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为王》 第54部分阅读

验看。”

“朕不必看了。”皇帝的语气也有点苍凉,他道:“朕没有想到,这厮居然真的在家里有藏甲,就凭这一条,他也是死不足惜。”

皇帝在复位之后,其实很介意权臣在自己家里藏甲,甲胃是军国重器,一般百姓家中藏一甲也就足够抄家杀头了,逯杲府中,搜捡出来的铁甲过百具,就凭这一条,全家处斩也是足够了。

至于公侯之家现在家家有家丁,曹家还有几百鞑官,个个骑射无双,家中铁甲马槊刀枪弓箭俱全,皇帝心里也很忌惮,但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毕竟权臣都如此,如果是要禁绝的话,会惹起不小的麻烦,就算是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公开表示自己的看法,皇帝道:“原说要审,就凭藏甲这一条,也不必审了,卿断然处置是没有错的,朕心甚慰。”

袁彬在一边适合插话,笑着道:“刚刚皇上说了,你年纪太小,现在官也做的太大了,再给你加官,也不大合适。佳木,这一回就委屈你了。”

按说,擒拿不法,象逯杲这样的大臣,罪名坐实了,皇帝也首肯了,张佳木做为主办的官员,当然是立下大功一件。

这一次,逯杲也是真的被抓着了痛脚,烧贡院,私蓄甲兵,哪一条都是抄家斩首的罪名,张佳木断然处置,少了很多麻烦,不仅皇帝认可,就算是他的政敌,估计也是暗中松一口气了。

一桩泼天大案,这么轻轻揭过,张佳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下深深一躬,笑道:“皇上,臣受恩深重,还敢贪得无厌么?要是还敢心有不足的话,那真的是天厌之!”

哈铭在一边笑道:“皇上,佳木的话,应该是心声,他,我是自小看着长大的。”

有这两个世交叔伯在一边打边鼓,皇帝自然也没有话说,当即用看子侄的眼神看着张佳木,笑道:“吾意也是如此,佳木世家子弟,毕竟是国之旧臣的后人,清白可信,不是寻常人可比。再者,也有你二人帮吾看着,吾是尽可以放心的了。”

张佳木心中也是微叹口气,其实他昨夜做的事,合法度的少,不合法度的多。但大明的事就是这样,重要的不是合不合法,而是皇帝信不信你,皇帝一信,你就是无恶不作又如何,反正有人罩就是了。

至于眼前这两位叔父辈,其实他也是伺候的很好了。两人都是锦衣卫的带俸官,但他们在锦衣卫里根基太浅,不能服众,所以张佳木索性给他们安排了闲差,但份例好处一文不少他们的,尽管权力不重,但袁彬和哈铭两人,也是该很满意的了。

第213章 因祸得福

三人和皇帝团团对座。犹如亲朋故旧聊天一般,皇帝也很高兴,叫了几声开心,又吩咐人取茶点汤,赏给这三个亲近的臣子。

又谈了一会,皇帝竟是亲自给袁彬递了个眼色。

袁彬会意,轻咳一声,向着张佳木道:“佳木,有件事,我已经求了皇上,皇上允准了。不过皇上说,毕竟是咱们锦衣卫的公事,还要你这个堂官点头才算数啊。”

“啊?”张佳木做大惊失色状,答道:“皇上的话,做臣子的如何敢当呢。”

“唉,”皇上知道他是把皮球踢给自己,面无颇为无奈的道:“袁彬听说大同有反逆案子,所以自请去查办,哈铭请随行,朕已经准了,不过你好歹是锦衣卫堂官都督。朕叫他们问问你的意思,也没什么。”

张佳木觉得甚是好玩,这算是皇帝亲自出来开后门了。张佳木掌事之后,因为锦衣卫名声不大好听,甚至有京师无赖长的象个样子的,故意骑着高头大马出城行走,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佩以饰物,再带把刀,结果沿途就没有官兵和差役敢来查他们的路引,然后故意到处操着京腔说话,到了某处,就访问富户如何,故意和本地无赖勾结,这样富户一听说之后就大惊失色,魂飞魄散之时,也当然不敢去查这群人的真假,只要是有这种样子出来,谁知道是真的锦衣卫还是假的?这般做法,不少无赖都在外地赚了不少银子,根本无人敢报官,就算是有人胆大包天,真的敢去报官,但也是没有官府敢于受理的。

