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183部分阅读

能量并流汇聚时,自己并没有能力驾驭这股沛然大力,导入河图,整个战术就在这里中断,无法实施。

当孙武发动舍利邪能,源源不绝地灌入妃怜袖体内,所造成的效果并不是让她体内能量更形增多,而是将她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中稳稳“扶”住,形成一个稳固的通道,让三颗龙珠的能量,顺利地输入河图之内。

能量的运输一稳定下来,妃怜袖所承受的压力就少了大半,痛楚减轻,神智回复,对身外之事有了感觉,先是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正传输力量给自己,跟着便察觉到那人正是孙武。

“小、小武先生……”

听出这颤抖的声音中,蕴含着歉疚与关心,孙武大感宽慰,却不敢开口出声,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过从体内气血翻腾的情形来推,肯定是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这点如果让妃怜袖察觉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孙武察觉到一点不妙。从妃怜袖眼罩上的反光,孙武看到心眼宗主正在自己身后,还一掌往自己的后脑按下,动作是不快,但看起来总不会是来摸摸头,问声好就算了,这一下趁人之危,利用自己不能反抗、抵御的当口,一掌打来,实在是很毒辣。

只是,心眼宗主的这一掌,似乎也失算,拍至中途,便被一股无形气墙所阻,那是五蕴龙珠、佛血舍利汇流而成,即使是心眼宗主,猝不及防之下,也无法一击而破,还被强大的反弹力量震得身形一晃。

“唔……”

心眼宗主吃了一点小亏,却再一次举起手来。刚才的一击未能成功,只是因为没有用足力,这一次劲道使足,他有绝对信心,一掌便将这个已无利用价值的小子杀掉,或者……至少也要废去他的战斗能力。

致命危机在即,孙武心里何尝不焦急,但自己抽不出手来防御,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甩开脑里杂念,将金钟罩催上第七关,预备硬挡这一击,图个侥幸。整个时间仿佛停顿下来,他甚至好像听见敌人的冷笑声,心里正做最坏打算,突然双手扶着的那具娇躯一动,正全神操作五蕴龙珠的妃怜袖,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望向孙武身后。

妃怜袖目不视物,平时活动全靠其余五识感知,比明眼人更厉害,看不看得见似乎没什么差别,要看人也不必特别抬起头来,然而,这次却不太一样,当妃怜袖抬起头,一件断裂的东西掉了下来。

掉落的东西,孙武觉得眼熟,那是妃怜袖戴在脸上的眼罩,几乎不曾取下来过,现在断成两截,从脸上掉了下来。

眼罩掉落,被眼罩遮住的双目呢?

眼睛……睁开了!

这一双闭上多年的眼睛,此刻睁开,眸如秋水,闪亮晶灿,宛如碧玉,无疑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但却以一种令人心怯的目光,如戟如剑,直直地望向孙武的身后。虽然不是正面相对,可是当孙武接触到妃怜袖的眼睛,却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仿佛被什么极锐利的神兵抵着咽喉、刺入眼睛,假如这世上有什么目光能杀人,少年觉得就是眼前这一种了。

惊愕之中,孙武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忘掉的东西,刚认识的时候,曾听妃怜袖说过,她并不是眼盲,只是为了修练一种绝学,封住了双眼,这才不能视物。如今,不能视物的她终于睁开双眼,是因为修行已功德圆满?还是太想看看心眼宗主?

答案在下一刻出现,随着妃怜袖睁开眼睛,心眼宗主击向孙武后脑的一掌停住,跟着便是一声惨嚎。整个过程似乎很长,却都只在短短数秒内发生,当少年禁不住好奇转头后望,所看到的画面,就是心眼宗主的上半身被烈火笼罩,正在炽烈燃烧。

以心眼宗主的武功,被烈火焚身,只要鼓动护身真气相抗,轻易就能将火焰熄灭,但这团火焰罩住心眼宗主半身,越烧越旺,竟然没有半点减弱之象,显然不是寻常火焰,而是蕴含着某种力量,类似道门三昧真火之类的火焰。

