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东滨街道故事集
作者:乔靖夫
内容简介:
个钢筋与混凝土的梦。
财阀与贪婪者的天国。
资本主义的最高理想。
东滨市“湾岸多国籍都市”。
或称“恶都”。
黑帮谈判的职业人质;拥有致命秘密的女红星;活在资本主义森林的银行经理;拒绝向体制妥协的警察
四个故事四个人物四种不同领域的风貌。
同个城市。
职业人质
黑帮谈判,充满尔虞我诈,谁都不晓得下步对方从口袋中掏出来的是钞票还是枪。
为了保障安全,于是出现了“职业人质”。
是这次谈判的职业人质,是份“保险”,跟般保险不同的是,赔偿的并非金钱,而是暴力。
谈判中若有人违反规则,将会付出自己的生命作为理赔,而违反约定者的代价将是永远无法东山再起
曜子的秘密
红遍东滨市的女明星曜子,过去有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当威胁她的存在出现时,
她会用何种手段解决以维护“她应得的切”
企业间谍
偶然发现存在公司中的企业间谍,带来的是转机或是危机
所作的选择,后果是“永无翻身之日”抑或由衷赞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好的太过分了。”
东滨特搜队
在烂到了核心的东滨市警察系统里,仍然有支“特别搜查队”拒绝向体制妥协。
干练探员王燊与年经热血警察雷戈。帕日喃,连同“特搜”同僚与罪恶展开孤独的战斗。
他们坚持的理由仅是: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赋予意义
正文
职业人质
最后班列车在高架桥上驶过,渐渐接近中央总站。
静静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两旁窗外繁华喧闹的东滨市夜景,无数发光闪动的霓虹飞快掠过。他没有看眼。
他的坐姿端正得有如毕业典礼上的小学生样。穿着上班族的普通黑西服白衬衣和黑领带。大腿上平放着个廉价的棕色皮革公事包。平凡的东方脸孔,细小眼睛前架着无框的圆镜片,配上梳理得贴服的三七分发型整个人简直就像电脑游戏画面里的背景人物,即使有大票在后面走来走去,你也永远不会留意,再多看几眼亦不会记得他的样子。
列车驶进了中央总站的月台。等待列车完全停定之后,才从座位站起来,挽着皮包走向车门。
用单程车票出了闸门后,不缓不急地步向车站的b4出口。
外头是已经进入半沉睡状态的中央圈金融区。那数十座超高层大楼组成的建筑丛,镜面般的外壳反射着东滨市永远处于微亮状态的夜空。乍看之下,仿佛是电脑绘画的立体虚拟情景,予人压倒性的不真实感觉。这是这个城市的经济命脉所在。
金融区拥有全东滨市最干净宽阔的街道。几乎没有个行人。路边公车站附设的电视广告屏幕仍然亮着,朝无人的街道无声地发放最新的产品资讯。偶尔才有辆装了深茶色玻璃的高级轿车在马路上经过,接载某个深夜下班的公司要员离开。
辆外头印着“联和清洁公司”标志的小货车,停在车站出口的街道旁。个穿着工作服戴鸭舌帽的青年站在车门旁等候。
“你是”
点头。青年马上拉开货车门。俯身爬了进去。
青年也上了车,拉上车门,坐在的旁边。货车马上就开行了。
货车在金融区内不快不慢地兜风。金融区很多大楼都是深夜时分才进行清洁工作的,货车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青年拿起车厢内个布袋。
“请脱光衣服。所有随身的东西也都留下来。”
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脱衣服。西服领带衬衫鞋子袜子裤子内衣裤手表眼镜逐脱光了,连同钱包手机和那个公事皮包,全都塞进大布袋里。
期间青年密切地注视脱衣的过程,又仔细地看他的捰体上还有没有遗漏什么。
赤条条地端坐在原位,没有点尴尬。他的身体不算发达,但没有点儿赘肉。
“请换了它们。”青年从椅子底下拿来套整齐折叠的便服,上面还有个纸皮鞋盒。
顺从地穿上那套衣服。蓝色格子衬衫卡其布裤子和白色运动鞋。穿上之后,他的样子还是跟之前样的平凡。
青年再看了会儿,完全满意之后才拿出手机来,按下了快拨。
