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之首,轩敞漂亮,打扫的精洁整齐,当然,也并没有民间想象的那样,到处都镶嵌着珍奇宝贝,金银珠玉之类。
有的只是一些多宝阁,放着一些商周古鼎器物,墙角是几个宋时出产的官窑瓷器,里头摆放着孔雀翎等饰物,这些都与皇子的装扮相同,只有粉红色的纱帐和一些女孩子用的器物才显示出主人女孩子的身份。
不过,墙角处又悬挂着弓箭和宝剑,一看就知道是实用的家伙,而并不是好玩的摆设,这么一来,女主人好武喜欢摆弄刀剑的癖好,也就暴露无疑了。
这会子天气正好,重庆公主早就按宫中的规矩,早晨起来就先给太后请安,然后是皇帝,皇后,再接着给自己的生母周贵妃请安。
一溜安请下来,按平时的规矩,就得在太后跟前伺候,一直到老太后用过午膳要歇息了,大票的后妃和公主才离开太后的宫里,自己去忙自己的事。
到了晚间,大家又得聚集在太后宫里,直到老太后发话,叫大家都散,这才纷纷散去。
要是伺候皇帝的,自然可以请假不至。身体不适的,也不会自己找没趣。
象公主这种情形,早晨到了太后跟前,太后便笑着拉着她的手,只道:“原说你就要出宫去,在我这里的时候少了,所以该叫你一直在这里。不过,料想你现在事多,心也烦,就是兄弟姐妹们你也要常走动。以后都嫁了人,姐妹间来往还便当,兄弟之间却是难见面了。你有空了,就常去皇子居处多走动走动吧。”
老太后虽是一番好意,当时却是把个重庆公主羞的面红过耳,趴在老太后膝间半天抬不起头来,到后来,幸亏太后知道女儿家害羞,温言开解,然后才叫人把她送了回来。
说到底,不过是个年方十四五的小女儿孩,按皇家的打算,要在明后天才叫她出嫁。现在,也是被逼无奈的结果了。
公主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抵触的心理。她对自己的这个夫君极为满意,论文才智略,张佳木在锦衣卫早年破的案子已经传的神乎其神,宫中也经常拿他和前朝的那些名臣相比。
论武功,更是一等一的豪杰好汉,这是公主早就亲眼见识过了。
论人,也是忠孝两全,私底下见过几次,也并无轻薄浪子行径,温存有礼,犹如谦谦君子一般,简直不象个武人。
要说公主觉得最欠缺的,倒是张佳木太庄重,没有一点两情相悦的轻佻,这一点来说,是叫这个小女孩儿私下一想起来,就不觉摇头一叹的。
“公主,聘礼单子出来了。”一个宫女走上前来,这是公主宫中的管事牌子,从小一起长大,出嫁也是相伴左右,所以在这些事上,比公主自己还上心。
“哦?”虽然公主不大在意物品,不过听着这等事,还是不自禁的伸长耳朵,要知道张佳木送到宫里来的聘礼,到底都是些什么。
“是……”
那管事牌子刚要说,外头却是有人接口道:“是二百两足赤黄金,一万两白银,金银茶筒、银杯各二十个、一千匹上用绸缎、再有二十匹配了鞍辔的骏马,阿姐,我这个姐夫,出手真的是很大方啊”
说话间,那人已经进来,青色的乌纱帽,团领小碎花的红袍,腰系玉带,脚着乌履,一派王孙公子富贵风流的打扮,再看脸,却是面团团圆乎乎的胖脸,原本应该是白白嫩嫩的,只是脸的主人正在由少年往青年转化发育,所以看起来有点怪异,也有点青春期刚到来时特有的戾气和狰狞。
第535章 姐弟
“是你呀,”一看来人,公主先是一惊,接着便是发自内心由衷的笑容,她伸出手来,拉住那人的袖口,笑着打量一番,才又道:“才几天没见呀,你就长的跟大人似的了。”
来的便是皇太子朱见深了。
他与重庆公主都是周贵妃所出,一母同胞,比起普通的皇子公主更加亲近很多。
而且,两人年纪相差两岁多,公主十五,太子已经十三,彼此都有点大人样,犹其是皇太子,因为自幼就是风暴中心,几次废立都与他有关,历经世间人心变幻,人情冷暖,所以成长格外早熟,现在虽只是十三岁多,但看着神色俨然,下巴上似乎有青涩的胡须冒起来,一张脸虽然生的圆,但又有点方正国字脸的样子,加上刻意练习的“人君气度”,所以看起来更加森严冷厉,寻常的宫人宦官已经不敢把这位“小爷”当成未成年的小孩子来看了。
