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67部分阅读

孙武大吃一惊,却也感到扼腕,因为这么一来,所有线索又都卡在已过世的苦茶方丈身上。

这么看来,苦茶方丈的死,实在是一切困扰的源头,自己如果想让这些线索发展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苦茶方丈死而复生。想到这里,孙武再也忍耐不住,拔足飞奔,朝苦茶方丈的墓岤赶去,后头的苦岩禅师不解,连忙叫唤。

“掌门!掌门你去哪里啊?各院首座还等着与您会报呢!”

“我受不了了!现在就去刨前任方丈的坟!”

“什么?”

骤闻如此激进的反应,苦岩禅师几乎吓得跌坐在地上,而孙武跑出数步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一切不是就此断掉,还有一个地方有可能……”

想到这一点,孙武连忙改向,就这么奔冲下山,却在半途被迎面而来的大批高僧给拦住。

“掌门!掌门!有急事与您商量,您且慢走!”

自从孙武接任掌门以来,寺中权位最高的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几乎等同于副方丈的地位,现在看到他气急败坏地赶来,孙武也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连声催问。

原来,诸位高僧秘密会商,觉得朝廷若要派兵马强行攻破慈航静殿,此事听来太过惊世骇俗,可能性不高,最有可能的方略,还是制造个什么藉口,取得大义名分,这样子举兵攻击慈航静殿,慈航静殿这边就难以抵挡。

慈航静殿多年来一向循规蹈矩,苦茶方丈行事又极为低调,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外头,但是众位高僧仍旧不放心,派遣门下调查低辈子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散播。这些年来,朝廷屡屡鼓动慈航静殿的年轻子弟改革、推翻腐朽高层,如果有什么谣言要散播,肯定会从这些低辈子弟之间传开,效果最好,速度也最快。

“那……各位长老,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孙武一问,只见各堂各院首座忙不迭地点头,表示确实已经有某些不利的谣传开始散播,低辈子弟之间纷纷传说,慈航静殿窝藏了十恶不赦的钦犯,这种行为形同支持罪犯,朝廷极有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搜捕行动,届时恐怕会发生武力冲突。

“哦,用这藉口进攻慈航静殿,这确实是妙着,可是……我们慈航静殿里头,真的有这种犯人吗?”

不说还好,孙武这么一说,诸位高僧的目光全部移到他身上,无言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呃……是我吗?”

第二章 绝学惊现·情倾天下

仔细想来,这倒也没错,孙武本来就是被朝廷通缉中的罪犯,还是由御前侍卫直通军部发下的通缉令,算是最严重的朝廷钦犯,如果朝廷要以这名义强攻进来,逮捕自己,那绝对是说得过去的。

“我记得,慈航静殿过往一向是法外治权,门下弟子虽然偶尔有触犯法律,但也都是由慈航静殿的戒律院处理,当然……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朝廷是一定不会认帐的。”孙武摇摇头,道:“那么,诸位长老以为如何?我是不是该退位离寺?”

“不,这么做万万不可。”

“咦?”

自从晓得慈航众高僧为何承认自己的掌门地位后,孙武本来以为自己的利用价值既然没了,就随时可能被人过河拆桥,所以刚才听苦星大师那样一说,便认为是高僧们要自己离开,让朝廷没有藉口,哪知道话一出口,居然被苦星大师否定了。

“掌门,我等出家人虽然愚鲁,却也不至于是非不分。什么查缉钦犯,都只是朝廷要迫我等屈服的藉口,既然是藉口,少了一个,随时可以再生一个,我们如果只针对这些藉口去做处理,最后只会疲于奔命,徒然落入敌人的算计。”

苦星大师道:“掌门你年纪虽小,却对我慈航静殿贡献良多,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无法庇护于你,那怎么说得过去?倘使还把你赶出寺外,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泯灭人性,我等如何还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因此,我等是来请掌门人坚定立场,无论如何,不要被这些小伎俩所影响。”

尽管一口一个“出家人”,但苦星大师的做法,却有着江湖好汉的侠情道义,而在他身后的诸位高僧,看来虽然没有太激昂的表情,不过每个人都是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看在孙武眼中,这确实很有鼓舞的效果,也因为如此,少年再次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斗不过河洛剑派。”

这是一声很轻微的喃喃低语,孙武说起来像是在抱怨,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浮现笑容。

而当少年抬起头来,所看到的东西,却是眼前一众高僧的脸上,全都洋溢着一种无畏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孙武,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谢谢各位的支持,那我们就团结起来,与朝廷斗一次吧!”