这些只是些小无赖,至于真的锦衣卫,在各地做的恶事就多了去了,根本就是横行无忌。多行不法,说是到处镇抚查察不法,但其实最大的不法之徒就是这些锦衣卫们。

这些锦衣卫除了给文官攻击锦衣卫口实之外,任何有效的情报都提供不出来,他们只能查出一些表面的东西,真有人谋反,恐怕他们就是头一批上法场的傻蛋。综大明近三百年,锦衣卫查出来有效的东西也不能说没有,比如在援朝之役时,听说锦衣卫的夜不收在冰天雪地里穿越朝鲜由北至南过千里地,查出不少日军的情报来,当然,这个纪录并没有可信度就是了。反正现在张佳木看来,锦衣卫的工作效率实在乏善可陈,在各地的分部根本就是败坏这个组织的形象,怪不得各界指挥使都没有好下场,得罪的人实在也太多了。

在他掌权之后,除了用驿站的人继续当锦衣卫在各地的联络官员之外,只留下一些边军中的暗桩,至于各地明处的锦衣卫全部取消,而且宣告天下。凡是自称锦衣卫官下来查办案件的,可以自行扭送官府,由当地官府治罪。

此令一出,自然天下安然,便是皇帝,也赞同张佳木此举。毕竟皇上刚刚复位不久,张佳木些举可以帮他稳定人心,皇帝要的是京中各方势力全部在控制之下,至于外地的锦衣卫,按张佳木的说法,不能成事反而坏事,自然可以撤回并归,重新整肃之后再说了。

张佳木在文官之中形象不错,撤回锦衣卫,甚至是天津的锦衣卫都撤销了事,这件事做的也是大得人心,得分不少。

现在皇帝亲自出来破坏,主其事者居然就是自己的两位父执师尊,要是碰回去,张佳木自己也知道绝无可能了。

“这个……”张佳木赔笑道:“大同那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朱祁镇皱眉道:“还是你说的对,巡抚制度有利有弊,但边镇重地,如果一应委于总兵官,也真的会出事。最近大同接连有盗案,行商于途,被斩首者有数十人,抢财货也罢了,人也杀的干净!现在按察司报上来。总是推诿,着其问案查察,一点办法也是没有!”

张佳木听着,也是大为皱眉。

年富这个大同巡抚,还是很有一些用处的,人在位时还瞧不出什么来,年富一被抓到天子诏狱中来之后,大同那边就出了不少乱子,虽然都是些小事,不影响边关大局,而且大同镇将石彪勇武善战,带领的又全部是边军精锐,有石彪在,天子感觉很安心,只要大同和宣府一带的防线不出问题,经历过北上蒙尘,天子被俘一事的当今皇帝,对北虏犯边的事,也就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毕竟,在吃过一回亏的皇帝眼里,武将不被掣肘,重将权而强边军,这些话也是正论。所以石亨设撤巡抚,总兵官不居巡抚之下,在皇帝看来,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现在倒不是皇帝对石彪或是大同边军失去信任,也不是有重设巡抚之意,当然,重新设巡抚,强调武将权重的危险向来是文官们的拿手好戏,但皇帝从来不把文官们的话当真,所以今天的抱怨,不过只是天子有意为之。想叫自己的两个心腹手下,不对,其实袁彬和哈铭这两个家伙,皇帝是从心底拿他们当朋友看的。

现在皇帝的意思,就是想叫这两人去大同捞两个,在京师虽然有常例银子,但那才是几个钱?袁彬和哈铭跟着皇帝在北边吃了那么多苦头,皇帝也不好拿自己的钱出来赏,毕竟天子无私事,一举一动都惹人关注,所以内库再有钱,也是不便那么使用的。

去大同,其实是袁彬的主意,是他的门客提出来的,哈铭也自然首肯,没有二话可说。现在张佳木收权,锦衣卫已经形同一体,这两人都是锦衣卫的高官,但没有理由和自己的徒弟世侄过不去,所以张佳木的举动,袁彬和哈铭两人向来是赞同首肯,并且密切配合的。但身居高位,自然要住豪宅,起居饮食,所费不少,而且平常用度,也很不菲。养的门客,也很需要银子,光靠京中收入,就很难维持场面了。

