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热血冲脑,你不当滛贼简直屈才了,偷窥有偷窥的职业道德,起码整个看完再去。”
小殇的话乱七八糟,但孙武这时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来,多半就是为了此事,横竖眼前发生的场面最多也就是掳掠,不是j滛,真有个什么问题,都还来得及阻止,就在这里多看一会儿。外号叫做沙包无所谓,要是连脑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惨了。
听了片刻,孙武的愤怒被惊奇给取代,这些镇民与粮食并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镇民们主动提供给官兵,而官兵则是过来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经被驱逐,袁晨锋也做了妥善安排,为什么镇民还要提供粮食给官兵?孙武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混乱感……就像是自己帮着苦主打跑了坏蛋,可是苦主背着自己,马上就和应该要咬牙痛恨的坏蛋握手言欢,这是什么道理?那打跑坏人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距离太远,话声听不太清楚,孙武刚想悄悄潜近,发现袁晨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温文平和,显然也一样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的发生。
“……官爷,我等都是良民,绝不是犯上作乱的反贼啊,现在只是因为反贼厉害,才不得不与他们虚以委蛇,但我们心里都是向着朝廷的……”
甫一靠近,传入耳的这句话,给孙武的冲击委实不小,短暂的震惊过后,就是强烈的不解与气愤,特别是,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就是同样的这几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还对袁晨锋感激涕零,争着去握袁晨锋的手,诉说朝廷酷吏平时是怎样逼税、作威作福,感恩同盟会的到来,带给了他们保护……言犹在耳,怎么一转眼就全部变样了呢?
孙武自问不是那么头脑极度单纯,认为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的简单二分法,可是,眼前这情形也未免太乱了,不是都说为百姓举兵的义师,会受到人民支持,那为什么他们还会将物资交给朝廷,还把拯救他们的同盟会说得这样难听,污言中伤呢?
从他们的谈话听起来,这并不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他们是镇民代表,就算不是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也是有相当数量的,若非如此,也无法筹集这十几大车的物资。为何有这么多人是非不分?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孙武脑里一片混乱,得不出解答。
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弄错了、误会了?也许,同盟会并不是那么受到支持?也许,武沧澜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许……这整个世界根本都他妈的早就疯了!
思绪混乱,孙武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循声望去,就看到袁晨锋倚在一棵树旁,脸色铁青,全然无复平时的从容,光是他紧紧握拳的模样,就让孙武一阵紧张,看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样,此刻的样子……孙武挺担心他会冲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杀了。
不过,这个想像实在太失礼了点,袁晨锋始终是见过世面的人,哪怕再怎么心情激动,终究也能够克制下来,片刻之后,袁晨锋回复冷静,朝孙武点了点头,道:“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们走吧。”说完,率先离去。
孙武带着小殇跟随离开,刻意放轻了步伐,近乎无声,完全没有惊动正在交收物资的两批人。袁晨锋走在前头,孙武带着一个人跟在后,两边步履皆快,但孙武始终是多带了一个人,较为落后,却也趁机观察袁晨锋的反应。
尽管努力让表情看来若无其事,袁晨锋的动作仍是泄了底,他的步伐、呼吸,显示出内心的情绪激荡,不只呼吸急促,就连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几分。只是,袁晨锋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复紊乱心情,当重新回到镇上,步伐已经回复轻松悠闲……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着袁晨锋脸上的淡然微笑,孙武的感触颇深,换做是别人,自己肯定会生出“伪君子”这个念头,但对袁晨锋就没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晓得他到底是涵养好?或者是很会忍?又或者……这两者根本就没差,很多看似涵养好的人,不过都是咬牙强行忍住的。
“……袁兄?”
