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226部分阅读

种生活……哪里有什么生趣?

武沧澜没有答话。尽管刚才一直仅是闲话家常,但彼此双方都明白,银劫有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没有说。

掌握大武王朝重权多年,像银劫这样的一个人,濒死时刻,绝不会只说什么家常话就撒手人寰,至少……他也得对未来的方向留下一己意见,特别是此刻武沧澜变成这副模样,已然无法理事,不管是在继承人上的问题,或是如何处理同盟会上头,都需要他的智慧。

刚才的话,既是感叹,也是为了让思绪沉淀,而当银劫陷入沉默,武沧澜心中有数,真正关键的那句话要出来了。

“陛下,请您……让那个女孩即天子位吧!”

这句话入耳的瞬间,纵使武沧澜已不能动弹,仍旧有一种想要跳起来的强烈冲动。银劫虽没有指名,但他所谓的那个女孩,除了黄泉殇还能有谁?这丫头尽管也流着大武龙血,却是叛国孽种,是非杀不可的对象,哪怕银劫临终之前,希望武沧澜赦免于她,武沧澜都会感到为难,更别说如此荒唐的要求。

只是,武沧澜不能立刻驳斥回去,银劫不是个冲动的人,现在也没有神智错乱的迹象,这建议必是他深思熟虑,不晓得反复想过多少次,这才做出的结论,其重要性非同小可,无论他是基于什么道理才这样说,武沧澜都不能一口就反驳回去。

“大事由天命不由人定,这一次,我们输啦,输得连本都干干净净了,自来做大事,不是大成就是大败,愿赌服输,我们得到这结局,不算冤枉,但以后的事,现在开始就要安排了……”

银劫道:“如陛下你所知道的,龙族之内并无有力人才,您的平辈早已被您杀尽,您的子女中亦无特别杰出之士,这些年来臣下虽然为您刻意栽培,养出几个日后可接大位的人选,但其才能仅能胜任承平之时,肩担不起国家于风雨飘摇,若由这些人继位理事,只怕不出三个月,乱军逆党就要杀到京师,直捣金銮殿了,况且,说不定还没人继得了位……”

之前相互制衡的平衡手法玩得太好,朝中并不存在特别有力的第三者,无论由谁出来主持大局,都会导致其他人的不服,若是平常时候,武沧澜钦点一句,说谁接任就由谁接任,王令即是最高权威,哪怕他瘫痪不能行,这一句话也足以让大小事务正常运作,无奈,眼前并不是平常时候……

失去实力的王者,能施压却无威势,不服者表面顺从,却会试图寻找外援,而目前执掌同盟会的袁晨锋,是一个相当精明厉害的角色,再加上背后有6云樵指导,必会趁机拉拢部分敌人,联合起来打击主要敌人……说得明白一点,银劫不怕内部斗争,却怕分裂,若台面上的有限力量,再陷入分裂之势,不用打就输得精光了。

这些问题,武沧澜也早就看出。以前的想法都很简单,自己若在,凭着自己的权威,可以处理朝中一切问题;自己若身故,还管他后人是什么结果,一切后事与己无关,全靠儿孙自己的福分与努力。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会出现这种自己未死,却已不能理事、权威尽丧的尴尬局面……

“你说由那丫头继位?但那丫头来历不正,在朝廷全无根柢,由一个外人来登基继位,满朝之中谁肯服气?此事哪有可行性?”

“呵,这真是奇怪了,陛下你登基之后干的每一件事,全是蛮干硬干,几时在乎过别人服气不服气?若你做事愿意妥协,让臣子们心悦臣服,今日何致如此?”

银劫微笑说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冷笑,他很清楚自己这话里最伤人的地方是什么。武沧澜是一个崇尚霸道的君王,天性使他偏好以强势力量来解决问题,穷途末路,他也不会认为这条路是错的,只不过,武沧澜肯定不愿面对,素来以强势姿态处理问题的习惯,今日已是行不通,因为他已经没有力量去强势压制,当猛虎变成了纸老虎,强硬态度只会惹人发笑。

“更何况,那女孩背后并不是全无派系支持、全无力量,一旦把她放上那个位置,背后的力量自然会排山倒海地出现。”

“你是说魔门?但那丫头虽然由天魔抚养长大,却似乎不是一路人,魔门未必会在后方支持她,况且魔门内部斗争之激烈,较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由她即位,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武沧澜皱眉,边说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妥,这方案就像走入了死胡同,百害而无一利,银劫没理由会出这等昏招,刚这么想着,脑中斗然灵光一现,“等等,你是指……同盟会?”