孙武向各堂各院首座弯腰致礼,表示自己的感谢,而在他要赶奔下山之前,苦星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慈祥地微笑说话。

“掌门,你来到慈航静殿之后,经历了很多事,其中有许多是普通人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里头也有很多权术阴谋,想必你为此感慨良多,可是,身为你的长辈,我们还是希望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坏事,只要你一直走在光明路上,光明就会伴随着你。”

这种听来完全是励志箴言的话,从苦星大师的口中说出,孙武不晓得这该说是特别有说服力,或者该说是啼笑皆非。然而,无论用哪种方法解释,这些话绝对是有效果的,孙武觉得自己胸中暖洋洋的,非常的舒服。

到了最后,慈航静殿并没有辜负作为两大圣宗之一的光荣,主事的高僧们在紧要关头时,还是决定依照良知来做判断,这点让孙武感到十分窝心,仿佛来到慈航静殿后所遇的种种险难都有了意义,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权谋险恶,也是有这么一批人知道何谓良心的。

带着这份喜悦,孙武急奔下山,不过,对这情形感到喜悦的,并不是只有少年一个。在孙武的身影消失之后,另一个身影在众高僧的身后出现,双掌合什,高颂佛号。

“阿弥陀佛,诸位师弟终于有所领悟了。”

来得毫无迹象可寻,出现在众高僧身后的黑影,赫然就是这几日大为活跃的黑衣人,但众高僧却像是对他的出现毫不奇怪,纷纷转身,对他合掌回礼。

“阿弥陀佛,若非师兄昨夜苦心点化,我等至今仍执迷不悟,不愿相信朝廷对我慈航静殿真是赶尽杀绝,不留一丝余地。”

苦星大师率领一众高僧向黑衣人行参见礼,黑衣人回了一礼,但却没有回答苦星大师的话。

“那么……师兄打算何时现身?”

孙武奔冲下山时,在慈航本院的大门口,香菱已经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立刻跟上,尽管身上有伤,但万紫楼的轻功独步天下,香菱很轻易地就跟在孙武身边,随他一同往山下冲去。

也就在两人离寺的同时,慈航本院的后山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庞然大物爆炸开来的声音。听见这声巨响,孙武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呃……香菱,那个声音该不会是……”

“您猜得没错,又炸开了,工程比预期中要困难得多呢!”

孙武原本对小殇那边期望甚深,希望在战斗爆发之前,小殇能够把那座巨型金钟处理完毕,自己就能修练遗刻上的金钟奇功了,但是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这件事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可能有很多资料可以看。”

孙武所想到的地方,就是万佛城中的破商店。那间商店存在的时间既久,又保留了太平军国时期的遗留物件,或许会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尤其是回想到那间商店后院的练武痕迹,还有伙计说以前那里曾经出租给慈航静殿,当做训练班的习艺场所,孙武更加觉得自己上次实在是看走眼了。

除此之外,当初莫妲芭会跑到那间破商店去寻宝,这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这么几个线索串组在一起,孙武便觉得事有蹊跷,决定再去破商店仔细看一次,或许能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东西。

上次在破商店,孙武遭遇纳兰元蝶,双方大打出手,几乎把人家的店都给拆了,这次重去,孙武想想也觉得尴尬,不晓得拿什么脸去面对店老板。不过,当他与香菱一同进入万佛城,来到那家破商店的附近,却听到异常的气劲交击声,有人正在那边战斗,而且还是高手。

“糟糕!可能被人捷足先登,香菱,快点!”

