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钱,是应有之理。”苦茶大师道:“不过,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如果是魔门,一定就没这许多规矩。”
“咳……”6云樵气息不畅,咳了一声,苦笑道:“那大师你为啥闲得没事特别从人家田地里偷番茄呢?”
“这……贫僧久久不履红尘,去年在寺里听来自京师的香客们说,京师流行到田里偷菜,如果不玩,就跟不上潮流,一定不是京师的人,老衲迫于无奈,为了避免曝露身份,只好……”苦茶大师皱眉道:“其实老衲自己也想不太明白,你说这京师里的人怎么如此奇怪?玩啥不好,偏偏就要玩偷菜呢?”
“这个……和尚,你跟不上潮流,我不怪你,太潮的和尚会遭天谴,老实一点比较好,但你好端端的怎么又学人跟风,还跟到早就退流行的东西?”6云樵苦笑道:“今年开始,已经没人玩偷菜了,幸好你是碰到我,要是遇上什么别人,这一下你就糗爆啦!堂堂慈航静殿方丈……哦,是前方丈,啥东西不好玩,居然玩过时的偷菜,慈航静殿可就毁啦!”
“这……老衲怎么会知道你们有这许多花样?出家人的世界简简单单,没有你们这么复杂啊!”
6云樵和苦茶大师在田边并肩行走,苦茶大师脸上有一丝倦容,6云樵虽是满脸笑容,不过面色灰白,只是把伤势压下而已。孙武和苦茶大师联手,内力无比浑厚,但6云樵的伤势,并不是光输功就能治愈,天魔、武沧澜的连续伤害,6云樵无论经络、骨肉、腑脏均受创甚深,没有一年以上的休养,绝难痊愈,伤愈后能否回复之前的水准,也是未知之数。
特别是一条右臂,说是粉碎性骨折,其实从手掌至肩膀,骨头碎成近百小块,如此严重伤害,谁也说不上能不能好?多久能好?最重要的是……若6云樵左臂尚存,那还好一点,偏偏他左臂早废,如果右臂不能治好……
“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就是一段时间之内,生活自理不便。”6云樵微微一笑,看起来压力不大,倒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我可以趁机练习一下,用脚趾当手指,拿筷吃饭的技能啊!这一招我以前还真的练过,左臂断掉的时候,我为防不测,偷偷练了一段时间,现在正好复习。”
“呵,云樵你的个性,确实与西门不同,若是西门碰到这种事一定会说,正好趁机请几个美貌看护,吃饭、睡觉、洗澡、如厕,都有美女服侍,闲着没事还能试试手感,摸摸屁……阿弥陀佛,儿童不宜。”
“这个……人与人之间,始终是有所不同的。”6云樵道:“比起当年,我多认同了一些他的理念,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会模仿他,他是天之骄子……很多地方,就算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身为看着这一对年轻人一路走来的故人,苦茶大师很清楚,西门朱玉在6云樵心中,就是一块无解的心病,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话锋一转,问起了皇城决战之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战到最后,你们三人都性命无忧,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幸?我们三个人没死,旁边被牵连的几百上千人全部死光,无一生还,这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吗?”6云樵摇头道:“再说,这种事可没什么好的,既然都说是决斗了,当然你不死便我亡,哪有打了大半天,最后都平平安安,各自回家吃饭睡觉的道理?这种烂戏,观众会骂翻的!”
“呃,云樵你所谓的观众是指……”
“别在意,随口说说而已。况且,一切还很难讲,不见得就真不死人,别的不好说,武沧澜伤成那样,生机渺茫,还有银劫,说不定现在已经断气了。”6云樵道:“不管怎么说,如果救走他们两个的人,当真是那丫头……这两个人就算不死,也肯定生不如死。”
皇城决战开打后,小殇一直没有现身,此刻更完全失踪,不知下落,虽然说几乎不可能有人能伤得到她,可以对她的安危放心,不过,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到底想做什么?这可让人实在放不下心来。
“那孩子为什么要救武沧澜与银劫,他们……”
“这种事情哪有可能知道?小殇的心思,从小就没有人能猜得中,我也不想在这上头白花力气……她对武沧澜的恨意,是绝对无法消弭的,但她也有足够的理智与坚忍,让她能够忍住仇恨,做更离谱的谋划。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更何况,出手救人的未必是她,龙葵也很有可能啊!”