“可以了。通知他们来迎接。”他挂了线后又拍拍前座的椅背。看不见脸的司机会意了,开始把货车驶离金融区。
进入热闹的苏豪夜店区。这里原本只是中产家庭的住宅区,但因应在邻近中央圈上班的政经人员需要,近几年渐渐被各种高级食肆与酒吧进占,已经开发成娱乐消遣的地区。无法抵受暴升租金的居民都几乎搬光了,楼上的住宅大多变成广告设计之类创意产业的办公室。
在车子上,跟青年直没有眼神接触。
货车在苏豪南区家台湾料理店后面冷清的横街停了下来。青年马上把车门打开。
已经有另辆全黑色的七人休旅车停在货车旁边,早就打开车门迎接。不用等待指示就跳下了货车,迅速换乘休旅车。两辆车子马上关门,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开走。
在休旅车里等待的有三个男人,全部都比高大个头以上,看那撑得衣服胀起的身体就知道都是狠角色。个的左边腋下鼓起了块;另个的大腿上横放着没有肩托的短管霰弹枪。
但是没有武装的第三个男人明显才是头目。
那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反而衬得他那双三角眼更凶厉。他直在盯着.也淡然地回视男人。
那个佩手枪的部下拿来个手提的金属探测器,在身上来回探查了三次。然后他又拿起另个仪器,同样往身上检测。知道,这是探测他身上有没有非金属的发信装置。
没有任何警号。
这时那个头目才开口。
“还有段路。请放心。只要你不弄什么花样,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他顿顿又说:“在谈判完成之前的这几个小时里,我们的责任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当然明白。”以事务性的语气回答。“这是我的专业。”
休旅车经过南面大桥,穿越西田区的住宅地带,前往廉价夜店林立的万町区核心。
车子沿途并不是直线行走,好几次往横街支道兜了个圈子,才返回原路继续前进。速度也时快时慢。到了十字路口,车子在红绿灯转变前的刻才加速越过去,后面并且有两三辆协助的车子停在灯位前,阻止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跟踪者。这全是反跟踪的专业技术。
休旅车离开了万町,接着又转往西北的门谷区,直保持在热闹车多的街道上行走。门谷区热闹如白昼。车子在车丛之间不断换线穿梭。每次转弯都不打指示灯号,令人无法预知它的去向。
在门谷区的条天桥底下,是片排列着二十几个小吃摊位的夜市。上头架满了从附近楼房偷接过来的电线,像蜘蛛网般向四方延伸。满是污水渍的柏油路面反射着灯泡的黄光。
休旅车停在个臭豆腐摊位旁的窄巷里。那三个人护送下车,又再换乘停在巷内的另辆不同牌子和型号的灰色七人车。然后又再驶回万町区的方向。
他们就是这样,迂回地行走了个多小时。
那个戴眼镜的头目似乎满意了。他向前座的司机轻声吩咐了句。车子走上高速公路直往西南方向而行。
在车厢里,那头目的脸变得比较轻松。他瞧着.
“我早就听说过你这种人。”他微笑。“想不到会有人靠当人质来吃饭。”
友善地回答:“这不是任何人都干得来的工作。不过如果顺利的话,倒是非常轻松。”
“过去你有遇过问题吗”
“如果有的话,你今天看见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组织里另位同僚。”
“我想确定下”那头目脱下了眼镜,凝重地注视着.“今晚假如我们的老大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就可以干掉你而你的人不会找我们算帐,只会去找竹内组”
“这是早就说好的安排。”好像只是说着宗平常的生意。
今夜是“联义帮”与“竹内组”停战谈判的日子。这两股黑道势力为了垄断建筑工程的矛盾,已经开战三个月了,彼此都不想战争再延长下去流血的代价太大了。
然而问题是双方仍然处于交战状态,两个老大都互不信任。两边各带大量人马到中立地带谈判,是不可行的事情没有个中立的帮会愿意提供这样的地方,因为假如谈判破裂,可能马上爆发火拼。
于是双方同意共同雇用.
