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206部分阅读

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许多人不信,就连同盟会内部都有质疑声浪,甚至怀疑天妖其实未死,一切都是个巨大的阴谋。为了压下这些质疑声音,6云樵不得不出手证明,过程中爆发武力冲突,还有多人死伤,后来是因为登基为皇的武沧澜,为求尽速稳定政局,选择与6云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调,而天妖又确实没再出现过,人们才渐渐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时候,没人打得过他,尤其是在他将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巅峰的那个时期,连天魔都要躲着他,可笑的是……天妖一死,却有很多人跳出来,争抢说是他们杀了天妖……不知羞耻的东西……”

路飞扬哂道:“6云樵的武功,的确不是最强,问题是……比他强的人那时都死绝啦,因为场上已经没有冠军,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这个你也觉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评。”

“嘿,6云樵打不过天妖,但对付那些三脚猫还是可以的,与天妖的那一战,他获益良多,功力大进,真正有了横行的资格。欺善怕恶,谁不会啊?天妖横行,他们屁也不敢放,后来6云樵直接找上他们,说现在开始轮到我横行了,不满意的就站出来,他们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偏偏以前我视而不见,走了这许多冤枉路,嘿嘿……”

笑声干涩,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质兰心,自然听得出其中的浓浓苦味。不管怎么说,一个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做风、路线,坚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被逼着自我否定,打破坚持,改换路线,无论成败,那种感觉都绝不会舒服。

而身为万紫楼的高层,接触过一些外人不知的绝秘情报,香菱更晓得当时同盟会内部的风暴,远比路飞扬说的要厉害许多。

什么事都一样,强横手段压下,有压得住的人,也有压不住的人。同盟会之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们更愤而质疑,6云樵是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虚报战功,夺了某人的功绩,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见容于同盟会的“主流”派系,两边激烈冲突之下,不少同盟会的菁英自此破门离去,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两人。

有胆识、能力质疑“主旋律”的人,当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两人为例,这何止是菁英,简直就是集团的主战力,主战力流失,对一个组织的弱体化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后来世人公认,若是同盟会的菁英战力未失,以当时同盟会声势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反过来吞掉两大圣宗,让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名存实亡,而非像后来那样,遭受两大圣宗的严重掣肘,更别说打一个没有天妖的太平军国打上那么久才结束战争。

“我……我相信……”香菱认真道:“6大侠不是那样的人,这些指责的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

“哦?你知道6大侠是什么人?你和他很熟吗?我有时候都不晓得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路飞扬笑了笑,眼神忽然变得很感伤,“西门临死之前,求我答应的几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处理,他求我务必宣告世人,天妖是6云樵独力搏杀,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求我制造假象,让人以为他是跌落粪坑淹死,死前贫病交迫,性病病到毁容了……”

香菱脑中正自揣测,西门朱玉的武功,照理说和6云樵在伯仲之间,两人都是当时年轻一辈的翘楚,却都与天妖差得颇远,到底是怎么拼命,才能拼到与天妖同归于尽的?但听路飞扬说到遗言处理,注意力被引开,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他此生欠下情债太多,对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为他伤心,所以,就让自己死得恶心一点,让人家回想到他的时候便想吐,不会伤心。”

路飞扬道:“性病生疮毁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粪坑里淹死,听说是决战天妖时,临时想到的……”

虽知道不该笑,香菱仍是不禁莞尔,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死亡,该说是西门朱玉的温柔,也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别的优缺点姑且不论,他这样为人着想,难怪有这么多人十几年来都为他牵挂……

然而,短暂的感伤过后,香菱的理性马上意识到,西门朱玉的遗言或许很替人着想,或许真的让很多人可以不伤心,但照这个遗言实施下去,6云樵却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须强违本心,去占有那份不属于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虚假荣耀,对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独力击杀天妖。

为了震慑各方的野心份子,也为了能尽快击溃太平军国,同盟会需要塑造一个强大的英雄形象,稳定人心,支撑士气,这个角色、这个形象,只有6云樵能担起,所以西门朱玉将这重担委托给他,请他承担起这责无旁贷的沉重工作。