“那……假若武沧澜身亡,皇帝驾崩,未来的情况……”
苦茶大师欲言又止。6云樵想了一想,马上明白过来,苦茶大师是在担心,武沧澜身亡后的继位人选。目前朝廷与同盟会战争打得激烈,武沧澜与银劫若死,皇帝宝座不管由谁坐上,军心都会动摇,而同盟会必会趁这机会,拼命狠打,在这种情形下,新皇帝可能坐不稳几天位置,江山就易主了。
情势已经那么糟糕,偏偏朝中还有一堆大员在争权夺利、互扯后腿,无视燃眉之急,就想多积攒一点筹码,便于争夺大位。不难想象,抢到东西的未必可喜,没抢到的……说不定立刻就找同盟会打商量,开始出卖之前的同伴了。
“武沧澜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一定会很不甘心吧?那个家伙啊,太看得起自己,总认为自己只有死在大阵仗、大阴谋之下,还拖几个强敌一起上路,这样才符合霸主身份……死得这么寒酸,他做鬼都不会瞑目的。不过这样最好,该死就去死吧!谁管他的感受,打这么惨烈的硬仗,一个人都没死,怎说得过去?”
6云樵在田埂上停步,抬头看看夜空,道:“这么一来,就便宜晨锋了,要是他就这么挥军直进,攻破京师,便是新朝之主,到那时候……不晓得这小子会建立什么样的王朝?实施怎样的政策?总不会是全民一起种菜、偷菜吧?哈哈!”
“云樵,你……没有打算自己建立新帝国?”
“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打算过,现在更别说了,我两只手都废了,吃面都要用脚夹筷子,这种人当皇帝太难看了吧?”
以开玩笑的口吻,6云樵表达了自身意向,但苦茶大师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他的话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忽然转性,变得欲权重利的,要是他能变成那样,对中土可是好事一件,起码不用担心他总想扔下同盟会跑路,袁晨锋要接大位,始终是年轻了点……
那么,6云樵在隐藏些什么呢?苦茶大师猜不出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富有智略之人,当初在慈航静殿是个出了名的异端,若不是因为有资格当方丈的人都死光了,又逢乱世,需要他的武功镇住局面,是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当方丈的,当然,成为方丈之后,能稳稳坐在这位置上,足以证明他的领导才能,但说到底,苦茶大师并不以智略见长。
“云樵,战乱重启,杀戮必重,你……有没有想过用谈判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呵,你觉得我们与朝廷之间,还有得谈吗?你是希望我们投降?还是朝廷向我们投降?各拥半壁江山,划江而治,这绝对是蠢主意,你不会有这种打算吧?”
“武沧澜自然不可能和你谈判,但后继者……若是孙武那孩子登基,却又如何?”
“呃,小武登基?”
6云樵愣了一下,才明白苦茶大师在想什么,失笑道:“我记得我已经和你说过,小武不是武沧澜的儿子,他的……嗯,另有其人。”
“老衲明白,但武沧澜似乎仍深信不疑,若他在这种时候驾崩,传位给那孩子的可能……不是没有。”
何止不是没有,这可能性非常高!以武沧澜的个性,只会承认强者为继承人,孙武的强一直令武沧澜感到满意,而将帝位交给孙武,更有立即性的好处,别的不说,同盟会便会因此止战,双方大有斡旋空间。
6云樵之前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被苦茶方丈一点,不禁愕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不速救星·奇耻大辱
“不过,如你所说,小武不是武沧澜的孩子,那……他生父到底是谁?”苦茶大师并不爱探人隐私,所以之前从没有问过,然而目前状况有异,孙武的身世关系大局,不得不问。
“这个嘛……大师你和凤婕的交情,现在说不定还比我要好,这问题你真想知道,就去问她,最起码……你不会挨耳光。”
6云樵苦笑说话。皇城决战时,小殇的锦囊中说,凤婕受到天魔施暴,这才有了孙武,带孙武到梁山泊认祖归宗,不愿离开。这个情报一度令自己怒不可遏,愤怒得失去理智,不过,天魔在此战中的异常表现,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确认这情报只是小殇为了刺激自己战意的“善意”谎言……
既然孙武的父亲嫌疑人不是武沧澜,也不是天魔,更不可能是自己,那么,应该还是之前的大热门,西门朱玉吧?
“不过……那孩子也说过,西门与凤姐儿之间没发生过什么,那到底……唉,伤脑筋,要是凤姐儿肯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阿弥陀佛,云樵你想这问题都想了十几年,怎么就不试着去弄清楚呢?”