切都安排好了。和谈今夜在“竹内组”的势力范围内进行,“联义帮”的老大林阿细,只会带几个保镖前去跟竹内组长会面;而在谈判期间,就受雇充当“职业人质”,由“联义帮”的人也就是现在这辆车子里的这位头目看管,以保障林阿细的安全。
如何保障所提供的服务协议是这样的:万林阿细在谈判里有什么不测,无法安然回来,“联义帮”就可以马上杀掉;关键是的死亡,责任不是落在处决的“联义帮”身上,反而将会落在杀死林阿细的“竹内组”那方。的“组织”将会向“竹内组”展开无情的报复。
换句话说,就是为林阿细买的“保险”。跟般保险不同的是,赔偿的并非金钱,而是暴力。
这个收费绝不便宜的特殊服务,的“组织”过去已经提供过多次。当然不是每次都顺利。最初曾经有次,个黑帮“鬼爆联合”冒险犯规,把前来谈判的敌对老大杀掉了的其中位前任于是就为了抵命而死去。
最后结果是:“鬼爆联合”的组长副组长和几个高层干部全部在个月内被刺杀,帮会被逼解散这种猛烈的行动,不单是为了复仇,也为了维护这个特殊服务的信誉。
在这个可怕的例子之后,从来都未有其他“雇主”再敢撕破这份“保险”。
“假如我的老大真的出了事”那头目用领带抹着眼镜。“要我把你这不相干的人干掉,可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你们联义帮也是有付钱的。我的命在这几个小时已经租赁给你们。”很冷静地说。“你没必要感到不好意思。”
那头目戴回眼镜,凝视着,眼神中有敬佩之情。
他们没有再说话。
车子过河后离开了高速公路,往西驶向市郊地带。
再过半小时,车子终于到达目的地。座荒废的工厂。
他们下了车。工厂门前有拿着自动步枪的两人守着。头目和两个手下带领走进去。
那是家本来生产木材的小工厂,只剩下部已经破废的机器。在东滨市还只是个小村镇的时代,有许多像这样的家庭式工厂散布在外围郊区。
工厂里面有四个“联义帮”的人马,本来围坐在唯的桌子前赌扑克牌打发时间,知道头目来了都散开,各自拿着枪守在工厂的四角。
头目亲自拿把椅子给坐下。
“要喝点什么”
摇头。“工作时我不吃也不喝。”
“抽烟”
“从来不抽。谢谢。”
头目走到角,拿出手机按了快拨。
“已经到了。切正常。可以让老大出发了。”
说完之后他舒了口气,拿出口袋里的金色烟盒。其中个手下马上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火。头目叼着烟,回到跟前,也拿把椅子坐在的对面。两个手下站在他左右两旁,目光片刻不离开.
头目吞吐着烟雾,打量对方身上的衣服。
“穿成这样子很逊吧放心,你的东西我们有人保管着,回去时就还你。”
工厂内的八个人就这样没有交谈地等待着。手下们看见头目在抽烟,于是也各自拿出烟包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头目的手机响起来。他扔去烟蒂接听,但没有回句话就挂线。
当然知道,这电话是通知头目:林阿细已经进了“竹内组”的支部事务所。谈判开始了。
头目又再点燃另根。每口都狠狠地抽。几乎每隔两分钟就看次他那支镶了碎钻的“劳力士”手表。手机也直握在手中。他显然很紧张。
比较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这座破工厂里的,显得非常平静。
其实只过了十几分钟。“联义帮”的人却觉得时间非常漫长。
这时外面远方好像出现了异声。
有人的喊叫。也有轻微的爆响。
头目马上紧张起来,抄过身后部下手里的霰弹枪。
“什么事”守在角落的部下不禁喊叫。
肯定是有敌人。
不可能的已经这么小心,怎么可能跟踪到这里来
“看着他”头目命令手下。“我出去看看”
他身后个手下拔出了腋下的捷克制“75”手枪,站在的身旁,枪口近距离指着的头颅。这名部下早就得到头目的死亡命令:只要头目声令下,他会毫无犹豫地执行的死刑。
这时却站了起来。
枪口紧紧跟着他上升的脑袋。
“你最好别出去。”第次主动说话。
“你说什么”头目脱下眼镜,怒瞪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冷静下来。”无视那柄瞄准他太阳岤的手枪。“守在这里,别出去。很快就完结。”
“完结什么意思”
