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不归路》 第3部分阅读

他看来颇为心烦地道:“别跟我提张君玉张君锡这俩人!”

我乐了:“怎么,他们欠你钱不还?”

聂靖狠瞪我一眼,吞了口酒,却低头道:“就是烦这兄弟两,也不想看他们去死啊……还不是时候,清廷已经扎稳脚跟,现在跟他们斗……”他到这里住了口,又喝下半杯米酒,冷冷笑道:“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来,土地、财富……”

“还有地位和权力。”我接口道,“只是得有耐心。”

他瞥了我一眼,也笑:“是不能急,得慢慢来。”

我道:“两百年吧,一定能成功。”

聂靖冷哼一声道:“你对满清还真有信心!”

我暗叹一声,心想,我就是没信心他们不也照样一代传一代,嘴上却说:“你对跟我说这个也真放心。”

他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道:“不是看你没做走狗天赋么。”

没见过夸人这么难听的,我刚想刺他两句解气,只见他不知从哪掏出个椭圆的东西,凑到嘴边,发出“呜”的一声。天,好像鬼哭!

他见我皱眉捂耳,呲牙笑道:“嘿,先试个音。”然后便半闭着眼吹出幽幽的一个长音,原来他拿在手里的是个陶制的埙。他吹的曲子我倒也能听出来,是那极有名气的《苏武牧羊》,特色就是婉转凄苍。望出凉亭之外,山下江面上粼粼碎月,几条泊在岸边或落锚江心的渔舟上透出几星灯火。

曲调渐渐转低,到几不可闻处,忽然有一笛音加进来。聂靖微一错愕,却也不停。埙低沉而悠远,笛高亢而清越,和在一起却显得如此协调,原来觉得苍凉无比的乐曲,也显得旷达起来。我闭上眼,静静地听两种乐音与山风缠绕,舒缓地散往林间峰顶。

一曲将终,笛音越来越轻,却也越来越近,到听见踏入亭中的脚步声时,聂靖站起来,带着在他身上绝难见到的一丝羞赧,介绍道:“这是我媳妇。”

“呸,谁是你媳妇!”来人刚放下竹笛,柳眉轻挑地啐道。

我看了看抓头的聂靖,又看那个约十**的明媚少女,笑道:“哦,那是待过门的媳妇。”

那女孩双颊微红,却也不忸怩,走近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对聂靖嗤笑一声,轻道:“她才不会看上你!”

聂靖无奈笑道:“乐乐,你怎么来了?”

少女微嗔道:“别叫这名!”

“好,好,听你的,锦颜。”他对她显然无法可施。

少女这才正色道:“我是来通知你,张氏兄弟的事坏了。”

聂靖皱眉追问道:“他们现下如何?”

少女冷笑道:“还能怎样。嵊县不能去了,杭州最好也不要待。”

“唉,那我们回家去吧。”聂靖叹了一声。

少女忽然羞涩地低下头,两手握着笛子呆立着。

我脱口而出:“你们是回去成亲吗?”

这下连聂靖也愣了,看着那少女发呆。我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捂着嘴笑:“喂,你说点什么啊,想在这站一整夜啊?”

还是那少女上来挽住我的手臂道:“高姑娘事忙吗?不如去我们四川老家住一段日子。”

四川啊……这个提议,似乎不错呢!

锦颜的老家是叙州府宜宾县岷江之滨的里镇。初到的那日,天下着雨,镇里显得很冷清。整个镇子面水背山而建,依山而上窄而幽深的石板街道湿答答的,两旁的排水沟满是陈年的青苔。锦颜家开着一间小小的药材铺子,可惜女主人的疏于看顾,使这个生意成为一种摆设。但她家建在半山腰,跟镇里其他人家一样的吊脚楼可真是不错,对着江的那面还有悬空的走廊。

在这川南小镇住下来,觉得轻松而惬意。这里乡民淳朴,开始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时间稍长,就觉得他们像唱歌一样起伏的说话调子很优美。