接下这重担后,许多人会质疑6云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击杀天妖,人们也猜测他必是用了什么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围殴……否则怎么可能克服实力差?而为了尽快处理这些质疑,维持大局稳定,势必动用武力,这绝对是当年6云樵最厌恶的作法……

“西门说,手套已经烂了,往后没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亲手去做了。”路飞扬道:“当年我总是不认同他的作法,常与他争执,没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却也只能做同样的事……我并不认为这样是最好或非这样不可,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听着这些话,香菱多少可以理解,为何太平军国战后,6云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却几乎不问世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尽管自己觉得这有点反应过度,但不可否认,他精神上遭受的打击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离当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会受到重大打击的。

想到这些,香菱有些难过,想要试着给这个男人一点鼓励,“您……其实不用难过,成大事的英雄豪杰,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无论怎样,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说我的兄弟们吗?”

“是的,他们……”

一语甫出,香菱意识到自己的误谬,6云樵的结义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为了此事而与6云樵翻脸,若说他们能明白苦衷,这话根本是讽刺,当下连忙补过,“像胡大侠、李大侠两位,即使当时基于义愤,未能冷静,但只要给他们时间,相信他们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样的人,解开误会……”

“唔,他们两个吗?这个你倒是没说错,他们确实是明白人,打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涂了,枉自浪费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点。”

路飞扬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几年的时间寻找他们,想要解开兄弟之间的误会,最后终于找着他们,为此闯入梁山泊,想把话说清楚,结果他们听我把话说一半,就笑着告诉我,我要说的事情他们都明白,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料到事实真相必是如此。”

“什么?”香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他们都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开?你们之间没有误会啊!”

“他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要离开……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只是如此而已,没有别的。”

路飞扬简单解释,口中说得平淡,脑里却回忆起自己闯上梁山泊,听他们两人说出这话时的情景,那时,自己内心的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你们……一开始就要走?为何……为何不留下来?』惊愕过后,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层阴影,『是因为西门?西门不在了,所以你们也不想留?』

『不,你完全误会了,虽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们和西门是兄弟没错,不过我们与他其实不是那么投契,至少……要讲交情,还比不上你与他的交情那么好,要说为了西门的死而仇视你,那百分百是扯蛋。』

『那……那又为何……』

『因为已经到了不能不走的时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问你一句,你认为我们为什么要跟你搞同盟会?为什么这些年来不要好处,与你和西门出生入死?』

『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我们才……』

『所以我们才要离开。枉自做了那么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到现在你还那么以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门中很多人夸奖你,说你的正直已经正到了一种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说吧,真正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个,算上死去的西门,那就是两个,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会是怎样,反正不管怎样变,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

『那你们又何必加入同盟会?以你们两人的武功、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军,以当初的声势,太平军还远在我们之上,你们如果选择了太平军,今日成就岂止如此?』

『我、老胡,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以我来说,要是我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今天轮得到虚河子这家伙当掌门?我们都喜欢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太平军国想收编我们,我们没兴趣,太平军国马蚤扰我们,我们就打他妈妈的。』

李慕白道:『不是我们选择要跟着你干,是天妖那傻鸟选择和我们对着干,我们就干了他!至于为什么要加入同盟会……因为你为人不错,不会占兄弟便宜,有西门在组织里,又不会无聊,就加入干干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随时都可以,不是什么大事。』

胡燕徒在旁点头道:『不错,而且,当初西门还保证,加入组织可以享有劳健保,砍死人有奖金拿,被人砍也有医疗补贴。』

『……你们……就为了这个加入同盟会?』

『别听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来唬烂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胡燕徒胸口一记,笑着打圆场,『补贴和奖金是当初西门拿来钓我的,至于这个肌肉狂,他当时哪懂这么复杂的东西?只是单纯喜欢砍人的感觉,西门对他说,跟我来,天天有人砍,他就跟着过来入会了。』

这些话听在耳里,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又一个的雷霆霹雳,疯狂震撼,但在狂震之后,倒是慢慢有了如梦初醒的感觉。

诚然,就如他们所说,这么多年的时间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自己却连他们在想什么都从来不了解,这算什么兄弟?

