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亲的老站友,不然穆靖凯和奚经纬也不会让宝贝儿子到老家任职。来之前,穆竣专门去拜访了世叔,也走了点后门,了解了一下干部三处所归档的省内所有市县党政机关以及相关企事业单位的领导资料,郭开复没想到穆竣的记忆力这般好,将省内相对重点的干部都记在了脑中,包括他们的资料。
“您有事?”穆竣脑子一转,装出一副正常状态下正常人的反应,权当作没认出这位甸榆县的一把手。
“哦,没什么,只是看你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吃点东西。”杨平本是负手而立,气势十足,见到穆竣迷惑的表情,眼珠一转将双手垂在身侧,略胖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
“您是招待所的服务人员?”穆竣顺杆爬。
“呵呵,管管杂事,没得人认识我的。”杨平时不时还是会将视线投到穆竣所写的文件上:“适应市场经济,深化农村改革,嗯,大口乡的?”
“您怎么知道?”穆竣表现出一副警惕的模样,杨平笑着摆摆手:“小伙子,我的责任可是要保证这里居住的干部们休息好吃好,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可是好久没见到了。没看到整个招待所都没几个人了吗?都出去应酬了,像你这样这个时候还工作的,不多了。”
“呵呵……是我脑子笨,换做别人可能早就做好了。”穆竣抖了抖手中的稿纸,揉了揉眼睛尽显疲态。
“呵呵,工作要干,身体也要注意,我叫人给你下碗面,吃饱了才有力气工作嘛。”这篇文章,原来是这个年轻人写的,水平很高。
穆竣没觉得这样一次会面能够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杨平也没主动请缨坐下来多聊几句,如果不是穆竣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一场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的对话,连停留在脑中成为记忆片段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装作互不相识,也许,也许是希望能够多接触发生点什么吧?潜意识当中,都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杨平走了,服务员端来了一碗肉丝蛋面,肉多蛋香汤浓面筋道,烟抽多了工作累了,这么一碗面,穆竣一口气全部吃光,连汤都没有剩下。
饱了,工作也完成了,困意涌了上来,倒头便睡,只感觉自己好似刚闭眼,就听得呼喊自己的声音,睁开满是倦意的眼皮,先是模糊,紧接着刘广那张胖脸冒了出来,一个激灵,穆竣坐了起来,狠狠的眨了眨眼睛晃了晃头,感觉到白色窗外外面朦朦的光亮。
“刘书记,我睡过头了?”套上衬衫从床上下来,一边穿鞋一边问道,言语中表露出点点的歉意,睡前是订了闹钟的,六点,怎么没响,还是响了自己太困了没睡醒?
“没有,才五点半。”刘广缓慢有序的言语让穆竣有那么瞬间的停顿,脑中瞬间冒出些微愤怒之意,待到他听到刘广之后所言,彻底粉碎了跟随这位领导好好工作的念头,因为对方根本不曾有一点拿你当作工作的伙伴上下级关系,而是完完全全的没有一点尊重你。
“我看你好像把报告弄完了,有些资料你跟我念叨念叨,我也有个印象,一会去见马书记的时候做到心中有数。”
没问过一嘴,小穆你昨天晚上工作很晚吧,累了吧。
他关心的只有报告,只有领导,只有自己,而下属,从未曾进入过他的眼眸之中,否则昨夜也不会穆竣一点上床睡觉的时候还没回来,否则也不会说这般话,这等于明白的告诉穆竣,我带你来只是丰富充实报告,至于去见马副书记汇报,我了解一下基本资料和数据然后带着新的报告去就可以了。
穆竣很愤怒,但他在洗漱之后忍了下来,再看刘广,眼神之中没有了一点希冀,一个不能善待下属的领导也绝不可能去善待他治下的老百姓,也不是自己能够志同道合走到一起工作的领导。
将资料捋顺了,数据资料和新填充的东西告知刘广,待到刘广满足的拿着报告离开,穆竣平静的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来接刘广的车子以及车中走下来的胡九妹,无喜无悲,如若看陌生人般,对刘广离开前拍着自己肩膀鼓励的话语嗤之以鼻。
“小穆啊,好好干,有前途的。”
跟着你,何来前途可言,纵然是有,也是卑躬屈膝卖了命然后从你手指缝流下来那点“前途”吧。
如此领导,不跟也罢!