因为有锦颜在,聂靖强制保管的银子早在杭州就要回来了。坐船入蜀的时候,我也可以不理会他肉痛的表情,订了最好的三个舱室。到里镇一个月,听说不远的长宁县有竹海,就撺掇着锦颜一起去游玩。回来时,买了凉枕留念。

入秋,县里开始派人催科钱粮。这便是户、仓、粮房吏员,差役,长随等大逞滛威,刁难、苛扣、讹诈……无所不用其极地捞上一把的大好时机。锦颜家有薄田两亩半,租给人家种,嫌背粮食去纳粮太过麻烦,决定付银子了事。可以制钱计算的田赋用银子折付还亏了一大笔,气得他直跳脚。还是锦颜说算了,跟这个鞑子官府讲什么道理。

鸡飞狗跳乱完了这阵之后,聂靖和锦颜决定把婚事办了。镇里的街坊邻居纷纷帮忙,只有我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只得自己到处闲逛,不添麻烦就算好了。婚礼当天,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新娘子当然也不可能煮饭给我吃,中午过后饿得受不了,就跑去山脚下的油饼铺子买了一块饼。也不想吃得太多,晚上的宴席,请了邻镇做白肉最好的师傅来,可不能现在就把肚子都塞满了。

我拿着饼沿着小巷一路走一路慢慢啃,街边摆摊卖篾篓的大叔见到我,还大声招呼:“幺妹子,又出客耍啊?”

我笑道:“晚上一起吃酒啊。”

“要得要得!”大叔一边笑一边点头。聂靖和锦颜的婚礼,也能算全镇人的节日了。

在一座小桥边闲坐,却不知哪冒出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睁大了眼盯着我。难道是觊觎我剩下的半张饼?“这是我的午饭,不能给你吃。”我对他道。这孩子胖胖的,养得不错,不知是哪家的儿子。

他不理会我,走过来就要往我的饼上咬。我拿高饼道:“这个我吃过了。你要是饿了我再买个给你。”怎么小孩子都不怕脏的。他咬不到,居然扑到我身上哭闹,鼻涕眼泪的,我的衣服完了……小家伙不管怎样都不肯消停,我最应付不来小孩,哀叫道:“喂,我真没欺负你。”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孩子抱起,我一看,居然是杭州见过的那个一念和尚!他掏出棉帕给孩子擦干净脸,哄哄拍拍,居然逗得那孩子破涕为笑。

“大师,你来看聂靖吧?他今天成亲。”我对一念道。

和尚笑道:“那可真巧了!”

孩子的母亲急匆匆地奔过来,千恩万谢后,将孩子抱走。我就带着一念和尚去见新郎。

晚上的婚宴果然好酒好菜,河鲜我最喜欢清蒸江团,点心的话,糯米白糕不错。当然,最好吃还属白肉,做肉的师傅刀功真叫厉害,切出来的肉,肥瘦相连,薄得好像一张面皮似的。用筷子卷起大而薄的肉片,蘸着蒜泥、糍粑海椒、老姜茸、白糖等拌成的酱料,鲜辣痛快回味无穷。

锦颜的酒量比聂靖好,我看她干了快一斤白酒,除了脸颊娇红外,也没其他不良反应。我除了惊叹还是惊叹啊。这一晚,没有人不尽兴的。

一念和尚在里镇住了三天。最后一天,跟聂靖在屋里谈了一个下午,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临走时,他将一个竹绿色分外眼熟的荷包递给我道:“高姑娘,这是前两个月张小兄托我带给你的。”他见我不接,又道:“也见不着了,就留个念想吧,唉……”

我拿在手里,只觉得比当初还沉些。

一念走后,也看得出来聂靖的心情不大好了。十月,他要带锦颜去峨嵋山见师傅,我当然也跟着去玩。

到峨嵋山脚时正是傍晚,聂靖便找了一户人家留宿,第二天再带我们上山。吃过晚饭,他出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后神秘兮兮地跟我们说,找到地方让我们泡澡。

