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 第83部分阅读

人也会觉得:“咦,现在这会儿才封?”

倒是往常王勇总是一副闲适安然的表情,今天却并不是如此,相反,反而有点隐忧难以开解,或者是说,有一点话未出口,就不知道如何措词的为难模样。

“咦,难道要借钱?”

后世时,也只有借钱的朋友才会叫张佳木看到这样的表情了。这会儿当然不至如此,王勇好歹也是府军前卫的指挥佥事,一年下来,皇赏加上自己的俸禄,好歹几百两银子到手,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太烧钱的享乐,这点子收入在贵人们眼里不多,普通的中产之家,却可以过的很舒服了。

当着人,当然不便询问,便也只笑着敷衍了几句,两人揖让着进房,张佳木的这处精舍王勇倒也不是头一回来,熟门熟路,自己提着灯进去,带他来的听差会意,自己向张佳木躬了下身,然后就出了院门,在院门口守着。

院中原本自有伺候的人,这会子看到主人要和人秘谈,一个个都是知趣,上来两碗茶后,便也都不再近前,只在外头等着招呼就是。

第319章 分润

“佳木,我有件为难的事,想和你说,又有些不好开口。”

张佳木轻轻点头,微笑道:“看你这样子,便也知道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了。”他开玩笑道:“怎么着,缺钱使,还是谁为难你,真是笑话,没有报我的名字吗?”

王勇倒是头一回见他如此模样,当下失笑道:“近墨者黑,佳木,你也会有这般无赖模样的一天么。”

“你是没有瞧见。”张佳木不以为意,笑道:“当年收伏那些无赖子,费了我多少心血我那个百户,可比我这个都督来的不易的多了。大约治一坊就是如一国,虽然略有夸张,但世间事,大抵不脱此理。当时,我就用无赖手段对无赖,夺门之时,又以雷霆手段压服各方,是以有今日,就是行事果决,绝不犹豫。”

“有理。”王勇向来是对张佳木敬服有加,所以一听他说,便也一扫脸上犹豫迟疑之色,向着张佳木笑道:“君可谓自投罗网。”

张佳木心头涌起一种不大妙的感觉,不过,他向来是从不退缩的人,当下也只是笑道:“我倒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叫我自投罗网,不过,请快些说,要是说的不对路子,小心讨打。”

两人交情莫逆,王勇也是世家子,手上功夫不错,当初和张佳木讨教时还颇为盛气,以为张佳木小小年纪,功夫有限,不过,几回亏吃下来,现在王勇已经不敢接张佳木的“讨教”了。

形同挨打,何必,何苦?

这会儿当然是说笑,王勇却是收了脸上笑意,只道:“这一次,事情一出,就有人在皇上面前陈言利害,说明关系,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张佳木才知道说的是这件事,当下也是正色道:“曹吉祥和牛玉和我过不去,也不奇怪。蒋安这厮,虽然胆小怕事,关键时候,倒是靠的住呢。”

“对了”王勇也是极欣慰地:“当时若不是蒋安先陈说明白,皇上先入为主的话。就算知道你救出太子,最多也觉得你是功过相抵罢了。”

“嗯,”张佳木点头道:“蒋安那里,我会重重谢他。”

他自然不会告诉王勇,牛玉和蒋安等人的反应和处置,都是在他预先的意料之中。可以说,发展完全不出意料之外。

牛玉当值,蒋安赶到的建言,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如果是蒋安当值,上来把责任推给忻城伯,皇帝事后一想,自然觉得忻城伯很吃亏,所以对张佳木的欣赏和奖励也会打折很多。