如此,也叫领导?
第九章 工作,还是要干
从甸榆回来之后,穆竣并没有如大家所想的那般飞黄腾达成为书记的眼前红人,反倒成了门庭若市的冷落对象,年关将至不仅年货和福利照比别人少了许多,刘子期以及与他关系比较近的一众人,似得到了某种暗示,摆明了站在穆竣对立面,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并在其不予理会后变本加厉,说到不至于每天说什么,那眼神,那不屑一顾的哼声,都让对穆竣心有遐想的小侯生气,让乔姨和周姐为其忿忿不平。
据可靠消息,在县里的会议上,县委马晋江副书记对大口乡的报告给予了高度评价,号召全县各乡镇都要在打好经济仗的同时,不忘基础建设和农民根本利益,县委书记杨平和县长于志并没有明确表态,也没有开口表示反对,在马副书记这位分管党政副书记三把手的定调子下,大口乡不仅没有被当作反面典型批评,还闹了个口头表扬,不过在会议结束前,马副书记主动提及了大口乡经济建设的落后,不咸不淡的批评了两句,就将大口乡一年的拖后腿责任撇清,让另外两个乡镇来抗不作为的大旗。
周姐提议要晚上下班小聚,穆竣婉拒了,他知道对方有意喝点酒劝劝自己不要太过在意,也是给自己吃宽心丸,做下属的,做出的工作本就是领导的,这个弯你要是转不过来,在这一方水土内根本不可能有作为。
穆竣能不知道吗?他知道的要比周姐她们多得多,他本来的目的也是让刘广得到实惠,没想过越级在县里领导心中留下印象,只要刘广记得就好,事实证明,刘广显然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和知人善任的领导,或许是,但格局太窄,一乡一镇已是极限。
说实话,挺失望的,倒不是失望开门不红,穆竣只是觉得自己就职的第一个地方第一个上级主管领导是这么一个人,有些晦气,也控制不住的对本就有些污浊之气又被老百姓们当作反面例子的官场产生了某种不安心理,同时也对自身的目标产生了质疑,我想要真心实意的做一些事,真的可以吗?
“小穆啊,年前了,宣传工作比较忙,刘书记专门提了一下,胡主任和刘干事都在忙,你是咱们大口乡的第一号文化人,水平也高,宣传工作你跑一跑,年前要把基础打好,年后了我们才更好的开展工作……”二月的第一天,马德福将穆竣叫到了办公室,布置了一项明显有些欺负人的工作,明知道也是心里知道,表面上安排工作无可厚非。
还有十几天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着采购年货等着过年,乡里也颇有些人走楼空的架势,领导们不常来,干部们不常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科员办事员也都能偷懒就偷懒,大不了传呼机带着,在乡里采购年货,有事情打传呼就回来。
偏偏这么个时候,穆竣被安排到各个村子里去做春节防火宣传,顺带还有两个宣传工作,普法宣传和计划生育宣传,资料等都已经印发完毕,穆竣只需要到各个村子里去召集各个村民小组讲一堂课发放一下资料即可。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大口乡辖19个村委会,61个村民小组,总面积2o61平方公里,总人口16o1o人。交通相对便利,可要在没有办公用车的状态下,在年根底下,跑遍这19个村委会,即便只是发一发资料不开会,也是一件比较难以完成的任务,关键问题就在于,年根底下。
农民嘛,春种秋收夏打工,年关左右的一两个月时间是他们完全放松期,这段时间走亲戚串朋友打麻将小赌怡情,加之这一次穆竣的任务要普及所谓世纪末预言纯属虚构的知识,很多村民都抱着马上地球毁灭了、这最后一年该吃吃该喝喝该赌赌该穿穿的心态,想要聚集村民开会的难度可想而知,要么喝的东倒西歪,要么赌的天昏地暗,要么进城上街购物采办年货,别说开会了,有没有人愿意招待穆竣这么一位乡里干部,都很难说。
由于刘子期的故意刁难,胡九妹又因为穆竣“不识抬举”的女人嫉恨心理,穆竣这一次的工作并没有帮手,乔姨、周姐、小侯有心思也都只能是爱莫能助,这大冷天的,零度上下飘着,各个村串行着,什么概念,她们还没有因为好感而奉献这么彻底的冲动,小侯倒是提了一嘴想要跟着穆竣帮忙,被他婉言谢绝。
既然在出征伊始就面临难关,那便让所有人看看我穆竣的能力,也给自己当初大学讲堂上侃侃而谈的远大目标加上点沉重的东西,说,永远不可能与做的在一个水平线上前行,我有雄心壮志,那么这点挫折能打倒我吗?