和太子不同,公主虽然在当年是太上皇所出,但景泰无子,两位皇太后都很疼爱这个皇长公主,所以对她格外娇宠,甚至,是溺爱。
有时候,她甚至能在近侍的陪侍下,悄然出宫,到几个姑姑或姐姐家里去解闷散心。
因为朱祈镇当年的境遇,还有皇太子被废掉的困境,景泰皇帝不忍管,景泰的皇后亦有点内愧于心,两位皇太后更是有意纵容……结果,就生出了在宫中与张佳木相遇的事了。
按当时大明宫廷的森严规矩,这种盛唐时才会发生的事居然也现与今时此日,要不是张佳木是很得用的功臣,而且一步步升上来,造成皇家不能不赏公主酬功的地步,恐怕,这一桩婚事也未必就能顺顺当当的成功。
就因如此,公主的心境也格外欢喜。
接着弟弟的手,公主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之意,看来看去,就是舍不得放开。
可惜,皇太子已经不大适应这种姐弟之间的亲热情形了。不知道是心境变了,还是出现了什么样莫名其妙的变化,总之,他不大愿意接受姐姐这种略脱形迹的亲近了。
“刚刚的礼单听到没?”为了转移姐姐的注意力,皇太子问道。
“听到了。”重庆公主皱眉道:“他哪来的这么多金子和银子?”
当时金银还在极为匮乏的年代,当然,皇家倒不是把二百两金子和一万两银子看的太重,天家富贵,不是普通臣下能比的。
但再加上一千匹上用的绸缎,还有金筒银杯,这加起来价值就不菲了。
况且,还有二十马上用的御马,那是“纯驷”,全部是上好的河套马,每匹都在八百斤左右上下,高大神骏,这年头又没有人见过阿拉伯马,这种河套大马,已经是难得的神驹了。
大明虽然有几十万匹马,不象宋人得了五百斤的马就赶紧要献给皇帝,但无论如何,这二十匹马全部是高大神骏的纯白的大马,马身上的铃铛用的不是铜活,也全部是纯金打造,除了这些,还有些不必呈在礼单上的细物,也就是诸如金盆、巾帕、痰盂马桶等一类用的物件,这些弄在一起,也足足摆了一百二十口箱子。
算来算去,这一次张佳木的花费也真不小了,聘礼就是这么多,还得有婚礼上下的花费什么的,加起来,没有十万八万的银子,还真下不来。
在当时,这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就是皇家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皇太子口气不愉,淡淡地道:“他现在可是有钱人了,在辽东,福建,广州,他来钱的门路多的是呢。”
他的话,倒是和公主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彼此映证了,这,就叫这个即将出嫁的明媚少女,心情在一瞬之间变的黯淡起来。
之所以赏识张佳木,也是因为当时知道他在对抗权贵,不畏豪强,同时,还敢于推陈出新,在正南坊的种种展布,都由人传到深宫之中,而让年纪小小的公主赞赏不已。
在当时来说,父皇还没有重新掌权,公主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对当权者的不赞同和反抗,象张佳木那样的异已份子,自然而然的就更得到她的赞赏和推戴了。
时至今时今日,父皇已经重掌大权,而嫡亲的弟弟也是皇太子,而未来夫君的权势和财富,也就叫人觉得有点势大难制,尾大不掉了。
“姐姐,等你嫁过去可要说一下,有些权,将来我可要收回来。”太子脸上阴晴不定,道:“父皇这么纵容他,也不一定就对他好。”
“父皇是说,他立下大功,有功就赏,这才是用人之道。”
“原来你问过?”太子出于意料之外,问公主道:“这种事,你怎么想起来说?”