“不好说,或许……因为整个谜团拖得太久不揭晓,我已经没力气,也不想知道了。”
看6云樵一脸兴味索然的表情,苦茶大师晓得不该再谈下去了,但为了大局,有句话还是要先问清楚。
“那么,你已经确定,战胜朝廷之后,由袁少侠来开创新王朝……”
“不不不!”6云樵微笑着摇摇头,“想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他当然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袁氏王朝,不过这孩子可能近几年被我整疯了,有一段时间还在研究什么共和立宪政体,说不定……到时候会给我们一些惊喜。”
说着,6云樵缓缓闭上眼睛,“这些年来,我除了修炼,就只做了一件事,深深掘土,灌溉施肥,如今……终于快要到收成的时候了,我……真是等太久了。”
讲这些话的时候,6云樵的表情非常复杂,快慰、轻松、满意……苦茶大师认识这个男人多年,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这么复杂的情感,这……也就表示,当年的单纯年轻人确实已经不在了。
刚才,苦茶大师一度感觉6云樵的话不尽不实,有所隐瞒,如今这感觉更为强烈,6云樵这个完全放手的安排,肯定藏着什么秘密,自己的不安预感就与此有关。
“云樵……你……”
“如何?大师觉得有何不妥?”
“你……你说老衲偷菜已经退流行,跟不上潮流,结果你自己就在玩种菜?什么掘土、什么发芽的,你根本是口是心非啊!”
“呃……如果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啦!”
皇城之战结束后,最受各方瞩目的,就是参战三方的动向,特别是三名参战者的生死存亡,尤其重要。
三名参战者中,要说最受人注意的,始终还是武沧澜。不管怎么讲,他是当今天子,若他身亡,天下大势受到影响,必将开始剧烈动荡,牵连最广。
同盟会动用一切力量,就是想弄清楚,皇帝到底是失踪了?还是什么状况?而在战斗结束的数小时后,终于有了具体消息,皇帝并未失踪,已经被救了回去,正在疗伤,但更详细的状况就一切不明了。
理所当然,武沧澜的伤势,是秘密中的秘密,所有人无分朝野内外都想知道,却又都无法探知,为此,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奔走,试图早点把具体情报弄出来,只是面对那座戒备森严的研究大楼,暂时谁也束手无策。
为了避免消息外泄,武沧澜与银劫现身后,就被移到专门进行法宝开发的研究所,那边不但各种机械设备齐全,更动用了最高层级的保安,哪怕是平时,那里也是最难入侵的所在,更别说将警戒升高到红色的此刻。
而且,武沧澜所待的地方,是当年龙葵仍在时所用的专区,里头有一堆龙葵逃亡前刻意留下的机关、禁制,碰也碰不得,拆也没人够本事拆,只好就这么留着,列为禁区,不许旁人擅闯,但今日却被莫名其妙地启动,反过来成为武沧澜的保安利器。
为何这些机关、禁制,会忽然被解开?没有人知道,但应该不是武沧澜或银劫两人解的,因为这两人一个瘫痪、一个濒死,看起来都不像有力气能去解封印,再者,他们也没那个技术,虽然可以凭力量强行破之,可是机关禁制被破除后,就彻底毁去,无法像现在这样再利用。
对于这些疑问,本来在研究所内的专家、高等技师们都满心不解,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上,所有人都更关注武沧澜的伤势,即使是这些与世界隔绝、几乎不问世事的研究员,都能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息,武沧澜若有万一,中土即刻变天,大武王朝可能一夕崩溃,连带在研究所工作的他们都受影响。
站在他们的立场,当然是希望大武王朝能够延续,不管坐在帝位上的人是善是恶、是贤是愚,只要能够按时发薪水,研究费用给得痛快就行,在这一点上,武沧澜其实是个很够意思的老板,无奈,这位老板此刻的状态不妙……
正确说来……是很不妙。
克里普錼是大武龙族的最高机密,如此要命的弱点,倘使被人晓得,可能就是一场灭族之祸,所以除了历代的族长,还有极少数的核心人物,就连普通的皇族子弟都没资格知晓此物存在,更别说其他外人了。
若武沧澜有得选择,他绝不会求助旁人,情愿自己躲起来想办法,翻书找典籍,秘密进行研究,试图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灭口不是万全之策,一百次灭口行动中,难免就有一、两次出个什么意外,要是灭口的目标人数多,行动中有什么闪失,人给跑了出去,又落在敌对势力手里,秘密就此传了出去……那可就要命了。
类似龙葵这样的走脱案例,在武沧澜与银劫的记忆中,虽不多却绝不是没有,后果都很麻烦,所以,尽管这两人杀人灭口绝不手软,但碰上真正机密的大事,他们宁愿亲力亲为,事前保密,好过事后灭口这种不牢靠的作法。
但这次没有办法了,武沧澜瘫痪,形如他半身的银劫重伤垂死,没有人可以指挥主事,不管泄密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此刻都顾不得了。至于灭口什么的,武沧澜也并不关心,自己的命未必能保住,若自己一死,什么天下大势都与自己再没关系,管他机密外泄会给大武龙族带来多少麻烦,那群无能的东西,由得他们灭族死绝吧……
