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要么是叼着烟也是一言不发;霍振江是做得笔挺,目不斜视,谁知道此刻神游太虚到什么地方去了;马广艳是完全的崇拜派,满脸的笑容夹杂着淡淡的献媚,但凡是刘广开口说的,都是如同圣旨般的正确和权威;谢梅则始终半垂着头,看着面前的资料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整个人游离在会议之外。而今乡党委委员一共六人,双数不能长久,马广艳和谢梅非委员的副乡长,都是热门人选,很显然,马广艳要比谢梅的概率大很多。
作为执行的副组长,穆竣在会议结束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求乡里领导分片宣传,务必让各个村子重视起来,乡里车辆不够用暂时让派出所和有车的单位出车,保证一天时间内将信息传达到所有村子。
“这样,派出所也要用车,就麻烦一下张乡长、穆副书记、谢副乡长,广艳副乡长跑一趟。”刘广的强势不是针对穆竣,而是针对任何人,他拍板的事情不容别人反抗,乡里五台车,他自己不在工作范围内,言毕起身,宣告会议的结束。
张大海望向对面的穆竣,眼神中带着劝解,让他不要冲动。
穆竣点了一支烟,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就连刚刚来大口乡工作一年光景的乡长都选择承受如此结果,其他人呢?又能够说什么做什么,一言堂不光是刘广一人的强势,张大海的懦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连二把手都不敢开口,其他那些在刘广手下工作更长时间的人又有哪个敢说话。
阮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扫了穆竣一眼,眼中带着玩味;霍振江则依旧目不斜视,仿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马德福则嘴角含笑与马广艳相携而出,谢梅则犹豫着脚步顿了一下,穆竣的年纪让她再一次选择了沉默,她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也就不再奢望。
何为副组长,没有任何权利只负责执行刘广命令,一旦出了差池还要承担责任的角色。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当他的话语成为决议时,穆竣也不得不执行,出得会议室就拉住了列席的罗钢,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具体询问刘广和胡九妹都没有完全详细道出的资料。
苗强,四十三岁,退伍兵,参加过自卫反击战,曾获二等功,受伤退伍,在家务农,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乡邻中的印象皆是老好人一个。
从罗钢手中接过资料几秒钟之后,穆竣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当一个拥有着强大技能的老实人爆发后,所造成的破坏力之大可想而知。
杀的是改了嫁的妻子一家,当他的性格扭曲之后,一切皆有可能。
“你说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兵,他有没有可能自制武器。”从小就在军队长大,在养蛙、种药材、种果树方面他不擅长仅仅是学校里的一点涉猎和资料中的学习,但在面对苗强这类人时,他专业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刑警。
罗钢一愣,浓眉紧锁,点头应道:“嗯,这苗强的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傻儿子,前妻主张扔掉苗强不让,对付了一年多两人离婚,前妻嫁给了同村的木匠,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不断,苗强傻儿子的同母异父弟弟还总是欺负他,这一次是因为弟弟将哥哥推进了水井里死亡才使得苗强积攒多年的怒火爆发。在客运车上所造的血案,苗强此刻心理该是扭曲状态,他很有可能将自己所有学过的技能都使用出来,不排除穆书记你说的可能。”
刑警出身的罗钢,很快就与穆竣找到了共同话题,在办公室中聊到很晚,从最初本乡本土的宣传到深入剖析苗强其人,脱离了大口乡管辖的范围,只是因为喜好而聊到一处,一直到窗外完全黑下来两人才转醒过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很自然的就一同到了街上的饭馆,喝着酒吃着菜又聊了起来,直到九点多将近十点,两人约好明日一同下去,罗钢坐穆竣的车,派出所那辆车子让其他的民警以相反方向下村屯配合乡里领导的宣传工作。
回到住所看看时间,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心灵感应,穆竣鬼使神差的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将苗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爸,你说如果遇到了,有没有可能劝解他自首。”
“不对,小竣,他不会漫无目的的逃脱,就算是逃也不会轻易的对普通老百姓下手,你不懂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他们突破底限也只会在单一的直线上前行,不会肆意扩散,你说他在客运车上杀了人捅伤了人,你马上查一查死者的身份,与这个苗强最开始杀掉的一家五口有没有关系,还有,查一查苗强妻子家的直系亲属和改嫁后男人的亲属。”穆靖凯先是觉得不对,他也是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他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到苗强的身份当中,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自己,逃离唯一的可能性是隐匿起来,绝不会多时间内又造无辜血案被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苗强要赶尽杀绝将报仇延伸到血脉上,他所仇视之人的亲人,也都是他要报复的目标,这才符合一个因怒因悲因哀而心理扭曲的老兵形象。
穆竣愣了一下,随即一身冷汗冒出,一点就通的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一个曾经无比忠诚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负伤功臣,会去伤害无辜之人吗?