孙武赶着绕过街角,探出头一看,顿时对所见到的景象大为吃惊,在那边激斗的两方人马,其中一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孙武认识的人。

“任、任兄?”

任徜徉一身白衣,正与敌人斗得甚紧,而他的敌人虽然身穿御前侍卫服色,所使用的武技却是剑艺,而且还是七个人围攻任徜徉一个,从架式看来,怎么想都是河洛剑派的门人。

慈航静殿与河洛剑派一直处于暗中较劲的关系,两派门下平时很难得会发生正面冲突,唯一的例外,就是有其中一方换上官服或制服,以官府名义执行公务,那就顾不得两派情谊,必须“秉公处理”了。

任徜徉虽然名声不佳,但锋头之健,却是两大圣宗年轻弟子中的第一人,慈航静殿的低辈子弟口中不敢说,却有不少人暗暗支持这位轻狂放荡的师兄,尤其是任徜徉经常折辱看不顺眼的人,里头固然有慈航静殿子弟,但大多数却还是河洛剑派门徒,因为这个理由,河洛剑派上下对其恨之入骨,双方在江湖上爆发的冲突不晓得有多少次了。

“任徜徉!你这头伤风败德的猪狗,忝不知耻,为祸江湖,我等今日要为武林除害!”

“哼!倚多为胜,还敢自夸什么英雄好汉,河洛派的教育真是奇怪。”

“呸!我们今天是在诛灭j邪,谁在和你讲什么英雄!只要能够为江湖诛灭你这个大害,我等情愿牺牲一己名声,即使背负骂名,也要消灭你这败类!”

带头攻击的那名河洛剑客,出剑如风,刚猛迅捷,确实是名家风范,但更令孙武注意的,是他一面说话,却一面露出喜悦陶醉的神情,仿佛这种牺牲自我名声、成就大义的做法,让他打从心里为之沉醉,而这样的神情不只是他一个,在他身旁的六名同门,脸上的表情也都和他相同。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孙武有一种猛冒鸡皮疙瘩的感觉,而任徜徉显然也没有好感,右掌连击数记,冷冷道:“原来河洛派是不和人讲英雄的,那你们也没什么需要牺牲的,因为区区一群鼠辈,何来名声之有?被人唾骂根本是活该!”

“住口!侮辱我河洛派名声,你这败类今天非死不可!”

为首的那名河洛剑客一声长喝,手中长剑蓦地火光大作,扬带起一片火云,向任徜徉席卷而去。任徜徉侧身闪避,但环刺在周身的六柄剑同样盛放红光,释放出高温火焰,左挑右刺,同时攻至,彼此间配合得一点空隙也没有,这就令任徜徉顾此失彼,左闪不是,右躲也危险,闹得好不狼狈。

剑阵的威力不只如此,除了火焰之外,空气中隐约带着腥臭气息,说明了火焰中挟带着毒素,虽不是见血封喉,但应该是强烈麻痹一类的效果,任徜徉每次被火焰从旁扫过,就是一阵晕眩,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这情形落在孙武眼中,立刻引起了他的愤怒,想要冲出去替任徜徉解围,但却被香菱给拦住,理由是区区几个人,应该不至于难倒任徜徉,敌人恐怕有后着未现,还是等敌人的主战力出现,再去加入战斗未迟。

言之有理,孙武暂且按兵不动,从旁观摩这场战斗,而那七名剑客的剑阵,登时引起了他的惊叹:“这些人都是河洛剑派的?使的剑法很有一手啊!”

孙武不是第一次看到河洛剑术,这七名剑客除了领头那人,其余的也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孙武讶异,因为这七人组成的剑阵,居然能衍生出无穷变化,辅以烈火、剧毒,竟将任徜徉牢牢困死,脱身不得,这等威力实在很惊人。

“嗯,少爷,领头的那个叫嵩重龙,是河洛派五剑之一。”

“五剑之一?也就是说,这家伙和那个什么华孤峰是同等级数?”