“衙内tz党就该在部委混资历,到副处级或是正处级,二十八九岁下放县一级党政机关担任要职。木头你丫没疯吧,怎么说你爹刚提的军长,我这边也能出上力,你非要来一个卧薪尝胆,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动用哥几个和家里的力量。”这是疯子马峰的原话,他是寝室里唯一一个能够在京城还称得上衙内的家伙,不在京城混着,跑到上海来读大学,在听闻穆竣的志向时,表露出不相信不敢相信的状态。
我可以吗?
穆竣骑着乡里一辆跑村屯的铃木摩托踏上前往第一个村子的时候,如此问自己,那时,风冷,飕飕的冲刷着皮裤皮衣的御寒御风极限,身子微微向后一靠就能感受到装载资料宣传页的纸箱子硬硬的触感,我可以吗?
乡村的年味远比城市浓得多,早早的,过年气氛就有了,迎着透骨的冷风驾驶着摩托车行驶在颠簸的黄土村路上,整个大口乡,只有零星两三个村子通了柏油马路,剩下的村屯之间还是黄土垫道,风冷、沙猛、路颠簸,穆竣自认为常年锻炼的身体堪称一流,可骑着这摩托车,一路颠簸下来,不过十几里地,就感觉屁股被颠成了好几半,酸麻酸麻的肿胀的没有了知觉。
清塘村,穆竣的第一站。
村委会很破旧,除了宽敞的院子外再无可取之处,大门紧锁,窗户层层灰渍,前几天的雨夹雪迸溅的痕迹还清晰可见,院子内几天都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根据乡里的资料,穆竣找了老乡询问,找到了村支书老黄的家,老旧的砖瓦房内,老黄叼着旱烟袋,喝着小酒听着电视内播放的二人转,看其摇头晃脑的模样,该是正在飘飘然的状态中。
见到穆竣的到来,老黄显得很热情,无奈该有的困难穆竣早就想到了,真正实施工作中一个不少的冒了出来,不说村小组和村民代表成员,单就是村委会的成员都没有到齐。
阴冷阴冷的村委会还是请了老黄的老伴和儿媳来帮着现烧火取暖,一时半会儿屋内的温度上不来,零星的几个与会者也都是低声抱怨连连。
“黄书记……”穆竣将视线投向老黄,就见对方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按理说乡里来干部了,给大家发布精神,他这个村支书理当是全力支持,可……可在当下这时节,村民们都在忙乎着,你就是说发东西,都不一定有几个人来。
穆竣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他知道自己没有发火的权力,不是人家不支持自己的工作,村里的情况就是如此。
该怎么办?
“豁牙子,你说这啥世纪末地球毁灭的事是不是真的?”