他发现的温泉在一个小山坳中间,当地人也背这里涌出的泉水回去洗澡擦身体,但没人露天泡的。聂靖说:“我小时候发现这附近一个一个的泉眼,也都是就这么跳下去泡的。”我看那泉水从山缝里出来,往下流积在一个低洼处形成池子。我试了试水温,正好。于是锦颜打发聂靖放风,我们两个脱了衣服浸到水里去。

都说人进了温泉就舒服得不想起来了,我感觉也是这样,懒懒的连话也不想说,眼看就要睡过去,忽然听见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响。锦颜也是一惊,刚想呼喝丈夫过来,却见那草堆里钻出的是一只小猴,我们笑着朝它泼水,它立刻调转屁股,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被它这么一闹,我们是睡不着了,便玩着水交谈。说着说着,锦颜便问到了一直好奇的问题:“高凌,你多大了?”

“过了年,二十了吧。”这个身体,终于也能无愧地被称为成|人了。

她又问:“那你家里,有没有给你定下亲事?”

的确,女子二十,不算小了,就是汉人来说,也算是老姑婆的年龄层了。我摇了摇头笑道:“我啊,可能不太容易嫁得出去。”

锦颜当这是玩笑话,掩嘴笑道:“恐怕是挑花了眼才对吧……”

我便不再答,只是笑。

过了洪椿坪山上的积雪渐厚,攀行不易,但风光却美得出奇。我们一天走不了多少路,上山的途中就只得投宿佛寺庙宇,而我显然是最拖后腿的那一个。登上金顶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我的感觉除了冷还是冷,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聂靖的师傅在浮云庵里修行,我们当然是去投靠她。进了有火炉的屋子,我想的居然是:终于得救了。聂靖的师傅俗家姓蔡,法名唤一澄,性格大概是十分孤傲。只跟聂靖说了两刻钟的话,见了锦颜一面,无关的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到。跋山涉水了这么多天,该办的事原来只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幸好她没有当晚撵我们下山,好歹多留我们住了一宿。

我缓过劲来,当然不会放过日出和云海奇景,对于佛光却也不怎么期待便是了。舍身崖上,我绝忘不了远眺贡嘎雪山浮在天边云层之上那种震撼。

回到里镇,我便开始筹划第二年春天去康定看贡嘎山。有一个麻烦是,钱被我用得差不多了。除了用在从杭州一路游览到峨嵋半年的衣食住行上,还有给锦颜的新婚礼物——缅甸流入的翡翠手串。聂靖好久才发现锦颜戴着那个,向我问道:“你花多少钱买的?”我答:“不贵,三百两而已。”看上去非常幽绿透亮的石头,这个价的确是不贵。

当我后来坦白告诉他,我把钱用光了的时候,他说:“我说服不了乐乐把那个手串四百两卖了。你想不想试试?”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这家伙真是不知所谓。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暗自念叨, 还是得想些别的办法弄钱才行。

第六章 画地为牢

发现这个生财的方法纯属偶然。

镇里的一个寡妇非想告邻居日偷她一鸡,却苦于没人给她写状纸,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好跑去县城茶馆,找“代书”或讼师。打听到聂靖识字,便跑上门来硬逼他写。我苦口婆心地说服她,打官司不合算,“递状钱”摊下来得**百文,如果败了,还得赔上一万文的“案审费”。但这妇人纯属与邻居争闲气,破费也不在乎。无奈之下,我帮她写了简明的诉状,并竭力工整地在她六十文买的官定状格纸上誊抄好。妇人到底把官司打赢了(我觉得管这个事的县太爷也挺可怜的),扬眉吐气地让她的邻居赔了三只鸡(还不够打官司费用的一半),临了还给了我一篮鸡蛋作为答谢。

然后,我便开始有了业务,大部分是写状纸,偶尔也有乡约的判定书之类。其实我比较喜欢代写信,赚钱是最少,却不用伤脑筋。

有一次,一个与人争田的土财主上门来,诉苦说他向县太爷打点了不少,为何案子还是迟迟没有进展。我为上次的“四爷”事件,着实下了点功夫啃书,又向堂兄李漠讨教,对县衙的事务也算知道了一些。便大胆猜测,这类田土争端,有可能是由正堂老爷的签押房转到县丞或主簿那里去了,如果不去疏通他们条路子,恐怕还得在案板上搁段时间。结果这个财主就没再来过,听说是找着方向自己搞定了。气得我差点没七窍生烟,从那以后,我就定了规矩,来了先给钱,不给钱不说话。