“正是,同盟会毕竟是个正道组织。”

银劫的话点出了重心,正道组织为了收拢人心,作战不能光是求胜,还要求降低死伤,表现出绝不放弃和平的姿态,之前是双方没有得谈,武沧澜的极度强势,令双方唯有死战一途,即使换了其他的皇子或大臣来掌权,这些人过去也没少干欺压百姓的事,劣迹斑斑,同盟会一句不值得信任,就可以抛开争议,继续猛攻。

但若换成黄泉殇继位,哪怕在本质上,她只会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危险,可是由她提出来的和谈要求,袁晨锋就没法当没听见。6云樵尚在,以他个性,九成会支持让同盟会与之一谈,更别说即使6云樵没有说话,袁晨锋也必会支持和议,哪怕谈不成功,至少态度有摆出来,还可以趁机反向操作,借由和谈来分裂敌人,拉一打一,怎么算都是好处多多。

“如此一来,内有您的支持,外挟同盟会的排山压力,无论朝中有什么反对声浪,一时间都会给压下去。”

“就算你所说的都没错,但如此一来,一切重点只在和议,我大武王朝数百年基业,难道就这么断送了不成?”

“这……哪有这么容易,也得那个女孩心存良善,真的祈求和平,才有这种可能,你对她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至少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什么爱好和平,喜欢看百姓安居乐业的人吧?”

银劫道:“若是真的拱她上位,从她坐上此位的那天起,那就是同盟会与其他敌对势力的噩梦了。她不可能乖乖被人操控,不会照着任何人的安排走,也有强大的反击能力,与同盟会和其他敌对势力之间,必然是恶斗连场,届时,外界的注意目光,将会从你的身上移开,这也就是你的机会了。”

没有明说机会是什么,因为纵使以银劫的智慧,他也看不出未来的方向,武沧澜所受的伤太重,也太难救,若是此伤不能治愈,万事皆休,甚至拖不了多久的命,什么深远计划都没有意义。

然而,要谋画未来,就要先治好克里普錼的伤害,而想要治伤,就要有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否则还没找到医治的办法,便给来斩草除根、杜绝后患的人们逼死、干掉了。银劫如今所努力的,就是为武沧澜整理出这样一个环境来。

“唔……”

武沧澜沉吟不语。他与银劫这段讨论,不过是随口质疑,试图指出银劫话中的缺漏,并不是真的把银劫的提案当回事,更别说退位、传位,但这么一番话听下来,武沧澜也不得不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可用的奇招,必能让敌人大大吓一跳,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感兴趣了。

“你的话有一点问题,若只是要找一个与同盟会关系深厚的人来继承,挟同盟会之力以迫朝廷,又为何不选武儿?他与6云樵之间的关系应该更亲密吧?”

这话纯属强辩,武沧澜自己最清楚不过,孙武的力量虽强,与同盟会两代首脑的关系又亲厚,背后更有慈航静殿大力支持,乍看之下,是实行这计划的最好人选,但只要深思一层,就会知道这个选项烂得可以。

孙武没有权力欲望,又满脑子仁爱和平的愚蠢思想,若由他即帝位,恐怕不用三个月,他就把皇帝宝座交出去,和平转移政权,由同盟会来组织新政权,大武王朝也就真正完蛋,在这样的情形下,武沧澜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是不是真的适合,陛下你比我更清楚,无须我饶舌多言。倒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认为他是你亲子?”

“为什么这么问?除了他,还会有何人?”

“陛下你一直以来,在这上头都太过偏执,听不进任何劝谏,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失去了理性判断。这些年来,你太过渴望出现一个真正够资格的继承人,以致你拒绝接受事实真相……”银劫叹道:“多言无益,陛下你能否告诉我,当年的旧事究竟是如何?”

武沧澜并不想重提旧事,因为那只是少年时的一时冲动,虽然不后悔、不遗憾,却也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所以一直不想重提,但到了这种时候,再不说也是不行。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时候年轻,很多事情都看不过眼,一时冲动,就不顾三七二十一了……”武沧澜说着,面色略显尴尬,“西门和姓6的,一直绕着那婆娘打转,两个人你让我让的,明明都想要,又不知道在顾忌什么,看得人烦透了,我实在受不了,就决定亲自下去,把问题解决掉。”

“解决?”