“老财,你就是个文盲,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没看我都喝六块钱的瓶装酒和五块钱的烟了吗?这玩意传开了就不一定是假的,管它呢,先好吃好喝的别亏待了自己……”
两个叼着烟卷闲谈的村民提醒了穆竣,心下有了计较,再抬起头时,脸上多了一抹胜券在握的自信心。
先是给所有人散了一圈招待烟,十一块的南京,在宽敞的屋内温度上升大家脸上扬起了亲近的笑容后,穆竣笑着说道:“我是真想简单的把资料往这里一放就走,既完成了任务又不用挨累,大家说是不是?”
“呵呵呵……”笑声起,能在这时节相应号召到来的,相对来说憨厚者居多,对乡里干部的敬意也多一些,听得穆竣这番“肺腑之言”,觉得挺实惠的,没像以前有的干部那样,上来就是一通咬文嚼字,照本宣科完了,文化并不太好的村民们一点没听懂,久而久之什么宣传、发布精神之类的,大家就当是聚在一起坐一坐,至于说的是什么反正也听不明白,索性就不听了,今天这个小穆干部有点意思,上来就说大实话。
“可这不行啊,我得为咱们大家着想,这世纪末地球毁灭的消息,我得给大家叨咕叨咕不是,免得大家不知道咋回事,还得请大家照我说的去通知一下,让有兴趣的村民来听一听。”
第十章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基层工作,讲究一个实打实,百姓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想知道与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信息,安排工作发布精神都是如此,你说省市发布了党建工作学习上级党政机关的文件,老百姓会有兴趣吗?
穆竣找到了一个突破点,防火和计划生育都是老生常谈,一年都要听上几回,说不好听点,有的村民都会背了,哪里还会大冷天的放下麻将牌放下酒盅来听你“穷白呼”。
地球毁灭,这个突破点一下子就击中了村民们徘徊在知识和迷信之间的迷茫心理,再看着穆竣那一脸信心满满的模样,不禁先信了几分,老黄又趁机拿出村支书的派头发号施令,屋内的人动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开始在村里喊了起来,张家李家的叫着。
二十多分钟后,三十四人聚集到了村委会,以一户一人代表的数量计算,超过八成到来,穆竣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多,你做得好让他们主动到来才是硬道理。
站在桌子后,穆竣看着下面烟雾缭绕满眼好奇疑惑的目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遥想当年,上海十二所大学联合课题的研讨会,小穆同志挥手之间成就联合小组组长的风采从身体内冒了出来。
遇到了困难,我会退缩吗?不,我会选择勇往直前,将困难的墙壁推倒,这样一张张质朴的脸颊满是困惑的双眼,我能让他们的双眼重新恢复清明吗?
重重的咳了一声,在大家下意识安静的刹那,穆竣开口了。
引经据典,先将这所谓的地球毁灭预言来源讲了一下,在中间穿插预言中明显不符合常理的错漏之处,又将科学知识引入其中,拿出一些村民们拿不准却听得进去的学术词汇,比如核武不可能爆发的各级研究学者的分析理论,这叫做理论辅以实际的数据,老百姓认这个,尽管他们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但那些百分比的数字比率和准确的数字,下意识在他们脑海中留下印象,小穆干部说的是正确的,要不然能有这么多准确的数字?