为了自救,武沧澜躺在一座复杂的生化治疗仪上头,一张类似床的软榻旁边,有着许多复杂的管线,末端或是针头、或是放射光线,以不同的方式施行治疗。这不是龙葵的作品,也不属于龙葵的研究范畴,是研究院近几年开发出的先进仪器,紧急搬过来供武沧澜使用。
针头有部分插入武沧澜体内,释放电流,刺激岤位,又或是直接打通连结血脉,配合多种不同注入能量的放射光线,施行治疗,让坏死的血肉活性化……在之前的研发过程中,这种生化治疗仪确有奇效,虽不能说起死人、肉白骨,但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复杂伤势,比九成五的医生都管用,所以武沧澜没有召来御医,而是把希望赌在这台仪器上。
结果……莫名其妙的机器,委实令人失望,一轮治疗之后,效果就是几乎没有效果。
这笔帐也不能全算在治疗仪上,毕竟治疗仪所能处理的是一般人体的伤病,但克里普錼进入大武龙族的肉体后,血脉筋肉迅速僵化,夺去武沧澜对肉体的操控权,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僵化的筋肉更开始木质化,表层既薄且脆,轻轻一碰,居然碎裂开来,这种伤病普通人类哪里会有?机械处理不来再正常也不过,别说这台先进仪器搞不定,就算把所有御医找来,也只有束手无策、等着挨宰的分。
武沧澜也清楚当前所遭遇的困境,素来嗜杀的他,这次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下半道杀人的命令。周围的人暗自揣测,会否皇帝陛下遭遇打击过重,已经意志消沉、了无生趣,没有杀人兴致了?
这个推测与事实之间的差距,可真不是普通远,以武沧澜的性情,若自己真的必死无疑,别的不好说,下令让整个研究院里过半人员陪葬,这都是做得到的,之所以他未下杀令,正是因为他还没放弃抗争,更晓得眼前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假若自己失去冷静,放任情绪暴走,狂怒、激愤、失望……那不用等其他外敌发难,自己就要完蛋了。
正因为这样,武沧澜以极大的定力稳住情绪,确保所说的每句话、所做的每个决定,都是处于绝对理智的前提下,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再冲动鲁莽的本钱,自己不但输到家了,连能够修正自己冲动错误的友人也都倒下。
自己的身体,武沧澜所了解的比那些研究员、医生都要更多些,克里普錼入体之后,迅速僵化血肉,自己不能动作,但凭着一身绝世武功、阿鼻血的强化效果,真气在不受操控的情形下自动运转,抵抗着克里普錼的入侵,减缓血肉僵化的速度,若非如此,现在就不会只是肢体僵化……所有典籍之中,也从未记载克里普錼入体后,会让大武龙族肢体僵化,因为所有人都在短短时间里,肢体木化、石化,轻轻一碰,就碎裂成千百块。
截至目前为止,武沧澜还保住性命,除了真气仍在顽抗,保住腑脏、经络未受侵害,另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克里普錼没有侵入心脉。
6云樵竭尽全力,在武沧澜胸口打出血洞,天魔更拼命将克里普錼打入胸口血洞,就是想让克里普錼进入武沧澜的心脉,瞬间毙命,但克里普錼却被一股莫名力量挡住,始终无法进入心脏,若非如此,武沧澜早就死透了。
这股护住心脏的力量,经过确认,就是武沧澜拍入胸口的三根金针。这三根金针的本来意义,是为了阻住阿鼻血的最后融合,却不料起了意外作用,成为武沧澜保住性命的最后防线,这件事最初让武沧澜生出强烈的讽刺感。
『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錼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
这个稚嫩的女声,事发后反复在武沧澜的脑海中响起。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危急关头沉没入地时,意识受到一股极强的催眠力量影响,凭着极大的定力,这才没有昏晕过去,朦胧中又看见一道身影,在前方拉着自己与银劫飞快移动,这身影变化不定,一下大、一下小,似乎是一个会变形的奇人。
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脱离地下,回到地面上,这才看了个清楚,手拽两条奇异光索,在地下拖着人高速移动的,是一个表情极冷的短发小女孩,只不过和普通孩童相比,她眼神中透出的森森寒意,不仅不似孩童,简直就是某种冷血生物。
“大武王朝的皇帝陛下,我期待这一刻很久了,真没想到……不,我该说,真感谢老天,让我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您。”
这个口出不逊的女孩,武沧澜晓得她是谁,打从她出生开始,就掀起大武王朝连串事端,说是灾祸之源,这话一点也不为过,自己更早已下了命令,无论银劫怎样力保,都一定要杀掉这条漏网之鱼!
