了。假如巴布沙来时给他们谈话的机会就糟了。“所以我会去下面接他,直跟他说话,让他没有机会跟下面的人说话。”

“你联络你的老大时,有告诉他要带个生意朋友来吧”雷戈摊开双手。“可是只有你个人下去迎接他,却把这个朋友独自留在办公室,这不是很奇怪吗”

.王燊听到时不禁暗暗喝采。

“我跟你起下去迎接他吧。”雷戈继续说。“而且有我跟他见面寒暄,楼下的其他人更加没有机会跟你老大说话。”

阮南泰考虑着。

“南泰,事情都已到了这个地步”雷戈叹了口气。“我只好跟着玩了。何况枪都在你们手里。我没有什么选择。”

阮南泰瞧瞧武英。武英耸耸肩头,表示不反对。

“好吧。”阮南泰走上前,替雷戈扣好衬衫钮扣。“雷戈,刚才的事情别介意。这事情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是个机会。就像当年你上大学打球样。”说完他走到武英那边,接过那柄“”手枪,塞到后腰带里,再用外套盖着。“我先保管着你的枪。不介意吧”

雷戈摇摇头。“假如这样可以令你安心点。”

“行动暂停。”下面的王燊用通话机下令。“先等雷戈出来再看情形。”

雷戈正要开门时,武英又在后头扬扬枪管。“你们最好干得漂亮点。要是给那家伙察觉了,这家酒吧会变成地狱。”

雷戈回头指指那个保险箱。“你们才要小心点。打死了那位老大,开不了这保险箱,大家都白干场。”

他返身,手握到门把上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看见雷戈从楼上那房门出现,王燊心里也是样。

雷戈和阮南泰下来后,在接近正门处占了张小桌子,并且向个穿迷你短裙的女侍应叫了两杯威士忌苏打。

“来。”阮南泰拿起自己那杯,碰碰雷戈的杯子。“过了今晚,我们就是生意搭档了。”

“你信任那几个家伙吗”雷戈指指楼上。

“他们”阮南泰笑了。“听说没有来东滨市之前是干海盗的。不过是几个只懂耍狠的家伙。没什么脑筋,很容易控制的。”

“待会儿看见保险箱里的钞票,他们可能会改变想法。”

“我跟他们说好了。他们早就干厌了抢劫那种琐碎工作,对毒品生意很有兴趣。你们看,这样子的酒吧,你们干三年都买不了。我的老大却只是拿来充门面装饰。我这样告诉他们。”

他喝了口酒。“跟你见面后我就想:这是机会了。雷戈,我们的父母那辈,坐着烂船到东滨市来,只是想找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那根本是个骗人的梦想。在这城市在任何个城市没有钱,什么也不属于你。”

雷戈看见阮南泰那有点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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