孙武留意那团火焰,发现火焰的颜色红得异常,那种极度浓烈的红色,好似随时都会滴出鲜血一般,的确不是正常的火焰,而心眼宗主被笼罩在血焰中,正运内力护体相抗,只是效果并不明显,这团血焰无法单纯用内力熄灭,即使以心眼宗主武功之高,也只能以真气在皮肤与火焰之间,形成一道保护层,阻止血焰蔓延,不能一口气将之熄灭。

与此同时,孙武也发现妃怜袖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视线更是不曾离开心眼宗主的身体,似乎是藉着“目力”在和敌人比拼力量,这种奇特的技巧,过去闻所未闻,真是把功夫练到极致,连目光也能伤人?

不过,这明显不是一个相互较劲的好时候,三颗龙珠发动所形成的能量冲击,在妃怜袖的体内反覆发生,她必须像走钢索一样,小心地引导、平衡,否则随时有灭顶之灾,而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心眼宗主比拼,孙武一面是感谢,一面又是忧心不已,想帮忙却不知道能怎么做。

(这样撑不久的,真火虽然厉害,可是威胁不了这种级数的高手,顶多只能打他一个出其不意,如果妃小姐的眼术只有这样,很快就威胁不了这家伙了。)

孙武的判断相当正确,心眼宗主几次尝试,无法熄灭身上的火焰后,忽然一下运劲,释放极寒冻气,周身温度疯狂下降,转眼间他整个人就被冻成一块巨冰,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这似乎是修罗劫的寒冰地狱,只不过心眼宗主将这一击的劲道减半,回击自身,果然成功灭去袭身火焰,但在冻体成冰的同时,身上的衣物受到破坏,上半身所穿的白袍、披风,连同那个诡异的三角头套,都碎裂片片,若不是冰层将他封冻起来,这一下就露出真面目了。

孙武知道机会难得,想要趁机看清楚心眼宗主的模样,但努力转头去看,只见到巨冰之上出现裂痕,而且还迅速变多、变大,知道是心眼宗主即将从内破冰而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妃怜袖眼中双瞳绽放奇光,一阵变幻,心眼宗主所在位置竟然发生扭曲,地面旋动,砖石破碎,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岤,更有着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吸入洞中。

心眼宗主体外的巨冰未碎,连人带冰如此沉重的份量,照说早该掉下去,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奇术,硬是让自己飘在半空中,稳稳不动,没有坠入洞中,这时妃怜袖的眼瞳又是一变,孙武惊骇地看见她左边的眼瞳,从碧绿的圆形,变成了金黄铯的两个三角形,形似沙漏,而伴随这变化完成,则是天上一道惊雷电光,犹如金色长蛇,怒劈而下,直中心眼宗主。

“轰!”

天外飞来一击,这明显超出了心眼宗主的预计,措手不及之下,他终于承受不住,巨冰碎裂,他也往洞中坠去,而那个黑黝黝的洞岤则是激烈旋转起来,像是用尽力气要把吞噬下去的物体给绞碎、消化,几秒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只余一个隆起的砖石堆。

孙武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神异的瞳术,闻所未闻,自己甚至不晓得这还算不算是武功,一下招雷,一下放火,还把地下都开出一个无底深洞来,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委实难以相信。

“妃小姐,你……你把他……扔到哪里去了……”

刚才的那个黑洞,如此深不见底,不像是通往任何真实所在,孙武怀疑妃怜袖是不是把人扔到某个奇异空间去了。

“……只是幻术……他被夹入城壁之中,给砖石压着……只能困他一阵,等六识幻觉消失,立刻就会……”

声音不但非常细微,而且断断续续,从惊愕中回复的孙武这才想到妃怜袖此刻根本没有余力说话,但是当他望向妃怜袖,却被所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度睁开的美丽双眼,现在又重新闭上,两行鲜血从眼角流下,在雪白的脸蛋上留下血痕,模样委实惨烈可怖,孙武这一惊非同小可,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猜想妃怜袖修练的这门瞳术可能尚未圆功,勉强使用,已就造成严重后患。