可笑的是,那个非杀不可的死剩种终于出现,用一种近似耀武扬威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已经没有能力把她怎么样。别说瘫痪后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即使是不曾受伤的十足状态,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因为,单单就只是这么一眼,过去所有与这女孩的相关报告,全部可以作废了,这个丫头……很难杀!
一生中会战过各种强敌无数,敌人好不好对付,武沧澜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丫头的力量也许不怎么样,但从眼神与气质来看,她就是那种非常难杀的顽强敌人,平常时候,若没有极大的决心,付出相当的代价,绝对杀她不了,更不用说此时此刻。
所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站在身前,用嘲讽的冷笑表情,睨视着自己,这是身为王者的莫大屈辱,不过,当王者无力守护自我尊严时,摆什么臭架子只会更让人看不起……
“你……想做什么……”
照理说,对救命恩人应该要表达谢意,但横看竖看,这丫头也不像是出于善意才出手救人,说不定还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手段在后头,致谢大可不必了。
“堂堂的大武皇者,也就只有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失望啊……陛下你可以放心,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也许当你了解自己身体的确实状况以后,就会想死了呢!”
像是一个最优秀的生物学者,小殇解释了克里普錼入体后的种种害处。武沧澜的反应极为冷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直至末了,这才淡淡扔出一句:
“我没有什么反应,你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怎么会呢?你有什么反应与我没关系,我也不要你的反应。武沧澜好大的名头,说话想法居然和三岁小孩差不多,真是挺搞笑的,文武百官有没有常常夸奖你是个幽默的皇帝啊?”
小殇道:“我所希望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你能够坚强勇敢地活下去,长命百岁,这样你就会亲眼见到什么是地狱了。你的身体状况不错,只要有人照料,别自己找死,活过九十岁绝对不是问题……你会有一段很漫长的人生,真是让人……好羡慕了。”
这是充满恶意的讽刺,武沧澜不会听不出来,却也不至于肤浅到因此发怒、失控,他仅是冷静地看着敌人,一语不发。而这个恶毒的丫头也没再多话,拉动光索,把两个大男人像没有重量般地轻易拖走,没多久就进入研究院,将武沧澜、银劫扔在大门口,造成马蚤动,自己则趁机进入研究院的禁区,解开那些封印,待武沧澜等人被移入后,调整至可以使用的状态。
黄泉殇为何能解开这些封印?这点武沧澜没有兴趣知道,反正理由不外乎两个,要嘛是她才能卓越,远远超出当年的龙葵,随手便把母亲留下的封印解去,要嘛就是她与龙葵有过联系,从母亲那边得知了破解封印的方法……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种,对武沧澜来说都不是好事。
“皇帝陛下,在这里,相信你的手下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往后的人生,你就慢慢享受吧!你的性命,现在就靠这三根心针保住,只要三根心针拔出,克里普錼侵心入脑,你必死无疑,所以如果有一天生无可恋了,我提供你一个比上吊自戕更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这三根心针拔出来,不用半分钟,你就只剩下渣了,连火化都不用,超级环保!”