『西门死了,接下来的同盟会,会迅速变成完全的正派组织,我不想当君子,更不愿被人用侠士的标准来约束,当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现在也不会留在同盟会。』李慕白正色道:『我这还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斩人,太平军国那边没得斩了,就只好斩自己人,西门若是在世,大家还可以谈条件、做交易,西门不在了,我们再不走,难道将来等着被你6大侠清理门户吗?当然有多远走多远了。』

『你们加入同盟会,不是为了救世济民,为什么以往从来不说?为什么我和你们谈理想的时候,你们从来都不反对?』

『因为我们虽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傻瓜,你说的理想又没碍着我们,你的为人也不错,大家陪你吆喝两声也没什么,又不费事,有什么必要跳出来反对?现在装不下去了,又没有西门在中间协调,我们不跑就真的傻了。』

李慕白道:『但说真格的,我们对你的理想,没有兴趣。天下兴亡与我何干?人人安居乐业,国家稳定,我就能快活升天吗?人还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于什么暴君暴政,嘿,或许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厉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苍生是死不完的,杀完一批马上又会出来一批,还没算他们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样都死不完,哪用得着你为他们操心?』

原来……所谓众人为了理想而奋斗,一开始就只是自我感觉良好……

原来……唯一认同自己理想,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已经死了……

那么……既然一起为理想奋斗的人都不在了,这个没人重视的理想,还有什么意义吗?

第八章 魔尊赠礼·先斩来使

路飞扬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特别是当他陷入过往回忆后,更完全沉默下来,尽管他没说什么,香菱却仍知道那些没出口的话。

换作是别的人,哪怕是路飞扬的知交,都未必能凭着他这样寥寥数语来了解事实,但香菱曾一手掌握万紫楼的情报系统,知道许多绝密,整块拼图只是欠了最核心的几块,这才朦胧不清,路飞扬的话补齐那几块后,她立刻将整件事拼凑出来,就连他未出口的那些话、没说出的那些事都猜到了。

只是,明白了这些,香菱却无话可说,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些,6云樵受到的打击很无奈,西门朱玉的做法也有错,但这个世界若没有西门朱玉那样的人,一切只会更糟,至少自己不想指责西门朱玉。

“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香菱道:“西门先生的理想,如果和您一样,都是想要救民济世,为什么他会……嗯,您知道的,他的手段、他的作风,似乎并不是那种以民为本、博爱万民的心态,既然没有爱民之心,又为何……”

路飞扬道:“可能是出身魔门的通病吧,太急躁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段就凌驾本来目的之上了,你不也有这种毛病吗?”

“呃,这个……我……”被这么一问,香菱顿感尴尬,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

“而且,关于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西门……”

“喔!西门先生怎么说?”

“他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如果太爱,就会患得患失,做什么事情都放不开手脚,所以如果真的要为天下万民着想,要让他们过好一点,就不能把他们看得太重,尤其不能把他们摆在第一位,这样大家都能远离颠倒梦想,无有恐怖。”

路飞扬的话让香菱一怔,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这算什么歪理?”

“哈,不错。”路飞扬笑道:“当年我听完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路飞扬也仍记得,面对自己的质疑,西门朱玉依然有他的一套想法。

『我小时候也问过一个高手,怎样泡妞才能无往不利,他告诉我,人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患得患失,稍微有点什么事,就容易反应过度,反而坏事,所以如果真的想从容潇洒,无往不利,诀窍很简单,你就专门去泡那些你不喜欢的漂亮妞就行了,干完就甩,一生也无敌。』

『这又算什么歪理?比刚才那个更歪了。』

『歪理?你先确定这个世界是正的再说,歪理走歪路,恰到好处,你如果一定要正着走,那时就是你自走绝路了。』

西门朱玉的道理,总是那么奇怪而偏差,自己从来不认同,也不想认同他的道理,但为何这一路走来,总是自己在碰碰撞撞?难道,真如西门所说,这个世界就是歪斜的?

“喂!”