“妃……”

孙武的问话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本来在舍利邪能的护持下,五蕴龙珠与河图合流运作所造成的能量冲击已稳定下来,可是此刻孙武所感到的,却是妃怜袖体内的真气流动再次失控,变成了一个无可想像的超大漩涡,猛把所接触到的一切能源都吸扯过去,即使是佛血舍利这样惊人的能量供给,一时间也显得渺小,孙武仿佛置身怒海浪潮之中,体内所有精气、力量,都被疯狂吸扯,离体而去。

(好、好惊人的吸摄力量,就连佛血舍利都快撑不住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妃小姐这一次肯定会变成干尸!真毒辣,这就是河洛剑派的j计吗?)

这个节骨眼上想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孙武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输出,希望能保住妃怜袖,度过这一劫。

此时,半失去意识的妃怜袖,白皙的手掌本能地动作,仿佛按在一根无形的琴弦上,凌空虚拨,由五蕴龙珠所发动、河图百倍增幅的超频音剑,终于成功发出。

以往妃怜袖发出音剑,都是具有指向性,朝某个方向指定发射,但这次在超量能量的全面供给下,音剑是以环状朝四面八方发射,虽然仅是一发,却分作五重,一重接着一重,转眼间扫过方圆百余里。

这一发音剑,是针对魔狼而发,但并不代表对其他人就没有影响,距离妃怜袖最近的孙武首当其冲,在被音剑贯穿身体的时候,完全停止动作。

孙武的感觉很深刻,自己的金钟罩能挡千刀万刃,过往在私底下练习时,也曾多次硬挡过妃怜袖的音剑,但这一次情形似有不同,这一记音剑不是单纯的物理攻击,无形音波透体瞬间,孙武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击出体外。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孙武确实感觉到脑中一下晕眩,跟着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猛往后推,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后脑勺,还有整个身体,假如这不是幻觉,那自己无疑就有了灵魂出窍的初体验。

五重音剑,每一重透体,自己的意识就被击得离躯体更远,第五重音剑透体而来时,孙武的“意识”已被推离城头,看见城下无数魔狼站立不动,保持着本来奔跑或扑击的姿势,如化石般动也不动一下,最后也不知道是哪边开始有魔狼倒下,偌大一片黑压压的魔狼群,就像推骨牌似的效果,一个倒一个,全数倒成了一片。

那么庞大的阿默兹狼群,就这样被瞬间瓦解了,而当第五重音剑到来,漂浮在半空中的孙武,整个意识浑浑噩噩,失去知觉,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世,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非常危险,如果持续下去,意识涣散,从此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与死亡无异了。

普通武者如果未修禅定,没有做过精神修行,很难从这样的状态下自行苏醒,孙武也不曾修过禅定,可是之前佛血舍利心魔滋扰时,他有过类似的精神对抗经验,现在从昏沉中清醒的速度也远较常人为快,没过多久,便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时间应该没有过去多久,因为自己的手还按在妃怜袖肩上,姿势未变,当自己将一口真气运遍全身,意外地发现每次运使完舍利邪能后的痛楚与不适,这次竟然没有出现。

之前决心封印舍利邪能,不再使用,那是因为这股能量根本就不是人体所能负荷。使用舍利邪能所带来的伤害,分别来自身心两方面,能量冲击对肉体所造成的直接伤害,这点随着自己金钟罩的关数提高,逐渐可以承受,可是舍利邪能中蕴含的戾气与怨念,却是直接污染精神的剧毒,只要挺不过去,就会走火入魔,成为只知道杀戮的嗜血狂兽。

心魔反噬,这确实是孙武最为畏惧的东西,这一次冒险使用舍利邪能,他早有了心理准备,只希望反噬发生得不要太快,能在退敌之后才爆发,否则自己就必死无疑。然而,所担心的情形没有出现,自己除了觉得极度疲累,手脚发软,就没有其它的不适现象,似乎妃怜袖将自己的灵识、魂魄击出体外,意外造成了免受心魔反噬的结果,这实在令自己喜出望外。