“我亦不笨。”公主秀丽的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她摇着头道:“他现在的位子可够高了,所以我问父皇,怎么就给他这么多官职和这么高的权势,父皇先只是笑着摇头,说我不懂,后来才说,有功必赏,有过则罚,张佳木只有功而无过,难道不该赏?”
“父皇可够信他的……”太子在一边,却是一脸不服,嘀咕着道。
“那你怎么了?”公主倒是有点好奇,并没有太在意皇太子的态度,只是问他道:“要知道,他是亲自把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我信也是信他的。”太子脸上露出勉强的神色,言不由衷地道。
其实,在彭时和崔浩等一干文官天天的诱导下,太子对张佳木的得防和戒备心理已经极为严重了。
这一次聘礼单子一送进来,太子的第一反应不是替自己姐姐高兴,相反,却是觉得张佳木送的礼单太过“厚重”,甚至是在向皇家示威之感。
人心便是这样,一存疑忌,凡事就是向坏处想了。
彭时等人和李贤计较的便是这个抽薪灭火之法。现在这个阶段,不要说张佳木确实是手握兵权,正面对抗没有胜机。
而且,张佳木对当今皇帝也是极为忠诚,这一点皇帝和张佳木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皇帝有自信,也有信心能管住张佳木,彼此有这种默契之后,想在皇帝面前建言离间,削夺张佳木的权柄,也就成为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过,太子毕竟太小了
在太子面前建言,一次两次,可能效果不显,但时间长久了,则自然会收到该有的功效。最近这大半个月下来,彭时和崔浩等人都是一直在太子面前鼓吹宣扬着张佳木权力太重的害处,他们倒很聪明,并没有太过攻讦张佳木的人品和忠诚,因为这一点来说,就算是太子也心知肚明,张佳木不论是品格,忠诚,都毫无挑剔之处。
更容易离间的,还有太子在张佳木面前的失败感和挫折感。
太子正是从少年往青年的过度,少年容易对人轻易崇拜,而青年则会因为这种崇拜产生愤怒感和敌意。
彭时等人,便是利用这种心理,巧加离间,现在的太子,对张佳木的情感已经远不如当初,若不然,他也不会对这份聘礼单子生出这么大的嫌隙来。
听着公主这么说,太子想了再想,终勉强道:“我对他当然也很信任,不过,姐姐要叫他明白,凡事要善始善终,物满则溢,佳木他到底是武夫,我怕他不懂。”
若是别人说,公主倒还不一定放在心上,但最近她听宫中人说了不少张佳木的风言风语,骄狂,跋扈,无人臣礼,加上太子也在跟前这么说,姐弟二人,姐姐出嫁在即,弟弟没有祝祷之语,却是在这里说这些话,明显也是有所警告。
其实张佳木只要放弃权势,以驸马加侯爵的身份,怎么享受,甚至是挥霍无度,都可以安乐一生,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继续掌握权力,就必定会在将来和太子产生争执,就在这一瞬之间,公主以稚嫩的政治经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权力交上,免生龃龉
“好,你放心吧。”尽管对眼前这个弟弟有点寒心,当姐姐的却不能不有所表示。当下先答应一声,又凝神想了一下,接着才对身边侍立的管事牌子笑道:“我要送点东西出宫去,不知道可能不能?”
“殿下要送什么?”管事牌子就是一宫的管家婆,上上下下的事都要打点到,主子想不到的,这些宫人都得代替想着,有什么逾规犯禁的事,上头可能没大事,她们却得倒霉。当下只能先陪着小心,问问是什么再说。
“是一本书来着。”
“那不妨的事,管保能送出去,就是不知道,要送给谁?”