“是的,嵩重龙因为投入官场较早,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的重要人物,奴婢记得……好像是铁字部吧!”

“那个铁中堂的手下?”

两个熟人,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孙武是不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对于这个嵩重龙,总感觉他似乎算不了什么人物,很讶异任徜徉居然被他们围攻得如此狼狈。香菱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主子提出劝谏。

“少爷,请您不要大意,嵩重龙的本领不只如此,他现在所用的长剑,是配合同门剑阵的制式货色,并不是长河真人所赐给他的法宝,您的武功或许能稳胜他,但他如果使用法宝,胜负就很难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法宝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威力。”

香菱说得慎重,孙武也有所警觉,记起华孤峰所用的银链剑锁怪模怪样,而这个嵩重龙所使用的兵器,只不过是一柄厚重大剑,看来毫不惊人,说不上是什么厉害法宝,应该是为了提升剑阵威力而用的兵器,不是他自己的得意武器。

可是,战斗应该是全力以赴,嵩重龙不用自己的趁手兵器,却一意以剑阵杀敌,难道这个剑阵比他自己全力出战还要强吗?

“少爷,并不是这样的。河洛派通常是使用阵势,凭靠团体战或车轮战的优势,先耗去敌人体力,然后才发动雷霆一击,他们现在的战术,应该是尽量消耗任先生的力量,制造适合正面硬撼的时机,只不过……”

香菱皱眉道:“任先生要是用神掌强行突围,这个剑阵应该困他不住,为什么他不这么做呢?或者,敌人就是想让他耗去一记神掌,他看出了这点,所以迟迟不动手?”

这个困惑不用香菱说,孙武也在纳闷,可是同为神掌的修练者,孙武知道使用神掌损耗元气极大,或许任徜徉还没从上次的虚耗中回复,现在是想用也用不出来,以致于力量大打折扣。不过,孙武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彼此的武功路数相近,孙武比香菱更快看出任徜徉的动作有异,左手更是一直斜倚在身旁,直到一下转身,孙武看了个清楚,任徜徉的左臂鲜血淋漓,好像被什么极锋利的兵器给重伤了。

“嘿,姓任的,你的神掌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再晚一点,等你恶贯满盈,想使都没机会了。”

“放你的狗屁!要不是你们这票鼠辈暗箭伤我,趁人之危动手,你们早就被我打成肉酱了!”

任徜徉大怒骂道,似乎想举臂出招,但甫一动肩,左臂就像痛得提不起来,身躯剧震,前额一下子流满大汗,身形一顿,左腿又多添一道焦灼剑痕,还险些被一剑洞穿小腹而过。

这样的情形,落在敌人眼中,自然是一个等待多时的喜讯。

“哈哈哈,上兵伐谋,你这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不趁你有伤的时候动手,你不就飞上天去了吗?”

嵩重龙大笑声中,手中剑势骤紧,其余六名同门像是得到信号,手中长剑烈焰飞腾,像七条火龙似的,环绕任徜徉猛攻,孙武身在老远距离外,都感受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正暗叫不妙,预备动手相助,却看到一个更糟糕的景象。

在任徜徉身后的街角,有一个人悄悄地探出身来,手上拿着一条银色长炼,正是之前也交过手的华孤峰。他手持兵器,目光盯准了任徜徉的背心,银链剑锁像是随时都会飞掷而出,贯串敌人的身体,如果配合剑阵的最强一击,孙武觉得他有相当的机会成功。

情势已不能再等,孙武一步跑了出去,却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远距离攻招,等自己跑到任徜徉面前时,他恐怕早就被人砍成八块了。这么一想,孙武侧头望香菱,只见她已扣了五支红色羽毛在手中,正要脱手掷出。

(红色羽毛!这不是宝姑娘的法宝吗?香菱也会用?这大概是万紫楼的制式法宝吧!)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孙武陡见香菱眼中出现讶色,这丝讶异神情显然不是针对自己,因为香菱的眼睛正凝视着战局。孙武连忙转回头去,看看任徜徉那边的状况,却见到他负伤的左手软垂,右手放弃防御,按放在腰间。