“罗钢,马上跟上面要最新发生案件的详细资料,尤其是死伤之人的身份亲属关系,算了,马上到所里集合,当面细谈。”作为派出所所长,罗钢有资格公配手机,穆竣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刚喝了点酒回家泡了泡脚准备睡觉,接到穆竣电话马上穿上衣服,通过几个小时的交流,他相信年轻的穆书记绝不会无端放矢。
派出所内,因为穆竣和罗钢的到来灯火通明。
“什么都别问,也许是我猜错了,你先联系一下拿到昨日受伤人的基本资料,还有被苗强杀掉的前妻一家五口社会关系,重点是两件案子中的受害人是否有亲属关系。”穆竣也没跟罗钢细解释,他越想父亲的话越对,很有可能,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抢钱绝不是目的,时间将会变得争分夺秒重要。
罗钢神色剧变,行径敏锐的直觉让他想到了穆竣话语中所说的可能性:“这不可能吧?”
带着疑问,他以正规程序要了公路血案的资料,又通过在市局老同学的关系拿到了苗强杀害一家五口的资料,很快,通过查询,惊人的答案浮出水面,公路车上被杀死的是苗强前妻的叔叔,被刺伤的是婶子和叔叔的儿子。
罗钢第一时间对县公安局进行汇报,当公安对苗强的心理活动没有穆靖凯了解时,他们只当苗强是一个心理变态逃亡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的凶徒,而没有深入挖掘一下苗强的心理。罗钢的汇报在县局有了反应,在县里的反应却不大,常务副县长龙豫章只给了一句话:“听从市里的安排行动,不要自作主张。”
穆竣气得狠狠挥了一下手臂:“你这是不作为。”气恼的率先挂断了电话,告诉罗钢继续向上汇报,他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动用自己关系的准备。
很快罗钢的汇报就传到了市局,进而传到了专案组,很快就引起了专案组的注意,而关于人际关系调查也出了结果,就在宁奉市,就在甸榆县,就在大口乡,就在大口乡的街道上的一家歌厅,那里的老板是苗强前妻的二哥。
也就在这个时候,宁奉市警方接到了报警,某住宅小区内发现年轻女尸,身份很快被核实,系宁奉市纺织厂的职工,下班回家的途中被杀害,身上没有被侵犯的迹象,财物也没有损失。
专案组的案头,摆上了女尸的照片和资料,苗强前妻现任丈夫的妹妹。
哗然!一片哗然!
苗强,真的是来报仇的!
第四十三章 决断
国家机器的力量无穷,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关于苗强的故事就被完整补充出来,直至此刻所有人才相信,苗强固然疯狂了,却不是漫无目的疯狂。其杀掉的亲属关系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前妻的二叔在外面做点小生意,每一次回到家乡都炫耀自己的能力,对侄女嫁给了老实的废物总是菲薄,后来两人离了婚,傻儿子每一次都会被二姥爷讥讽捉弄。
死掉的前妻现任丈夫妹妹,那也是曾经帮着侄子欺负苗强的儿子,有一次在村里玩掐的苗强儿子身上好几个紫疙瘩。
而剩下这个前妻的二哥呢?则更是主张扔掉傻儿子的元凶。
“马上抽调精干警力前往甸榆县!”
杨平已经上床,床头的电话响起,所有领导家中的座机电话都会有一个放置床头的紧急电话,保证在夜晚能够第一时间被找到。
“喂。”
“杨书记,62重大杀人案的嫌疑人目前很有可能在大口乡,专案组的人已经前往大口乡,要求咱们县里马上抽调骨干警力前往支援。”新秘书小贾第一时间向杨平通报。
杨平也不是白给的,马上就反应过来:“大口乡方面呢,通知了没有?”