小殇微笑道:“另外,我刚刚检测过,你服用的阿鼻血,确实是有毒的,你够聪明,用金针把阿鼻血封住,阻止了最后的融合,但也因此让毒素长留体内,只要把心针起出,这股毒素与克里普錼并发,你可以试试看,是哪一种让你更爽快些?或者,说不定也有以毒攻毒的效果,让你伤势尽愈,武功还增强十倍,飞天成仙也不一定。”
武沧澜脸色铁青,小殇的奚落令他怒火中烧,只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只是让自己更加耻辱,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这个女孩。
“陛下一身牵系中土气运,请务必以国事为念,保重龙体,不要做出什么让敌人看扁的事才是,民女告退了,后头要是有机会,我还是会再来玩,顺道探望陛下,陛下可千万别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好。”
小殇笑了一笑,道:“陛下保重,虽然想要你命的人多如恒河沙数,不过以您现今这副模样,如果太早驭龙殡天,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和我一样大感失望的,哦,我忘了您一生顽强,从不让敌人称心如意,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去死吧!”
扔下这句话之后,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武沧澜确信,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再见到这女孩,因为她身上就是给人一种不会善罢甘休的感觉。
与她对峙的过程中,武沧澜一直保持冷静,没有露出任何冲动失态、让人看不起的举动,尽管如此,武沧澜却极为不愉快,因为对面的敌人不是天魔、不是6云樵,不是任何与自己同级数的强敌,只是一个从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贱种,无论自己怎么镇定、怎么维持王者威仪,光是自己不得不听她的奚落,却没法反击,不能一拳打碎她的脑袋,这就已是失败到极点的耻辱了。
若可以,武沧澜很想问一句,就是这女孩为何不对自己下杀手?甚至也不用动手,她只要不出手救人,自己早被天魔补刀杀了,她为何要出来救人?这让武沧澜委实百思不解。当然,乍看之下,她似乎就是想看自己苟延残喘地活着,拖着一条贱命,活得比狗都不如,还要面对后头的诸多打击,比单纯把人杀了,更要能让人痛苦……
这解释说得过去,不过里头似乎仍有些怪异之处,这个……就不用去细想了,比起那女孩在打什么主意,眼下还有更多的麻烦事……自己一倒下,再也无法压制朝中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与同盟会的战争也将处于劣势,除非有什么奇迹发生,否则……自己将亲眼目睹王朝的崩溃……
如果这个王朝是被自己亲手摧毁,那倒没有什么,自己从不吝惜任何代价、任何损失,不过,现在的情况是……自己有如一个废人般躺着,眼睁睁看着许多敌人与自己人,一步步过来将帝国蚕食并吞,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就非常糟糕了……
武沧澜静静地躺着,看着上方的银色壁顶,不停地思考。思考,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事……
千百念头纷至沓来,但却没有一个能让眼前情势好转,一个也没有……力挽狂澜需要奇迹,但奇迹却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而且,失去了力量,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那么危险,周围不管是哪个人,都有可能刺杀自己,最糟糕的是,他们全都有下手的动机。
皇宫不安全,内侍不可靠,大臣、妃子都信不过,就更别提那群对帝位虎视眈眈的凤子龙孙了,若让这些人出现在身边,自己恐怕没有几刻钟好活。这还是首次发现,自己的处境与天魔类似,周围没有半个人可以相信,况且,放眼中土域外,要找一个比自己、天魔更多仇家的人,只怕十分困难……这……就是自己的人生吗?
不晓得思考了多久,耳中出现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一名负责治疗的医生,战战兢兢跑来禀告,昏迷许久的银劫统领已清醒,要求谒见陛下。
“哦,醒了吗?”