(咦?这姿势……好像在哪里看过。)

孙武陡然想起一事,那日与任徜徉联手,对决呼伦法王,两人一同被压在玲珑宝塔下面,任徜徉无力使用神掌退敌时,也曾经把手这么放往腰间,好像要施展什么厉害招数,只是最后黑衣人现身相救,没有使用出来,现在旧事重演,任徜徉终于被迫亮出救命底牌。

“妈的,河洛派的狗种,不要把人给看扁了!你们现在全部都是死人了!”

任徜徉冷冷地哼了一声,在那短短一瞬间,孙武好像看到他的发色、瞳色有些变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切就被一道雪白晶灿的亮光所取代。

从任徜徉的腰间,赫然抽出了一把极为柔韧的缠腰软剑,剑身仿佛是一种发光体,甫一拔出,便带着一道雪亮白光,连周遭的熊熊烈火都遮掩不下,任徜徉也同时消失了身影。

六柄长剑交叉错过,全数落空,没有一柄命中目标;华孤峰的银链剑锁在这时破空而来,没有能够击中任徜徉,反而误中他人,把一个河洛剑客的脑袋打得血肉模糊。

惨呼、痛叫、怒骂声,几乎在同一时刻连接响起,但由于每个人的视力都被强光所乱,没几个人能真正把握事态,有人甚至以为任徜徉已经毙命,高兴得大喊大叫。可是,过没多久,所有声音都静寂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无论有没有回复视力,他们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只因为一股莫名凉意从天而降。

这股凉意,没有到冰寒的程度,但就像是一盆冷水倾泻而下,所有人都觉得通体一凉,只有孙武、香菱觉得有些熟悉,仿佛曾在哪里感受过类似的沁凉,而由于站得最远,应变得当,他们两人也是最早回复视力,得以看清接下来所发生的东西。

点点星光,从天空倾泻而下,正上方的天幕仿佛化为一道银河,冷冽清澈,无数繁星寄宿其间,奔流泄下,形成流星雨似的绚丽光景。

一点一点的星光,细若微尘,却又好像凝结成千万水晶,每一点都灿发着炫目光亮,晶莹剔透,有些完全透明,有些是美丽的宝蓝色,凝为九天流星,纷纷坠向地面。

星未到,星屑所带来的寒气已令人全身一凉,但在凉意之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似是最深刻的寂寞,打从人心里凉了出来,这实在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过去孙武碰到再高明的剑手,顶多不过是锋锐剑气能够及远,却从没碰过能以剑气传递情感的,现在这股剑气中所传来的寂寞、凄凉,令孙武深有感应,恍恍惚惚间,甚至提不起劲来做任何防御。

这种奇异的剑势,在场人们全数被感染,出现这反应的更不只孙武一人,但与孙武相比,其他人的状况无疑恶劣许多。

“呜!”

“呃!”

几声闷哼响起,孙武陡然回复清醒,睁眼望向战场中心,却看到一片残红景象。

刚开始是那个嵩重龙,他的小半边身体连同一条右臂,在半空中飞扬,右手上还套着勾爪一类的兵器,尖头极为锋锐,闪着奇异的锋芒,应该就是他专用的法宝。如果在正常情形下,这法宝应当有非常诡奇的效果,让嵩重龙用以进行最后一击,但现在却无用武之地,随着主人的断肢一同飞上天空。

与嵩重龙联手出击的那六名河洛剑客,躯体全都被点点星光所笼罩,无论是身上的哪一部份,在与星光接触到的刹那,全部被切裂成碎块,鲜血迸流,周围一瞬间被染成了赤红血海。

站在最远的华孤峰,并没有因为距离而逃过一劫。一点一点的星光,似有灵性,沿着银色锁链伸展而去,华孤峰见情况不妙,急忙放手,却仍然受到星光波及,指尖碰触到星雨,剑气从指尖切割至手肘,半只手臂就这么被粉碎了。