“是啊,这两个人一下争一下让的,最后不就是为了抢那婆娘当自己女人,能够干她吗?女人麻烦,我没兴趣跟一个女人搞太久,但抢第一次来干倒还不错,事后更能让这两个家伙气炸兼懊悔,所以我……”

“你就黑布缠脸,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跑去当采花贼玩强j了?”

“胡说!我哪需要用黑布蒙面?是光明正大破门而入的,至于月黑风高,那也不是我存心的,明明早上天朗气清,哪想到晚上会忽然下起大雨,后来又大雾茫茫,弄到能见度极低,要不然,照我的本意,就是直接破门进去,强干完事,要她一辈子都记得这噩梦,结束后再把房子也烧了,搞得人尽皆知,让每个人都晓得,西门朱玉和6云樵整天又争又让的东西,由我得手了!”

“我可不可以将这理解为,你也拜服在她的魅力之下了?”

“我就是不愿意你这样想,才迟迟不愿说的啊!”

武沧澜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事实上,尽管他一生从不在乎什么道德礼法,但此事确实一直被他引以为耻,理由不是因为犯罪,而是冲动与愚蠢。

对什么事情看不过眼,可以冷静下来,用智慧去解决,从中得到好处,借此打击敌人,而那件事……除了满足一时意气,就没有什么意义,倒也不是说做错,但事情本来可以做得更对,利用此事得到真正的利益,并且打击……甚至可能一举干掉西门朱玉、6云樵的,自己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在冲动愚行上,实是愚不可及。

更糟糕的是,自己明明表明了身份,让凤婕知道谁是行凶者,但整个过程中,凤婕仅轻微反抗,事后还不哭不闹,大扫自己强犦肆虐的兴致,而在此事之后,西门朱玉、6云樵竟似全然不知此事,显然凤婕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反应大出自己意外,更开始进退维谷。

凤婕不对人提起此事,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替她去到处张扬吗?万一她矢口否认,那又该怎么办?自己是个骄傲的强犦者,并没有完事后还保留相关证物,留待日后缅怀的变态习惯,相关物证一件也没有,如果就这么跑出去,逢人便说自己干过凤婕了,这只会被人耻笑,说是自己想吃天鹅不成,妄想成狂了,如此一来,沦为耻辱与笑柄的就是自己了,而6云樵、西门朱玉肯定会指着自己鼻子狂笑,或者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过来,这种事情自己哪能忍受?

一件应该得意洋洋的事,弄到最后,居然是自己大吃哑巴亏,好象是自己给人强j了一样,武沧澜悔恨不已,耻辱之下,绝口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若非后来孙武离奇出现,又成功使出了天子龙拳,触动武沧澜多年回忆,恐怕武沧澜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此事。

“呵……你英明一世,却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说来……是你太过想要一个继承人了吧!”银劫道:“其实,若你抛开成见,那女孩比孙武更为像你,她的智略、手段、能力,都符合你的期望,特别是心性……她与你一样,心中有一股恨火,不是针对任何特定目标,而是广泛遍烧整个世界,你们都是打心里诅咒世界的人,由她登上帝位,必能完全继承你的理想、你涂炭生灵的霸念,她是你最理想的继承人!”

“这是夸奖?我怎么觉得好象给你当头骂了一顿?”武沧澜皱眉道:“坦白说吧,你讲这么多,到底重点是什么?就只是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位置传给那小贱种吗?”

“相交多年,我想说什么你又怎么会不明白?我想说的就是……”银劫一字一字道:“那女孩,百分百是你的亲生女儿!”

“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

武沧澜又惊又怒,要不是因为身体不能动,他肯定一巴掌直接拍在桌案或轮椅扶手上,饶是如此,他仍怒瞪向银劫,用尽每一分力气克制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平稳些:“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何用根据?只要你能理智些,正视所有的线索,就会知道我所说的没有错。你销魂快乐的那个晚上,视线不清,真的有把对方看得清楚吗?也许样子、气息都与凤婕无异,但这些年来你也知道,相关的变形法宝不是没有,如果出自龙葵之手,更可以做到维妙维肖,绝对让你看不出破绽……”

银劫道:“理性回忆一下,想想当年的每个细节,你也是人中之龙,要瞒你一世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回想一下,真的就找不到破绽吗?”