说着说着,当大家兴致来了之后,穆竣将一些生动能够吸引人的小故事穿插进来,以故事的荒诞来影射这所谓预言的妖言惑众,这一下就将村民们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
水也开了,茶叶泡上了,烟卷叼起来了,眼中也冒出了感兴趣的光彩。
“呵呵,人有三急,抱歉抱歉。”关键时刻,穆竣借着尿遁离开了房间,不是真的尿急,而是他需要这么一个时间,需要这么一个让兴趣传播开的时间,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当他回来后继续“漫无边际”讲演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到村委会,松散的座位拥挤了起来。
运用所掌握的所有知识来否定所谓的毁灭预言,在看到大家兴趣多多之后,穆竣开始延伸,将地球可能毁灭的因素列举了一下,人口过多当地球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后子孙后代怎么生存;当树木都被砍伐,森林不在水土流失黄沙侵袭子孙后代没有屏障怎么生存之类的东西以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方式,讲给大家听,然后,将携带的宣传资料下发下去,这下子老百姓有兴趣的多了许多,最起码能够对宣传单订制的小册子翻看两页,不似从前,厕所和垫桌角是必然出路。
“我知道大家可能还有疑问,如果我忽悠了大家怎么办?到时地球真的毁灭了,上哪找我去?”说到这里穆竣顿了顿,下面的村民不少跟着点头。
“我只说一件事,大家对那所谓的预言都是半信半疑,否则大家也不需要购买种子种地了,就剩不到一年时间了,还种什么地,潇洒的玩着就好了,我想大家还是愿意相信科学解释一切的准确,我代表乡里告诉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我们国家那些科学家们对迷信的不屑一顾。大家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国家,十月,十月一日是我们国家建国五十周年的大日子,那一天,我相信国家会用无与伦比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我们不该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无根无据话语。”
“说的好,我想我可以代表乡里说这番话,穆竣同志说出了我们很多人的心声,迷信,我们老百姓可不是过去那愚昧无知的,现在要想凭借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来迷惑我们,已经办不到了。”清脆的鼓掌声响起,人群分开,精壮的汉子走了进来,三十六七岁,气宇轩昂,浓眉阔口,五官硬朗身材健硕,穆竣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个不常在乡里的乡长张大海,一个从部队出来的转业干部。
“张乡长,您来啦。”
“张乡长,今天可得到我家去,上一次你可都答应了,要到我家去喝酒,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张乡长,去我家,我女婿在外面给我带了点好嚼果,我可都给你留着呢。”
“张乡长……”
穆竣楞住了,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官位才会出现的画面,对自己不冷不热,对张大海乡长的到来却有着如同欢迎自家人的热情,那绝不是因为他乡长的身份,那又是什么呢?
“张乡长,你联系的药材商来了,考察好了,对咱们这里很满意,要是真成了,乡长你可是咱们清塘村的大恩人。”
“老六,你少放屁,那药材收购的不来,张乡长就不是咱们的恩人啦。”马上就有人对前面的人发出质疑,而之前说话那个人,则在大家吃人的目光中憨笑挠头。
“老黄,去你家吃。”张大海与诸多村民打过招呼之后,也不客气的对着老黄开口说道。
“好好好!老婆子,快和儿媳妇回去,把我晾的辣椒弄上,乡长爱吃辣的。”老黄的笑容透着欣喜,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能够请乡长吃顿饭,那好似是荣誉,而不是摊派的结果。
“不行,张乡长去我家,让我媳妇给你炖只小鸡补补。”
“张乡长去我家,锅里可炖着肉呢,可不是特意安排的,家里今年收成不错,你得去尝尝新杀的年猪。”
张大海爽朗的笑着,摆摆手屋内很快就静了下来:“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待到咱村真的富起来了,我一定挨家挨户去吃,现在嘛,还希望大家支持一下我们乡里最年轻干部的工作,好好看一下宣传册子,帮着给那些没来的送去,这大冷天的,我们的小穆同志可还没吃饭呢,别叫人说咱清塘村怠慢干部是不是?走,小穆,跟我去黄支书家吃饭,别担心,每人三块五的标准,不会白吃白喝的。”