令人讶异的是,这一剑不仅仅能够及远,甚至还有恐怖的穿透性。嵩重龙等人所站的地面,仿佛被巨大的刀刃切割,解裂开来,溢出了大量鲜血,隐约还可以看到许多残肢碎块,显然是原本伏藏在地底暗算任徜徉的刺客,全部被这一剑给了结。

(这……这好厉害,虽然威力上面不及神掌,但精巧度妙到巅峰,难怪任兄把这一式当成救命后着,这是什么武技?是慈航静殿的功夫吗?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无数疑问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但是这许多困惑中,孙武却有一点最为纳闷,那就是自己心中那股异样的熟悉感。照理说,自己是第一次目睹这记剑招,但为己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呢?

突然,一个画面闪过孙武脑中,他想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过去自己确实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尽管两边所使用的招数有异,但那种冷冽的感受却是一般无二,只不过这次看到的是流星雨,上次看到的……是大雪!

月落乌啼霜满天!

铁血骑团团长拓拔斩月的绝学,配合祭刀施展,当时一招便让孙武、小殇和香菱纷纷倒下,任徜徉现在所施展的招数,与拓拔斩月的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似乎还有一种先后的关系,因为任徜徉这一剑,比拓拔斩月的刀更细密、更精致,仿佛是……月落一刀的完成版。

这个发现委实令孙武感到吃惊,一个是中土圣宗的天才浪荡子,一个是域外皇室的卓绝刀手,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相关?为什么使出的武技那么相似?

短暂的念头在脑中闪过,孙武没能够再细想,上方的强光陡然消失,点点星雨敛去,跟着便是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体坠落下来,赫然便是以神妙剑招歼敌成功的任徜徉。

“任兄!”

孙武朝着任徜徉急奔过去,远处断了一只手腕的华孤峰,强忍剧痛,见到任徜徉从半空坠落,正想鼓起余勇,趁着任徜徉昏迷,将他一剑杀死,但看到孙武正大步朝这边奔来,哪里还敢硬拼,连忙转身逃跑,然而,在他边跑边骂的惊愤语句中,却留下了这样一个重要讯息。

“天、天绝四式!任徜徉你连那狗贼的剑法都练成,你肯定勾结魔门,是天下公敌,你等着领死吧!”

“天绝四式?”

孙武吓了一跳,看着华孤峰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回头望向来到自己身后的香菱,在她肯定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香菱,任兄刚才用的……就是天绝四式?”

“应该是吧!虽然我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过,但他刚才用的那一招,特征很像是传说中天绝四式的第二式:情倾天下。”

“可是,天绝四式不是……”

“没错,天绝四式是西门大恩人生前仗以横行江湖的绝技,他所谓的掌剑双绝,掌是『无孔不入掌』,剑就是『天绝四式』了。”

果然是西门朱玉的绝学,孙武早已闻名多时,但直至今日才首次目赌天绝四式的真面目。可是,这也带来其他的不解之谜,天绝四式既然已经失传多年,任徜徉又是从哪边学到?从任徜徉把这一剑当作最后的救命武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的情形来看,这一剑应该有特殊的保密理由,而华孤峰遁逃之前,喊说使用这一招就是勾结魔门,这话多半不是随便喊喊,应该有什么特殊缘故。

“少爷,您还是先别想太多吧!有什么事情要讨论,我们回去再研究,现在还是先处理任先生比较要紧,我看他……状况很不妙啊!”

孙武凝神望向任徜徉,发现他的状况果然很糟糕,正想让香菱帮忙,第一时间将任徜徉送回慈航静殿治疗,哪知道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一道虚掩的门户打了开来,一个老人家……正是那间破商店的掌柜,站在门口,向孙武与香菱招手。

“你们几个年轻人,全都跟我来。”

第三章 地道追思·幻觉幻听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乱七八糟,隔一阵子就来砸一次店,你来我往,把这里拆了一次又一次,我开这间店又不是为了给你们砸的!”