就在我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聂靖接到江浙的来信,两天后他决定出发去太仓。去做什么,我没问,连锦颜也不多说什么,我想我还是闭嘴为好。临走之前,他抓着耳朵跟我说:“乐乐的个性躁了点,现在又有了身子,你帮我多照看她……”

我受不了他忽然转变成这种说话方式,皱眉道:“赶紧给我滚!”

他说了句“拜托”,就真的“滚”了。

锦颜年后便发现有孕,现在才两个月不到,肚子没大,我却越来越紧张。再也不放心她给我煮饭,便试着自己下厨,结果做的东西虽说不至于难以下咽,但跟锦颜的手艺没法比,而且我一顿饭起码得弄上一两个时辰。未免耽误生意,也为了舌头着想,最终决定请邻居家的大姐来给我们做一日三餐。

很快到了二月下旬,我刚结束了一单案子。这还是两个月前遗下的,有个木匠要告未来岳父毁婚,请我写状子。他先拿出规定的一两银子,我便问他,对方为什么毁婚,他说是因为他穷。我说,这个理由成立,毁婚正常。他瞠目结舌,然后反驳说他跟他的未婚妻情意多深重。我于是道,既然如此,那拿十两银子来。他问为什么,我白他一眼回答,既然他的未婚妻珍贵,当然我的收费也贵。又跟他说,邻县有个乡绅嫁女儿,要打一套好家具,他若有本事就去试试。过了一个多月,他惨兮兮地带着十两银子来了。我拿了一两,然后道:“剩下的拿去办聘礼,如果对方还不肯,我再给你写状子。”他就依言去了,今天回来报讯,说亲事成了。

我在记事本上把这个案子注销完结。做完了这事,心情好了许多,便去镇里最美味的酱货铺买了吃的,准备跟锦颜今晚打牙祭。回到家的时候,却听见屋里吵吵嚷嚷,都是男人的声音,走到厅堂外,便听一个年轻男子高声道:“嫂子,你看这个事怎么办?”

只见锦颜蹙眉坐着,神色严峻,却不答话。

发生什么事了?

不轻不重地推了把半掩的门,“哐当”一声超乎我预料地响,引得所有人都看向门口,也顺理成章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环视屋子,里面七八个十五至三十岁的男子,一个个半讶异半紧张地盯着我,应该不是在说什么好事吧。只有一个我认得,就是给我们做饭那个大姐的小儿子。

“嫂子,她是谁?”刚才说话的小子看着锦颜,朝我努了努嘴问道。看神情,大概锦颜要说我是什么无关人等,就能把我给扔岷江喂鱼去。

我快步走到锦颜身边,轻按她的肩头道:“你坐着吧。”她要站起坐下的,就轮到我神经衰弱了。锦颜习惯了我的小题大做,笑了笑,给我介绍了一下来人,大致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是湖广移民,随船做纤夫到重庆、泸州和宜宾等地,船顺流返程不需要纤夫,解聘后就在四川待下,没田地产业,便在附近县镇帮农或贩私盐为生。前些天遇到县里征徭役,本地土广人稀原来就少劳力,一听说征役,壮劳力半数逃去外地。现在留下的,就是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他们原想,徭役就徭役吧,去石厂采一两个月石头,虽然没钱拿,好歹混个肚饱。可没想到这抠门的官商石厂主,连粥饭的定额也扣去了一半,他们这些小伙哪够饱,又没积蓄自己买吃食,找厂主理论的人,被臭骂一顿不说,差点还遭了鞭子。他们其中一个认得聂靖,就找上门来了。

我听完以后,扫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现在打算怎样?”