“没什么,不碍事,我已经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势未定,百姓为求自保,分别押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袁晨锋语气平和,似乎已能释然,但只要想到他刚才的情形,孙武就觉得他肯定是在硬撑,毕竟,如果连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锋的感觉只会更深刻,现在表现得越是淡然,看来就越压抑。
“啧,你还不赖啊,我可能要对你重新估计了,这点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够呛,证明你的精神状况与旁边这个沙包一样,都是那么热血……”小殇耸肩道:“不过,也可能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热血少年,是影帝。”
这种质疑已经超过不礼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孙武约束不了小殇,袁晨锋却受不了一再挑衅,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小殇却抢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打得很乱,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话让袁晨锋停住动作,小殇的话正命中他心头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殇,想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觉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这种事的人,类似的场面,以前也有人看过。”小殇道:“不用一副这种表情,你应该想得到,叫你们两个去看戏的人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吗?他正在等你,你去问吧。”
不仅袁晨锋懂了,连孙武也明白了,这件事和路飞扬绝对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清楚具体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来说些什么。已经没有必要和小殇说下去了,一切的问题重心在路飞扬身上,孙武想赶回客店,哪知旁边的袁晨锋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风如电,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孙武随后跟上,两人全速奔驰,脚程甚快,客店门口本有同盟会护卫站岗,甚至还来不及出声阻拦,就被他们两个直闯进去。转眼间来到众人住宿的房间,经过香菱的房间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声音,袁晨锋一下扬眉,反应激烈,居然是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下反应吓到孙武,而房内的情景也很古怪,路飞扬正在房内,本来抓着香菱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一见有人闯入便立刻放开手;香菱则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东西,藏在背后,神情紧张,孙武还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湿,仿佛刚刚做完什么激烈运动,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体香直传出来,仿佛夏花盛开,非常好闻。
“香菱,你……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孙武不太想探人隐私,可是香菱藏东西时的急惶表情,实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何况,香菱平时对自己极好,有什么就说什么,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多干涉、好打听的八卦之人,她有什么必要这样呢?
果然,这话问出口,香菱的反应更是激烈,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紧闭着嘴巴,一句也不敢说,孙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飞扬,却发现他也是一副做贼给事主拿住的表情,一见自己目光望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呃……你们……你们怎么回来得那么快啊?也太快了吧?我们这边都还没完事,你们就……呃!”
话说到一半,似是察觉这话的不妥,路飞扬住口,看看孙武的质疑目光,再看看香菱,最后回看自己身上,顿时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不是趁你出去看戏的时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们之间是绝对清白的!”
这个解释让孙武啼笑皆非,他不认为路飞扬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释,只是想把话题扯开,但无论怎么说,把香菱扯进来总是不好,江湖儿女对名节虽没那么拘谨,但胡乱这么扯,万一女孩子生气,那可不好了。
就因为这样想,孙武很认真地做出驳斥,“路叔叔,请你别乱说,香菱不是我的妞,我们之间才真的是绝对清白,你别把我们想成那种关系。”
就孙武的想法,自己是维护香菱的清白,完全为了香菱着想,所以他怎样都想不通,为何这句话一说出口,路飞扬张大了嘴,指着自己的那只手不停颤抖,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而香菱……她的脸色瞬间一沉,孙武不晓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气,但打从自己认识香菱以来,还从没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惊人的压迫感,当她一声不吭地来到自己面前,双眼凝视过来的瞬间,孙武几乎以为,她会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这个糟糕的预感没有实现,到最后,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孙武一脚,跟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房去,对于这个一向压抑着自己的少女,这大概是她能够表现出来的最高抗议了。
哪怕是再怎么迟钝,孙武也晓得香菱生气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气些什么,怎么会气成这样?
“呃……我说错了什么吗?香菱她……怎么这么生气?”
“唉……”路飞扬叹息一声,一掌拍在孙武的肩头,“老兄,我以为自己当年已经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比我当年更极品,简直就是钝得惊天、钝得动地,钝得……泣鬼神啊!”
孙武听得一头雾水,就是不太理解,不过有一桩异事,就是路飞扬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异常灼烫,如遭火焚,明显有异。孙武正要开口询问,一个被晾在旁边半天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够了吗?师……”
袁晨锋的话说到这里便给打断,路飞扬回头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威压,笑道:“还不是说这句的时候,你一定要开口,还没说完就会给打飞出去了,你总不会想要坐轮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胁,只能用无耻来形容,换作是别人,可能已经气得冲上前去拔剑砍人,但袁晨锋忍了下来,连续几下深呼吸后,他已经让情绪平复,缓缓道:“路先生,今天的事情,可以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吗?”
“哦?说得好。”路飞扬放开了孙武,回看袁晨锋,道:“你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为什么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会愤怒,是身而为人的证明与基本权利,看你最近几年的表现,我差点以为你是没有脾气、不会生气的。”
路飞扬在椅子上坐下,挥手示意,让孙武与袁晨锋都坐下,道:“你认为,在这镇上发生的事,是个别事件吗?”
袁晨锋皱眉不语,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应该不是。”
“哦?为什么不是?”