“发现凶徒可能在大口乡出现的就是穆书记和大口乡派出所所长罗钢。”小贾快速回答。
“那怎么不先通知县里,怎么直接到了专案组,穆竣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杨平有些怒意,事态再紧急都不是穆竣不像县里领导报告的理由。
“杨书记,穆书记……”小贾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说什么,穆竣他怎么了?”越是在意越是心急,杨平怒火上扬。
“穆书记最开始就请示了龙县长,龙县长告诉大口乡要听从指令不要自作主张胡乱猜测,当时穆书记还发火挂断了电话,说龙县长,说龙县长……”
“说什么?”杨平一腔对穆竣的怒火消散。
“说龙县长不作为。”
“马上去大口乡。”杨平嘴角含笑,这还真就是穆竣的风格,敢作敢为果敢勇于承担责任,对这件事真上心,敢在这时候对县里领导发怒。
此时作为县里负责此事的领导常务副县长龙豫章也接到了通知,之前还忿恨要教训这个不懂事的穆竣,得到通知也吓了一跳,心里也是一紧,顾不得多想,马上备车前往大口乡,根据专案组的通报,目前苗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就是大口乡,从宁奉市再造血案之后消失,下一个目标九成九就是大口乡。
反应最快的自然还是穆竣和罗钢,当苗强前妻二哥浮出水面后,穆竣当场下令,让罗钢召集派出所几位民警迅速赶到那家歌厅,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他则拿出了电话,分别打给刘广和张大海,他打电话的时候上面的通报刚到甸榆县,杨平的秘书小贾也刚得到通知。
“刘书记,62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可能流窜到大口乡,专案组已经赶了过来,我正式通知你。”
“好。”
“张乡长……”
迅速的打完两个电话,坐着派出所的警车,穆竣赶到了现场,看着灯火通明正值黄金时段的歌厅,长出了一口气。
大口乡的夜生活相对贫瘠、萧条,经济始于足下,金钱支撑脚步。只有半条街晚上能够享受夜幕的绚丽,汇聚了饭店、洗头房、歌厅,还有一间不伦不类的酒吧,这里的热闹和喧嚣,乃是畸形经济条件下的产物。
视线一扫,能见远处的寂静黑暗,林林总总二三十家店组成了大口乡的夜晚。
透过歌厅的门望着里面沙发上坐着的妩媚妖艳女孩,罗钢有那么点羞愧:“穆书记,你知道的……”
“我懂,畸形社会形态也是社会形态,存在有它存在的作用和意义,无可取代,我们也没有办法吹毛求疵特立独行。”全世界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穆竣不认为自己可以解决,唯一能做的就是造福一方让那些不是拜金而是生活所迫走上这条路的女孩少一些,那就是功德无量了。
“穆书记,我们是现在进去还是?”不知不觉间,罗钢将穆竣当作了主心骨。
“嗯,你去附近找一个认识黄老肥的人,找个理由,就说找他喝酒,在我们视线中能看到的地方就行。”穆竣想了想没有打草惊蛇,他到不是怕自己越俎代庖,而是害怕一点蛛丝马迹让精通反侦察的苗强发现。
罗钢换了便衣下车后,穆竣让警车远远的开进胡同里,熄灭灯光不熄灭发动机。
大口乡只有巴掌大点地方,刘广和张大海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穆竣看着大张旗鼓开着那辆全乡几乎有点门道人都认识的书记车到来的刘广,气得直翻白眼,迅速跑上前装作这辆车是来接人的,打开车门上车后对着司机说道:“开离这里,到前面那胡同跟张乡长汇合。”
刘广反应过来,对着自己的司机呵斥道:“没脑子,如果凶徒就在附近惊动了他怎么办?”
司机连连开口称错,多年的老司机了,这时候他不扛着谁扛着,难道要说刘书记没有想到?那估计就不是背负点愚蠢的名声而是打铺盖卷滚回家了。
三巨头坐在一辆车中,刘广突然发现,潜移默化之间,穆竣竟然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自己三把手的位置凸显出来,通知一二把手是想当然,一会儿领导来了,自然而然也会留下如此印象:大口乡三把手是穆竣,名义上实际上都是。
“咳,穆竣书记,通知乡里其他人没有?”刘广咳嗽了一声。
穆竣看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想揍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将自己快速反应当作政治斗争。手指甲扎入掌心细肉的疼痛让他暂时忍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乡里领导马上就会到,刘书记你安排一下工作,谁去迎领导和县市公安局的同志让他们不要大张旗鼓进入,谁去统筹安排,谁去与罗钢等人汇合继续等待?”