“我们想找聂大哥商量。”一人道。

我回道:“聂靖不在。”

刚才问锦颜话的那个,一手砸在桌上,猛然起立道:“聂大哥不在,自有嫂子作主,哪轮到你说话!”

喝,这就叫拍案而起吗?我也不客气地掴了竹制茶几一掌,冷冷地盯着他道:“那你们想让一个孕妇做什么?”

锦颜拉了拉我的衣服,我压住她的手,却不看她,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这些年轻人到底还是有羞耻心的,从我进来的门鱼贯而出。跟我争执的小子,不甘地瞪了我一眼,也随大队走了。

锦颜看来很头痛,我对她道:“他们的事,你帮不上什么忙。你现在的状况也不容许操那个心了。给聂靖递个消息吧,看他怎么说。”我看锦颜养了一对漂亮的灰鸽,除了吃喝掉毛,应该还是能派用场的吧。

锦颜叹了口气,还是同意了我的做法。我也没想锦颜能不闻不问,只是想好歹拖到聂靖回信,他如果能赶回来最好,他惹的麻烦,没理由要他老婆去解决,何况锦颜也解决不了。

可是,安静了几天后,一日我出门半天,回家就看见锦颜留在桌上的纸条,说什么出去几日不用担心云云。我便知道有麻烦了。

找到邻居大姐的儿子,追问锦颜的下落,他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她去县城了。我怒火中烧,威逼利诱他带我去城里找她。寻到那天跟我吵的青年洪计住处,我劈头就问:“锦颜呢?”

他赖皮笑道:“我哪知道?”

我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我知道你们准安分不了,锦颜要是掺和进去肯定麻烦,要是她有个好歹,我看你们怎么见聂靖那混蛋!”

洪计拨开我的手,表情倒是郑重了,回答道:“官府欺人太甚,抓了我们一个领头说话的兄弟,石厂的弟兄正集合组会想法子呢。嫂子去看了。”

“一群笨蛋!”我忍不住骂道。

洪计恼怒地看着我。我冷笑道:“县衙正愁拿你们没辙,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一个上好的借口杀鸡儆猴!”

洪计道:“我们自己管自己结拜,又跟官府何干?”

“是没关系,他们就想抓你们小辫子而已。结拜,哈,大清律定‘歃血盟誓,焚表结拜兄弟者’为‘谋叛未行’,为首者着正法。居然还不找个隐蔽的地方,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你们想害死自己,难道还非拉锦颜下水吗?”我咬牙切齿地道。

洪计神色凝重起来,从椅子上撩起短褂,说了句:“你在这等着,我去叫他们先散了。”便跑出门去。我对着他背喊:“如果已经被逮住了,就死不承认,千万别让锦颜出头!”他一溜烟就没了影,我心急如焚,却不能跟去添乱,离开这里,又怕到时候碰不到锦颜,只好在屋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洪计没回来,邻居大姐的儿子倒找来了。他对我说:“那边散得及时,没出大事。我带你去见嫂子。”

我终于放下心,便跟他出了门。街边有人卖烧饼,他说肚子饿了,我给了他两文钱让他去买,自己就站巷口等他。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意外发生了。一队官兵冲进巷子,我本来还想装路人,但看到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样子,赶紧撒腿便跑,没跑出几步,就被人一把拧住后襟。那不知是差役还是军士,大喝一声:“还不给老子站住!”一把钢刀就架到我脖子上。

可能是心理作用,我只觉得咽喉处凉凉的,连唾沫也不敢咽,深怕拿刀的人技术不好,来个失手杀伤嫌疑人什么的。于是,看着那人轻声要求了句:“这位大爷,你这个刀,能不能稍微挪开一点点。”

那人可能没遇到过这么开口求人的疑犯,愣了一会儿。等他其余同袍上来,就把我双手绑到背后,推搡着扔进一辆破旧的驴车,总算是有篷子的,没打算拉我游街(我好像也没犯什么事吧)。驴车没有门帘,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姐的儿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对街,嘴里塞着烧饼却没嚼。驴车在巷口停了多久,那小子就在那呆站了多久。他会回去报信吧,现在就只能指望聂靖这家伙快点赶回宜宾。