(可惜啊!这个方法本身也要命,太过危险,没有复制可能,否则……)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孙武注意到妃怜袖的状况比自己糟得多,在强行发出这五重音剑后,环绕在她周身的三颗龙珠,已经消失不见,而她像是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掏空,身体晃了晃,险些就往前扑倒,孙武看情形不妙,出手搀扶,却是脚下一阵虚浮,险些连自己也摔倒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个要命的险关总算是闯过去了,魔狼群俱已伏诛,要来偷袭的心眼宗主也被打倒,本来应该力竭死去的妃怜袖,因为得到佛血舍利的护持,也奇迹似的保住一命……从任何方面来看,己方这次都是捡了大便宜,虽然还说不上大获全胜,但已是非常、非常幸运了。

“对了,妃小姐说过,幻术只能困他一时,他随时会脱困,我要准备……”

孙武挣扎起身,却因为虚耗过度,脚下又是一下踉跄,差点连着妃怜袖一起又扑倒趴在地上,总算他身手敏捷,急忙反应,一脚重踏站定,这才没有出丑,但经过这一下剧烈震荡,他晕晕沉沉的脑海骤然一醒,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不对劲。

河洛剑派设计妃怜袖以河图诛杀魔狼,这件事本身几乎是被公认有问题的,只不过因为猜不透这么做的用意为何,谁也不敢直接挑明了说,但此事背后有阴谋存在,这点任谁都心照不宣。

(照目前看来,心眼宗……不,河洛剑派这么设计,就是为了要妃小姐的命,这种事……别闹了好不好,太扯了!哪有可能啊!)

以五蕴龙珠发动河图,远远超过了妃怜袖的能力,要不是有了孙武的护持,她肯定是惨死当场,所以河洛剑派的阴谋,会害死妃怜袖,这点是不会错的,但若说河洛剑派花了那么多时间心力去引导,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为了害死妃怜袖,这种事情绝不可能。

妃怜袖的实力不弱,但以有心算无心,河洛剑派要暗算她并不困难,即使是恃强硬战,河洛剑派里也不是没人能杀她,明明心眼宗主一掌就可以解决的事,哪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进行这许多设计、引导,还牺牲掉所有的魔狼,就只为了让她力竭而死?若说这等设计是用来对付6云樵、武沧澜这样的绝顶强人,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对付妃怜袖……打只蚊子不用扛大炮出来吧?

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这时周围已经渐渐有了人声,攻城的魔狼群一下子全都倒下,城头上的龟兹士兵,对于自己逃过一劫难以置信,狂喜的欢呼声频频响起,北宫罗汉、拓拔小月都站了起来,看见那一大片魔狼的尸体,怎么也没法相信这是真的。

在所有人当中最能保持冷静的,似乎就是纳兰元蝶了,魔狼攻上城头时,她持青龙令进行抵抗,几乎也被吸干了精气,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看到孙武和妃怜袖联手摆平了魔狼,不是龟兹国民的她,欣喜有限,更多的却是怀疑,脑里所盘旋的念头和孙武没什么差别。

纳兰元蝶此行来到域外,就是为了心眼宗与孙武,现在看到心眼宗的魔狼已经被摆平,她下意识地朝孙武奔去,生怕这个主要目标有什么闪失,只是由于体力消耗太过,一步跨出,双腿无力,差点就这么栽倒下去。

一场激战过后,重伤、脱力都是普遍现象,有这种问题的人城头上比比皆是,所以纳兰元蝶这一下失足,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闻声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力量在她脚下爆开,威力之强,若不是敌人另有所图,这一下就足以将她整个人打烂。

“啊!”

混乱之中,纳兰元蝶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上一松,青龙令脱手飞出,自己则像断线的风筝,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地面爆炸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这附近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孙武在内,他本就担忧着敌人的突袭,一听见纳兰元蝶那边的巨响,先是一愣,跟着便立刻想到自己的一大疏忽,更明白敌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孙武第一时间抢着奔过去,却是晚了一步,自空中掉落下来的青龙令,被一只手掌稳稳接过,跟着便是一阵得意而放肆的狂笑。

“哈!真是天助我也,大武龙族的重宝,居然就这么落在我的手里!”