无计之下,去外面捞上几个,贴补一下家用,这种想法,也就无可厚非了。

张佳木亦知其理,拦是没用的,皇上对这两个臣子是朋友般的感情,北地之事。京中知道的人不算很多,但他可是心知肚明的,就算是举朝臣子一起站出来和眼前这两人为难,这两人也会毫发无伤的。而且就算是皇帝大行,将来新君即位,这两人只要不犯大错,终生的富贵也是跑不掉的。

他想了一想,觉得趁机说说年富的事也不错。昨夜之后,贡院照常考试,他也问过年锡之和徐穆尘两人,这两人都觉得把握很大,年富的事,也差不多审结了,没贪污,没结党,石彪的弹劾只是无理取闹,就是因为张佳木挡了一下撤天下巡抚的事,石家叔侄气不过,就说大同巡抚年富贪污,克扣军饷,一奏上去,皇帝当然准了,一个文官官声再好,也是比不过石家叔侄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的。

结果天下巡抚没撤,大同巡抚先倒霉,现在年富已经在大牢里关了很久,如果不是张佳木照顾,这个前任巡抚早就死在诏狱里头了。

张佳木想了一想,觉得说一下也不碍,时机正好,因此笑道:“皇上,大同巡抚虽然小节有亏,但其实也是个干才了。他在大同,地方安静无事,足见年富还是有可用之处的。”

年富的事原本就是冤枉,是皇帝用来安抚石家叔侄的,如果没有人护着,死了也就死了,皇帝不会把一个普通的四品文官放在心上的,但有张佳木护着,情况当然就不同了,皇帝对年富也是有点愧意的,因此张佳木一说完,朱祁镇便道:“也对,年富此人还是有可用之处。这样吧,先放出来,叫内阁议一下,给年富授什么官,叫他再出来为朕效力吧。”

君臣无狱,就算皇帝冤了年富,年富这个大臣也不该有什么怨言,皇帝本人也不会有什么觉得不对的地方,现在开恩起复,年富当然应该感悟天心,更加卖力效命才是。

“皇上天恩浩荡,”张佳木笑嘻嘻的道:“那臣就照旨意办事了。”

“嗯,朕会留心。”朱祁镇觉得人情不妨卖大点,张佳木现在办事很得力,也敢担当,他还期望张佳木胆子再大一些,把担子扛的再重些,因此想了一想,便道:“年富是冤了点,他熟悉边事,朕看,给他干个兵部侍郎吧。”

“是,臣把皇上的意思告诉内阁,叫他们拟旨来看。”

皇帝最近对石亨等人推荐的兵部尚书极为不满意,这个尚书比起于谦差的太远了,边事不通,营务也不懂,只看过几本兵书就号称知兵,奏对时很不称旨,而且听说私德也不修,于谦干了这么多年兵部尚书,从不在私宅接见外省来京的武官,家财不超百两银子,但这个新尚书上任才几天,听说已经捞了不少。

现在张佳木正在找这个新尚书的贪污证据,一有实证就会向皇帝举报,所以这会也不着急,想一想,倒是便宜年富了。他之前不过是个地方上的巡抚,现在一步就成为兵部侍郎,等张佳木再搞定那个新尚书,他就能举荐年富接任,这样一个小小巡抚,一跃成为六部尚书,对年富来说,也是真正的因祸得福了。

张佳木的小心思,皇帝倒是不懂,当下只是微微颔首,笑道:“那么,袁彬和哈铭两人,去大同的事,就这么定了?”