牛玉当值,第一层先说张佳木,皇帝乍听自然愤怒,待蒋安一提醒,自峰回路转,自己就觉得亏待了张佳木,再知道张佳木救了太子出来,则情绪更是大为不同。

这般处理,是抓住了人的心理,哪怕就是君王,大约也不出所算之中。

这些是最阴微的秘事,哪怕就是王勇可足信赖,也是不足为外人道,不讲也罢。

便是蒋安自己,也是在完全不知道实情的情形之下,被张佳木如此安排,他如此照做就是。要说实在的想法,连当事人也在迷糊之中呢。

“厂公拿了你不少金子了吧?”王勇笑问道:“现在宫中有传言,说你找着了个金矿山,所以金子要多少有多少。最近,你在宫中势力越来越大,太芓宫中就更是全是你的人,老实说,佳木,我可不知道你突然变的这么有钱。”

此问很是犯忌,若不是两人关系极亲密了,王勇也不敢有此问。

锦衣卫最近大兴土木,张佳木自己的庄园也在搞很多来钱的花样,又没有吃大户,搞富商的肥羊,钱从何来?

常例的公费是没有几个的,锦衣卫的公费其实朝廷根本不管。

皇帝有一百万的金花银,要负责在京武官的俸禄发放,打折或是少发是常有的事,锦衣卫的公费银子就更不要想有皇帝的支持了。

钱,多半是从九城之中搜罗而来。京师人口过百万,富人商家极多,达官权贵当然不敢去惹,或者说,惹他们的成本太高,收入和风险不成正比。

宰富商的肥羊最为合算,事实上,宫中的用度抽分也是从这些商家上来。大明说是与民休息,农税收取不多,商税就更不要提了,很多税卡人浮于事,大家领了俸禄就不再干事,根本无人去管。所以明朝商业再发达,也不曾给朝廷落下什么好处。

明亡之时,江南半壁的士绅和富商富可敌国的比比皆是,闽人郑芝龙家资过千万,过百万的也大有人在,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流入中国,但朝廷却只能在农民头上不停的加赋,再加赋,最后逼得陕西与河南皆反,断送了三百年江山。

毛病出在朝廷制度的设计者身上,如前宋,税制复杂,税种简直是多如牛毛,不仅是农税,商税也很得力,光是海贸一项,就曾经占南宋收入的很大比例。北宋亡时,岁入六千万贯,南宋初立,岁入不减反增,没几十年,就是过亿贯钱。

老赵家对外软蛋,对内理财却真是一把好手,中国王朝,大抵都能吸引前朝弊端失误,但前朝好的制度,继承下来的却是不多。

宋承唐制原本就不多,到明时,几乎完全就是与唐宋不同,别的也罢了,理财这一块上,就差的太远太远。

既然朝廷没钱,又没有搞大动作,最近这些天来,张佳木出手突然大方,这自然就会叫不少人眼红,思量,猜疑。

钱是有,而且突如其来。原本正在为钱发愁,几乎要缩减开支经费,甚至到了要停俸禄来维持学校和几个重要机构运行的地步。因为现在正是麦收时,银根紧缩,常例规费在往年在这会儿也是停收,一切都等麦子下市了再说。

这是常例,也是常理,不容破坏,也无从破坏起。

人都无钱,再逼也是没有,这一层人都知道。就算是历任的锦衣卫使,在这个时候也是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不搞那么多动作。

张佳木已经把整个卫吃下来,掌握在手中,所以事事都是得由他自己设法,他这里周转不灵,一切就都玩不转了。

正在危急关头,倒是有好消息来,不仅是消息,还有黄金来。

具体数字,张佳木谁也没说,怎么来说,更是绝密文件,卫里除了他和刘勇两人,谁也不知道这笔钱的来历是怎么回事。

有了钱就好办事,收买人是最简单的一件事,最近这些日子,张佳木在宫中势力猛涨,这一次事情很顺,口碑一下子就涨起来,原因也是有不少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不是拉他的后腿。

这件事,极为复杂,和王勇也无从说起,当下只能乱以他语:“金矿?快别说这事了,宣德年间的笑话,现在还在传,谁去弄这个东西,不是猪油迷了心么。”

宣德年间,皇帝发数万人,费银更多,去黑山开金矿。费时半年多,产金五两,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出来。