但这时外面的声音确实已经静了下来。
仍然站着。与头目对视僵持良久。
“有人”外面守在门口的手下喊叫。
“多少个”头目马上走近门口,高声隔着铁门问。
“只有个正在走过来”
“给他进来。”仍然语气平和地说。
头目额上流下冷汗。“为什么是什么人”
“是我的人。”
头目暴怒上前,作势欲把霰弹枪砸向的脸。却不为所动。
“你敢搞什么花样,我保证,这里第个脑袋开花的人定是你”
“给他进来。”只是机械式地重复。
头目盯着,默默考虑了好阵子。此刻整个“联义帮”的命运都可能在这里决定。混了黑道十几年,决定过不少人的生死,可是他从来没有负上过像今天这样沉重的担子
最后他还是向门外的手下下了命令。
“放他进来”
“联义帮”的人都惶惑地瞪着头目。所有枪柄沾满紧张的汗水。
似乎不用看就感受到他们紧张的情绪。
“你们不要绷得太紧。小心枪走火了。”
铁门朝外打开。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白人,全身穿着包括防弹背心的黑色战斗服,额上还架着夜视镜。可是手上并没有武器。大腿侧的手枪袋也是空的。
看见对方没有武装,头目稍感宽心。但他跟部下们的枪口,仍然没有离开这个陌生人。
白人男子没有看“联义帮”的人或枪眼,只是走向.
“全部解决了吗”问他。
“是的。在大约七十公尺之外。”
“很好。”然后瞧着头目。“起出去看看吧。”
“看什么”头目完全不明所以。“解决又是什么意思”
“看了就明白。”
在那林边的荒地上集合了十几具尸体。武器全都被缴走堆到另边。有的头上还戴着被枪弹射破的夜视镜,仍然在冒烟。
死者当中,多数看就知道是受雇佣兵之类的人。另外有两个,头目认得他们的样子。是“竹内组”里小有名气的杀手。
守着这堆尸体的,是七八个跟那白人样穿黑色战斗服的男人,手上各握着装了消音器的“5”轻机枪。只有个背着远程狙击用的苏联制“r”步枪。
“很明显,这些人是想来把我劫走。”解释着,从其中条尸体的腰带上取出副手铐。“是竹内组派来的。他们只要抓住我,就可以放心杀你们的林帮主了。”
头目看看那些尸体,又看看那堆在地上的武器。火力非常猛。假如真的给他们攻过来工厂,他的手下恐怕对付不了
从同伴的手上取过手机是从地上那些尸体身上找到的其中支。凭记忆按了串号码。
“你打给谁”头目仍然惊疑不定,慌张地问。
没有回答他,只是向着手机说话。
“我找竹内组长。”说。“告诉他,是.”
他等了阵子。那边看来又有人答话了。“对。是我。很意外吧你的人已经失败了。我对你这个客户非常失望你不用解释了。不过请放心,我的服务是不会因此中止的。所以,请你容许林帮主安全离开吧。还有,我们要额外处理十几件货物,这方面我们也要收费。帐单迟点儿就会送给你。”说完就自行挂线。
他接着向头目说:“请通知你的老大马上离开。”
头目这才慌忙拨电话。
“老大吗快点离开不要问,总之是竹内那老头搞花样,不过已经摆平了。什么都别再跟他谈,马上离开安全之后再通知我”
他挂线后瞧着,大大呼了口气。他又扫视那些武装到了牙齿的伙伴。
假如我有批这样的部下,跟“竹内组”的仗恐怕早就打胜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他的手在外套上摸索。他此刻很需要抽根烟。
“当然是等你的老大报平安了。”回答。“可是在他安全离开之前,我仍然是你手上的人。我先跟你回去那工厂。”他指指头目手上的霰弹枪。“假如林帮主出了事,你随时还是可以用它,在我的头上开个洞。”
头目左右看看那些人手上的轻机枪。
“真的吗他们不会阻止”
“他们不会破坏我的承诺。”淡然说。“这是服务业最重要的原则。”
在工厂门外,头目听完电话,知道老大已经平安返回“联义帮”的总部之后,微笑伸出手掌。
“很高兴你满意我的服务。”伸手跟他轻轻握了下。“附带提醒你:我相信竹内组那些人不是跟踪到这里来的,你们帮里很可能有内。”
这方面头目早已想到。不过他倒没有问:的人又是怎么来到的大概身上还是有他们检查不到的发信装置。这是商业秘密,必然不会告诉他。
却已经看出他的疑惑。“我的人来到,是为了确保服务的过程不会出岔子。本来如果切顺利的话,你是永远不会看见他们的这个希望你谅解。他们现在正忙着处理那些尸体。你们先走吧。”
头目跟手下们登上了七人车。临行前,他把头伸出车窗问.