“要送给……”公主脸一红,不过还是很爽快的道:“送给驸马”
“是,奴婢知道了,一定给送到。”管事牌子想笑,看一看板着脸的公主和太子,又只能把笑给憋回去。
“我叫你送一本书,就是《卫青列传》,今晚之前,叫人抄出来送到驸马府上去,嗯,叫待送书的人,就说是我说的,请驸马好生读一读。”
宫中的人和民间不同,皇子有专门的翰林讲官,公主则也要看一些史书和女则一类的立身立志的书,所以对史记中的卫青列传,公主也是记的很清楚。
“卫青一生谨慎,没有因为是外戚就飞扬跋扈,更没有因为做了大将军就揽权,因此得善终令名,希望驸马看了之后,能理解我的苦心吧。”公主一边吩咐人抄书送书,一边这么想着。
第536章 演礼
公主在下令叫人抄书赐书的同时,李瞎子和余佳几人也进了紫禁城。
虽说是天子脚下生长,但他们也着实没进过几次宫门。
在京的时候,都是百户的身份,又没有负责带领引见时的护卫和皇城宫门的安全护卫工作,所以,对宫门来说,他们虽然是锦衣卫,却是着实陌生了。
锦衣卫里,按以前的系统来说是分成好几块的。不仅是职份分开,就是地域也分开,十四个锦衣卫的所按东西南北中五城分开,实权的百户和千户们权力很重,甚至就是一方的土霸王,那些积年经营世代为百户的世家,潜在的实力很深,象门达就是,如果不是历史打了一个岔,叫张佳木横空出世,门达这个景泰年间的百户官,到了天顺年间就是直接的掌印指挥,连袁彬这样的皇帝的密友也被门达逮入诏狱,后来是皇帝亲自求情,才勉强保住性命。
现在自然是不同了,大汉将军也好,力士、校尉也罢,都是锦衣卫的一份子,只有差事,没有真正的派系之分。
甚至有时候张佳木故意调补,比如外卫保密的人,在外奔波久了,就给调剂一个看守宫门的差事,人歇着,也能照顾家属,同时自己精神和肉体都能休息一下。
李、余二人是出京太早,除了夺门之夜曾经深入大内,然后便是几次参与大朝会而入外朝的经历,今日皇帝特旨召见,两人就和乡下傻子赶集一样,懵懵懂懂的随着一群宦官进了宫,站在诺大的奉天殿广场前,仰头看着两丈高的殿基,奉天殿号称九重宫阙,当年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方才建成,殿基之高大巍峨已经令人生出渺小之感,再进入那十一楹广,五楹深的宫殿之内,就会立时叫人意气顿消
什么起居八座,开府建衙,只有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富贵尊严,和帝王家的这种大手笔比,人间一切在权势地位上的努力,只是徒劳的瞎扑腾罢了。
就如民间俗语所言,水再大,还能漫过鸭子去?
两人到了这儿,虽不是头一回,但看着这群巍峨高耸的宫殿群,看着那汉白玉栏杆之上的奉天殿的殿基,不觉也都是咋舌称赞,感慨不已。
“可惜,奉天大殿给雷劈烧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修起来。”
“说是惹怒上天,我看是胡说八道。”
“当时太宗要改北京为京师,但仁庙,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不喜欢以北京为京师。其实,是太宗的旧臣亲信心腹都在京师,仁庙为了摆脱控制,所以一心要迁回南京。这样,就算是破局成功了。”
“唔,可仁庙为皇帝不到一年就骤然驾崩,虽说他身子骨不是很好,不过要是真不好,能放心把宣庙派到南京去?一直到仁庙驾崩,宣庙才往回赶?”
“这可就是说不清楚的事了……”
“说起来,大人的父亲当初就是在宫里奔走这事的了……”
“慎言,余胖子,你不想要舌头啦?”