刘广觉得自己好似被算计了,也许是情况紧急他也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就按照穆竣提出的三个要求分配了任务,迎接领导自然是他去,统筹安排那就只能是张大海,继续一线任务也就想当然的落在了穆竣的身上,直到他的车子到公路上才反应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接通杨平的电话内已经报出了距离,至多三分钟就会到达乡里中心街道旁的公路。
黄老肥,也就是苗强前妻的二哥,正受邀准备离开自己的歌厅前往旁边的火锅店跟那里的老板喝上两杯,摇头晃脑的刚要走出歌厅,迎面与一个人迎头碰。
罗钢一直监视着这边,穆竣也沿着漆黑的墙角从远处过来,从他们的角度看一个稍显丰满的长发披肩女子,迈步走进黄老肥的歌厅,与正走出来的黄老肥来了一个迎头碰。
长发披肩,红色女士风衣,旅游鞋……
旅游鞋!
穆竣差一点吼出来,他就觉得黄老肥突然被人拦回去有些不对,虽说离得远看不清楚黄老肥的面部表情,可那倒退了一步略显咧呛的脚步,该是因为被吓到的慌乱,什么能吓到他?
恰在此时,罗钢也转头望过来,两人眼神交流的刹那就都明白了对方的猜度。
“不好!那个可能就是苗强!”罗钢是整个派出所里唯一配枪的警察,一个箭步从墙体的阴影处冲了出去,枪也双手握在脑袋右侧,非常专业的行进姿态,看着他冲动歌厅,剩下几个民警也都拎着警棍从四处冲了出来。
砰!
伴随着一声枪响,穆竣牙关紧咬面部表情狰狞,按动了早就准备好的电话号码,或是枪声的缘故,对方马上接通并在穆竣开口前说话:“穆竣书记,你们那边……”
“刘书记,马上让专案组的同志过来,苗强来了,手里有枪!”说完挂断电话人也冲了出去。
歌厅内尖叫声一片,一群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和满脸通红的酗酒玩乐者都从里面冲了出来,其中夹杂着一些极其尖锐的喊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冲进去的几个民警也都迅速的退了出来,你让一些平日里处理鸡毛蒜皮的民警手里拿着根本不对等的武器去面对比他们凶狠百倍的杀人嫌疑犯,那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身上的警服并不能给他们带来额外的附加属性,能够稳定心神不与普通人一样跑开,就算对得起身上的警服了。
张大海的车子也冲了过来,作为退伍军人,他也不含糊,跳下车子迅速的奔跑过来。
“罗所中枪了。”退出来的民警宣告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惊呆了张大海和穆竣。
穆竣深吸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向歌厅走过去。
“你要干什么,没听到警笛声吗?专案组的人马上就到。”张大海一把拉住了穆竣,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控制不住这个年轻人。
“你不明白的!”穆竣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状态在苗强身上一一灵验,而他现在也相信,十秒钟、半分钟、一分钟,以及专案组到来后下车包围歌厅后再行动的两分钟、三分钟,会发生的事情很多很多,因为他们不了解真正的苗强。
第四十四章 追
当穆竣扔出砖头砸在歌厅大门的玻璃上,里面没有太激烈反应只有罗钢的吼声后,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父亲口中对于老战士的分析完全正确。
三步并作两步,相对罗钢更加专业的脚步移动,穆竣奔跑过程中抓起竖立在马路旁的人高霓虹灯指示牌,双臂较力拉得火花迸溅一下指示牌内的灯光熄灭,将身体顶在指示牌的后面,直直的冲进了歌厅,稀里哗啦的碰撞声过后,从小训练出来的素质让他先是一个翻滚动作,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让他放心不少,同时目光也在翻滚中向左望去观察着歌厅内的情况,站在门外只能看到吧台一角的情况,更为深处的区域唯有进入歌厅才看得到。