一声叫唤,打断了路飞扬的回忆,抬头一看,却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小殇,“你恨西门朱玉吗?”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最初的这个问题,小殇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路飞扬笑了一笑,道:“当然恨啦,谎言隐瞒,背后设计,横刀夺爱……这就是他做兄弟的方式?恨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到最后,你不觉得他才是真的当你是兄弟的人?他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告诉你,可是他并没有当你是白痴。”小殇道:“如果你真的那么恨,就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你认认真真,用你自己的声音说一次,你痛恨西门朱玉这狗娘养的臭贼!”

面对这个要求,路飞扬没有马上回答,而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小殇的头,道:“丫头,你过界了喔,虽然平常你与我是平起平坐,但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孩子,有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该管的。”

小殇双手插腰,道:“你为什么不敢直接对我说,这些事情轮不到我管?你就是这个样子,当初老婆才会被人抢走的!”

“哈哈,也许体贴和为人着想都是错的,但这总不能说是我的错吧?”路飞扬笑着站起来,手挥了挥,就往前走,刚才的话如果是别人说,自己的反应或许没法这么淡然,可是再怎么样,自己还没有沦落到被一个孩子控制情绪……

香菱在一旁也为之莞尔,小殇所触碰的那个话题,对多数男性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可承受,但眼前这位一生不知经历多少风雨,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挑动情绪,自己肯定对他非常失望。

只不过……香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女孩,她的破坏能量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

“小武他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喔……”

小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让香菱吓得几乎跳起来,就连正踏步离去的路飞扬都一下子停住脚步。

“这么多年你从来不问,也不敢问,你一直都以为小武是西门的遗腹子吧?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和你想得不一样,直到西门朱玉死掉为止,他和凤姐之间都没有怎么样,更别说搞出私生子来了。”

这话委实让人意外,一直以来,孙武的身世便是谜,未经证实,也无法证实,所有人只能根据当年的线索来猜测。虽然以武沧澜为首的一票人,主张孙武是皇室之后,是武沧澜的亲生儿子,但包括路飞扬、虚江子在内的人们,却始终认为孙武是西门朱玉的遗腹子,就连香菱自己也是这么想。

然而,想归想,谁也没有本事去查证,大部分的人没有机会见到凤婕,即使见到了,提问了,凤婕也是冷冷地不给回答,路飞扬当年只隐约提过一次,吃了一碗超大的闭门羹后,便再也不提,自己在答案卷上填了确认的印记,但此刻,小殇却说孙武不是西门朱玉的儿子?

凤婕自从归隐梁山泊后,几乎和外界断绝联络,在梁山泊中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有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殇,所以有关凤婕的秘密,小殇的话绝对有份量。

“怎么样,你们觉得我是在撒谎吗?”

小殇来到香菱面前,“魔门和楼兰应该都有测谎技术吧?你可以试试看,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谎。”

别的不说,光是这么惊人的气势,就让香菱不敢质疑,更何况从眼神、语气来判断,香菱也觉得小殇的话真实无误,绝非虚言。问题是,这么一来就有一个新问题,孙武的生父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那……是谁?

香菱很想问,只是觉得自己不好开口,才犹豫了一下,陡然一惊,抬眼转望向路飞扬。小殇刚才的那句话一出口,路飞扬就僵住不动,因为背对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晓得他现在的心情状态,但忽然之间,香菱感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好强的气势,而且,不是先前那样……

先前谈及往事,路飞扬心情激荡,抑制不住本身力量,不自觉地形成威压,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不怒而威,让人觉得危险的气势,但此刻……无需多想,那百分百就是杀气!全心全意想抹杀掉某人所凝成的杀气!

香菱本能地按抚胸口,这股直袭而来的杀气之强,竟让自己有种胆寒的感觉,周围草木亦受影响,几棵茂密大树出现异象,如入严冬,枝干表层发出连串奇异裂响后,一阵微风吹来,“哗啦哗啦”声响,树上所有绿叶尽数剥离,一时间满天都是树叶乱飘,蔚为奇观,而绿叶尽去的树木,徒余枝干,看来没有半点生气,香菱更看得出这几棵大树生机已绝,不久便会全数枯死。

“……谁……”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路飞扬问话出声,声音尽管不清楚,但谁都知道他在问什么。明明与刚才还是一模一样的背影,现在看来完全不同了,香菱正不知小殇会怎样回答,就听见路飞扬叫了一声“糟”,然后,那么惊人的杀气,瞬息消失,连他的人影都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