听着店老板的唠叨,孙武依稀想像得到,当年在这里进行修业的那帮俗家弟子,是何等“精力旺盛”。照理说,这些人来此是为了学习武技,不该闹出那么多事,不过……那是个特殊的时代,那批学员来此固然是为了修练慈航武技,但除了之外,其实每个人都各怀鬼胎,各自有打算。

这么多不同背景、企图的人,汇聚一地,可以想像当时的情形有多热闹。和那个时候相比,慈航静殿现在的乱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算不上什么了。

孙武和香菱背着任徜徉进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任徜徉的状况都很严重,之前他将天绝四式刻意保留,平时宁可施展神掌拼命,也不愿出剑的理由,似乎不只是为了怕被人认出,而是这招数本身所蕴含的强烈反噬,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任徜徉的手足关节,呈现奇异的扭曲,肌肉也出现撕裂伤,血流如注,仿佛在他出剑伤敌的同时,他自己的肉体也被多股巨大力量反向扭扯,虽然能够成功败敌,自己却也付出惨痛代价,孙武端详了他的伤势一会儿,甚至觉得那不逊于佛血舍利能量冲击的惨状。

“香菱,任兄伤得好重啊!”

“这并不奇怪。在西门大恩人逝世后,十几年来偶尔也会出现学到一、两招天绝剑的幸运武者,但无论是怎样杰出的才智之士,使用天绝四式都免不了遭遇同样的下场,无一例外。”

孙武不用多问,只要看两眼任徜徉的状况,就晓得那是怎样的下场。这代价真的很严重,刚才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及时赶到,失去战斗能力的任徜徉已经被华孤峰分尸了,就算没有身死当场,普通人遇到这种伤势,半身瘫痪是正常的,幸运些的伤愈后恐怕也武功尽废,这一辈子恐怕都都要完了。

如果使用一记强招的代价,是自毁大半具身体,那就难怪这武技会变成拼命绝招,因为若非死到临头,相信也不会有谁刚勇若斯,拼着筋脉寸断的危险来发招。任徜徉要不是长年修练慈航武技,集易筋、洗髓两大绝学于一身,肉体强健程度逾越常人,早就被这一式严重地反噬掉了性命。

“咦?香菱,任兄变成这样,你说他不是第一个搞成这样的,那么……以前西门朱玉使用天绝四式,也曾把自己伤得那么严重吗?”

“不,这是最奇怪的一点,过去在西门大恩人手上,天绝四式是四两拨千斤的神妙武技,从没听说过会有什么反噬效果这种事。”

“那……为什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武学版本的问题,毕竟这些人不是真正得到西门大恩人传授,只是目睹某些遗刻,又或是自己东拼西凑,用各种管道组合出一式天绝剑的型态,不是完整版本,所以……咦?少爷,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刚刚听到你说版本问题,稍微有感而发,请别在意。”

孙武大概是最有资格对这话题发表感想的人了,想到自己从小尽是练一些东拼西凑的武学,毫无版本可言,假若版本不对会练功出事,那自己的小命能苟延残喘至今日,实在是个奇迹。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要治伤的,就到这里拿药,如果不是来治伤的,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妨碍我作生意。”

脾气不好的店老板,发出了不满的牢马蚤,孙武有求于人,不敢多说什么,与香菱一起安静了下来,跟着这位极不友善的老板一同入宅。

刚才战斗结束,这位老板突然出现,要孙武和香菱带着伤者一起进屋,进行紧急救治,最起码也止血、抹药,把握紧急的施救时间。上次在这间破商店里的一场混战,纳兰元蝶的大铁球法宝轰砸进来,把店面砸去大半边,屋顶也崩毁,现在几乎成了废墟,孙武十分过意不去,无辜牵连到旁人,但店老板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用一贯的臭脸,带着两人穿越毁弃的前堂,来到店铺后方。

听说,这位老板姓石,年纪老迈,个性更是如同石头般又臭又硬,说话刻薄不算,没事还喜欢讥讽上门来的客人,尤其是针对年轻男女,往往莫名其妙被他奚落一顿,也因为开罪了所有客人,所以这间本来就很破的商店,后来生意更是烂得一塌糊涂。