他们把我拉回县衙,往临时关人的围栏里一推,找两个皂隶看着,就都走光了。围栏没顶棚,只是十数根钉在地上的木桩组成的笼子,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可怜还没水没食物。幸好天没下雨,也幸好春天的阳光不怎么烈。被当鱼干晒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县太爷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嫌犯来,命人提我去堂审。

第一次过堂安排在二堂,县太爷约四十上下年纪,蓄着把他自己似乎很满意的美须(看他老是又捋又摸的,该是为此得意)。虽然他一脸肃然,但我一想起他曾审那偷鸡案就想笑。知县怒瞪我一眼,却克制而威严地道:“堂下,可是乐锦颜?”

“啊?”我一时迷糊了。

正在记录的瘦小师爷立马站起来,对我道:“老爷问你,是不是聂靖之妻乐锦颜。”

敢情以为我是锦颜。我迷惑地道:“聂什么?不认识。”谁想当他老婆啊!

知县“砰”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声音放大了点道:“刁妇,你以为你不认本县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他们不可能拿得出我跟聂靖结婚的证据,难道非乱点鸳鸯把我配给他不可?知县咬牙切齿地盯着我,好半天才收回手指,又道:“好,既然你不认亲夫。那我问你,你在那拉人结党谋逆的洪计家中等待,又在其门前徘徊良久所为何来?”

我想也不想就答:“我是他债主,自然是要债。”

“要债?”

我睁大眼看着他问:“他欠我七百文,老父台要代他还吗?”

师爷走到知县边上,附耳说了几句,那知县便道:“来人,先将这犯妇收押,容后再审。”

然后,我便被关进了这半地下室的牢房。比我想象的好些,虽然仍旧阴暗潮湿,地方狭小局促,铺盖肮脏,还有老鼠出入,可好歹是个单人间。我不知道这重犯待遇是幸还是不幸。想来也是麻烦的,那个知县真要把我牵进什么谋逆案里,我估计就能从总督衙门一直参观到刑部(当然大牢是重点)。受罪是一件,牵累家里就更糟了。

一只老鼠就在桌子下面钻进钻出,烦死人。我从床上跳起,正要去对付它,却好像听见高悬的小窗口有人叫我。我爬到床上,凑过去,就见聂靖的一张脸贴在栏杆上,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幽光,吓我一大跳。我惊魂一定,就立刻道:“赶紧把我弄出去。”

“别急。”

他是不急,我可没他心态那么平,微怒道:“说不定下回就该用刑了。”

聂靖却嘿嘿笑道:“夹断了手指,大不了我给你喂饭。”

我瞪着他道:“你想等着倒霉十年,什么生意都做不成一文钱都赚不到吗?”

他叹了口气说:“忍一下吧,等下次堂审,我想办法弄你出去。”

“你现在能进得来,怎么不能弄我出去?”我挑眉问。

他回道:“你要能从这窗楞中间钻出来,我再想办法如何?”

这个窗户本身就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我干瞪着他,明白事无可为,便道:“你赶快滚,别碍我的眼。”

他临走时,留下一句:“有点耐性吧。”

我坐在床上,发现那只老鼠还在蹦达,便起身走到它经常流窜的位置站好,等它一经过,飞起一脚踢过去,它发出“吱——”地一声惨叫,消失在栏杆外面。痛快了,睡觉。

过了两天,我都快被关得呆了,也总结出这个县衙的牢饭难吃之极,马桶恶心人,狱卒态度普通。知县第二次提审我,我有点兴奋,猜测聂靖这混蛋该行动了。一路观察,发现从牢房到县衙正堂还是有很多空子可钻的。

这次审问安排到大堂去了。审讯的过程还是重复上次的套路,乏味得很。暂时不用担心受刑,因为一般县衙没这个权力对人犯用大刑,就怕这个知县是个律盲。几个回合的问话下来,无论县太爷、师爷,还是我,都是又困又累,正在这时,有衙役禀报,知府大人来访。

这显然是个没有事先通知的视察,知县赶紧整了整衣冠,然后忙着吩咐人把我带下去。我跨过大堂的门槛时,跟来人擦身而过。忽然有人在背后唤道:“涵姑娘!”