地面上,罗钢昏迷,枪还在手里攥着,手和枪之间有血迹,想来这短暂的时间对方的注意力还没有转移到他这边夺枪,因为穆竣看到了浑身上下都被淋湿的黄老肥昏倒在待客的沙发上,浓烈的汽油味和在一旁扁扁的油桶解释了之前看到红衣“女子”为何丰满异常的缘故,苗强很瘦,视线所及之处,不见第三人踪影。
穆竣的双眸一紧,他已经紧张的听不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警笛声,他的双眸完全被黄老肥所吸引,准确点说是被顺着黄老肥身体滴落流淌的汽油所吸引,顺着明显有坡度的地面向着一米远外的燃着打火机流淌而去。
烧油打火机,钢壳,燃着,躺着放在地上……
穆竣庆幸自己相信了父亲和自己的判断,顾不得身上的肌肤被玻璃碎片划伤,飞速的站起身跑到那已经钢壳炙热的打火机旁,以衣袖为遮掩物抓起滚烫的打火机扣上了盖子,向着门外扔去,手不断的在衣服上搓着减少热痛。
抬头仔细观看屋内的情景,不禁叹服一句这苗强的恐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有如此迅速的反应,在虐杀仇人的同时给自己摆下了一个可以逃脱的局,其所受过的训练绝不单单只是战场生存和反侦察。
探了一下罗钢气息,也看到了他腿上的枪伤,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掰开他的手将枪拿了出来,脑中浮现出模拟场景,苗强也是不想杀警察,当罗钢冲进来让苗强感觉到事情败落危险后,判断他手中可能有自制-枪械是准确的,一枪打在了罗钢的腿上,然后冲过来敲晕了罗钢,在罗钢被击倒前的身体反应就是用手紧紧握住枪,指甲戳破了自己的手心,鲜血染红了枪柄和双手。
苗强该是掰了两下没掰开,在他临危反应计划中时间多一秒就是多一点逃脱的机会,在穆竣冲进来之前的半分钟时间,他完成了敲晕黄老肥并将汽油洒在他身上,临危不乱的按照他的经验计算出警察最快冲进来的时间,他也听到了远处的警笛声,加上之前被吓退的那几个民警,对基层派出所至多两把枪的判断,甚至连公安到达后先包围再喊话再行动的顺序也都计算进去,综合起来计算的时间,将打火机燃着放在地面上,至于汽油流淌的速度可能他早就已经了然于胸,前后差异不会相差十秒钟。
“进来救人,苗强跑了!”穆竣喊了一嗓子,拿起罗钢的枪一低身子向着触目可及的楼梯下方碎裂的玻璃窗冲了过去,他将自己带入苗强的思维模式当中,他不会相信任何侥幸,他只会相信自己的实力能够摆脱,他会逃出歌厅,会在黑暗中在漫无边际的农田和乡村之间与警察来一场追逐战,他对自己有信心。
以刚才他所反映出来的动作和时间判断,放下打火机后一定是第一反应寻找能够离开歌厅的位置,这破开的窗户是他第一选择。
穆竣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都是本能反应,他不能让罗钢白挨那一枪,也不能让苗强继续行凶。或许是正义感,或许是职责,或许,只是本能的反应。
由于穆竣的果敢,让呼啸而来的车中市里来协助调查的小组和县刑警队的警察,第一时间不是列队包围前门,不是喊话,不是现场分析,而是直接冲进了歌厅,直接沿着穆竣留下的方向追了上去。
罗钢和黄老肥被送进了乡里的小医院,县刑警队的人沿着漆黑一片的区域追了出去。
县公安局局长钱东进到达现场后首先给已经到达市里的跨省联合专案组通报,苗强在甸榆县境内出现,手上有武器打伤了一名乡派出所的所长,企图烧死黄老肥被乡里干部救了下来,目前县刑警队的人正在进行拉网式追捕,县里带来的一只警犬也投入追捕中,县武警大队正在火速赶来支援,鉴于苗强的凶残性和专业性,请市里的支援尽快到达,大口乡附近山区丘陵地带颇多,一旦凶徒钻入大山之中,对搜捕工作的展开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
“乡里干部”。