“我还是有些事情不明白:以你们的能耐,连我们这样的帮会都害怕为什么不直接经营黑道,而要干这种服务呢”
“你不是第个有这种疑惑的雇主。”回答。“你们两个帮会这次谈判破裂,接着还是得火拼下去吧”
“嗯”头目点点头。想到以后又要继续卖命,他紧皱着眉头。
继续说:“而对于我们,像今天这样要动手的情况,只是偶尔才会出现次现在你明白吗”
头目恍然。“也对仔细想起来,你们这份工作,比我的那份还要划算呢”
虽然身便服,但说话的口吻永远像个大型会社的管理阶层。
“成本效益的计算。这是资本主义的铁律。不管你出售的是什么。”
曜子的秘密
“这封信,你得看看。”
梅宫曜子刚踏出那个大得可以三个人共浴的泡泡池,穿上厚厚的白色浴袍,带着满身皂液香气踏出客厅时,就听到经纪人说这句话。
她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水晶玻璃桌上的瓶装矿泉水,瞄了瞄放在桌子另头的那个信封。没有任何装饰的白信封。上面也没有名字。
“是在那堆影迷信里发现的。”经纪人陈洛东托托镜框说。
自从走红之后,梅宫曜子早就不再读影迷的来信,全部都交给陈洛东处理。除非是很特别的影迷例如残疾或患了重病的孩子,陈洛东才会找人代笔回信,然后考虑安排亲善探访之类的行程,其他的略看过之后都会扔掉。
“这封,在那堆花俏的信封之间太显眼了,我才特别留意到。”
曜子放下喝了口的瓶子,拿起那个信封。早已开封了,陈洛东已经读过里面的信。
曜子把白信纸抽出来。
“你还欠我人情。请联络。”
信里就只有这么两句。下面的署名是缩写“..”,还附有个电话号码。
看着“..”这两个字,曜子原本因为洗过热水澡而红润的脸,下子苍白起来。
“这是什么你认识这个人吗”
曜子的脸秒后就恢复正常,还挂了个微笑。陈洛东虽然已经在她身边工作了五年,但很多时候还是分不出,她何时在演戏。
毕竟是现在东滨市首屈指的女星啊。
“没什么的。”曜子放下那封信,往后靠在沙发上。那傲人的身材连厚浴袍也遮掩不了。陈洛东看见却没有什么反应在曜子身边工作的男人里,他是少数从来没有跟她上过床的个。
他从笔挺的西服内袋掏出手机。“我叫两个人来跟着你。”
“不用了。”曜子轻描淡写地说着,起立走向化妆间。“你先下去等我。再不化妆,我来不及去参加派对了。”
陈洛东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步向大门。
陈洛东离开后,曜子又回到那宽大的客厅里,再次捡起那封信。
她站在巨大的玻璃幕窗前。玻璃是单向反光的,防止娱乐记者用长距镜头拍摄。
从位于五十二楼的顶层豪宅往下俯瞰,可以看到下方远处万町区的发光楼丛。那儿稠密聚集着夜总会歌舞厅酒吧等各种夜店,无数闪动的霓虹招牌聚集在起,好像堆年到头都长期亮着的圣诞节灯饰。
曜子选了这个住宅区,多少也是为了这景观:因为那儿,就是她的出身地。每次看着这夜景,她都可以享受到那种“我已经离开了那儿”的安慰感。
她凭窗再次看那封信。另只手里拿着室内无线电话的话机。
“..”。还有那个电话号码。
她的眼睛里闪出种疼痛的神色。好像某个已经忘记了很久的伤口,再次被挖开来样。
电影“龙虎战士4”的杀青庆祝派对,就是在万町区举行。著名的“...”巨大舞厅,电影公司今晚在里面包下了区域。
本来像这种级大制作的杀青派对,应该选在更高级的场所。曜子当然知道,这是男主角兼导演r 的主意。他向就喜欢流连这类夜店,更符合他唱 r的“帮派分子”形象。
梅宫曜子当然是从特别通道进入“...”她不可能通过那挤满了影迷和般宾客的正门。
在经过巨大舞池旁边时,曜子被些正在跳舞的人发现了。阵比音乐声更响亮的欢呼。
曜子留意到其中有不少女孩子。今天因为有特别派对的关系,“...”的看门人特别严格挑选能够进来的客人。她看见那些年轻女孩都很美,而且都穿了家中最漂亮的那套衣服,弄了最时髦的发型和化妆。