这件事,究竟如何,时间久了也不大清楚。不过,耗银十数万,工数万,最后产金五两。就算是宦官贪污,文臣藏匿,开矿的地方恐怕也没挑好,而且,大明视矿工如猪狗,或是猪狗不如。在文官看来,开矿又是万恶之源,民生必须的铜矿都没有人放在心上,铁矿什么的更不必提,在很多人看来,金子是可有可无之物,特别是传统的士大夫,几乎是对开金矿的事深恶痛绝,时间长了,特别是内阁渐渐有权之后,开矿的事就越来越少,而且各地官府几乎都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应付朝廷,到了万历年间,更是有地方的官绅和无赖联合起来,一起赶走皇帝派出的矿监。各地矿监被赶走或是打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后来竟是传为美谈。

张佳木这么一说,当年的大笑话人尽皆知,王勇自然也是知道,一想之下,便知道自己疑的没有道理。

当下含笑道:“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不过,最近你手风要紧些,不要再这么散漫使钱了,要知道,眼红的人真不少。”

他说的,当然也是代表府军前卫一些人的观点。上三卫中,派系很多,和张佳木亲近的有一些,疏远甚至是敌视的也不少。王勇这个府军前卫的佥事在宫中消息也很灵通,甚至比庄鸣灵通的多,毕竟,他是四十名带刀官之一,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亲耳听闻,亲眼所见的。

张佳木低头想了一会,便是笑道:“不知道是谁叫你来说的,不过,你回去告诉他们,好好的,大家有钱一起使,我是什么人,还用多说?”

王勇其实就是此意,他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同僚。张佳木现在是大财主一般,人人见了眼红,府军前卫也是亲卫亲军,当然也想分一杯羹了。

凭什么好处只有宦官和东厂有,咱们就一文没有?

这种心思,张佳木当然明白。而且,其实不必人来说,他自己也早就有所准备就是了。

在上二十六卫亲军中的好名声,只能更好,绝不能有所破坏。

王勇大喜,起身兜头一揖,只道:“佳木,我就知道,你必定不会教我为难的。”

第32o章 腐化

“言重,言重。”张佳木扶起王勇,笑说道:“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要说这么生份的话。况且,我知道你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件事,只是你们府军前卫的人想和我说,自己丢不下脸,你来,彼此都好,我这里好说话,他们也不怕失面子,大哥,你来的很好。”

王勇原本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分说,简直就是入木三分。

他心里原本就对张佳木服气,这会儿更是五体投地,只讷讷道:“佳木,你简直是什么都知道,都明白。”

“嗯嗯,不必多说。”张佳木笑着,眼神却锐利起来。他想了想,道:“大哥,你们府军前卫满额是多少人来着?”

“五千六百人啊。”王勇奇道:“咱们和你们锦衣卫不同,正好五千六百人整,不多不少。”

他笑了笑,又道:“余丁当然不止此数,在燕京都好几十年了,军余少说了也得万多人,不过,很难补上缺就是了。咱们京师不比外地,外头补军士的缺是为难的事,都逃光了么。京城里头,一个缺可不易得,都得打破头。当然,得了缺也不一定真格的训练当值,遇到考试校阅时,雇人去代试代役,也不希奇。咱们府军前卫和旗手卫,当然,还有锦衣卫都算好,上三卫么,没点真格的东西不成。有很多卫里,连发粮都不是自己扛了,没劲,抬不动”

说起这个,王勇直摇头,最后叹着气道:“瞧吧,迟早咱们上三卫也得和他们一样,扛个粮包都没劲”

张佳木笑说道:“这也是难免的事,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历朝历代,想有不腐化的政府,不软蛋耸包的军队,也是难。”

王勇笑道:“说的也是了。”

张佳木深为皱眉,道:“你们府军前卫,宫中还算过的去。那么,我来问你,这一次叫你来的,是不是向来在宫中当值的人,若是外头的那些烂货,说实在的,我没有什么精神去敷衍他们就是了。”