第214章 幼军

“是,依皇上的意思。就这么定了吧。”一瞬之间,张佳木几乎以为皇帝是在和自己打商量。当然,他很快从这种情绪里挣脱出来。

眼前这个刚步入中年的大胡子,看起来很为和善,事实上,历史上的英宗皇帝也确实是一个比较念旧和讲情义的帝王,而且,犹为善交朋友。

一个帝王,按道理来说是没有朋友的。英宗的高祖就是明太祖朱元璋,起于平民,因为很多朋友而成了大事,但开国之后,朱元璋就一翻脸,从此就再没有一个朋友了。但朱祁镇不同,他这个人倒不象个纯粹的帝王,他有时候心很硬,知道使用帝王的权威,有时候则又象一个普通人,比如他和袁彬哈铭两人,因为在漠北建立的交情,终其一生。朱祁镇对这两人都很照顾,在历史上,袁彬被门达陷害抓捕,结果在门达权倾朝野朱祁镇信之无疑的时候,袁彬虽不免要下狱,但朱祁镇明确表示:“袁彬让你抓去,但我要见到活的袁彬回来。”

有此一语,袁彬终英宗一朝富贵荣宠不衰,后来朱祁镇死,门达被杀,袁彬从南京调回,成为实权指挥,有此境遇,也是因为朱祁镇死前对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宪宗朱见深有所交待的原故。

袁彬如此,哈铭也是,终英宗一世也不曾吃过亏。至于在南宫里做针线活的钱皇后,朱祁镇也是怀着报恩的心情,在天顺改元后,对钱后就象普通人家的夫妻那样恩爱,而且因为钱皇后的原故,朱祁镇几次到岳父家里做客,这在封建社会来说,一个帝王以普通人的身份到岳父家里做客,而且去了好几回,这也是极为难得的事了。

最为后世称道的,就是朱祁镇废除了活人殉葬的规矩。堪称难得的仁政。自先秦到明朝,中国曾经用大量的奴隶来殉葬,也曾经废除过活人殉葬,但蒙元之后,活人殉葬的规矩又死灰复燃,从朱元璋起,大明帝王就用嫔妃来殉葬,根据朝鲜李朝的记录,殉葬的经过极为凄惨,在一间小屋里,与家人告别过后的嫔妃每人一张小床,上吊白绫,然后进来宦官,强迫这些嫔妃上吊,其间哭声震天,凄惨之处令人不忍听闻,在殉葬之后,嫔妃的家人便会得到恩养,被称为朝天女户,但只要稍有人心者,又岂能愿意用家人的性命给自己带来的这种富贵呢?

有明一朝。这种殉葬制度就在朱祁镇的手里终结了,他在临终之时,特别交待太子朱见深,当初他为太子时,他的父亲宣宗皇帝崩逝,宫中把那些宣宗临幸过的低等嫔妃殉葬,朱祁镇亲眼所见,当时他还年幼,但还是牢牢记住了这件事,临终之时,他想起了这些普通人的痛苦,于是特别交待,自他身后,永远停止活人殉葬制度。一念之仁,便是活人无数的善政,虽是小事,但足见其心。

但朱祁镇有这些普通人的善行善举的同时,也是一个冷酷残忍的帝王。在他复位之后就对任何人也不曾真正信任过,相比于夺门之前,朱祁镇手腕更加冰冷残酷。他先是任用逯杲,害死了无数官员和百姓,天下苦之。等曹钦之变一刀砍了逯杲的头,朱祁镇又任用门达,门达原本是一个相对比较温和良善的指挥,但在朱祁镇的逼迫之下,门达做的比逯杲还要过份,在门达手中,真的是冤狱无数。之前提到的袁彬以朱祁镇以友相待的身份还被下狱,门达在天顺年间的威风。岂是了得?

张佳木当然不知道逯杲和门达的事,但以他的见识,不知道不了解眼前这位九五至尊才是活见鬼!

逯杲的事,说起来他是专擅。但皇帝心里怕是只有高兴吧?朱祁镇信任他,一则是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家世,二则是他之前展现出来的能力,三则就是他的夺门大功。但张佳木向来表现的太软,昨夜怒斩逯杲,朱祁镇心里除了小小担心张佳木以后可能会难以制衡之外,更多的怕就只是高兴了。

一个锦衣卫使,要是心不狠,手不辣,还怎么办事?