夺得青龙令,出手者笑得狂妄,看也不看孙武一下,随手挥出,一股刚劲袭向孙武,逼得他不得不摆出防御架式,并在手足酸软的此刻,硬生生被推退数步,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机会。

(可恶,察觉得太晚了……)

孙武一直提防着心眼宗主的反击,只是没有想到,他解开幻术,破地而出的第一击,居然不是正面攻向敌人,而是夺取青龙令,这一下失策,青龙令已经落入敌手,让敌人如虎添翼。

扼腕已是无用,孙武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趁着心眼宗主再度现身,好好看清楚他是谁。之前的战斗中,他的头套与上衣已被损毁,虽然也有可能他随身带着替换衣物,马上又取出替换上,但堂堂一代宗师,照理说总不会如此搞笑吧?

“你……”

看清楚的一刹那,孙武的声音颤栗起来,他记得虚河子十余年前的长相,但眼前的这个人、这张面孔……他、他是……

“……伽利拉斯!”

第六章 幻剑夺魄·纵横

初到域外后不久,孙武等人结识伽利拉斯,与这位域外的一流刀客同行,互有交流,承蒙他的帮助,战斗时增添了不少的助力,后来在楼兰遗迹内的大混战,上方岩石崩塌,伽利拉斯因为掩护黄泉殇,被巨石给砸成重伤,用最后一口气撑住岩石,掩护众人逃生,自己则是死在岩石底下。

每次回想到伽利拉斯浑身是血,拄刀撑住岩石,拼死掩护众人离开的一幕,孙武便感到一阵心痛,自己在域外欠人情欠得最多的,就是这一位了。然而,如今眼前所见到的事实,却让孙武脑中一阵晕眩,怎样都难以置信。

“哼哼,怎么了?小子,你的表情很吃惊啊!”

相同的声音、相同的表情,再次让孙武肯定了同一个事实,但早已死去的人为何会突然复生?又忽然变成了心眼宗主?这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少年脑海乱糟糟的,无法理性思考,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梦中。

尽管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像真的,可是在孙武混乱的意识中,还是有些东西,慢慢、慢慢地浮了上来。

记得那时在楼兰遗迹中混战,自己与羽宝簪联手,对战心眼宗主和地司祭,两边一时间僵持不下,形成比拼内力的局面,后来伽利拉斯出手,击向敌人,却让敌人的力量瞬间激增,压倒了自己和羽宝簪。当时众人唯一想到的,就是河洛剑客最擅长借力打力、引导力量,所以伽利拉斯那一刀被吸纳、引导,反助长了敌人的力量。

这一点众人后来每次提及,都成了坐实心眼宗与河洛剑派关系的证明,因为与河洛剑客战斗时,类似的情形屡屡发生,不足为怪。可是,现在孙武有了不同的想法,那一刀可能根本就不是刺向敌人,而是直接输送力量。

心眼宗主每次出现,都是以头套遮面,所以也常常藉此调换身分,迷惑敌人,孙武一直觉得,那次与心眼宗主对战时,心眼宗主的武功不若之前高明,尽管使着修罗劫,却似乎没有足够内力推动,威力减弱不少,如果不是故意诱敌,那很有可能就是假货。也正因为如此,真正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必须出手,将内力传输过去,不然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这些事情,过去孙武从未想过,根本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但一经点破,所有细节完全顺理成章,不管情感上再怎么不愿接受,理性却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事实……

“你……你为什么要……”

当不愿相信变成了肯定,孙武第一个感到糊涂的地方,就是敌人的动机?从周围人们的表情看来,北宫罗汉、龟兹士兵们,都是一脸的惊骇交加,显然他们也正为了这个事实而深受冲击,伽利拉斯往昔行侠域外,是有名的英雄豪杰,还和龟兹往从甚密,更是拓拔小月的刀法师父,指点过她练刀,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敌人大头目了?