武沧澜淡淡回了一句,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银劫的伤势极为严重,新旧伤一起爆发,早已远超过他一身修为能负荷的范围,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运气不错,但……这也就是好运气的极限了。
腑脏俱碎、经脉尽断,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样的伤基本上没有得救。过去西门朱玉、孙武都曾数度创造过这种奇迹,但奇迹的引发,需要外在条件配合,眼下的宫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说得明白一点,朝廷内外找不到这样的国手医者,那些人也不可能来此为银劫施救,所以……
接到通知的武沧澜,顾不得自己的样子难看,立刻命人抬着自己出行,来到银劫所在的急救病房。在病房里头,武沧澜看见了银劫,他周身插满了管线,使用着最先进的治疗仪在急救,这些治疗仪对武沧澜没多大作用,但对于银劫……似乎是有些效果的,拖着性命的效果……
“陛下,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微臣可以放心了。”
银劫躺在床上,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出自他口中,就是一条该死十次的大罪。
单从外表上看来,银劫的状况沾不上一个“好”字,周身缠满纱布,纱布下犹自渗血,他之前为求提升力量,又急于求成,冒险修炼的水银毒剑,是非常偏门的武技,本身杀伤力虽大,可是若碰上高手,一下子把水银毒素迫得逆流;又或是自身内息失控,水银毒素在体内四窜乱走,形同自杀。
当初6云樵出手逐走银劫时,就注意到了这个致命缺陷,发招伤人之余,更不忘留下一股暗劲,打入银劫体内,为他制造隐患,在这暗伤痊愈之前,若遭外力引动,伤势加倍爆发,内息失控,毒素散入四肢百骸之中,神仙难救。
“银劫,你……”
武沧澜难得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问银劫,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自救,但假若真有这种方法,自己现在应该看到众人在紧急抢救银劫,而不是任他肌肉溃烂,血流不止,仅用纱布简单缠遮,一副争取时间、简单交代后事的模样。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虽然我们的资源欠缺,手下又只有研究员,没有天才,但十几年来,投了那么多钱下去,总还是有点可用技术的。”
银劫平静道:“破损过度的肉体,是已经没有得救了,但如果立刻把头砍下,取出大脑,单独放在培养槽里,或是与机械结合,等日后时机成熟,再造新的肉身,这方法是可行的。”
武沧澜没有答腔,因为这方法看似可行,连他自己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却没有半点实行价值。
取出大脑,放在培养槽中或与机械结合,这样子的生命型态,别说没有身而为人的尊严,甚至算不上是人。
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拥有如今的修为,那并不是单纯勤修苦练就能达到,如果抛弃肉体,一切归零,这比死还难受,武沧澜晓得自己绝不会选这条路,银劫的想法应该也与自己相同。
“朋友,看起来,这次你是死定了。”
“是的。”
第五章 蛮横暴行·耻辱半生
“刚刚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尤其是小时候的事。几十年时间都过去了,我们两个的身份有了很大不同,不过议事决策,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与其说是情谊深厚,不如说是我们的大失败……”
斜斜侧躺在床上,用阻断神经讯息的手法,抑制住痛楚,银劫两眼望天,静静地回忆往事,口中说出的检讨,可以说是最后的劝谏。
年少立志之时,两个人携手奋斗,周围的人并不看好,就只有两人彼此怀抱信心,坚信会有扫平一切障碍、登上至尊之位的一天。那时候,什么都是只有两个人说了算,这很正常,但如今武沧澜已身登大位,决策集团还是只有两个人,这就表示无法有效引入其他人才,无论是得不到可用之人,或是有才能者不愿效忠,这都是为上者的失败之处,虽说以武沧澜选择的霸者之途,这种情况无可厚非,不过银劫确实为此心中有憾,甚至……抱憾多年了。
“对了,那时候,龙葵也已经在了,她总是跟在你后头,梳着两条小辫子,你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
银劫语气不胜唏嘘。龙葵的叛离虽不是致命伤,却是一个无可弥补的损失,若她还是己方人员,皇城之战在人员调派上,绝不会如此捉襟见肘,更别说若她还在,说不定就有足够技术,救回两个生死线上的重伤者……
后悔没有什么意义,银劫也不想做没意义的事,只是单纯回忆过往,说说往事,话题很广泛,也很零散,从小时候京城的天气,到某次偷溜出宫时,路上一个小姑娘穿的花衣裳,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就像是闲话家常。
武沧澜静静地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他与银劫相识几十年,几乎不曾这样闲聊过,事实上,银劫从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如果不是必要的话,他一句话都不会说,现在这样的“长舌”,只能认为是临走之前,想试试看这辈子没做过的事,稍稍填补一下人生遗憾。
时间就这么过去一刻钟,银劫似是满足了自己的说话欲望,又用尽了体力,轻咳两声,沉默下来。
“朋友,你……满足了吗?”
“没什么好不满足的,我这种搞地下工作的,一生害人无数,不得善终是很合理的收场,现在才恶贯满盈,实在已经太迟,能够拖多这么久时间才上路,该很满足了。”
银劫笑了一笑,似乎对自己的生命即将终止,不觉得有什么好伤感的。事实上,这种生活在黑暗世界的日子,没有一天好过,什么人也不能相信、什么人也不能投注感情,免得要把人当工具用时,连自己都撕心裂肺,这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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