她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曜子。这是曜子最享受的时刻:不管这些女孩子怎样美丽打扮得如何性感漂亮也好,她们始终也只是在“那边”。而她却已经在“这边”。在这个决斗场里,属于不同的层次。
曜子很明白那股像火烧般的妒忌。因为从前她也曾经是她们的其中个,样在这种地方,以同样艳羡的目光看着当时最红的女明星。
正因为明白,所以现在格外享受。
进入区域,她就看见那个显眼的r爆炸发型。
r 穿着件夸张的紫色皮草大衣,内里却什么都不穿,露出黝黑而健硕得像岩石的胸膛,上面挂着块镶了钻石的巨大“”字黄金项链牌,架着苍蝇太阳眼镜,身边是那班到哪里也带着的保镖与狐群狗党。
“曜子怎么迟到了”他看见曜子,就马上走过来跟她拥抱,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在旁守候的娱乐记者当然忙着拍照。曜子也职业地退去外袍,露出底下的低胸晚礼服,迎接摄影机的镜头。
男女主角挽着手,继续站着给记者拍照。
“看这边”“曜子,这边”记者像疯狂般叫喊着。
曜子保持着笑脸,不时以亲昵的目光瞧向男主角。当然只是装给记者拍照的。心里早就在纳闷。
r ,汉名“金云龙”。华人与黑人混血的功夫片明星兼 r歌星。就像违反娱乐圈生态样,他已经红了超过十五年,观众竟然还没有看厌他那些故事公式千篇律的武打片,简直是个会行走的奇迹。从“龙虎斗”“龙虎之复仇”“龙虎杀人拳”等等,到现在的新系列“龙虎战士”,包括这部新片在内已经拍了二十二部;混合“功夫”和“帮派”主题的r唱片,也乘着电影的势道而大卖。
“你今天好迷人”金云龙拍照时向曜子耳语。“什么时候再上我家听音乐呀”
曜子没有说话,只报以嫣然笑。
接拍这戏之前,金云龙那些蠢电影她部也没有看过。对于他简直就是没有感觉。可是“龙虎”系列的票房惯有六千万以上,看在分红的份上,她没有拒绝的理由。“龙虎战士4”将是她出道以来最高票房的部电影虽然不过是演花瓶卖卖性感,调剂那些雄性激素上升的观众的情绪。
开镜前她跟金云龙上了床每次拍戏都跟男主角上床,是她的职业习惯,让自己更容易投入调情和爱的戏份。但事实证明,金云龙几乎是最糟的个。身体确实很壮,但完全没有床上礼仪可言。前戏不用说,进入后就只管猛冲,几分钟后发泄了就自己倒头大睡。
结果在拍戏时,曜子变得更难投入跟这个糟糕的男人谈情。她已经决定,除非金云龙再找她演下部“龙虎战士”的女主角,她绝不会再上他家那张金色被单的大床。
派对非常无聊。大量的香槟不断打开。“...”的当然十分识趣,整晚都在播着r 那些怒吼的r.派对宾客除了电影的幕前幕后人员,就是金云龙请来的娱乐圈友人和模特儿。人们轮着走过来恭喜曜子当然其实都是想巴结她,也有男的明显是想打她的主意。她疲倦地敷衍打发了。
大约过了小时后,已经收获丰富的娱乐记者开始陆续离开。区域的外围拉上了布帘。派对参加者轮流走到内里的专用洗手间。曜子当然知道,他们都是进去嗑药或吸古柯碱。也有人公然抽起大麻来。
曜子偶尔也会抽大麻放松心情。不过只在家里。在外面任何地方,都有被偷拍的可能她可不想被这么种小小的嗜好破坏了事业。
手袋里的手机这时响起。她拿出来看。是则只有两行的简讯。
曜子随即向金云龙告别了。“我明天还要进录音室。要早点睡啦。”她没有说谎。她的第四张大碟,计划在三个月后就要推出了。
金云龙已经因为酒精和大麻而变得迷糊,也没有多纠缠她,只是挥挥手。
曜子在后门登上了蓝色的豪华“宾士”轿车后座除了在电影里,她已经不再自己开车。陈洛东则坐到前面的助手席,吩咐司机开车。
“转过去那边街口。”曜子伸手发出指示。指向前面右方条街外。“我要见个人。”
陈洛东只是透过后照镜看了曜子眼,没有问什么。