这些话给武沧澜带来的震撼极大,他闭目思索,当年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溯,历历如在眼前,声音、气味、形象……当这些混乱的讯息,重新被梳理一遍,武沧澜雄躯一震,许多破绽一下子变得清晰,确实如同银劫所说,是自己这些年来心里刻意回避,以至于对这些破绽视而不见,如今,一股拨云见日的恍然感,让自己如梦初醒……

“你、你是说?那女孩是我……是我的……那龙葵……她怎么会……”

心情太过激动,武沧澜也不禁结结巴巴。相较之下,银劫自始至终都保持冷静,“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才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如果不是这样,那反而不合理了。当年龙葵对你的忠诚与崇拜,已经到了一个全无理性、誓死相随的地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变?只能说,没有孩子之前,她崇拜你的狂霸与野心,有了孩子之后,她却发现你是个只有狂霸与野心的肌肉团,自此萌生退意……你知道的,女人一向善变。”

这已经算不上讽刺,完全就是指着鼻子在骂了。但武沧澜没有什么反应,在过大的冲击之下,这位叱咤风云十数年的帝皇,一时间脑内大乱,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脑里不断闪过这些年来的往事,龙葵是如何跟着自己,后来又是如何离奇叛逃,又如何冒出了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所幸,银劫很体谅他的状况,没有吭声,静静地等他沉淀思绪,只不过几分钟后,因为银劫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让武沧澜惊醒过来。

“喂!你这是……”

“不碍事,这不是什么意外状况,只不过是本来就会发生的事。”银劫把手一摇,果断道:“不用管这个,我只想问你,当年你决定干这件事,不曾先告知我,但你可有让龙葵知道?”

“当然没有特别去说,这又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我不是笨蛋,怎么会蠢到在她面前说起?不过,为了能让计划顺利进行,我有请她替我准备些道具,或许她……”

“陛下,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是笨蛋吗?你找她准备了什么?”

“都说了是当初年少轻狂啊,我也没找她要什么迷香、h药之类的,就是不想她猜到,只是单纯要她准备药物,尽量能够干一次就怀上的。”

“她没问你要这东西做什么用?”

“我说是你要用的,只是因为你不好意思开口,才由我来索要,她听了就只是笑笑……妈的,她笑得很古怪,原来她当时就已经存心不良了!”

武沧澜恨恨骂了一声。银劫则是长叹一口气:“果然让笨蛋来治国,是很危险的……”

说到这里,整件事都很清楚了,武沧澜进行强袭计划前,此事已为龙葵所知,而崇拜武沧澜的龙葵,不晓得用什么办法,调走了凤婕,自己则伪装藏身在凤婕的住处,等待武沧澜上门,经过一晚狂风暴雨后,两个人各自遂其所愿,至于黄泉殇的诞生究竟是意外?还是计划的一部分?这点目前无法得知,估计也只有龙葵自己才清楚。

但龙葵肯定知道这孩子出世将造成的严重后果,所以,她刻意隐瞒,甚至一再延长孩子的孕育时间,使得事情过去数年后,黄泉殇才被生出来。打从黄泉殇出生,整件事便是纸包不住火,再也无可隐藏,大武龙族的血裔感应,使武沧澜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潜在威胁,这也导致龙葵叛逃,与武沧澜决裂。

“有些诡异的地方,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她若是为了保住孩子而叛逃,后来又为何会将孩子交到天魔手里?如果不是为了孩子,那只要将孩子交出,讲出真相,不管你如何处置孩子,她的地位都会一如之前,不受影响……为何她偏偏选了一个两面不讨好的方法?”

银劫说出自己苦思不解的问题,但他也明白这问题根本无解。龙葵的个性乱七八糟,在研究上绝对专注,可是对于研究以外的事情,就非常随性,还很三分钟热度,前几分钟还觉得很重要的事,可能几分钟一过就失去兴趣。

前一刻觉得身为母亲,要不顾一切保护女儿,带着女儿逃亡;后一刻却感到女儿是累赘,带着跑很不方便,想把女儿给扔了……这种事情,对于一些坚信母爱至高无上,虎毒尚且不食子的人而言,只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发生在龙葵身上,银劫心下清楚,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我……我有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女儿?这……”武沧澜喃喃自语,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武儿……为何他能使出天子龙拳?那可是流有龙族之血的不二证据,若他不是我儿子,他的父亲又会是谁?”