……
穆竣见识到了张大海在群众中的基础,那份从容与亲近绝不是装出来的,大家真心认可这个乡长,老黄趁着张大海打电话的时候告诉穆竣,乡长上任不过半年多时间,几乎就都在下面的村屯跑,帮着大家想办法致富,这不,入秋的时候介绍了药材收购商,咱这除了农用地一些土地适合种药材,多少年来大家也都种一些然后自己销售,勉强混点闲钱。现在有了销路村民们人均一年能多收入两万元,这般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干事的干部,别的不说,咱清塘村真心拥护他。
吃饭的时候,穆竣见识到了张大海的豪爽,也见识了部队锻炼出来的那份豪气,红色的干辣椒炒了一盆牛肉,那辣椒,嘎吱嘎吱的大口咬着吃,他尝了一口,辣的他连续喝了几大碗水。
至于酒,似乎是知道张大海的脾气,老黄根本没安排,现在是下午,按说喝点酒正常,但老黄好像很清楚般。
果不其然,饭后张大海主动问了一下穆竣还要不要继续跑,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主动说用自己的车拉着穆竣一同去下一个上井村,至于摩托车,老黄拍着胸脯说他会送回到乡里,让穆竣放心。
张大海没给穆竣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离开了清塘村,车子上路,吉普车和摩托车的巨大差别立时显露了出来,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比穆竣还要小两岁,今年刚复原的军人。
接下来连续五天的“征程”,彻底让穆竣见识到了一位备受老百姓欢迎的乡长形象,挨个村子去看,挨个村子去慰问,后来变成了好似专门送穆竣一样,夜了就在老乡家睡一宿,起来了继续前往下一个村子,五天时间将大口乡南面的村子跑完,也将穆竣的工作完成了大半。
破例的,在第五天的晚上,张大海在一个村里喝了酒,看得出来他的酒量很好,两碗白酒下肚,除了脸色潮红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回程是返回乡里的路,中途下车放水,站在山包上,借着夜幕星星点点的光亮和居高临下的万家灯火,张大海掏出烟点上一支,并递给了同样下来透风的穆竣一支,指着远近距离内的灯光,突的来了一句:“我是个军人,直到现在还无法摆脱军人的脾性,当这个乡长,我不是合格的,我没有能力帮助整个乡的百姓改变现有生活面貌,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他们一个希望,至于这希望能够延续多久,我并不知道。”
穆竣也喝了点酒,如果说之前刘广、胡九妹、刘子期等人给他的人生奋斗征程的第一站留下了些许阴霾,那这五天来与张大海的相处,让他不再迷茫,不会再去问自己行不行。
因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第十一章 光明大道
“张乡长,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张大海尽管没有一乡之长的开拓精神,但那股子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的劲头,感染了穆竣,几天相处下来两人也熟络了许多,聊了也不止一次,对方似乎并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很多话都不避讳他,此时此刻,这句话,穆竣说的相当诚恳。
张大海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自嘲的笑了笑:“我不懂官场,我的性格也不适合官场,在部队里我算是心思活泛的,可到了地方才发现我这般的人除了处处碰壁外并没有多少发展的空间。你是国家培养青年干部的先驱,早早晚晚国家是需要你们这样有学历有能力的新时代干部来开拓进取,小穆啊,别灰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记得这八个字,一直试图在读懂这八个字,我脑子笨,想不明白想不通,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很快理解这八个字。在乡里工作,别太拘束也别太过在意一些人的想法看法做法,你改变不了,最起码现在改变不了,那就学着去适应,如果你不适应,那国家就会失去一个好的年轻干部,老百姓就会失去一个为他们办事替他们着想的干部,这几天你也该感受到了,你真心实意的为老百姓做事,老百姓就会认你,好好干,有什么需要的来找我,想喝酒了也来找我,我别的帮不了你,像这般跟着你一起到村里来走一走,当一当你的车夫,还是可以的。”