对于这些疑问,那个人倒是没有解释,在场的人虽多,他在乎的目标只有一个,自始至终,他的目光只盯着孙武,没有往北宫罗汉等人看上一眼,也没有往妃怜袖看一眼。

“小子,你真是很不中用啊,我不是让你调查虚江子的真伪吗?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做?”

被这么一问,孙武倒是想了起来,伽利拉斯那日曾说过,他得到心眼宗的绝秘情报,心眼宗已经利用易容术,暗中调换了许多龟兹的重要人物,其中可能包括了阿古布拉王,让自己留意提防。当时自己信以为真,对阿古布拉王抱有戒心,要是任这戒心滋生,可能就会有冲突,但后来的事情太多也太乱,自己读过虚江子的记忆后,什么误会都没有了,要不是现在被提起,自己根本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过,被这么一问,孙武的心反倒是定下来了。心眼宗筹备多年,坐拥无数资源,说得上是财雄势大,高手如云,不过,真要说心眼宗里有什么善于运筹帷幄的人才,那就未必了,心眼宗所策划的一些阴谋、诡计,其实都很经不起推敲,破绽甚多,孙武以前没有多想,但自从看过虚江子的记忆后,恍然大悟。

一切的根源,只怕就在虚河子的身上,从以前的记录看来,虚河子称得上精明干练,是一个主事的领袖之材,但他在玩阴谋、耍计谋方面的本事,就显得薄弱,与天魔、银劫、西门朱玉这一类的特殊人才,水平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很多主意还是出自虚海月。

也因此,被眼前人这么一问,再加上他之前展露的武功,孙武反倒能够肯定,不管他的名字是什么,伽利拉斯也好,心眼宗主也罢,这个人九成九就是虚河子无疑。

想到这里,孙武转头瞥向妃怜袖,发现虚耗过度的她,早已趴在地上,不醒人事,更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心中顿时一安,转回头面对眼前人,道:“不用装神弄鬼了,你的真面目不是长这样吧?既然头套已经没有了,就露个脸来看看吧!”

照理说,孙武的要求,对方没理由要听,不过,或许是因为厌倦了反覆易容,总以虚伪面孔示人,没等孙武把话说完,对面就一声冷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除去那些用来伪装的东西,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顿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陌生,是由于初次看见;但说熟悉……这张脸与伽利拉斯的面孔,并不是完全两样,伽利拉斯的长相,是在这张脸的基础上进行变化,所以看起来是让人觉得有些眼熟。这是大多数人的感觉,至于孙武,他立刻便认出来,这张面孔与自己的记忆一致,确实就是步入中年的虚河子……如果他没有那么搞笑,在这张脸皮后头又藏着另一张脸的话……

“等待多年,今天终于到了把一切清算的时候,虽然可惜了点,应该在这里的观众未算齐全,不过……”

虚河子望向孙武,道:“把你们全都料理了,再让他来看,体验自己的无力,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除去所有易容之后的虚河子,面目俊朗,在强风中长发飘扬,确实是一名仪表堂堂的美男子,较诸孙武记忆中的形貌,这十多年的时光流逝,中年的他更增添一股威仪与沉稳,尽管笑得狂妄,眼神中的忧郁却像一块不化寒冰,让孙武觉得古怪。

疯狂的复仇者,这种人就算没看过,多少也曾听过,在孙武的印象中,这种发狂的复仇者犹如烈火,熊熊燃烧,既焚灭敌人,也会烧毁自己,表现在行为与言语上,应该是非常狂热、相当急切的,但虚河子……他眼神中的那股冰冷,让孙武觉得难以释怀。

之前孙武就有一个疑惑,只是不曾细想,虚河子针对虚江子所做的一切,无疑就是报复,但问题是……报复什么东西?从虚江子的记忆看来,一直到虚江子离开中土为止,他和虚河子的兄弟情感甚笃,彼此甚至可以为了对方牺牲性命,有什么仇恨好报?