其实明朝末年武力的衰败,应该是历朝之最了。出征打建州的关键之役,宰牛祭祀的刀居然杀不动牛,是绣的,总兵官杜松的头盔是烂的,被人一箭射个对穿。

弓箭没力,火铳炸膛,上贪下腐,军队全无战力。举国之力养的关宁铁骑,从不敢野战,从建州起事时起,一个几万人没有什么铁甲火器的小部落却连败明军主力,最后弄的明军不敢与之野战,简直不成体统。

武器烂,指挥烂,体系烂,堂堂帝国皇帝,当敌军兵临城下时,居然要招募市井无赖流氓混混参与守城,崇祯还亲自接见一个大流氓头子,封为千总,让其上城守备。

李自成入城,崇祯除了身边十几个小太监,连一支最基本的亲军队伍了凑不起来。当敌军逼近京城时,其实可以到天津下海逃亡,但大臣说,凑不起一支可以安全把皇帝送出城并且送到天津的禁军队伍。

因为禁军的军心不稳,大臣们不敢保证,是不是皇帝一出内廷,就会被禁军给绑票

北京距离天津不过一百二十公里罢了

上到唐宋,下到满清,恐怕军事在前期的武功,明不逊任何人,在战斗意志上,不求和,天子守国门上,更是超过任何一朝。但军队的腐败无能,指挥无力,编制混乱,整个溃烂的程度来说,大明也是叫各朝瞠目结舌,拱手拜服。

当然,这个现在不是张佳木所关注的,他只是向着王勇率直问道:“五千六百人,四十人的御前带刀官当然是府军前卫的核心,其余平时入选宫禁巡逻,随侍大驾外出的,最多两千人,我说的差不离吧?”

“是的,差不离。”王勇答说道。

各卫都有自己的机密,有些是核心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但张佳木知道,王勇也并不觉得奇怪。

守备大明皇城和宫城的只能是府军前卫,旗手卫,锦衣卫。

其实,宫中以锦衣卫的人最多,光是大汉将军就有一千五百余人,宫门守备,也是三卫各一,奉天门大朝会的时候,纠仪维持秩序的,也是锦衣卫的人最多。

守备宫门,随驾外出,贴身保护皇帝安全,又是府军前卫的人最多。

旗手卫是皇城守备的中坚力量,皇城的各城门,皇城治安巡逻,大半工作都是由旗手卫负担下来,出行的仪仗大驾,也是旗手卫负责的多。

三卫加起来在皇城和宫城中一共有八千人左右,有时多些,有些少些。现在的数字,就是三卫相加,七千八百余人。

这其中锦衣卫有三千余人,旗手卫三千左右,剩下的便是府军前卫的人。三卫各有范围侧重,彼此虽然肯定会争风吃醋,但好歹各有范围,所以就算是有什么争执,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仇怨,相反,彼此香火情很深,其中原由,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

而且,和锦衣卫不同,旗手和府军两卫,能在皇城和宫城当值的,才是卫中红人。不象是锦衣卫,大汉将军是闲值,架子货,在卫中并不大受重视。在宫城中执掌大汉将军的庄鸣的地位,就可以看出来锦衣卫对大汉将军是什么态度了。

当然,因为庄鸣和张佳木的私人关系,所以混的还算不错,大汉将军也算是重新整合了一些,各小旗,总旗,百户,都换了自己人,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算是真正吃了下来。

府军前卫和旗手卫张佳木伸不进手,但不妨碍他为此设法。

自己人,那当然是越多越好。

当然,张佳木的势力并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差的远咧。旗手卫里,他虽然也有一些人情放着,不少老熟人,但真正知心换命紧急关头可用的人手,却是一个也没有。

府军前卫里头,有王勇在,当然,李春这个都指挥也靠的住,其余还有几个指挥也算是自己人,张佳木现在问,当然是有所指。

王勇一听便明白了,当下笑道:“你放心吧,李都督知道,也是他挑的头。他说,佳木最近发了财,派我去打个秋风,佳木向来对人够朋友,不会说我们不是的。这一次,能够资格伸手的,当然是宫中当值的人,在外头的,凭什么轮着他们?”