“之前的感觉不是很清楚,但自从举兵以来,我一直觉得……很怪异,很多发生的事都不如预期,这场仗打得很乱……”
袁晨锋停顿了一会儿,厘清脑中混乱的思绪,思索该用什么词句来表达,跟着道:“我们事先的准备做得不错,毕竟十几年来的累积,基本物资初期都还不缺,可是,战争进行的过程……很怪异,我觉得……我们很孤单,好像只有我们在和朝廷作战,本来该出现的支持者,不晓得到了哪去?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严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军规,不得扰民,还有其他几十条规则,都快把老百姓变成你老子了。你的这些理念,不但充满理想性,连同盟会内部都有反弹声音,就算是当年的西门朱玉,都作不到你这种程度……”
路飞扬道:“事事以民为本,结果……却不如预期,应该要支持你战斗的人,没有出现,百姓没有主动提供物资,兵员补充的状况也不理想,好像这场仗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问题的存在,都牵涉到一个最终的问题。”路飞扬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第五章 为善难善·英雄无奈
路飞扬与袁晨锋的一问一答,完全让孙武弄蒙了,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同盟会的战争进展尚称顺利,虽有阻碍,却逐步被克服,大体来说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锋与路飞扬的短暂对话,却让他有晴天霹雳的感觉,完全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这些事的发生。
同盟会没有得到百姓的支持?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了?同盟会并不是为了一己的私欲而战,从以前开始,它就是一个以侠名、正派形象著称的组织,特别是在袁晨锋手里,更是完完全全以民为本,绝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说,中土人民应该争先恐后去支持,出人力、献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业,怎么会……
之前在树林里看到那一幕,自己虽然感叹人性丑恶,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人那么多,总会有贪生怕死的,也不足为怪,但袁晨锋刚刚亲口说,这并非个案,类似的情形还有不少,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很显然,袁晨锋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现象,而他在树林中所爆发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连串类似事件的压抑与打击,那么,路飞扬晓得理由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面对路飞扬的问题,袁晨锋几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师训示,同盟会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间正道,除暴安良,对抗一切的不合理与不公不义,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们……”
“所以你怎么样?他有告诉你,一定要举兵起义吗?”
“这……既是除暴安良,当前中土最大的乱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沧澜的残暴与好杀已无药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举兵推翻他。”
“哦,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举兵起义?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吗?”
路飞扬的声音,始终是那么懒洋洋,仿佛在逗着人玩一样,即使是袁晨锋这样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满脸通红,只是他极力克制,强忍怒气道:“要当一个好人,难道不该除暴安良,坚守正道吗?”
“哦?那你师父有要求你,一定要当个好人吗?”
这话一出,不只袁晨锋,就连孙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原本他以为,路飞扬连续几个问题,必是有什么深意,可是几个问题听下来,这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专门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种冲动,想要冲上去重打那个男人几下耳光。
不过,怒火终究没有发出来,路飞扬侧转过头,朝孙武看了一眼,在两边目光相触的瞬间,孙武骤觉如遭清风拂体,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火气尽化无踪,虽然知道这是路飞扬使了什么手段,却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说得过头了,果然我不太适合搞教育……”路飞扬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对袁晨锋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准备?你有没有充分体认到,要当一个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锋道:“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自己良心的事……这话,是我师父以前告诉我的……会很困难吗?”