会让虚河子恨成这样的关键,当然只有虚海月一个,可是虚海月又不是虚江子所杀,真的要报仇也该找西门朱玉,或是找天魔,把这笔帐算在虚江子头上,八杆子打不着关系,毫无意义。最初得知河洛剑派与心眼宗的关系时,自己曾以为这牵涉到中土对域外异族的仇恨,不过知晓白虎一族的秘密后,这个推论已是不攻自破,虚河子自己就是白虎一族的后裔,怎么会有种族仇恨?

想来想去,诸般解释均不符合,勉强要说的话,可疑的东西就只有……

(哎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虚海月的遗体就是关键,当初这遗体是怎么被送到龟兹来的?我怎么忘了问这件事?真该死!)

这个最重要的关键,无法彻查下去,孙武改把心思放在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上,在确认过妃怜袖昏迷未醒,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后,他大胆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对自己的女儿?”

这番话,孙武是指着对方鼻子,近乎怒喝地问出。虚河子闻言倒是一怔,“小子,你知道得不少啊?是谁告诉……”

虚河子似是困惑孙武如何得知此事,毕竟此事属于绝密,照理说,除了他自己,还有当初把妃怜袖送来的那个人之外,就不该有旁人知晓,连虚江子都不该知道,怎么会被这个小子一语叫破?

而虚河子的这个反应,看在孙武的眼中,更是一种确认,鼓励他代替妃怜袖,向亲生父亲质问。

“白虎一族的吞噬天赋,就让你那么害怕自己的亲人吗?虚海月当初特别把她送给别人收养,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你却一心一意弄死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你还算得上是一个父亲?对得起虚海月吗?”

孙武不曾有过父亲,尽管在亲情层面不虞匮乏,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缺憾,所以看到虚河子设计谋杀亲女,他的怒气也为之爆发,指着虚河子高声怒骂,不过,虚河子的反应也很特殊,最开始,他因为疑惑的缘故,身上的杀气有所削减,可是当孙武提到了虚海月的名字,他就像是被挑动了最痛楚的伤口,瞬间表情就变了。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虚河子的暴怒,很快就收敛下来,将怒意内藏,化为一股冷静的杀意,甚至还冷笑出声,“小子,你还真是到处管闲事,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本来我还没打算杀你,但今天……就凭这么点微末修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吧!”

虚河子说着,以青龙令遥遥指向孙武,两人之间还相隔十米以上的距离,但随着青龙令这么一指,孙武顿时觉得自己被一股气机锁定,强大压力袭身而来,这股气机不似修罗劫那样刚猛霸烈,却让他生出一种玄之又玄的缥缈感,这一瞬间,孙武重新意识到,这个男人除了是心眼宗主,也是河洛剑派掌门,河洛剑派的剑术,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与此同时,城头上众人也从震骇中清醒过来,尽管他们多半还不清楚整个真相,但至少明白一个事实,就是那个过去以“伽利拉斯”之名,广受域外人民敬重的武者,如今已变成一个恐怖的强敌,如果不齐心合力,绝对没有希望与之对抗。

出于这样的认知,那些堪称为战力,还能够活动的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孙武身旁或后头,纳兰元蝶、拓拔小月都来到孙武身后,北宫罗汉则是指挥部属,一面撤退有伤在身的人,一面与手下组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网,对虚河子进行牵制,预备和孙武两面夹击。

晕倒在地的妃怜袖,是孙武心里最大的顾忌,拓拔小月看出了这点,迅速将妃怜袖带走,既减轻孙武的心理负担,也避免自己成为负累,毕竟以她的实力,在这种级数的战斗中,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成为同伴的累赘,她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并且做出了判断。

察觉到妃怜袖被带走,孙武松了一口气,得以把心思专注于眼前的战局上。兵器的使用,是孙武的弱项,尽管凭着偶得奇招,一式“惊情百年”破敌扬威,但要讲实际的剑道修为,他还差得很远,被虚河子一招突然锁定后,最初仅是感到身上一股莫名压力沉重,只要一动,在气机牵引之下,立刻就会召来敌人雷霆霹雳般的攻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感觉完全不同了。