张佳木说定了,这件事就算是定局了。饶是袁彬和哈铭人品不坏,不过也是相视一笑,两人都是下意识的搓了搓手。

这件事就是皇帝挑他们发财,大同那里现在军头们搞的风声水起,大量驻军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以为物资就是铠甲粮食什么的,其实大明的军器制作庞大复杂,生漆、胶、弓箭、铠甲、兵器、火铳、火药、撒袋、刀枪,种种军资,卫所造一部份,北京的工部造一部份。然后分发给边军,光是这些军资就很有油水了,还有大量的军屯,军饷,现在没有文官巡抚掣肘,锦衣卫和镇守中官原本就是一家,现在那里的武官捞的这么凶,大家也总得分润一些才对吧?

看他们的样子,张佳木也觉得好笑,但细想一下,又只能摇头了。大明皇帝就是这样了。对亲信的中官和亲近的武臣不吝惜赏赐的,现在已经有不少太监有自己的庄田,皇帝还动辄赐盐引给太监或是锦衣卫,张佳木自己就拿了一万引,倒手给大盐商,就是好几万的银子。这样下去,盐政的开中法非得破坏干净不可,还有赐茶引等等,这个大帝国的制度已经开始被严重的破坏,腐蚀,而始作俑者,却是这个帝国的主人,这话,叫人从何说起?

这么一想,就意兴阑珊了,不过他历史虽差,也知道大明的国运还有好久的时间,这个心暂且也不必操了,还是先顾顾自己吧。

从宫中出来之后,张佳木便又马不停蹄,先是把逯杲首级悬于各城城门,然后搞抄没家产的清单,审问贼人记供在案,接着移交刑部大理寺,各部堂官一起会看,逯杲这个案子,算是弄成了不可再翻的铁案。接着就是召见锦衣卫各路诸侯,安抚的安抚,打屁股的打屁股,他刚刚搞定了逯杲,皇帝没有任何疑问的同意了张佳木的处置,这会子就是连石亨等人也得避一避张佳木的锋芒,锦衣卫里更是无人敢直视张佳木之面,收权收的很顺,再抄了一大笔钱出来,收权后,可掌握的收入也涨了不少。总的来说,这一段时间算是过的很顺了。

……

转眼到了三月底,天可真正暖和起来,宫墙之内,犹自红墙绿瓦,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但宫墙之外,却是新绿成片,甚至是鸟语花香,一派仲春景像了。

京师内外,不少士子都换了薄衫,拿下暖帽,换了轻便的头巾,手中持扇,更显风流倜傥。至于普通的小民百姓,也把冬衣拿到当铺子里当了,再赎出春衣,一般换上穿着。

从天街由东至西,沿途都是宽阔的街道和市场,春天比起,冬天时取暖困难,到了春天,就是孩子们也能走出家门到外头玩耍,贫家小院,也能听到久违的欢笑声,便是再苦再累,也是能在脸上露出点笑容来。

整个京城,都是在这种愉悦的气氛之中,在靠近城北的和熏坊瓦作胡同里,一户小小的院落之内,也是充满着欢声笑语。

这是一座四合院,虽然院门,垂花门,照壁还都是一应俱全,但都已经是残破不堪,院子只是两进,前院分南北屋,东西两厢,屋子一共十来间,但是住了七八户人家,都是贫苦百姓聚集而居,卫生环境什么的,自然也不能讲究了。至于后院,堆放着柴草等杂物,简直没有落脚之处,这处院落,能住在里头的还算家境不错了,更穷苦的,可能只是在排水的明沟上搭起棚舍,勉强居住了。

现在北屋的石阶上站满了人,看上去似乎也是三姑六婆的多,倒也难怪,已经天光大亮,男子早就出去做事,留在院里的,当然是一些妇人女子了。

“恭喜啊,陈大嫂,你家大郎选中了,这一下,你可是再也不必愁了。”

“是啊,听说月月领俸,真是天恩浩荡。”

“布也发了,鞋也发了,俺家小子还不到十岁,不然也叫他去选去。”

“哈哈,你家大郎便是十岁也选不得,得是身家清白的军户子弟,陈嫂子家,到底是军户,不然的话,也没这么好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恭喜,北屋正中的一对母子都是掩不住的欢喜。这家人姓王,家主早就殁了,只有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当娘的守寡多年,靠着浆洗衣服把儿子拉拔到十五六,已经是壮年,但没有关系,自然也不会勾选入军,不入军,就没有粮饷可拿,外地军户,还可以扛活当佃户,不然自己也会有地种,京城之中,哪能如此?又因是军户,不能去商铺当学徒,于是身高体壮的儿子只能打点短工,还因为武艺过的去,帮人冒名去校阅,射箭,冒的风险也不小,抓着了,轻则一顿棍子鞭子,重则插箭游营,甚至营官哪天不开心,砍了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第215章 寒门