车子往那边开出。曜子同时按钮,升起了车厢中间的间隔板。
在那街角立着座电话亭,条高瘦的身影自里面走出来,迎接驶来的轿车。后座的车门打开来。那人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车子旁,左右察看了好会儿,这才敏捷地爬进车厢内。
坐到曜子旁边的是个大概三十岁的男人。穿得也算整洁,但已经是几年前流行的过时款式。瘦削的脸本来颇英俊,但道伤疤从右眼角硬生生直拖到脸颊。脸色很青白,似乎长久缺乏户外活动。
男人看着曜子笑了笑。
“很高兴你肯见我。多久没见了六年吧你很无情啊。连审讯时也没有来看过我次。”
泰利凯顿。也就是“..”。曜子直没有直视他。脸苍白得连化妆也无法掩饰。
泰利倒是肆无忌惮地不断打量她的身体。“呵呵,你的胸部好像比以前大了。动过手术吗”
曜子马上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双手互相抓着上臂,好像感到寒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才刚出来,见面你跟我说的第句话就只是这样吗这是跟恩人说话的语气吗”泰利捉弄般笑说。“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梅宫曜子啊”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张封在塑胶套里的旧剪报。只是很小的段新闻。
歌舞团领班与人殴斗死亡
醉酒疑凶夜店内当场被捕
曜子不用看都知道上面的内容。
“我可对你不错啊”泰利好像缅怀什么珍贵旧物般看着这剪报。“直也没有跟人提起过你。硬生生就吞了六年。你也知道那家伙在街上有点关系吧监狱里有认识他的人。我最初进去时,每天日子也不好过”
他抚摸着脸上的伤疤又说:“幸好后来在里面认识了几个朋友,才比较安全呢。我答应过,出来之后必定会好好关照他们。”他收起剪报,盯着曜子说:“尤其是知道这几年你已经走红得那样厉害之后真是意外啦,当年在那种小夜总会里唱歌的妞儿,今天已经坐这种车子”
泰利摸摸那真皮的座椅。发现前面有个迷你冰箱,他马上打开来,选了瓶小小的高级威士忌,打开就着瓶口喝了两口,把整瓶收到衣袋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曜子木然地重复。在人们面前,她很少挂出这种无表情的脸。
“你忘记了那个晚上你答应过我:只要脱离了那家伙,就会跟我起”泰利自顾自笑起来。“我的天,每次回想起你的身体,我就没有后悔干了那件事。我走霉运,当场给逮住了,没有机会让你兑现那个承诺不过现在看来,被逼等待六年,反倒是好运道呢”
泰利逼近了曜子点儿。曜子的身体几乎缩到紧贴着车窗。
“你要什么,快说吧。”
“我当然知道,没有道理要你完全兑现从前那个承诺要今天的梅宫曜子陪个刚出狱的流氓,那是不可能的啦。那么只有用其他的东西补偿了。”
“多少”
“很爽快呢”泰利伸出手臂搭在曜子的肩上。“五百万。对你来说是小数目吧你看,我还是很体贴你的呢。”
他的手指伸进了曜子的外套领口里,在她柔滑的肩颈皮肤上轻轻打圈。
“假如我不给呢”曜子甩开他的手,第次直视他。
“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前有种有趣的嗜好:每次带女孩子回家上床,我都有偷偷拍下来还有收音。”泰利笑得像只偷吃的狼。“录音很清晰呢。包括你那放浪得要命的叫床声。还有之后我们谈过的话。”
他再次伸手,摸摸她鬈曲的头发。“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有六年时间计划这事情嘛。简单说就是,假如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那段影片就会交到媒体的手里。你也很清楚,他们必定爱死这么精采的东西。”