路飞扬笑道:“困不困难是要看情形,你别忘记,对你说这句话的人,最后变成了离群索居的反社会隐者。你顺着自己的良心,不做违反良心的事,这不难,但你要别人怎么办?和你一起讲良心?那我建议,你别搞革命了,还是去传教吧,净化人心,成功机会搞不好还高点。”
听到这里,袁晨锋隐约捕捉到了一些讯息,脸上的怒容消失,回复冷静,慎重地答道:“我晓得只讲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诱之以利,对于愿意跟随我的人,我确保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并且给予充足的利益,我认为我所行的道,并不是白日梦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调。”
“……不得不说,果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小武的迟钝,惊天地泣鬼神,远远胜过我当年,而你……晨锋,你做事兼顾现实与理想,远非你师父当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个世代,赶上当年太平军国之战,有了你这样的同伴,西门一定会轻松很多。”
路飞扬笑了笑,语气中没有嘲讽,却满溢着遗憾,“可惜,理念与方向是正确的,但实践力度不够,如果你只是想当武林至尊,这些利益绰绰有余,若要推翻暴政,凑合凑合说不定也成,可是要干干净净推一个好人上位……很显然,并不足够,况且,人力有时而穷,你能给的利益也一样……别忘记,你有的只是金山银山,不是无边无际的黄金海洋,买不到天下。”
袁晨锋行事周到,巨细靡遗,当初举兵,他将此战定位为“为天下人谋福除暴”,既是为万民争利,讨伐过程中又严禁剥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够避免前人错误,达到连当年西门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战争开打至今,民间的冷漠态度,令他大失所望,再听路飞扬这一说,不禁怅然若失。
许多画面在脑中掠过,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举兵之初,自己与师父的一次会面……
当时,师父在峭壁绝岭之上接见自己,周围云雾缭绕,除了自己师徒二人,几米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师父报告,一切准备大致已完成,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朝廷向慈航静殿用兵,天时已至,该是举兵的最好机会。
『是吗?十几年过去……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师父的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年来,师父一直都是这样,本来这也轮不到自己干涉,可是举兵之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确认,抬起头来,却见云雾飘移,眼前一片蒙胧,莫说师父的表情,就连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该发生的,就发生吧。』
云雾之中,只传来这样的一声,不久,什么东西都完全被掩盖在云雾里,这是袁晨锋的记忆,当时由于心情太过急切,匆匆忙忙就去准备一切,这样说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得到师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这个,袁晨锋陡然一惊,“难、难道……师父他其实不赞成起义?他反对这次的战争?”
这个突如其来的结论,不只袁晨锋自己吃惊,连孙武都被吓到跳起来,如果6云樵果真没有同意发动这场战争,一切都只是袁晨锋自作主张,那个严重后果恐怕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件事一传出去,同盟会的军队可能一夕间便彻底崩解。
幸好,路飞扬很快做出解释,“喂喂,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太扯了点吧?虽然你师父是个浑蛋,但还没浑蛋到这种地步啊,自己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不认的……”
眼看袁晨锋和孙武都被弄得一头雾水,路飞扬轻咳两声,道:“和你们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们,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们……是否已经做好准备了?”
孙武皱眉道:“路叔叔,粮草武器什么的,袁兄的准备就算还不足够,但也是尽可能地在筹备了,你不说他也知道的,用不着这么拐弯说话吧?听起来不像提醒,还比较像是在骂人耶。”
“一个武者能到什么境界,与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关系,像小武你这样不肯多花脑筋想,只是闷着头练,能够练到今天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路飞扬笑着望向袁晨锋,后者隐约猜到,这个“准备”所指的,并非物质,是精神心态,但究竟是怎样,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请先生明示。”
“以你的聪明才智,这答案你不该想不到,或许……是你的个性,让思维出现了死角。”路飞扬摇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
这问题路飞扬一开始就问过,听起来像是在找碴,现在重提,孙袁二人感觉自然完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后,孙武仍感茫然,袁晨锋却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开口。
“唔,看来是把握到一点了。天下事,过犹不及,两种都不好,残忍好杀、鱼肉百姓,这固然无法长久,但太过理想化,忽略现实,这也很危险。普通的正道人士起义,为的通常都是救世济民,不过……再怎么无聊的人,起义之前通常也不会去问,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飞扬笑道:“所以,这难免就会有些问题,特别是当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时候,那个打击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够坚定,那可没有办法走到最后。想要改变世界、想要让天下人过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钟都可以死十几个,但真正有实践能力的就少之又少,这之中的关键便在于你有没有准备好,承受这些打击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受到少少打击就会动摇的人。”
“但你显然就是没有想清楚那个问题……啧,我就直接说了吧。”
路飞扬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锋,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领你的情,在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只会冷嘲热讽,猛扯你的后腿?什么共体时艰、背后支持,通通别想,偶尔……或是经常的,会背后给你一刀,他们不会和你讲什么美好的未来,那些太遥远;他们不会体谅你正在为他们拼命,只会看谁的拳头大,就往哪边走……因为说到最后,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浅,欺善怕恶,愚昧无知的东西,你作好替他们出生入死的准备了吗?”
这些话如同雷霆霹雳,把孙武给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笃信,顺着良心去作,无愧于心,不惧威迫,尽心为人,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侠,却从没想过,当大侠之前还得做这些心理准备的。面对这些质问,孙武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答之不出,不晓得袁晨锋那边怎么样?