前一阵子,这王家大郎帮着京营将士去扛米。顺道在营门前看到了招募军户子弟为幼军的告示,心痒之下也报了名,不料居然选中。这一下,可是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幼军是太子亲军,待遇比普通的京营兵还要高的多。月俸是四钱银,还有一石米,实物实发,不必抵扣,所以待遇算极好了,入营之前,就下发布匹做军服,铠甲也远比普通京军的精良,当然,不能把铠甲带回家就是了。

现在王家大郎一身红色的小胖袄,皮斗笠,上饰红缨,腰间杀着铜头皮带,更显勇武,虽然才十六的年纪,但已经颇显英武之气。他的身形又很高大,站在人群之中,犹为出色。

各人啧啧称赞之余,不免也问起幼军的情形,王大郎虽然有点窘迫,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大家的问题,在他的解说之下,大家才知道,幼军营制是锦衣卫都督张佳木亲自拟定,一营三千一百人,现定两营,选取的子弟都是军户中的贫寒子弟,而不是在那些其实并不需要子弟入营来救命的武将世家中选取。

当然,武将世家也有不少入选,但总的来说,这一次幼军六千余人的名额中倒有七成以上是普通的军户子弟被选中了。

提起这些,王大郎虽然年幼,却也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他向着众人道:“选取那天,先看样貌,体貌合格者方过第一关,张大人说,幼军是太子殿下的亲军,身体相貌都很重要,那些个子不高,看起来面黄体弱的,就不能入选了。”

说到这。王大郎也是很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道:“当时张大人还指着我说,就是这个样子最好,叫他站在营边,按他的样子来选吧。”

这也是难得的异数,他说的张大人,当然是现在名满京华的大贵人,国朝以都督同知执掌锦衣卫印信的张佳木,现在提镇南北镇抚的同时,也是钦差幼军提督官,专责主理幼军的组建,从军官到普通的营兵,都是张佳木一手挑出来,王家大郎这样的贫户子弟能入选,当然也是张佳木的恩泽,若是以正常的情形来视之,象幼军这种太子亲军,将来可能一个小兵也会有不错的前程,最不济的话,也可以按月领取粮饷。不然别的营,六品武官月俸十石,到手的可能就一成两成,幼军的粮饷,不会有人敢克扣的。

验了体貌,再验的就力气,举石锁等物,再验灵巧,然后看弓箭,这一次,还额外由张佳木本人和派人检验谈吐,如果不是身家清白,而且秉性纯良忠厚的,虽然样样合格,也一样会被涮下去。

张佳木这种办法,其实和戚继光学的,他虽然没看过戚帅的兵书,但有些东西还是懂的。历来选兵,城市兵则远远不如农兵,虽然城市出身的兵机巧多变,但也滑头难制,不象农民朴实易于管理,也能吃苦。也还好是明初之时,民间质朴之风多少存了一些下来,京城之中,贫苦军户类似农民的也不少,不然的话,这六千人也真不易选的出来。

王大郎过五关斩六将,最后终于在幼军中补上了名字。最后还有小小波折,幼军坐营官曹铎大约要卖个人情,腾出个位子出来,不合看中了他,说是王大郎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看样子太老相,十五六的人,看起来足有二十五六,要把他涮下去。

现在说起来无惊无险,但当时的情形足以把这个半大的孩子吓个半死,原本是一腔欢喜,预备回家给娘亲报喜,同时耀武扬威于亲友邻居之前,但突然听闻此语,简直就是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底,冷的浑身冰凉。

好在又是张佳木出来说话,言道身貌这一条,只是五官端正,面色无碍,身体没有残疾,曹铎的话,不足为凭,所以作好作歹的把王大郎补了进来。这一下,真的就是定了局,当下就领了五两安家银子,然后是鞋一双,皮扎靴一双,还有布匹,帽子,连军器也发了下来,反正幼军待遇优厚,不会有人逃走的。