香菱正觉得糊涂,跟不上事态发展,便听到远远传来气劲爆响,顿时知道不妙。听方位,是孙武、袁晨锋那边发生战斗:气劲、刀剑碰撞声连响,来犯者实力不俗,而且甚有心计,且战且走,已经将孙袁二人迫至一定范围以外,因为拉远了距离,再加上这边三人刚刚都分了心,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路飞扬就是因为察觉到这点,立刻赶去援手的。

己方一行人动静太大,早有多路人马盯上,但要说敢这么明目张胆来袭的,也就只有朝廷与魔门,其中朝廷方面,与同盟会处于暂时停战的状态,照说不会那么明显地上门兴战,但武沧澜个性反覆难料,会做出甚么决定也很难说。

“朝廷的人还好,是魔门的话……这就麻烦了。”

香菱的这个顾虑不幸言中,孙武与袁晨锋确实是遇上了来自魔门的奇袭,两人本来练武练得好好,先是孙武生出警兆,感觉不妙,但举目四望,不见有什么异处,就是远处路飞扬那边气氛古怪,好像在说些什么,而孙武的异常动作,引起了袁晨锋的警觉,这位大少爷虽然平时养尊处优,战斗经验与阅历可不少,立刻判断出情势,一把推着孙武闪躲。

时间计算得正好,两人一离原地,适才脚下所立之处,无声无息,化为一大片流沙地,并且形成一个十余米深的坑洞,所有东西都随着流沙往下坠,这等破坏力在两人眼中并不稀奇,难得的是发动时毫无征兆,瞬间完成,无迹可寻,要是没有及时一避,不免顺着流沙坠下,为敌所趁。

“袁兄,多谢……”

“别分心,敌人来了!”

杀阵攻势连环发动,两人才刚刚闪避,脚下未稳,眼前就又出现两名装扮古怪的敌人,也不知之前藏身何处,突然跃出,就朝两人攻来。

孙武最怕就是看不见的敌人,只要敌人肯现身,那就没什么好怕,毕竟敌人再怎么强,总不会随随便便冒出来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然而,眼前来袭的这人,确实有古怪,孙武迎面一拳轰出,敌人不避不闪,将要中拳的瞬间,中拳处突然变得绵软异常,全不受力。

之前有过许多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的经验,孙武对于化劲、卸劲这类的手法并不陌生,但这次的情形却完全不同,对方并非以内家手法卸劲,而是在中拳的刹那,整个身体柔若无骨,陡然拉长变形,这一拳虽然打中,却像打在什么表层很滑的蛇类或泥鳅身上,非但劲道被卸去大半,还给敌人反缠上手臂。

孙武第一次碰到这种攻击,差点以为对方在变戏法,幸好这段时间与袁晨锋拆招养成自然反应,每次袁晨锋的小擒拿手一缠上来,他就习惯性地鼓劲狂震,要尽快把敌人震开,不给敌人锁脉刺岤的机会,否则纵有金钟罩护体,若岤道被短时间内密集攻击,真气流转就会受到影响,削弱金钟罩的抗击力。

内劲一吐,有如山洪暴发,孙武如今的力量,足以傲视年轻一辈的所有高手,连袁晨锋也不敢正面相抗,成功将敌人震开,但与此同时,孙武注意到敌人本来要顺势攻击手臂上几个岤位,若非被自己抢先一步震开,攻击便会得逞,而那几个岤位,正是金钟罩真气流经路线,要是给敌人先打中,劲力又够强,金钟罩就会出现罩门以外、本不应有的破绽。

最初交手时,孙武还没有想太多,但到了此刻,孙武已经非常清楚,敌人就是针对自己而来,一招一式都带着克制性。

“小心,敌人是针对你来的。”

袁晨锋目光如炬,看出了敌人的用心,但他很快也就没空再提醒,因为攻向他的这个敌人,身形矮小精干,动作却快得出奇,手持两柄荆棘短刺,一上来拼着挨了他一招,抢进三步范围内,出手如电,攻得袁晨锋接应不暇,每次想要反攻,都因为碰上一个矮鬼,角度感一时抓不准,对方距离太近,出招又快,最后只余招架之功。