如果是正常来说,上三卫的亲军早就暮气沉沉,没有什么鸟用了。

上上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那位留下自己腰牌于世的马顺指挥使,堂堂武臣,特务头子,居然被一群文臣打死在大殿上,锦衣卫留在宫中的校尉们也不敢救,勉强上去几个,当即就被人打跑了。

这简直就是武人之耻,其实到这会子,真正的京营兵早就不大把上卫亲兵,特别是锦衣卫这样的特务组织当成是军人了。就算锦衣卫自己,恐怕在内心里头把自己当武臣军人的,也是没有几个。

不过,这不妨碍张佳木治理整顿。

现在锦衣卫裁撤了不少人,原本两万出头的规模,现在只剩下万二千人,就这,还是有不少不带俸的样子货,剩下来的不敢说全是精心强将,好歹也是各有用处,有老于世故知道案例的,也有精通律令,也有在特务行当有特殊贡献和认识的,当然,组织才能,财务才能,这些都会列入考量的范畴之内。

但不管是谁,哪怕是望花甲的刘勇,每天早晨起来,就得出操,训练,不管在家还是住在锦衣卫在各处设立的宿舍营房内,每天起床训练几乎已经是所有人的必修课。

除了长跑,越野,负重越野,然后各项器械训练,力量,格斗,这些原本是精锐缇骑才需要的训练和技术,所有锦衣卫内部人员都需要参于训练,然后定期考核。

这是一项硬指标,不合格者,就只能转为文职,象是雇佣来的那些个老夫子一样,他们就是锦衣卫中的文职人员,俸禄不低,待遇相等,但是想升官,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事了。

锦衣卫当然算是对得起皇家给的俸禄,甚至远有超出。府军旗手两卫则是差的远了,宫中的还好,好歹还得撑个场面,样子货也得有个样子出来,不仅于此,最少守城值夜的态度得认真,武艺也得过的去,不然的话,很难敷衍的过去。

在外头的,就是挑出来的不合格的人选,就算比别的卫强些,也终究是不大合格。

“既然这样,”张佳木展颜笑道:“那,我可就放心的多了。”

差使算是圆满完成,王勇站起身来,笑嘻嘻的道:“李都督交办下来的时候,我可是提着心。好歹是老虎身上拔毛,咱们有点太那啥了。”

“说的什么话,都是好朋友么。”

张佳木不以为意,也是站起身来,对着王勇笑道:“怎么样,吃过没有,交待下头上酒菜来?”

“不必。”王勇答说道:“你太忙,这两天,你可是大出风头————你不知道,我们可是一直在议论你—————大家都说,实在是太佩服了”

第32o章 情之所钟

王勇所说的,当然是昨夜的事,府军前卫的同僚中和张佳木交好的不在少数,议论时当然是夸赞居多,这也不足为奇。

听得几句,张佳木便是笑道:“你们的李指挥当时可也是在场,转回头回来了,就找我打秋风,我要是勒着不给,他肯定说我得了大彩头还小气,罢了罢了,我只是认吃亏就好了。”

王勇笑道:“你向来就是这么样人,给人东西,还不叫人说你好—————好了,我可得走了”

说罢拱了拱手,推开门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佳木倒是突然起了个念头。

李春这厮,明明是和自己一道回的城,路上不说,也不问,回到宫里就派人合议打自己的秋风,这算是什么意思?

最近这一注财源,看来是来的太容易,也太叫人起贪心了,看起来,得想个好的借口,把这件事给遮掩一下才好。

心里有事,就有点神思不属,王勇和他说了一句什么,也是没有听的太清楚,当下只是含糊应了应,便一心想打发此人走。

“哈哈,佳木,你在想什么呢?”