“是是,我失言了。”
两人闲等无聊,索性就在殿基之侧闲聊起来。不过两人都是锦衣卫的高官,在这种九重宫阙天威森严的地方,似乎是要有意触犯一下似的,谈起来的,居然是仁宣的即位统绪和不能明言的父子相争的密闻。
略谈几句,两人知道厉害,也就不谈了。
正枯等之时,有个穿着绿袍,戴着笼冠,脚踩白靴的宦官跑过来,看服饰打扮,是个在御前伺候的低品宦官,两人知道张佳木在宫中采取强力措施压制,犹其是崇文门税关的事,更是捅了马蜂窝一般。
现在宫中流传张佳木的谣言甚多,不过张佳木都并不放在心上,对宦官集团,他以前是防备,因此不得不用敬而远之的态度,除了一个蒋安必须扶持外,对别的宦官向来不假辞色。
今天他到了这种地位,再来巴结宦官,那就是真的笑话了。
至于此辈的宫中所为,暂且倒不必理会,不过,总会有办法治他们就是。
因为张佳木的态度,两个部下对跑过来的低品宦官也不大放在心上,等人近了,带他们进来的人才提了一句:“这是苗奉御,是蒋大官身边很得力的人。你们张大人,似乎也认得的。”
“喔,原来如此。”
有这么一句,两人才同时向着跑过来的苗奉御拱了拱手,齐声道:“有劳,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皇上叫进去,今天演礼,吩咐文武百官和勋戚亲臣来观礼,这会子都从西华门进宫,张大人也赶回来了,奉旨也来参加,正好知道两位大人来陛见,吩咐下来,就不必再等了。”
“喔,多谢,有劳”李瞎子先笑道:“这等事,还演礼么,听着倒真是好玩的紧了,民间嫁娶,都是直接抬上轿子走人,倒没有这么麻烦。”
“那可不是”苗奉御正色道:“天家的事,哪里能马虎了事?况且,这一次皇爷是把重庆公主当大长公主来看,仪比亲王,就是比皇太子差一格,这么要紧的事,宫中也很久没有操办了,出了乱子,丢的不止是皇家的脸面,就是大明勋戚士绅,举朝上下,谁又有脸不是?所以,先演礼也是必然的事,不能马虎。”
李瞎子是随口一说,倒惹了这人一大通话,当下笑了笑,也不驳他,余佳忍住笑,只道:“如此劳烦公公引路就是。”
“好,份内差事,不敢说劳烦。”
于是一路前行,从中右门进右后门,到处都是喜色盈腮的宦官和宫女,此辈长居宫中,除了少数混到管事牌子或是太监一级之外,多半是长年要执贱役,吃不饱,劳作不休,精神和体力双重压力俱大,除了辛苦之外,还要有被皇帝或后宫的人责罚,被肉刑或是有丢命的危险,一层一层的太监和高等宫女的奴役和欺负,所以宦官和宫女都极少有长寿的,皆因深宫实在残人精神和肉体的原故。
故此宫中一有大事,特别是喜事,此辈就借机放松精神,故意作出特别的欢喜模样来。一则是精神要放松,二则是讨主子们的欢喜,大喜日子,也没有无故责罚他们的道理,算是一个短暂的安全期,三来,便是能讨些赏,攒点私房。
这些内宫的阴微心思,做官正红的发烫,甚至已经有资格被皇帝召见“独对”的余、李二人如何能体会到?