两边碰上的敌人,其实都不是很强,但吃了被针对克制的亏,孙袁两人都落在下风,这时又有两名敌人破地跃出,身在半空,猛吸一大口气,高仰起头,看来就是要大吼一声。

孙武的战斗经验累积多了,很清楚有哪些破解自己金钟罩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攻击五感,毕竟金钟罩再强,也从没有人能把金钟罩练到耳膜上的,所以看到敌人的第二阵是这攻势,脸上不禁微微变色。

两声大吼一起发出,孙武可以清楚感觉到空气的震动,还有自己耳膜受激烈震荡所造成的晕眩,但诡异的是……这两声大吼,没有声音,孙武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搞错,又或是被震聋了,直到第二道声波轰来,才体会其中奥妙。

左右两侧吼声,虽然同为大吼,却分别蕴含阴阳之力,相互交错间,彼此抵销,不只把对方的声音消去,还把十数米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都消除。自敌人发动袭击、现身,至今不过短短十余秒,不但攻击迅速,更有这种消去声音,阻绝外援的奇技,堪称是完美的杀阵。

孙袁两人心叫不妙,偏偏身体动作受怪异吼声影响,一时间变得迟钝,而第三波吼震在此时传至,两名劲敌在这时陡然增强攻势,攻得孙武、袁晨锋手忙脚乱,连连倒退,与原先战斗位置一下就离得老远。

两人之中,孙武始终占了金钟罩的大便宜,虽然身上连挨了几下,但只是衣服给戳了几个洞,并没有受伤,不过隐然生疼的感觉,也让他有所警觉,知道如果再给对方多打中几次气脉,自己的金钟罩便有可能被制造出罩门,非常危险。

但再怎么说,孙武的状况也比袁晨锋好得多,吃了没有护身硬功的亏,袁晨锋身上多了三道伤痕,鲜血淋漓,不过那个矮胖子也给他一指戳中肩头,手指破肉而入,断其筋骨,废去一臂,正恶狠狠地朝袁晨锋怒瞪。

成功重创对手,袁晨锋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欢喜,刚才那两个使用怪异吼声的杀手,连吼三声后,立即脱力倒毙,经脉尽断而亡,明显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死士,长期训练,出击时以命换命,不吝牺牲,这样的人命道具非常棘手,敌人更绝不会单单只派这四个出来就算,事实上,自己已经感觉到……有其他伏藏的敌人开始现身,数量……在十五人以上……

“袁兄,你撑一下,替我争取点时间。”

孙武与袁晨锋背靠背应敌,这几天两人联手作战,默契极佳,孙武这么一说,袁晨锋便知其意。

敌人状况不明,又是有备而来,这么打下去风险太大,孙武是打算豁出去,直接动用如来神掌一拼,在这猛招之下,就算不能把敌人全部干掉,至少也可以打乱敌人部署,让附近的同伴查觉到出事。

这构想不错,袁晨锋只是担心,万一连这点也在敌人算计之内,贸然使用神掌,被敌人趁隙反杀,那就危险了,这一点孙武想必也心里有数,所以,才委托自己做掩护,既然如此,等一下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不让敌人有机可趁。

“孙兄弟,交给我吧,你放心一搏就是。”

“……不必了。”

淡淡一声回答,似就在耳边响起,却不见任何人影,更不是孙武所发,袁晨锋闻声倒是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周围骤起强风,风吹得很怪,不是去无定向,而是绕着孙袁两人走了一圈,风中好像有点奇怪的声音,但当孙武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

风停的时候,孙武发现周遭的树林里出现了不少人,遥遥包围住自己与袁晨锋,人数粗略一估,大概也有十七八个,怪异的是……这些人虽然来意不善,却一直保持沉默,身上也没有任何杀气,更不主动攻击,孙武搞不清楚他们想干什么。

“袁兄,他们……”