王勇倒是突然捧腹大笑,张佳木一想,脑子里把对方的话过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出糗了。

原来刚刚王勇突然拿公主来打趣,这件事,熟人之间是不算什么了,虽然犯忌,也颇伤皇家的颜面,不过时间久了,皇帝和太后都没有什么说法,大家也就浑不当一回事了。

这一次,王勇倒没有随太子出宫,消息传来,就在宫中伺候,所以亲眼看到蒋安等人在御前的争执,彼此的勾心斗角也是瞧的明白,他今晚来,也是提醒张佳木小心在意,他在宫中的势力仅限于东厂这一块,还有禁军这一块,虽然最近加大力度拉拢人,但对张佳木有恶感或最少没好感的内官很多,这一方面,要好好的下一番功夫了。

至于公主的表现,王勇也是瞧的清楚,当时听说是张佳木带队,公主的表情先是担忧,再是信任,接着与皇帝的父女对话,可以说,对皇帝派出薛恒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说这些的时候,张佳木神色凝重,摇着头道:“没有人说给我听啊。”

“哎,”王勇叹气道:“女孩子家么,是有点不大合礼教,没有人和你说,怕也是知道太后和皇上有心要让你当驸马,所以,大家也不愿多事罢了。”

其实南宋时理学盛行,人心已经逐渐拘束,到明时,早前期更是禁锢性灵,所以公主对某个男子垂青,这件事传扬开来,肯定叫那些老夫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个没完。

要得到明中期后,束缚渐松,人的思想出现转变,讲究性灵轻松的文章学说大行其道,诸如某那样的开放,就是明中晚期的事了。

王勇一说,张佳木当然也就明白了,当下点了点头,却只觉得心头沉重。

适才王勇所说,是说公主今夜宿于常德公主的府邸,姑侄两人年纪虽差的远,但性子都是轻灵飘逸,重庆公主虽然年幼,不过亦是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性子,再加上姑侄都喜欢男儿喜欢的玩意,骑烈马,打猎,习武,射箭,那些女儿家特别的玩意,她们反而不大欢喜,由此,两代公主交谊深厚,重庆公主偶尔会悄悄到常德公主府邸居住几日,消闲解闷。

要是传扬出去,当然也是礼法不容,不过,皇家的事根本没有那么严格,偶尔为之,皇帝允准,或是太后允准的话,也就罢了。

平时出来居住,没有什么,现在出来,又是跑到常德公主府邸,重庆公主的小小心思,瞒不了人。她当然就是去打听张佳木今日的表现如何,女孩儿家的心思,一看到底,真是单纯可爱,而对张佳木的用情之深,也就由此可知。

“唉,”饶是张佳木铁石心肠,也不得不叹道:“我负她良多。”

当时的情形,现在解释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由,更加不要说是叫别人信服的理由了。九死一生之际,大约人都会荒唐,重选一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狂放无礼的举动了。

居然没有得罪,也没有被重谴,真是一件稀奇的事。

由此可想,张家和皇家的关系,也算是错踪复杂,这其中,弯弯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当下他心情郁郁,也懒得想,夜风袭来,穿的身上单薄的葛袍猎猎而响,也吹动了满怀的心事。

重生之事,一直是在拼搏向上,目标明确,手段多多,似乎很得意。但暗夜之中自己沉思之中,只觉满腹心事,却终究无人可述。

这种孤寂感,真的是无可排解。

想到稚龄中的公主,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虽然必定不可将心中隐秘全然告之,却安然这不是一个可以略述心曲的伙伴。

再说,皇家待他不薄,做权臣是他的理想,倒未必要做j臣,娶个公主,富贵与共,倒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佳木,”王勇看他心绪不佳,颇有些后悔提起此事,因笑道:“罢了,你事太多,不必多想,事情自然会有安排,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有心,有心。”张佳木也无可解释,只得连连拱手,笑道:“大哥请行,我就不远送了。”

“不必,”王勇想了想,突然又笑道:“你可不要突然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头脑发昏可不成,佳木,要是乱来,我可得恨死自己。”

“瞎,”张佳木顿脚道:“你可想到哪儿去了”

两人都是哈哈大笑,王勇当然是打趣,张佳木似乎再昏头也不至于如此。

但送行之时,却又见两盏绢布宫灯在昏暗的月光下逶迤而来,行行重行行,步调不紧不慢,甚至,颇有些悠闲的味道。

“咦”王勇道:“这是明达的灯笼吧,他个子长大,平时走路也是急急忙忙的,倒是没有瞧着他这么悠然的夜行。”