一路北行,只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红墙黄瓦,感慨天家气度罢了。
到了乾清门,仍是不停,一直进内朝为止,因为公主出嫁,需得从内廷出来,所以今日不比寻常朝会见面,要么左顺门,要么就是奉天门,或是奉天殿平台,一般来说,除非是勋戚亲臣,不然的话,一般不大会进乾清门,最多在宫门召见,就算恩赐了。
这里倒是和清朝不同,清朝的常朝就在养心殿,也就是在乾清宫的南边,非得从隆宗门进去,才能参与朝会。
等两人到得乾清殿正殿之下,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这座仅次于奉天大殿的又一处大殿,又有一个穿着青袍的小宦官拍手而至,气喘吁吁的道:“两位随我来。”
这一次,却是向着景和门去,公主居所就在东北面的钟粹宫,抬嫁妆出门,就从这里经过。皇帝和大票的勋亲内臣,当然,还有张佳木在内,已经就在景和门附近观看演礼了。
等李瞎子和余佳两人二傻子们的赶到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饶是两人筋骨健壮,也是来回走动的颇感疲惫了。
不过,累也是值得。到得景和门前,远远先跪下了,唱名行礼,人群中间,最显然的当然是戴着金丝缠好的翼善冠,身上着明黄四团龙袍的皇帝了。
面圣的事,两人之前也是做过,夺门那晚,李瞎子和皇帝还有过对答。不过,天颜咫尺,专门报名相见的事,在两人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们不要多礼了。”皇帝的声音脆快响亮,也很平和,并且,能听出一点,就是皇帝的心情颇为愉快。
“是,臣等谨遵圣喻。”
嘴里是这么说,到底是一跪三叩之后,这才起来。
也算是便宜两人,大明跪拜礼虽不那么严格,不过对这种在外久了刚回京入朝的外臣,还是得三跪九叩行礼才是,今日因为是喜事,又都在忙,所以便宜了两个外臣,只叩了三个头就能了事。
起身之后,不必多打量,人群中紧站在皇帝身边,正看向两人微笑的,自然就是已经久不见面的张佳木了。
余佳出京时间并不算特别久,李瞎子当初在张佳木跟就是很得力的心腹,地位和余佳远远不同,而且出外很久,此时一见,不知如何,心神就大为激荡,眼圈一红,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好在皇帝已经转过头去,打量着那些花衣结彩的宦官在抬放嫁妆,张佳木向着李瞎子微微摇头,示意对方不必如此。
“我倒是真娘娘腔了些,”李瞎子立时警惕,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有如此儿女之态,他骂自己:“真真是糊涂”
第537章 打趣
和张佳木见面无话,彼此不过眼神致意罢了。
倒是皇帝对他们这些远归而来又立了大功的外臣极为亲近,虽然一边观看演礼情形,一边天语温勉,着实勉励了他们几句。
两人倒也有些感动,因为皇帝明显不是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对他们这些武臣来说,如果是将门世家,自然很容易生出效忠之意,但这两人是坊丁无赖出身,在没有张佳木前,大明可没有把他们当成丨人看,所以感动归感动,却并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来。
“你们也着实辛苦了,而且,也都是立了大功的人。”在数百人的簇拥之下,皇帝神色轻松地道:“要派你们差事,现在还不到时候,朝廷也要权衡一下,一是要酬功,比如给你们升任左府都督和都督佥事,正一品和正二品的武官职衔勋阶都赏给你们了,朝廷,也对得起你们的功劳。”
这话说的两人甚是服气,当下便碰头道:“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臣等无不感激涕零,惶恐之至。”
“唔,知道惶恐就好。高位不易得,可是却易失。不要冒犯朕之法度,你们也不要以为是佳木带出来的,他便会对你们容忍一二。朕是知道,佳木驭下,向来是宽严相济,不纵不枉,朕不一定事事看得到你们,但在锦衣卫中,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了。”
“是,臣等知道。”
“不过是白嘱咐你们一句。”略有训斥的意味之后,皇帝的神色反而更轻松了,对着两人摆了摆手,笑道:“先派你们巡防九城会办大臣的差事吧,给王增去打打下手去……不会委屈了你们吧?”