“我相信……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你说的现象固然存在,但……”袁晨锋道:“那只不过是所有人当中的一部分,绝不是大部分。”
“对,我也承认,不会所有人都这样,但哪怕是少数人,当这类事情反覆发生,一次、两次、三次……照样可以把你弄到崩溃。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坚守的理想,可能就是你无法达成理想的最大阻碍,特别是……现在的你,根本不够武沧澜玩。”
路飞扬用遗憾的表情,点出了几个孙武从没注意到的事实,“武沧澜残忍好杀,嗜战黩武,是个名符其实的暴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推翻他的统治,都对中土有好处,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为何十几年来没人做到?背后的理由,绝不是单纯因为他武功高强而已……”
武沧澜是暴君,这点众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众多,却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贪官污吏的数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从坐上王位后,他一反之前的态度,投注大量心力、精力在整顿吏治上,银劫耗费大半生心血所组建的情报网,战后主要的功能,就是缉查各种贪污、舞弊、谋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贪官连根拔起,因此受到牵连的豪门世家,数以百计。
“那个战斗狂搞这一套,可不是为了替百姓着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实没有那么难以忍受。要让天下百姓的日子好过很难,要让天下权贵与官吏的日子不好过,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灭豪门,打压贵族,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百姓在比较之下,怨气就没那么容易爆发。”
孙武闻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处,假如自己生活穷苦,隔壁邻居却天天醇酒美人,生活无忧,特别还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自己早晚会忍耐不住,跳出来宰人造反的。
这么一比较,登时印证,路飞扬所言非虚,武沧澜这狂人看似肆无忌惮,其实他比什么人都精于计算,巧妙算计人心,在稳妥的安全准备下行险,但若照路飞扬的说法,孙武有一点还想不太通。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说,武沧澜让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打压豪门贵族,这是为了公平,那……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权的人?大家日子过得烂,就他一个人舒服,他会变成最可恨的人,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飞扬,袁晨锋对政治、世务接触远较孙武为多,一旦被点醒开窍,很多道理豁然开朗,听了孙武的提问,他马上就知道答案。
“那是因为……他始终是皇帝、天子,人们对于这种唯一的存在,总是忍耐程度高一点,标准也打宽几分。除此之外……武沧澜确实穷兵黩武,把大量的金钱与资源,都投用在战争和军备上,但若说到享受、娱乐……”
袁晨锋摇摇头,这点自己察觉到得实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个修练狂、是个好战的武痴,但若说到武沧澜有什么贪图逸乐、豪奢浪费的行为……那还真是谁也没怎么听过。
身为一国之君,武沧澜的生活相当单调,没有什么享乐活动,大半时间都花在修练上,勉强要说的话,在比斗中打垮对手,这似乎就是武沧澜的嗜好,以这点来说,他和那些荒滛豪奢的前朝贵族,差别可真不是一点点。天下百姓都知道这个皇帝脑子有病,不是适任人选,不过,人们对武沧澜的感觉,总是畏惧多于愤恨,再考虑到他的强大与危险性,一旦战争爆发要选边站,就算不与武沧澜站同一边,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对面。
路飞扬道:“老武不是一个可以简单战胜的对手,你想要赢过他,就要活用各种手段,只靠诱之以利,那是绝对不够的。你坚守理念与原则,这点很好,但好人干不了大事,你若真想实践理想,那你就要让人知道,跟着你有好处,不跟着你……坏处会很不得了。”
简单一句暗示,包含着非常沉重的意义,特别是在这种乱世、这种时局,要对人们示之以威,这往往就意味着血洗、杀戮,要袁晨锋去实现这一套手段,光看他苍白的脸色,就晓得他心里的挣扎有多大了。
“有……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当然有,天底下什么事情都有不只一种解决方法。”路飞扬答得斩钉截铁,不过很快就把手一摊,“但我找不到,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找到,我认为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应该不只是这样,但我一直没能找出来,也许……你们年轻人可以超越我们,找到那条没被发现的路。”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把那条路找出来?”
“如果可以,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但以目前而言,这个美好愿景太不现实,别说实现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路飞扬道:“你不贪图荣华富贵,这确实是一个优点,但你太想要证明这一点,所以忽略了现实层面。”
“……什么?”
“推翻大武王朝,为民伐罪,这些只是一个口号,实际上谁不想藉此升官发财?你口口声声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劳最大,要是连你都不拿好处,你要同盟会里其他人怎么办?他们没官作、没钱捞,鬼才跟你去拼命!”