把这些情形讲的七七八八之后,王大郎怀着满腔的敬意道:“这一次如果不是太子少保都督大人。我哪里有这种机会入选?娘,列位婶子,我入营之后,一定好好操练,这才对得起太子少保大人啊。”

现在张佳木因为逯杲的事,虽然升官是不便再升,同时他也早就加了荣禄大夫,再加就只能是特进荣禄大夫,加的太快对他也不好,武勋也加到了柱国,所以这一次皇帝想了一想,不赏有点说不过去,正好借着幼军的由头,给张佳木加了太子少保,这一下,这位未满二十的年轻贵官,可真的是国朝的一位实权大人物了。

当然,风光之余,更添险恶。张佳木自己知道,之前可能还有退步,现在是真的上了擂台,众目睽睽之下,更得稳固权势,设法自保了。

到这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很多权臣明明已经登顶,还在设法增大自己的权力,到底是所为何来了。

这种事,王大郎和他身边的这些人,自然无法明白。当下连他亲娘在内,各人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听张大人的话,凡事依足规矩,要替祖宗争脸,也要好好效力,供养母亲,娶房妻室,开枝散叶,到时候。自然要给张大人供上长生牌位,保佑这位大人物福泽百代,延及子孙。

时辰已经差不多,今天是幼军入营后第一天校阅,之前大家已经操练了一阵子,当然,是以练队列为主,张大人对训练自有一套自己的心得,最近这一段时间,这位锦衣卫都督处理完公务之后,每天都到幼军营中来督促训练,而坐营官曹铎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头的人不知道其实曹铎是无形中受了排挤,还只以为曹铎这个公子哥不大理事,于是军心更是以张佳木为主,自然也不必多提。

练了一阵训练,到底张佳木的法子高妙,幼军已经很成模样,提前了好些天禀明了太子殿下,定下今天太子殿下亲临西内南侧的幼军校场内,亲来校阅。

这种大操校阅,太子为了邀买幼军人心,当然会大加赏赐的。说起来,幼军是太子亲军,但太子也不能天天跑来看操,这一次对太子来说,也是一个恩结幼军的好机会了。

时辰差不多,王大郎就不再耽搁了,他提起一支铁枪,笑着作了个揖,然后就在左邻右舍的注视之下,大大方方的走着出门去了。

“陈婶子,大郎上操这么多天,武艺不知道怎样,但行止间已经有大人样了。这个张大人真是厉害,把个半桩小子提调成这样,真真厉害。”

“武器也好啊。”人群中有一两个汉子没有出去,刚刚一群女人说的家常,他们不便插话,但这院子里住的多是军户,还是有不少人识货的。一个中年汉子笑着插话道:“看大郎用的铁枪,足七尺长,套头铁枪,打磨的很是锐利,长枪这种东西,营兵不当好的,不免敷衍,我看幼军的长枪,打造的很好了。”

“不错。”又有一个人接话道:“俗话说的好,光禄寺的茶汤,武库司的刀枪,翰林院的文章,太医院的药方,听说幼军这一回的武器铠甲,全是太子少保大人派人督造,所以全部很合用,大郎他们用这些合用的兵器,将来一定会武艺精强的。”

幼军之中,象王家大郎这样的年纪很多,再大些的就很少,因为名为幼军,是要陪着年幼的太子一起成长,将来又是皇帝信任的亲军,所以年纪也不能和太子相差太大了,当初成祖皇帝为宣宗皇帝成立幼军,宣庙又替当今皇帝成立幼军,都是一般的做法。

原本幼军只是一种政治上的象征,多半选取世家子弟,这一次虽然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入选,但都是确实有真材实学的,而且军户子弟中中取的也是全部合格,就是这一件事情,张佳木也是大得人心了。