当张大海转身返回车子的背影映入穆竣的眼眸之时,这一刻,他的背影无限高大;这一刻,穆竣肃然起敬。
张大海是个聪明人,是个懂得圆滑的人,他无法面对刘广的强势,又稍显性格中的懦弱不敢直面对抗,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履行自己的诺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早就关注到了自己,早就看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他是故意的,故意到清塘村,故意以视察的名义帮助自己拉着自己挨个村子去宣传的,利用他在老百姓心中的威望,让穆竣不需要如清塘村般用尽浑身解数的招揽村民来听他讲演。
一种被认可的情绪油然而生。理想,强国富民的理想不光是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那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群策群力。张大海,是穆竣认识的第一个站在同一个理想目标国度的伙伴,被认同被承认的感觉,委实美妙。
五天时间,穆竣不仅见到了张大海为官一任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深深感受到执政的思想领航者对民众的影响有多么大,即是对别人的改变,也是对自我能力的认可,改变别人的同时也让自己收获成功的喜悦。
经历了失落,也同样经历了喜悦,一番波折之后,穆竣真正意义上从理论转移到实践的理解了什么叫做理想与现实,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而将这残酷的现实扭转,未尝不是美好的理想体现。
这一刻,穆竣雄心万丈。
这一刻,穆竣不再孤单,身边没有志同道合的伙伴,远比身边满是敌人要更加可怕,如今,他相信了,相信了官员这个词汇不光是吹毛求疵的对象,也有能够让百姓们阵型拥戴的官员,这样,足够了。
胸有通天之路,今日,让这每天会有一段时间沉浸在黑暗中的道路,拥有了光明。张大海,即是这道路上的第一盏路灯。
穆竣坚信,今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指引方向的明灯出现,最终成就一条光明大道。
……
一些微小的情绪变化,往往能够改变一个人一生的轨迹。
因为小,所以放大后的感觉尤为明显。
诸如,一个老实人很少生气,几乎不与人争吵,可当你触及了他心底的东西拨动了他那微小的情绪产生变化,一瞬间改变的就不单单是性格问题。
穆竣的心理状态心理素质绝佳,初中高中的暑假都会到部队去体验生活,跟着战士们一同训练,在他高中三年级的时候,面临高考之前,跟父亲提出了进行一些心理训练的想法,穆靖凯知道儿子绝不会无端放矢,也就点头同意,一个多月高考前的自习期间,穆竣不仅完成了大量的题海,同时也成为了一名心理素质过硬的伪战士,面临着挫折抗击力能力超强,一点点希望的火苗便能点燃他所有的奋斗火花。
回到乡里休整了一天之后,重新补充了宣传资料定制册,骑着那辆铃木摩托车,不比上一次离开时的萧条,这一次他信心满满,尽管张大海还是没有敢公开支持他公开表现器重的信号,但穆竣并不在乎,人的性格天注定,部队都无法将张大海粗旷外表下骨子里那点懦弱洗刷掉,他哪敢奢望一点点的欣赏就会改变张大海,让他站出来忤逆刘广的意思。
街道上张灯结彩,年味渐浓,朗晴白日,温度回升,穆竣骑着摩托车,迎着朝阳升起的方向望过去,他相信就在此刻,迎着朝阳望过去的人,必定有之,与自己一样,望着同一个方向。
干劲十足的穆竣继续着在别人眼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在下坪村,当他指点江山高谈阔论让老百姓放弃麻将放弃酒盅的聚拢在村委会时,一辆桑塔纳停在村委会门前,几道身影夹杂在人群之中,听着一个年轻人用真诚所表达的工作热情,天气寒冷,挡不住下坪村村民的热情,坐不下了就站着,听着那从未听过的新鲜东西,原来预言是这么回事,原来计划生育还有这么多的说头,原来防火还有这么多种多样的好处。
杨平站在人群中,暗自点头,听着秘书小蔡打听来的消息,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印象更好,心头一个念头转了转,低声询问秘书小蔡:“你觉得他说的怎么样?”
小蔡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下巴有些尖,听得领导如此问,哼了一下:“也没见有多么高的水平……”
剩下的话杨平没听进去,也没有必要听了,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开口声音平平:“老百姓普遍所受教育程度不高,华丽的词句和咬文嚼字,他们听得懂吗?他们还有兴趣听吗?”