“唉……”眼见武沧澜仍在做最后顽抗,银劫不禁叹气了,“你还是要坚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吗?比起那偶然成功的两次,你应该要注意,为何后头几次硬仗,他使不出天子龙拳?无法用青龙令召唤真龙?”

“这个……”

“我曾与那女孩接触过,她把什么都否认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承认,但在个人能力上,她绝对杰出,可能已经身兼三美神之长于一身……别问我她是怎样做到的,我也想不通要怎样的天才,方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到,总之她做到了,这是实力的证明。”

银劫道:“以这样的实力,若说她找到了什么诀窍,另辟蹊径,让非大武龙族的人,能够短暂使用天子龙拳,误导我们的判断,这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这……”

武沧澜心中想了几回,从理性上来看,怎么看都是银劫说得没错,诸般重点合情合理,若再否定,就只是强辩而已。

“你说得对,看来是我错了!”

第六章 银星横空·无声陨落

亲口承认错误,武沧澜的感觉倒还不至于难受,只是很复杂。承认银劫的推论合理,这也就表示,自己之前的所有计划,全部做错!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意义吗?我们与那丫头已经是完全敌对,不死不休了,难道对那丫头说我是她父亲,她就会感动得冲过来认祖归宗,改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问题不大,因为你要的东西,并不是她的真心敬爱,只要她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就已经足够。”

“为什么一个人会特别来接烂摊子呢?她看来不像傻子。”

“如果你用亲情打动她,说这是你给她的补偿,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那她当然是不会来,可是,若你期望她把这烂摊子砸得更烂,她应该会感兴趣,因为她基本上跟你是同类人,看不得人们安居乐业,幸福康泰,最好这世上所有人都过得比你们更痛苦,这样你们才会得到平静……”

银劫道:“那女孩有这样的特质,这也是我之所以认为,她是你最佳继承人的理由,给自己一点时间、给她一点时间,你会喜欢她的,这也是我身为你的臣下、你的朋友,最后一件能为你做的事了。”

“朋友,今天的你……很反常,这么些年来,你不是一直坚持,王朝的利益高于我个人安危与利益吗?但看看你今天所说的话,每一句话都在侵害王朝的利益,难道你真认为,置诸如此死地,还有后生?”

武沧澜努力压抑下心头的激动,缓缓道:“如果真照你所说的做,我或许还能保有一线机会,但大武王朝,无论是战是和,后果肯定是要完了,你这根本是在把你大半生奋斗的成绩一手摧毁啊!”

“哈哈哈哈!”

武沧澜的疑问,换来银劫的一阵大笑,怪异的是,笑声中没有多少嘲讽,反而充满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你完全弄错了,陛下,王朝的存续与否,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我尽心尽力支撑这个王朝,理由就只有一个。”

“什、什么理由?”

“因为你需要。”

银劫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武沧澜感到些许困惑,隐隐约约,他有点明白银劫的意思了。

“这些话,我以前说,你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但陛下……虽然你自视甚高,这次的经验也该让你明白,你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强大,不管一个人的武功练得怎样高,毕竟是只有一个人,天魔、6云樵都是凭着组织的力量,才能得到足够资源,让自己一直壮大下去,所以,其实你比你自己了解得更需要组织。”

银劫苦笑道:“你或许不屑帝王的身份,但你不能否认,这个身份为你带来莫大助益。你已经爬上这个高度,若失去这个位置,你将不只被打回原形,绝对会被打到地狱去,为了不让这种情形出现,我必须保护你的帝位、你的王朝,不让任何人破坏,哪怕这个总是想破坏你的王朝的蠢蛋就是你自己。当然,最后也终于到了我守不住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

一口气说出所有心事,银劫的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的笑容却从苦笑变成了微笑。倒是武沧澜在旁,一时间被弄得呆若木鸡。

之前从不曾想过,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忠臣、良友,居然为了自己,如此煞费苦心,他前头要面对各种强大的敌人,周围与身旁尽是扯后腿、使绊子的同伴,身后还有一个尽是在找他麻烦的主子,他全都默默承受了下来,将工作做到最好,尽可能追求面面俱到,这么样的一个人,这些年来,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忽然之间,武沧澜觉得自己很蠢,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所选择的霸者之道,活得精彩、死得轰烈、弱肉强食……这些都是他笃信至今的信念,然而,就在此刻,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就为了这些信念与霸者尊严,去破坏一些本可以平和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换一个想法、换一条人生之路,自己可以活得很不一样,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既然如此,会否一直自认了得的自己,只是在做一些看似聪明,其实蠢到极点的事?自己所选择的人生到底有没有错?这他妈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银劫,诚然你所说不错,我……”

武沧澜说着,蓦地为之愕然。打从自己受伤倒下,一直坚强撑着,没有露出半分疲态,但自己刚才出口的话,听来为何如此软弱无力,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这等软弱、这等示弱,这还是自己吗?