明达,便是任怨的字,今天缇骑集训,他这个主官当然不在不成,所以晚间会议,任怨并没有参加。这会子回来,想必是缇骑的训练结束,所以才有这种悠然而行的舒适吧。

到这会儿,张佳木倒是有点嫉妒任怨了。

这个心思简单的大个子,自从跟了自己就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现在大家都在过苦日子,任怨的几百亩地庄园也全给张佳木使用,一个不字也没有出口。当然,等财路渐宽,江西那样的事恐怕将来一桩跟着一桩,所以倒也不必太发愁。

将来大家都是富贵荣华,任怨不必操太多心,就可以荣享一生,福泽子孙,想来真是叫张佳木羡慕嫉妒。

有的时候,跟对了人就是运气,挡也挡不住的。

“我们吓他一跳好了。”想到于此,张佳木童心一起,适才烦忧尽去,向着王勇笑道:“这厮这么悠然,我们来吓他一吓。”

年锡之几个人还在书房苦思推辞封爵的办法,任怨却在这里悠闲闲晃,张佳木心中一时不愤,却要来给他一个教训。

王勇不明其理,却也是凑趣,只是笑道:“识你这么久,头一回见你有这么胡闹的时候。人都说,你也太算无遗策,简直叫人害怕……”

言多必失,王勇也是自觉失言,话说了一多半,就立刻停了下来。

张佳木心中一跳,却是心道:“给人这么样的印象,是好是坏,也是难说的紧。”

人都以为他厉害,一拍脑子就是现成的智计,自无遗策,不敢打他的主意,只能以力相加,明着来,这当然是好,少了不少阴谋诡计让他应付。

可是也是坏事,人不和他玩阴谋,全是阳谋,其实阴谋好对付,唯有阳谋,堂堂正正,以力相搏,反而是极不好应付。

当下抛开这个话题不管,两人打发走提灯的小厮,自己把灯笼先放在避光的地方,人也躲在小径一侧的树影里头,屏心静气,只等着任怨走近前来,跳出来吓他一跳再说。

按说,练武的人感觉特别敏锐,如果是这样的埋伏,任怨应该能感觉得到,所以两人心知其理,都是屏息静气,也不露出敌意,免得让任怨有所查察。

这么一来,任怨却是查觉不到了,看到他的时候,隔着两三百步的样子,等越来越近时,却是听到任怨在和人说话,而且声音愉悦的紧,语调轻松快捷,浑不似他平时那么厚重的口吻。

“奇了,任明达怎么把人带到这里来?”

王勇不足为怪,还在带着笑等着恶作剧,张佳木却甚觉奇怪,这里是心腹重地,除了任怨和自己,还有那些足可信任的贴身小厮之外,任何人不经通传,是绝对不能到此,而客人,除了张佳木自己外,任怨很识趣,从来不把人往这里带,因为很多文书和不足为人道的机密,都是在这个小院之内处理,生人过来,关防就吃紧,彼此不便,何苦。

他在这里奇怪,任怨却是更近了,王勇虽然是比张佳木大几岁,毕竟也是年轻人,当下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大声道:“太恶作剧,我却是憋不住了。”

说罢,自己出来,提灯向着任怨来的方向一照,不料,一照之下,自己却是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直如吞了个鸭蛋一般,呆了。

第321章 好事

张佳木随着王勇的眼光一看,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两盏灯笼,一盏是任怨,一盏却是王英。

一男一女提灯而行,这会儿可不是后世,不管怎么说是通家至好,可都是成年男女,这么一弄,其中的含意不言自明了。

“妹子,”见任怨和王英都闹了个大红脸,张佳木忍住笑,上前道:“送你二哥到后院门也就成了,怎么还送这么远,快些回去吧,你大哥一会也就出去,和你一同回家。”