曹翼虽然是巡防九城步兵统领衙门的总兵官,但他的资历毕竟还不够,现在京城里龙蛇混杂,情形极为复杂,皇帝认为,需要一个能镇的住的人来掌盘子,他才能够真正放下心来。
按说,该选宿将老成来主持其事。但京营残败,现在还没有正式重整,所谓的功臣宿将,比如会昌侯孙继宗在这一次事变里大为丢脸,到现在还不大愿意出来见人。
太平侯兄弟被杀。
石亨首级还在传送九边。
施聚、董兴等人伏诛,别的功臣宿将或是被牵连,或是当时置身事外而不安,又或是让皇帝觉得不满,根本不会用。
至于吴谨和孙镗、马昂等人,因为立功和表演勇武,也是难得的能牵制张佳木的人手,皇帝放在身边,或是委以要差,放出去管京城治安,就有点大材小用了。
想来想去,就把刚晋位伯爵,根基尚浅,但人脉甚广,正需要出头露面的做事以增长阅历和经验的王增给推出来了。
当然,是不是有意的让王增压一下锦衣卫,这个就是帝王心术,究竟如何,恐怕除了皇帝本人,别人再也不会知晓其中内情了。
“不会,”两人已经知道,这个差事就是方便他们这些外臣观看婚礼过程,是个挂名闲差,也是在正式任命前的一个过度,因此都是感恩涕零的样子,均道:“皇上天恩,臣等岂敢有怨望。”
“没有便是最好。”皇帝转过头来,对着张佳木笑道:“怎么样,是你的两个部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拿臣说笑了。”张佳木安然道:“陛下在此,哪有臣说话的份。”
“这个倒是了,你要有什么对他们说的,自己私下说吧。”皇帝笑了笑,道:“朕在这里,你有什么要说的也不方便。不过,佳木带人真是有一手,现在朕看,锦衣卫里的人才当真是多。李济远离京不过一百户,现在在辽东已经屡破犯边的兀良哈部骑兵,辽东的总兵官和巡抚都力陈他是难得的大将之才,余佳,一举擒拿石彪,给朕少操了多少心?石彪……”
说到这,皇帝“啊”了一声,笑道:“这么欢喜的时候,不必说起这些。”
也是,石彪等人的人头还在传在九边的路上,怕是都臭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正一箱箱的抬着嫁妆,一群文臣在演示礼仪,虽然只是公主出嫁,但因为是这种微妙的时候,所以仪礼也格外慎重。
说是下太子一等,其实,将来太子娶正妃时,也就是这么样的规模和重视程度了。
实打实的说,皇帝这一次用结亲来笼络锦衣卫和张佳木的一派势力,算是极为成功的举措。而且因为这种超规模的婚礼,更使得张佳木一系的人上心归心,别的不说,就是张佳木身边的程森、刘勇、孙锡恩、年锡之等人,再有刚来的余佳和李瞎子两个,看到皇家贵戚对张佳木的婚事如此上紧,各人都是面露满意之色。
……
一时看完出宫,锦衣卫上下自然是簇拥着张佳木往东华门去。
张佳木在中间,四周十余人俱是一时俊彦,一时间,虽是在宫中行走,却也足够引人眼球。毕竟,勋戚亲臣虽多,能在宫中有这么多高位大员簇拥行走的,怕也是没有几个。
就算是刚刚在皇帝身边的小英国公,此时也只是自己独立行走,要到西华门外,才有他的家人伴当府中管事,或是亲信的心腹武官前来侍奉,在宫中,就算是小英国公,阳武侯、抚宁侯等至亲至贵的勋戚也是没有什么亲信心腹在四周的。
只有当年的石亨有此威风,以总兵官身份,经常把百户把总这样的小武官一起带着入宫,箕坐于皇帝御前,帮部下讨官。
时间久了,皇帝厌之,甚至把宫门关闭,不准石亨擅自入宫。
为人臣者,最忌营私结党,象有些世家大族,经营久了,才有明里地里的势力,石亨之辈,暴起暴落,就是因为没有掌握好度。
而看着张佳木,俨然又是当年石亨,只是他向来比石亨谨慎,不要说随便带人入宫,就是推荐部下为官,也是慎之再慎,只是有一些关键的位置,他一定要安插自己人,除此之外,多半就出自公义。
不象石亨,权力在手就胡作非为,两年不到,举荐门下的武官超过三千人,这样乱来法,岂有不败之理?