该死!我不理,只管往前走。那人却拦到我前面,用万分惊讶的语气道:“涵姑娘,您怎么在这儿?”该是我问才对,怎么会在这地方碰上你!我偏头不理他,汪逢年却陪着笑脸道:“好些年没见了,福晋可念着您那!”

旁边便服陪同的一人问:“汪爷,这是……”

而那知县连忙跑到这人身边,恭敬地道:“府台大人,这位是?”

汪逢年转头向那知县问:“怎么回事?”

知县不知他来历,但看顶头上司也对他这么客气,便恭谨地答:“这女犯涉谋叛大案,今日堂审……”

还没等他说话,汪逢年便厉喝一声打断他:“放屁,十四爷的福晋怎会谋反!”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汪逢年的这句话搞懵了,知县呆愣愣地看着他,还是那便服的知府拉着他和知县避到后堂去说话。我则被汪的随员以及一众衙役围困在大堂。也没站多久,他们就商量完了。有人证明我不是锦颜,干系脱得很快,他们出来后,我就被汪逢年“请”去他所借住的某富商的别院。

“姑娘这些年在外,福晋和爷还常提起您。李大人去年年尾补了通政副史到了京里,福晋就说怎么您没跟着来……”汪逢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打断他道:“你怎么对我家的事这么清楚?”

他干笑两声就没了下文。我便道:“我要回杭州家里。”

汪逢年陪笑道:“不如奴才送姑娘回京,李大人和您家大爷都在京里哪。”

我冷淡地道:“我要先回杭州,真要上京,家里也会安排人。”还想起他刚才在县衙里说我是十四福晋的事儿,真格滑稽!

还没等我开口问,外面就跑进来一个人,对汪逢年耳语两句,他便道:“姑娘累了吧,今儿就请先歇息。奴才告退。”然后也不看我,就躬身退了出去。他找了两个丫鬟服侍我饮食起居,院落外面我目所能及处还有两三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我看我也没必要去测试他们是否真的身手不凡。

在宜宾的最后一天,我趴窗台前盯着天发呆,却看见有个开始是黑点的东西越来越近,飞过屋檐,穿过敞开的门,“噗”地一声钻进床上被褥里。我拨开被子找,发现原来是枝羽箭绑了张纸条。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家伙老做这种事,要是我现在躺床上,怕会被戳个正着,想要我命不成?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事出突然,始料未及。料你平安,我这方却麻烦纠缠,自求多福,如无耽误,三个月后,京城见。”我撕那张纸像撕那家伙的脸,京城见个鬼!

汪逢年这混蛋,一直到把我押至北京也没再露面。就是赶路途中,我要求跟他说话,也被那些护卫婢女用软话挡回来,这家伙在躲什么啊?!

阔别三年之后,我又从那个角门进入贝勒府,再见老八,也仍旧是在那曾经熟悉的书房。正是傍晚时分,老八背对着我,站在夕阳下的浮尘里,听到外面禀告,便转过身来,先挥退了下人,然后对我露齿一笑:“别来无恙?”

窗楞的阴影投射到他脸上,有种梦幻般的诡异。我也笑了笑舒缓神经:“彼此彼此。”这人风采犹胜当年,该是混得不错。顿了顿又道:“这算见过了,让我回家如何?”

他却道:“见见十四弟再说好吗?”

“你是在跟我商量?”我挑眉问。

“你一避几年也不是办法。”他叹了口气道。

我有些恼怒:“我没记错的话,你当年答应了不再管这事。”

他微眯着眼,转而看外面:“事到如今,我管或不管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我的问题被“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一人撞开并未锁上的门,冲了进来,紧盯着老八道:“八哥!”