曜子的身体显得僵硬。像只暴露在寒天风雪中的小动物。眼眶已经凝着泪水。
“别这样嘛。我会很心疼的。”泰利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乖乖付钱吧。反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想想我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
他打开车门,爬出去之前说:“我会再联络你,安排付钱的方法。”
然后就消失在万町区的暗街之中。
几乎在泰利离开车厢的同时,曜子的表情已经恢复。她打开跟前座的间隔板。
“开车。回家。”
司机点点头,解除了手煞车。
陈洛东沿途还是无言。没有问句话。
曜子也是沉默着,观看沿街的夜色。那些她曾经很熟悉的夜店街。家低级夜总会的门外玻璃,贴着驻场表演歌手的海报。她的样子也曾经在这里出现。回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见过泰利之后才惊觉,原来也不算隔得很久
直到轿车驶上了夜深空荡荡的公路,曜子才向陈洛东说了句:
“替我安排件事情。”
从录音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曜子感到很疲累,但也很愉快。今天录音颇顺利,口气完成了三首歌。唱歌毕竟才是她最爱的事业。
唯不满的是,她感觉自己的歌喉比从前差了。没有办法,电影广告和各种宣传活动已经占去她大部分时间,根本没有空闲练歌。不过录音的团队是最顶尖的,她相信他们数码修补的功夫。只是有点不痛快而已。而且明年也是办演唱会的时候了。电影事业方面已经稳定了,她决定要多拨些时间在唱歌这边。
当然,还得经纪公司同意才行
就在门口前,正要登上“宾士”轿车时,站在身边的陈洛东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听,只简单应了几声就挂线。
“那件事情已经弄妥了。”
本来挂在曜子脸上的笑容消失。
陈洛东勾勾手指,示意司机下车来。
“你自己回去。”陈洛东向司机吩咐,接过他手上的车钥匙。“我来驾驶。”
从下门海峡刮进来的寒冷海风,吹得海边的树木狂乱摇动。
位于货柜码头南对岸,市郊海边的个荒废小码头。在木搭码头的最尽头处,亮着几盏携带式的日光灯管。那苍白的光团里聚集着些人。
“宾士”轿车徐徐从林间小路驶进来,停到码头前的空地上。空地另边早就停了辆小货车。
穿着红色皮大衣的曜子踏出车门。陈洛东没有关引擎,就让车门开着,走出来陪在曜子身边。
她踏上码头的木板。昂贵的高跟鞋,在只有风声的夜里发出响亮的声音。她拉高大衣的领口对抗夜风,继续向灯光所在处走。
码头尽头处的那些人明显已看见了他们,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曜子和陈洛东来到他们跟前。
站在码头上的是四个身材高壮得像美式足球员的男人。三个白人和个黑人。
曜子没有看这四个人眼。
她紧盯着的是坐在木板地上那另外三个男人。
泰利凯顿看见曜子出现就很激动。可是他无法说话黑色的胶带紧紧缠在他下半脸好几圈,上面有干结的血痂。身破烂的衣服满是血污。手臂和双腿也被同样的胶带捆绑了。
他曲坐在地上,双腿自小腿以下插在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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