那股锁着自己的气机,不再只是紧盯、压迫,开始由外而内,仿佛穿透躯体,笔直攻击自己的灵魂一样,时间一长,自己已开始脑袋发疼,冷汗直流。这么奇异的精神攻击,有若实质,过去从来没碰过,但想到妃怜袖以河图发音剑时,击得自己魂魄离体的情况,不得不相信,河洛剑派的武功别开蹊径,可以直接攻击精神,甚至魂魄。

然而,之前与河洛剑派高手对战时,从没碰过这种情形,虚江子的记忆中也没有,现在一下子着了道,就外人看来,自己或许只是全身紧绷,与敌人对峙,却唯有自己才晓得,整个精神已在敌人的压制下,再这么继续下去,敌人一招不发,当自己的精神抵抗不住,便不战自溃了。

“小小年纪,确实有点本事,在我剑魄威压之下,能够撑上那么久,远胜过中土九成的成名人物。”虚河子道:“不过,你真以为自己能撑多久?”

“……武沧澜我也战过,你总不会比武沧澜还厉害吧!”

低低回了这一句,已经是孙武的极限,来自虚河子的剑魄威压,催魂伤魄,令他脑中阵阵晕眩,这种攻击有别于寻常武技,金钟罩再强也挡不住,旁人也察觉不到孙武所承受的压力,他着实担心,要是自己在这场精神较量中败下阵来,会有什么结果?

答案很快便揭晓,虚河子赫然一直未尽全力,孙武骤觉眉心一痛,仿佛有柄利剑直贯眉间,而虚河子双眼神光大盛,如电如冰,虽没有妃怜袖那样的奇幻之效,可是纯比精神上的杀伤力,却还强了两三倍,与剑魄结合,如虎添翼,直直破入孙武的意识。

(糟糕!)

这是孙武脑中唯一的念头,心神失守,被敌人的意志入侵,后果难料,要是直接把自己打成痴呆,那就什么都完了,偏偏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结果。心叫糟糕,剧痛的脑部却已无法宁定心神,在千刀乱斩的痛楚中,过往的记忆、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纷呈,此来彼去。

与心眼宗的战斗、对战武沧澜、楼兰遗迹中的探险,这些画面都在脑海中闪逝,就连在梁山泊的日子,那些日夜不辍的练功过程,此刻都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快闪过,但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些画面中,有些部分自己全然陌生,根本没有印象是在何时发生。

这些陌生的画面,一半以上都是在使剑、挥剑,剑影纷纷,剑光灿灿,每一道长剑破空所划出的痕迹,俱是妙到巅峰,感觉和刚才得到“惊情百年”时有些类似,却又不同。领悟惊情百年时,那些剑影、剑光,是直接读取剑意,与身心结合,但此刻……画面中隐约还可见景物,手上甚至有着握剑的感觉,倒像是自己握着长剑在运使。

怪异的事情接连发生,随着这些用剑画面的闪逝,孙武依稀感到血脉贲张,心跳加速,一颗心如鼓狂擂,跳动的速度之快,已经超越正常的极限,孙武胸口胀痛,烦恶欲呕,固然是难受之至,可是这份苦楚也非没有好处,心口每跳一下,脑部被剑魄刺入的痛苦就少了一分,迷乱的神志更渐渐清醒。

只是,神志虽然渐醒,脑中闪逝的那些画面却没有稍停,反而随着与剑魄的抵抗,像受到了刺激,画面闪现的频率更高,也更为清晰,到了最后,变成具体而明确的一幕。

……自己手持长剑,居高临下,俯视着某人,剑上染血,随着剑刃的倾斜,鲜血滴滴点落,就落在那个人的面上。

被自己以剑尖遥点着眉心的那个人,是个身穿道袍的青年,眉清目秀,非常好看,只是因为满脸愤恨,咬牙切齿,面目扭曲,少了几分应有的风采,虽然这张脸看起来是年轻了点,却还是认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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