惊惶加上些许愤怒,武沧澜本想找银劫问话,却惊愕发现,一直在与自己说话的友人,不知何时,气息已停,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上,眼睛仍朝这边看来,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分别,只不过瞳孔放大,目光失焦,竟然就这么去了。

“银、银劫……”

强烈的战栗感,如电流般传遍武沧澜全身。不久之前,银劫才说过,他并不如自己以为得那样强大,当时武沧澜还不是很相信,此刻,武沧澜发现银劫并非虚言,因为难以抑制的悲伤与痛楚,有如海潮般狂涌而来,失去这名仅有的友人,打击远比自己预期得更为沉重,无论武功练得怎样强,自己原来仍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也直至此时,武沧澜才深切感觉,过往银劫为己付出得太多,自己实是亏欠友人。如今银劫已故,自己能够还给他的,难道就只有风光大葬这点事?甚至,在当前这样的状况下,银劫过世一事,都还要列为一级机密,不得外泄,否则军心生变,有些由银劫单线控制的间谍,说不定立刻变节,改投敌方,所以,帮银劫风光大葬一事,短期内无法进行。

“朋友……你就这么走了,你说……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呢……”

低低的慨叹,在窄小的房间内回响,陷入迷惘的不只是失意王者,还有这个国家的未来……

银劫的身亡,在6云樵与天魔的意料之中,受了那样的重伤,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他们也不敢肯定,因为各式各样的变因仍然存在,天晓得朝廷会不会藏了什么特殊技术或药物,莫名其妙一用,过不了几天,本来早该毙命的人,又生龙活虎地跳了出来。

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类似的情形,天魔与6云樵这种老江湖都已经看得太多,如果什么事情都只论合理与否,孙武早在龟兹一役中就该阵亡了,哪有可能现在仍生存着,武功还更上层楼?这世上,没道理的事情太多,有些人既有本事,又有求生意志,更重要的……是还有运,当这三者兼备的时候,人就会很难杀,所以,别说银劫没有当场断气,即使是银劫的头都给砍下来,几天后却又活蹦乱跳地复生,他们两人除了觉得岂有此理,其它倒也不会太意外。

奇迹,总有发生的理由,只不过当时无法理解,看不出来而已……

不过,哪怕是再怎么关注皇城内的情况,天魔或6云樵也没办法将全副精神都放到这上头,两人都各自有一堆焦头烂额的问题要解决。首要的难题是养伤,而且还是不着痕迹地养伤,6云樵的状况还好一点,想趁机要他性命的都是敌人,没什么自己人,但天魔那边就很伤脑筋了,不光是敌人要提防,就连自己人也不可不防,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自己人。

天魔并没有离开京师太远,一方面这是为了掌控情报容易,一方面……这也是不得不然的结果,天魔的伤势太重,必须要立刻觅地疗伤,尤其是阻止肩上的毒性蔓延,否则,不仅仅是一臂残废,说不定还会死在银劫的前头。

潇洒离开战斗现场,这是身为当世绝顶高手,最起码的尊严,不过,维持完个人面子,剩下来的里子部分,那就是各凭本事了。6云樵得道多助,苦茶方丈紧急来援,又有孙武在侧,两大内力强援联手相助,这才转危为安,天魔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道,凤婕的相助,只是将他平安载离就结束,到了预定的安全地点后,凤婕立刻离去,连飞空艇都留下不要。

“我在中土虽然不能横着走,但走在路上起码平平安安,不会有什么人忽然大喊一声就冲上来砍我报仇,这东西还是留给你老人家吧,就算打不过人了,还是可以开这玩意儿逃命去。”

“哈哈……那只是因为,你是用现在这模样去行走江湖,吓也吓死人啦,哪有几个敢靠近的?如果你瘦身有成,回复旧时相貌,再上街去走一走,你看——还没人砍你?军火贩子的敌人,没理由少过战争狂人吧?”