小蔡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回到县里,杨平将穆竣的档案调了出来,看着那没有任何破绽的档案,不得不相信,真的是金凤凰落回了山沟沟,想想现在社会竞争的激烈程度也就释然,乡镇苦一些,却是实打实的国家公务员,没有人脉没有门路,到乡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拿起电话,杨平本想直接打给刘广,想了想,想到前段时间的总结报告,良久之后在桌面上的通讯簿中找到了张大海的电话拨打过去。
第十二章 纵小亦愿为
“老哥,你过年真不回来啦,那我去看你好不好?”电话中穆晴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失落,还想跟老哥炫耀一下他呢?想到那个他,穆晴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甜的,小心翼翼的掩饰着,害怕被一旁的爸妈发现。
“胡闹,好好复习,准备高考,高考完了,哥送你一份礼物。”正在向阳村村委会的穆竣抹了一下干涩的脸颊,很累,每一天至少要有两场长达两三个小时的讲演,现在的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哥,你的声音怎么……”
“没事,刚开始工作,挺忙的。”
“小竣啊,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累到自己。”电话那头换成了奚经纬,穆竣心里暖暖的笑着嗯了一声。
“你爸跟你说话。”奚经纬有些不怨的将电话交给穆靖凯,本想听丈夫给儿子一些鼓励一些关怀,殊不知丈夫拿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小子,怎么样,滋味如何?”
“望向朝阳,我不再孤单。”穆竣如此回答反倒让穆靖凯呆楞数秒,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努力前进,待到有跨越不过去的坎儿,别急,别怕,别担心,在你身后,有老爸给你撑腰。”
“谢谢爸。”
电话挂断,一边是穆竣疲惫的端起随身携带的水杯咕咚咕咚将里面的温水喝光,衣服也懒得脱的钻进了被褥之中,明天,明天就是大年二十八了,最后一个村子……没等他多想,倦意涌了上来,进入梦乡,二十八,二十九呢,一个全世界青年男女推崇的节日,他,浑然不觉,十几天的村庄生活,让他忘记了很多东西。
另一边,穆靖凯很是兴奋的挥舞着手臂,高唱一曲智取威虎山,走到柜前拿出一瓶酒,自顾自的打开,自斟自饮。
“妈,老爸怎么那么高兴?”穆晴心头一转。
“等你见到你哥,你就知道了。”奚经纬面露犹豫之色,也让穆晴准备趁热打铁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他能够被家里所接受吗?要是老哥在还好说,还是等到高考结束吧,到时候……
……
腊月二十八,进口的路虎车飞驰在公路上,一路风尘仆仆的从上海开进了端云省,进入宁奉市地界,从高速到国道,再到省道,路况越来越不好,高楼大厦变成了普通楼房,再变成低矮的平房。
小侯穿着新买的红色呢子衣,觉得好漂亮,从县里回来就感觉周遭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异样,回头率高了很多,脚下一双靴子,走路都高人一等,刚到乡政府的门前,就听得身后一声鸣笛的脆响,一辆大家伙停在门口,车门打开,一道曼妙的身影下车,戴着墨镜挡住大半个脸颊都让小侯自惭行溃的美女。
在大口乡这般土地上不曾出现过的妖娆,随便扎起的小波浪暗棕色长发,白皙的面庞,挺翘的琼鼻,适中性感的双唇,耳型漂亮戴着的星星状吊坠,高领的灰色毛衣,短皮衣与束身皮裤之间空出完美的腰肢,一双高筒皮靴与皮裤搭配衬托出那双挺直的修长双腿。
气场十足,看门的王大爷和小侯都愣住了。
“请问,这里是大口乡的乡政府吗?”摘下眼镜,那双眼睛破坏了整个柔美,却平添了女子刚硬的气质,刚硬的气质出现在娇媚的女孩身上,混杂的气质尽显神秘。
“啊,是。”王大爷应了一声。
“那请问穆竣在这里上班吗?”卓萱淡淡的笑着,很有感染力,大学四年,要不是穆竣的强势,学生会长的位置,舍她其谁,多少难啃的骨头卓大副会长出面都摆得平,人际关系相处方面卓萱与生俱来有让人愿意亲近愿意相信的气质。
“啊,是。”
“你是穆竣的什么人?”小侯本来要进去,一?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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