路飞扬叹道:“如果你只是场面话说说而已,那倒无所谓,偏偏他们都晓得,你都是说认真的……他们无法理解你,觉得你这样的人……很变态,你觉得有多少人肯不拿好处,跟着心理变态去卖命的?”
这些话,孙武无从判断其真实性,或许真有很多人这么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听来,这些话实在太重,重到让袁晨锋无法承受,一直都还能维持起码冷静的他,彻底失控,掉头冲了出去。
“袁兄!”
孙武担忧袁晨锋的精神状况,一见他奔冲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就只剩下摊着手的路飞扬,还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殇。
路飞扬耸耸肩,望向自己仅剩的一条手臂,别人摊手作势都是两手,自己仅余一臂,只能将就了,“啧,这个小子,美女跑走的时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真怀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问题啊?”
一向也会拿孙武来开玩笑的小殇,这次出奇地没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飞扬,道:“这类的话你早就可以说,怎么现在才说?是嫌他被打击得不够重?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以早点说?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门。现在回想起来,他真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会碰着什么事,各种针对性准备都做得好好,若有他在,今天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我没有这样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当年一直不懂,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当初要那么做。”
路飞扬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没有早就知道,这些道理我也才发现不久,发现再不说就不行,便马上说了……若可以,我不想打击那孩子,他的理想与我当年完全一样,我当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败打击倒还无所谓,一个希望成为最好的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败,很可能就会变成最烂的烂人……”
“或是最坏的坏人?”小殇摇摇头,道:“真是够了,你也不容易啊。”
“可惜我帮不到他什么,在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路飞扬凝视小殇,正色道:“可以请你帮帮他吗?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开什么玩笑?我是技术人员,不是军师,也不是参谋,你如果要三天内把他力量提升一倍,这个我有办法可想,但要我帮他争夺天下……”小殇斜睨着路飞扬,道:“我要是有这种本事,怎么不干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当好人想疯了,连皇帝都不想当,我可不一样啊。”
“领导大家争天下,这个你当然不行,统军作战,对你也太吃力,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长经验中,需要一些能带他看见新世界的东西,这些……只有你了,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世上对武沧澜威胁最大的敌人就是你,因为你研究他十几年,他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不想试试看战胜武沧澜吗?”
路飞扬道:“只能拜托你了,就当是为了这个世界的明天,还有……为了让这个世界多个好人,少一个废人或坏人。”
“……唔,冲着你这两个理由,我还真不想答应你……”
从房中急奔而出,孙武紧追着袁晨锋,两人一前一后,最初速度相差无几,但因为袁晨锋心乱如麻,狂奔途中还摔了两跤,跃起后又往前跑,这么耽搁两下,孙武就渐渐追上了。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孙武却有点慌张,不晓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后,自己要说什么话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着冲出来,与其说是担心袁晨锋出事,想要安慰,其实……自己受到的打击,也不比袁晨锋轻多少。
一直以来,袁晨锋就是自己向往的目标。比起当年的西门朱玉,自己更为认同袁晨锋,总觉得西门朱玉的所作所为,带着几分邪气,过于激进,有时为了实现目标,什么手段都敢用,果断牺牲,这绝非自己认同的作风,因此,坚持原则、有法有为的袁晨锋,总能得到自己高度评价,因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却也因为如此,看袁晨锋遭遇到这样的打击,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言侮蔑,那当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路飞扬的话,字字句句,如针刺心,并不是恶意指责,完完全全说的都是事实。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许多浑帐事?为什么武沧澜横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气吞声,莫可奈何?为什么终于有个人出来,不讲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却难得到人们的认同?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却都在眼前发生了。
这样的遭遇,受打击的绝不只是袁晨锋,孙武也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几下脸,而自己又能对袁晨锋说些什么?一起抱头痛哭,哀叹本身的无能吗?这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就在孙武仍感到困惑的当口,跑在前头的袁晨锋停下脚步,在前方缓缓站定,调匀呼吸。尽管还没开口,但看袁晨锋的架势,孙武晓得他已经回复理智,正开始慢慢整理心情。
连续几次看下来,孙武发现这个公子哥似的年轻人,其实有着非常惊人的自制力。要让袁晨锋情绪失控,肯定都是严重的大事,而他碰着这些大事,不管再怎么失控,都能在一定时间之内,让本身的情绪平复下来,不因为自己的紊乱情绪,影响身边的事……以一个领导者而言,这是非常难得的特质,因为在孙武的记忆中,自己认识的其他领导人,武沧澜也好,老爹也罢,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