老八向我这边微抬了抬下巴,十四缓缓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交汇。

第七章 缠乱

三年时间,十四的五官轮廓,棱角更分明,彻底脱去了少年的稚气,只希望他的性格能像他的外貌……不过我似乎一向事与愿违,这小子不发一言就直接冲过来,没等我有所反应,便将我一把抱起。我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颠簸中好像还磕到了他的骨头,这家伙大概皮厚肉硬,所以一无所觉,我却疼得直冒汗。

等适应了,发现已经被他抱着出了院子,一路往正门走去。我挣扎了两下,却感觉身体在空中弹跳再被他接住似的。这小子在马厩前停住,盯着可能是他坐骑的灰马,难不成还想抱着我上马?汪逢年这家伙这时又出现了,拦在十四前面,十四狠瞪了他一眼,他退了一步道:“十四爷,那边备了车……”

十四看见了十几米开外的马车,大步走过去,也不放我下来,就跳上车钻进车篷里。我想上了车总可以放开我了,但这小子却像小孩抱绒毛玩具似的搂住我不放。被他压在怀里,我浑身不舒服,不知道怎么的,他身体的触感、味道和呼吸的热度都刺激着我的神经,觉得心里像被猫爪挠一样难受。我用尽力气推着他,他抓住我的手腕贴在他胸膛上,脸压到我颈窝里,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极力把我跟他的身体贴合。跟他打了几回合的拉锯战,我再也没力气挣脱,只能全身僵硬着任由他搂抱。但是我觉得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张嘴像哮喘似的吸气,脸颊越来越烫,再下去我想我肯定会晕厥。

当马车停住,他抱我下去的时候,因为他不再紧贴着我,我觉得稍微好过了一些。他抱着我穿过府门、花园、厅堂,直到进了一间像是他居室的屋子才把我放在一张靠墙的矮榻上。他握着我的手半蹲着,我没理他只看着窗外,他靠上来开始亲吻我的脖子和脸也随他去,只数着支摘窗外树上的叶片,分散注意力,就能不那么难受了。

他忽然停止了动作,捧住我的脸道:“别再离开我好不好?”

我不得不面对他,而再看却只觉得陌生,我曾经认识这样一个青年吗?不是十四岁时候爱捉弄人的孩子,也不是日食的时候颤抖着抱住我对我说别怕的少年。陌生的他不停地对我说话,说了什么我却没听进去,直到他说:“我们马上成婚好吗?皇阿玛赐婚都快三年了,我一直以你侍奉守孝父亲的理由拖着,你阿玛都回京任职了,这也拖不下去了。”

我闭上眼,又睁开,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问:“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

他握住我放在腿上攥拳的双手,回答道:“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我。你知道吗?这几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你。”

心里顿时无名火起,什么一闭上眼就想起我,我又还没死!我转开脸不再理睬他,由他一个人说那些莫名其妙的,他最后道:“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再走了好么?”

我睨着他道:“你别碰我。”

他怔在那里,我重复了一遍:“你别碰我。你一碰到我,我就难受得厉害。”我抽回被他拉着的手,他下意识地想圈住我,我眯眼看着他,他便不再继续。

我继续道:“我要吃东西,但是不要见到你。因为你在场,我吃不下去。”

他应该记得自己刚说的,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愣了许久,起身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叫人进来伺候。”说着抬手想抚我的鬓发,我偏头避过,他便收回落空的手,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没多久,便有人进来服侍,只是其中有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吃了饭,洗过澡,人就有些犯困。

“小姐,我伺候您梳头。”红月儿拿过我手里的梳子,轻轻为我整理湿发。手劲柔柔的,仿佛倒回三四年前,我打了个哈欠,支着下巴靠在梳妆台上,闭上眼享受此刻的舒适。

门“吱嘎”开合的声音打破了我的错觉。身体很自然地对十四的靠近戒备起来,我不想跟他说话,便不睁眼,但在他的指尖触到我肩膀的一瞬间,我“倏”地站起来,转身瞪着他。他收回手,退开一步,笑道:“只是带它来见见你。”

我这才看到他怀里正眯着的敏敏,?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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