蛋糕就这么大,自己胃口太大会撑坏了,别人吃不到,也会气坏了。
这一次事变,除了施聚董兴等人因为分立团营的事被蛊惑跟着石亨一起胡闹,真正的世家大族,如抚宁侯家,英国公家,阳武侯、襄城伯,这些真正的勋戚世家,没有一个跟着石亨和曹吉祥胡闹的。
因为知道必败无疑,所以根本就不会跟随。
只有施聚和董兴这样纯粹的一世而起的伯爵,根基太浅,只能跟着搏一注看看。
当然,现在失败了,家族也就雨打风吹去,没有几百年时间,没有办法再翻起身来了。
“你们的新职,就如皇上所说,暂且还定不下来。”
从东华门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回到了自己府邸。
到大花厅坐下,其余众人分列左右坐定了,众小厮捧着茶盘来回奔走奉茶,张佳木当然是头一个,他捧茶喝了一口,就向着李瞎子和余佳笑道:“所以,不要心急,在京师里呆着再说。”
“我可不急。”
见了面,又从宫中一路回来,说了一阵闲话,时间久不见的生疏感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李瞎子坐在张佳木的左下首,一脸惫懒的笑:“我还没有闹过大人的洞房,我可不走。”
“好你个李瞎子……”张佳木佯怒道:“居然敢和我说这等话”
“嘿嘿,除了我,怕也是没有人敢说了。”
说的也是,虽然这两人在这里打趣,别人,连同老资格的刘勇在内,也只是抿着嘴笑笑了事,却是没有人敢起哄接话。
李瞎子皮厚心黑,当初张佳木不过是个小旗官时就跟随左右,所以资格老,敢说话,除了他,便是一个庄小六也是如此。
可惜庄小六断手之后一直在宫中,这一次立功之大,直接被列入二等功臣。虽不得封伯,但加了都督,皇帝又把他调出锦衣卫,任为燕山卫掌印指挥使,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盘,又加了太子少保等荣衔,虽然断手,但已经俨然国之重镇,如此看来,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人生际遇,倒真的是难说的很了。
“上头说是体恤你们,”张佳木笑了一笑,却也是不继续让李瞎子打趣下去,只看着他和余佳,笑道:“但你们也要小心侍奉,王增这厮是个烈货,现在又同咱们生份了,不要叫他挑出什么刺来,一会你们下去,就去他跟前报道,效力听命吧。”
按王增的资格身份,这两人听命也没有什么,不过,因为王增同张佳木反脸的关系,锦衣卫上下对他都有点心存芥蒂,一听这话,两人都有点不乐意的样子出来。
“你们也不必想太多,”张佳木何等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心思,立时就警告道:“我是我,他是他。况且,他现在历练出来,知道说话容易,做事难。况且,不为他,你们也得为我,想想看,我大喜的日子有人闹事,那成什么体统”
他说完笑着喝茶,众人也都笑起来,齐齐道:“大人说笑了,咱们却是不相信,谁敢这么不开眼,在大人的婚事上出来胡闹”
第538章 胡闹
张佳木自己也是笑,不过笑过还是说道:“凡事就是如此,偏往你想不到的地方来。你们听好了,我最近地里可忙,没事不要烦我。”
这已经是说玩笑话的味道了,现在他的土地虽然自己不兼并,但曹石二人家族的土地全赏了他,除了把强抢百姓的发还了不少,自己总还落了不少,加上原本的,现在已经有超过十万亩的土地,多少勋戚世家费了百年之力,未必土地有他的多,而不是以他的地位,有这么多的地,也是很容易为家族惹祸的一件事。
地多了,事自然也真的多。
说起来,张佳木最近真的忙的脚不点地了。出海的事就烦了他很久时间,现在徐穆尘等人刚从天津卫下海不久,还得再到南京会合一批人,再到泉州,最后所有数千人的船队聚集起来,才能真正的扬帆出海。
先到日本,耀武扬威一通。
现在的日本是在南北朝时期,乱的可以,因为觉得中国没有真正的远洋水师,威胁不到自己,而且,蒙元征日本失败后,日本对中国也算是轻视的够可以的。
终大明之世,中国也再没回到唐宋之时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被蒙元坑害的不轻。
而倭寇一起,虽然倭寇中十个有九个是中国自己人,只有个把个的真倭,但以倭人的名义在中国为祸百年,直到嘉靖年间,出了戚继光这个不世出的名将,奋战十年,才把倭寇彻底扫平。
日本的浪人武士,被赶到海上的无能之辈,配上那些中国海商海民,居然能在内地横行,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倭人的野心因此大增,待丰臣秀吉掌权后,遂有十万倭军征朝鲜,觊觎中国之事。
现在趁着大明还有造大船的能力,而日本内乱不已,先用这几千人小震它一下,接下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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