一句问话还没问完,孙武骤听见一连串奇异的“喀啦”声响,紧跟着,他更看到了自己将会久久不忘的一幕,那十八个人的头颅连带脖子,像陀螺一样,在躯干上飞快转了起来,转动伴随着清楚的骨碎声,而当急转在数秒内达到颠峰,十八颗不成形状的头颅拔体而起,划出尖锐的破风声,直冲上半空,怵目惊心的鲜血则在旋动中向四周喷洒,造成一场凄厉血雨,红印斑斑,尽洒在周围的草地上、树叶上。

孙武见过不少大场面,死人也早看习惯了,但这么一幕人头雨,仍让他有强烈呕吐的感觉,当他转过头想问袁晨锋,这才发现路飞扬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面色森寒,却对满空血雨视若无睹。

“路叔叔……你……这些都是……都是……”

孙武知道路飞扬武功高绝,这点已经在连日的战斗中充分体验,不过,自从在洞岤中与心眼宗主的战斗后,孙武并没有见过路飞扬全力战斗的模样,更别说看他出手杀人,哪想到他不鸣则已,一出手竟是这么重手。

袁晨锋的震惊更甚,路飞扬这一下出手的凶狠,也把他给吓住,尽管他知道路飞扬有意藉此向敌人传达愤怒,震慑来敌,却仍止不住心头的惊骇,多少年来,还是首次见他出手夺人性命,居然……一点都没有顾虑,一点都不留分寸……这些是演技?还是他动了真怒?若是后者,他为何发此盛怒?

“喂!魔门的傻鸟们!”

小殇和香菱在此时赶到,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小殇骑着香菱赶到,一到场就高声叫喊。

“你们好大的狗胆,连你们未来的掌门人、现在的少掌门都敢冒犯,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一句话扔下,第一个有反应的不是敌人,而是孙武,他几乎跳脚起来,想要怒斥小殇,却又怕一句话喊出去,泄漏得更彻底。

不过,小殇的话确实也有效果,听见她这句话,左侧树林中缓缓走出三道人影,形貌年纪各自不同,既有稚龄小童,也有蓑衣老农,还有一名长相俊美的青年,只是涂了眼影,嘴唇更抹了胭脂,身上的薰香浓得呛人。

三人形貌各异,眼神中却都有一股邪气,孙武一看就皱起眉头,更有种奇怪的直觉,好像这三个年纪、形貌没半点相近的怪人,是同胞三兄弟一样。

小殇道:“嘿!是不是觉得他们像三兄弟啊?你的直觉一点都没错,这三个老东西平均年过六十,合称上魔三使,在魔门销声匿迹之前,是魔门内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在外头……他们专干狗屁倒灶的鸟事,杀人如麻,听过他们名字的都被当场干掉,所以知道他们的人不太多。”

孙武看见三个怪人,就知道他们俱是心狠手辣之辈,说他们杀人如麻倒是不意外,但这些人的情报,小殇又是怎么知道的?

“……逢年过节,送礼走动……谁不认识谁啊……”小殇白眼一翻,朝着对面挥手,“嘿!三个老东西,去年送错月饼被痛扁的糗事还记得吗?今年别再送伍仁口味给你们主子了,他现在不当好人,送错口味分分秒秒会没命的。”

不管怎么想,这都实在是一件大糗事,上魔三使登场的威风与诡异,被扫得荡然无存。尽管如此,他们所注视的却非小殇,而是刚才出手杀人的路飞扬,半晌过后,那名浑身土气的老农,似是三使之首,代表开了口。

“可笑的小子!还妄想魔门的至尊之位,真是自以为是。”老农狞笑道:“别以为他在你身上耗费多年心血,你就能觊觎大位……本次我们出击之前,门主已特别表态,他对你们已经不感兴趣,又没耐心等你们自生自灭,就让我们扫垃圾一样把你们给扫了,哈哈哈哈……”

笑声猖狂,听在孙武耳里,感觉相当复杂,自己一直想弄清楚老爹现在的想法,认为过去这些年的相处,所看到的东西不会全是虚假,但这些人说的话,无疑是重重掴了自己一巴掌,嘲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他们都是老爹派来杀自己的,那么老爹他……

“哈哈哈哈~~~~”

路飞扬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仍骑在香菱肩上的小殇,像看傻瓜一样的看着魔门三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刚刚说表态……哇哈哈哈,表态……这些傻鸟去逼他表态了……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孙武不了解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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