王勇每次过府来都是带着妹子同行,王英秀外慧中,标准的小家碧玉,很得张家上下的欢喜。任怨和张佳木王勇三人都是以兄弟相称,和王英见面也不避讳的,哪晓得就相处出了事。

可能是孤身男女,又正当妙龄,彼此没有恶感的话,好感的产生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得他一言,王英如蒙大赦,嘤咛一声应了,接下来就一闪小蛮腰,自己低着头匆匆走了。

“二哥,”张佳木待王英一走,为了王勇的面子,还是得埋怨任怨两句:“怎么回事呢,孤男寡女的,虽说是自己兄妹一样,也要防人说闲话不是。”

一句话说的任怨面色更红,一张脸闹的象块大红布一样。

王勇最长,任怨行二,张佳木第三,彼此之间向来是以兄弟相称,显得亲热一些。王英也按排行称呼,所以说是兄妹一样,也没有错。

“算了,”王勇先是很气,接着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恼恨的模样,他颇为无奈的向着两人道:“不要装腔作势的了……任明达,赶紧来提亲吧,媒人要请有面子的,不然的话,我把他打出去。”

这也是很顺理成章的选择,任怨当然没有张佳木这么光彩夺目。但一样也是家世清白,锦衣卫的世家,当年太祖成立检校时就加入了,近百年的皇家鹰犬,忠诚可靠。再者,年轻有前途,靠着一个好大佬,这般年纪已经是卫指挥佥事,正四品官武官,授广威将军,上骑都尉,将来升腾指日可待。

总之,就是和王勇自己一样有前途,大家全是自己人。

王英年纪已经足够嫁人,只是武官门户现在已经不如当年,王勇升的太快,叫妹子嫁个百户总旗,太过委屈,指挥一级暂且没有合适的,和富商结亲,则绝无可能,嫁给文官家族,文官又不大瞧得上武官世职出身的家族了。

所以转念之间,也就把这件事给定了。

任怨闻言大喜,但他不擅言辞,呆在原地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活脱脱就是一头呆头鹅,张佳木又是羡慕,还有点嫉妒,不觉笑骂道:“真是呆子一个,真不知道怎么叫小妹看中你的。”

提起这个,自然是尴尬的紧,倒是由王勇打了个哈哈,彼此揭过去了事。

事情定局,王勇和任怨的关系便不同了,彼此算是准郎舅,当下索性不走了,两人一起折回,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不外乎是什么生辰八字和保媒的人选等细节,王家这里没什么阻碍,任家老爷子身子不大好,儿子住外头也不管,任怨家中兄弟太多,彼此也不是很亲热,不然的话,也不会住张家不回去了。

天造地设的一对,彼此真是太合适了。

张佳木简直是真嫉妒了,自己走到外头,正看到在原地踟蹰的王英,因含笑招了招手,把这个俏丽可人的小妹子叫了过来。

“怎么,还不走?”

“奇怪了。”王英心里发慌,嘴上却不软,只道:“哥哥不曾出来,哪有我自己一个人先走的道理呢。”

“哈哈,”张佳木忍不住了,拿她打趣道:“小妮子还真是胆大,我告诉你,你哥哥气坏了,出来说是要请家法”

“请就请好了,我又没做什么背人的事。”小姑娘咬着嘴唇,一点也不怕的样子。虽然才十五六,不过却仍然在这一瞬间,尽显风采。

“好好,你真大胆,我服了你了。”张佳木一脸佩服的样子,笑着道:“不要在这里担心了,不过,也不要在这里等了,下人看到不成样子。你到母亲房里,陪她说会话吧,你哥子得过一会才能出来了。”

“怎么了?”

“还不是说你的事,嗯,我等着喝喜酒了。”

说完之后,就不理会已经石化的小姑娘,自己洋洋得意的走了。

半响之后,才看到王英捂着脸跑开,张佳木却是哈哈大笑,心中只觉得甚是喜乐。在这个初夏的夜晚,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让人心情愉快了。

等他推开门,看到年锡之等人时,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与平时不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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