天魔的大笑点出问题所在,凤婕以如今的相貌行走江湖,当然是很安全,除了这超级肥婆的外型令人望而生畏,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没人晓得她的身份,要不然……当年三美神协助同盟会、朝廷平乱,破解了许多太平军国的犀利武器,更还反过来造出许多强大兵器,令太平军国伤亡惨重,太平军国从上到下,说到三美神都恨得牙痒痒,哪怕事过境迁,凤婕若以本来身份行走江湖,肯定有人来寻仇暗算。

“要讲手上沾的血腥,你可不比老头子我少,甚至更多,你造出的那些机械,每次战争都要杀个几千几万人,老夫单枪匹马,如何能与你相比?你我今天结果的不同,也不是因为谁造的杀孽比较多,只是你不在战场,老夫仍在,如此而已。所以可千万别以为什么正义必胜不必胜的,压根就没这种事……”

天魔笑道:“胜者必正义,这才是当前的事实,以你的聪明,这道理你早就该明白的。”

“哼!杀不死的妖怪老头!”

凤婕留下飞空艇,独自离去,就连她之前挑战天魔时所带的兵器,那柄能发射大地震波的狼牙棒都没带走。这柄精心制造的高科技神兵,在与天魔战斗时,就已经损毁部分,呈现不安定状态,凤婕走时手起一掌,将狼牙棒拍成了废铁,内中机件爆毁,哪怕魔门将这东西回收研究,也得不到什么。

离开的时候,凤婕有些迟疑,毕竟看见这个老人废了一眼、一臂,打从识得他开始,从未见过他伤得如此厉害,这绝对是数十年中,他伤得最严重、最虚弱的一刻,想要打倒他,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但反过来说,这也是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候了,自己就这么离开的话……

想归想,凤婕也没有打算真的留下,再怎么说,自己与天魔都不是同一阵线的,这次为了偿还人情,协助他从皇城离开,就已经是很违反原则的事,如果还留下来替他护法,等他伤愈,那可真是敌我不分,连对自己都不能交代了,再说,自己本就不喜欢涉入江湖事,这次因为无聊的决斗,被迫牵扯其中,已经大违本愿,若再深入,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维持的清静就要被打破,得不偿失……

就这么下了决定,凤婕离开了。而天魔透过管道,对魔门下达几个重要命令,避免魔门陷入混乱后,就开始闭关养伤。天魔的所在位置,是当前至高机密,如果让人知道他身在何处,谁也不敢担保,会有多少人来趁病要命,所以在下达指令的同时,还要避免泄露自身情报,委实煞费苦心。

天魔所选的疗伤地点,是距离京师不远的一处农家三合院,外表看起来非常普通,住在农舍里的人,也是在本地已住了几十年的农民,不只生根,还早就开枝散叶,生儿育女,几十年来平淡度日,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是天魔早在数十年前就布下的暗桩,所选的潜伏人员绝对忠诚,更只与他单线联系,魔门之中没有任何人知晓这所在,是天魔给自己留下的狡兔窟之一,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用不上,一度还将这里完全忘了,想不到世事无常,最终自己还是用到这里,藏在农舍的密室养伤。

换上了普通的老农装束,稍作化妆,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凡的乡间老农,当改装完成,看着镜中的自己,天魔的感觉有些怪异。肢体未残、实力完全的时候,不管怎么变装,哪怕是拎个破碗在街边乞讨,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没面子或丢脸的,偏偏是在重伤的此刻,变装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觉得这样……

是种耻辱?仿佛被逼得改头换面,像只老鼠一样藏起来,是难言的奇耻大辱?

平心而论,这种事情当然是耻辱,问题是,自己过去不是一直坚信,什么面子、尊严不过是种外在形式,只要实力天下无敌,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用在乎面子吗?有谁看不顺眼,随手就灭了他,只有卑微的弱者才需要在乎面子,借由那些没意义的行为来争取尊严……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东西,但如今,为何自己在意起那些全无意义的东西?更开始觉得这样……是耻辱?莫非这就象征着……自己变弱了?

“居然和弱者画上等号,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这才真的是羞辱啊……”

天魔回看自己的手臂,受创的一臂基本上已经完全坏死,血肉枯竭,虽然没有截肢,但也差不到哪去,恐怕到最后还是得把手臂砍掉,以免封锁在手臂中的毒素有一天破封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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