幼军之中,象王家大郎那般对张佳木心怀感激的真不知道有多少,历来人心就是如此,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幼军这几钱银子和一石米的月饷,真正的世家是不会看在眼里的,他们就算参加幼军,也只是想有一个站得住的政治上的前程,将来出来做事,提起曾经是太子幼军,也是一层牢不可破的保护罩。倒是这些贫家子弟,他们难得有这种摆脱困境的机会,原本他们是肯定争不过那些家境富裕人脉宽广的世家子弟的,但是有张佳木坐镇,一切依足规矩,所以就算贫门子弟不能入选的,也不会抱怨什么,相反,要是贫门子弟入选,对张佳木的感激之心,自然也是无以言表。

就算是世家子弟,原本不把幼军看的太重的,经过这样严格的选拔入营之后,对幼军自然也有一种归属感和骄傲在,将来管理操练之时,也就容易的多了。

张佳木做这件事,算是独立操作,自己设想办法和规章细则,当然,他在锦衣卫的总务和庶务两局也帮了很大的忙,这件事忙了这么些天,总算是很顺利的办了下来,他也是头一次办这种大差,诸事顺利,自己也很是开心了。

第216章 甲胃在身

张佳木今天没穿官服。也不是锦衣卫的飞鱼服或是皇帝特赐给他的蟒袍,而是一身漂亮和威风兼有的上等山文铠。这副铠甲是内造使用,当然,和皇帝太子等公侯贵族还不能比,但寻常武官身上的具甲,和他身上这副当然也是没得比了。

不用牛筋串铁片,而是用一种巧妙的手法把一块块菱形铁片镶嵌而成,胸前有三角形的三块护心镜,腰间虎形铜饰的牛皮腰带,把腰身杀的很紧,此外护肩、护膝、铁手套,大红绣花的披皮,长及膝间的皮靴,这一身穿在身上,再佩上一柄皇帝御赐的宝刀,张佳木今天倒不象一个锦衣卫的都督,反而象一位沙场征战杀伐的武将。

他原本也配穿这身,锦衣卫其实不容于文,亦不容于武。文官视锦衣卫为特务,阴谋机轧的小人之辈,百般提防。打心底里瞧不起。

武官们,又被锦衣卫监视,查察,很多武官坏事就是坏在锦衣卫上,而且锦衣卫是上卫亲军,担负的是保驾护卫的责任,严格来说,不算是负有野战之责的正经军人,所以,锦衣卫也就不容于武了。

而且,锦衣卫自己也不觉得是纯粹的武人,平时除了在皇宫有卫护之责的大汉将军外,几乎很少有机会穿什么铠甲在身上,平时当然是飞鱼服曵撒,佩绣春刀,就这一身,也足够威风了。

尽管如此,武官遇到“飞鱼”心里的气总不会太顺,张佳木今天这一身,也是有意为之。幼军他花费了大心力,费尽心血,如果在第一印象上失分,那就太蠢了。

他清早就进宫,先穿蟒服见了皇帝。皇帝知道今天太子要校阅幼军,这也是从他的父亲,太子的祖父宣宗皇帝以降下来的盛事,虽然现在文官颇多废话。以为皇帝或太子执掌军队,面见武臣不妥,当然,如何不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真正的道理出来,比如说不出来的潜在危险之类的东西,皇帝把这些话当成屁话,根本不加理会。

当然,没有信的过的人手的话,皇帝可能也会考虑一下。事实上,在当今之后,大明幼军甚至是皇帝亲近武官并且骑马射箭的传统都被文官给掐断了。土木堡之前,太祖起于草莽,当然不必提了,成祖在靖难之役时,多次披甲上阵,甚至与人白刃相斗。至于仁宗,则在南军攻打北平时亲自守城,尽管成祖很不喜欢他这个大儿子,觉得仁宗皇帝懦弱,不良于行,但在北平一役时。仁宗还是充分展露出了他的军事才干和勇气。

至于当今皇帝的父亲宣宗皇帝,在他野心勃勃的叔父汉王朱高炽造反时,宣庙立刻决定亲征,在叛乱没有形成规模之前,宣宗带着禁军兵临城下,汉王束手就擒。要知道,汉王是成祖极为欣赏的儿子,认为英武类已,结果宣宗也就是轻轻一发力,汉王经营二十年的势力,也就这么完了。

可以说,土木之变以前,大明的皇帝亲近武臣,并且乐意宣示自己的武勇,但土木之变以后,文官在舆论上彻底压服了皇室和勋戚,当然,?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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