这些事都是孙武上次回去后调查所得。报告中说明太平军国时期,这间店专门经营走私生意,贩卖许多被禁止的黑货,在万佛城中红极一时,但后来生意衰败,货物卖不出去,也没钱买进高价的新货,所以现在店里虽然贩卖见不得光的黑货,但尽是些黑货“古董”,只有那些走错路,或是有怀旧情怀的顾客会上门采购,变成了万佛城内荒凉而奇特的一景。

孙武与香菱尾随着老人,弯弯曲曲地绕了些路,来到后堂。那边有几间屋子,看起来像是员工宿舍,这间店的几名员工晚上应该是住在这里。石老人领着他们到了其中一间屋里,将墙上的油灯转了转,屋内右侧的地面塌陷,露出一条地道,让两人跟着他一起下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打杀杀,本来和我这间店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但任小子从小就是我这里的顾客,所以给他一点面子,借地方给你们。”

石老人慢吞吞地说话,孙武这才知道任徜徉与这间店铺颇有交情,而且任徜徉之所以与河洛剑客发生冲突,就是因为那些人要进入店内搜索,被恰好来到的任徜徉撞见,两边一言不合,这才大打出手。算起来,任徜徉就是为了保护这间店,才受了这样的伤。

“任兄及时到这里?”

孙武心中一凛,与香菱对看一眼,却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讯息。任徜徉赶到此地恐非偶然,应该是得到什么讯息,才赶来此地,而御前侍卫会派人过来,应该也是基于同一理由吧!

在慈航后山发现西门宝藏一事,孙武没有告诉什么人,目前应该还算是最高机密,外人不可能知道,但是呼伦法王似乎已推测出一些蛛丝马迹,御前侍卫很可能就是从那边得到讯息,察觉到这间破商店与西门朱玉的关系,采取行动,如果不是任徜徉及时来到,搞不好就会被御前侍卫得手了。

不过,如果各路人马都觉得这间商店有问题,那么西门宝藏的线索,又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孙武侧头想了想,正要开口问话,石老人已经抢先摇手拒绝:“少来这一套,我不知道什么宝藏,这里是开店做生意,不是给人挖宝的,要找宝藏到店外头去,不要在这里给我捣乱!”

几句话就堵死了孙武的问题,石老人更不愿与他们多言,迳自离开密室,孙武得不到情报,只好先将精神放在任徜徉身上,替他处理伤势。

“香菱,你帮我注意一下外头情况,随机应变。”

“呃?什么样的应变法?”

“如果来几只虾兵蟹将,你自己设法解决;如果来了大队人马包围,发信号弹向慈航静殿召唤援军;如果武沧澜或是银劫来了,通知我和任兄逃命。”

一番话说得似模似样,香菱愣了一愣,哑然失笑,很意外这名小少爷学会了如何说笑话,便在密道入口把风。站了一会儿,想到孙武不懂医术,很好奇他要怎么救治,心生好奇,探头一看,发现孙武扶起任徜徉,站在他背后,手掌抵着他后心,推宫过血。

如果不计佛血舍利的能量,孙武本身的内力修为仅是不差,还没有到可以当优点的程度,所以孙武想尝试的,并不是一般的内力疗伤。微微吸气,红、蓝二色在孙武掌心跃动,当孙武将两缕微光贴上任徜徉的后心,任徜徉的脸色登时起了变化,体内响起清脆的骨节错动声。

要以易筋、洗髓两劲替人疗伤,孙武还不具有这样的能耐,但他想到任徜徉在这两门神功上的修为胜过自己,灵机一动,尝试以自身真气输入,激起任徜徉自身的内力,循环周天,自我疗伤。

这个妙法果然奏效,比什么纱布、伤药都有效,灿烂的红、蓝两光环绕任徜徉周身,全身十多处伤口的出血迅速止住,脸色也红润起来,过不多时,?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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