当初穆竣的行为种下了善因,在怀远镇第三机械厂事件中与县公安局之间发生的一切,借助杨平让彼此间的关系很亲近,钱东进在汇报的时候提到了乡里干部,提到了乡里干部救下了受害人,这绝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事了之后肯定会进行全面的了解,穆竣之前一系列防患于未然的安排和最初始坚持调查的事情也会被翻出来,这一点钱东进在来的路上被杨平拉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苗强这般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旦是在甸榆县落网,对整个甸榆县公安系统都是莫大的荣耀,市里也会对甸榆县领导和大口乡领导论功行赏。
“胡闹,他这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这不是演电影电视,完全的无组织无纪律。”甸榆县常务副县长龙豫章站在歌厅门前,在十几辆警车的簇拥下开口对穆竣独自追捕的行径进行批判。
按照正常关系,龙豫章这种自负才华横溢有些孤芳自赏的官员,甚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纵然对上级领导一些他所认为的错误举动反感也不会说出来,但也容不得下级对他有任何的不敬之处。
说实话,并不是龙豫章不作为,面对着大口乡反馈上来的情况不重视,而是他本身对这件事就没有重视过,不认为邻省的追查会落在甸榆县上面,下面人的躁动他自然要批评几句。孰料穆竣这小小的乡党委副书记,竟然在电话中直接吼出自己不作为的话语,并直接挂断电话,这让龙豫章着实受不了,憋了一肚子火还没发泄,急转直下的消息传来,大口乡汇报的事情得到了上面的认可,专案组第一时间从云济市启程准备到宁奉市调查昨日的女尸案件,这边就传出了在大口乡苗强可能露面的判断。
郁闷,龙豫章着实郁闷,到了现场可算有了开口的机会,抓住一点本不可以做文章的话来直接大发神威,将领导的姿态拿的十足,放出的腔调也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杨平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心中对穆竣英勇的表现也是两种对立情绪,既有对他英勇的期许,也有对他冒失的诟病,最终还是希望他不要出事。
于志作为县长也到达现场,冷着脸一言不发,看着县局内的人员在给附近的人做笔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抓住了固然好,可要是以整个大口乡乃至甸榆县的慌乱为代价则有些得不偿失,换言之,如果明日还不能抓捕到苗强,来自省里、市里的武警、公安都会齐聚甸榆县,省市一级甚至中央的新闻媒体也会到达,想到此,他走到杨平的身旁,希望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政治”工作安排。
突的,钱东进等人的对讲机中传来了惊叹声:“这有留下的扑克牌……”
一分钟之后,钱东进来到杨平、于志面前进行汇报:“刚刚接到消息,搜捕过程中发现了穆书记留下的扑克牌指引,上面用鲜血写了一个字,虽扭曲却可看出是‘追’字。经过乡派出所成员的证实,这副扑克是他们闲来无事时把玩的一副扑克。”
“好样的!”杨平不禁叫了一声好,从鲁莽的英勇到睿智的英勇,一下子就将穆竣追出去的行为提升了无限高度。
“杨书记,我已经让警犬和刑警队长组成的小队沿着那个方向追捕,剩下的搜捕工作也偏重于这个方向。”钱东进做出了最快的反应,龙豫章不以为然:“不要尽信,要防止这是罪犯故布疑阵。”
“是!”钱东进也早就安排好了,但你不能当着领导面说你早就准备好了。
三分钟之后。
“又有一张扑克牌!”
七分钟之后。
“第三张扑克牌!”
三张扑克牌,近两公里的田地土路,质疑声起,苗强能跑这么快,穆竣能吗?
“砰!”
一声枪响覆灭了所有的质疑,十几辆警车在公路上向着枪声响起的区域追了上去。
“是穆书记开枪示警!”
这样言论的人都会皱起眉头,如果是穆竣所为,那为何还要扑克牌引路呢?
真实情况如何呢?
第四十五章 因为伤害
狡诈、狠辣、果敢。
从苗强发现自己被警察盯上到他从窗户冲出去,不到一分钟时间,先是打伤了罗钢吓退了民警,敲晕了黄老肥弄好了自燃陷阱,然后毫不犹豫的抓紧时间逃离。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讲,苗强的举动都堪称最合时宜,以常规警方办案的效率和程序,当最少两分多钟到三分多钟时间内尝试进入歌厅时,黄老肥的自燃会一定程度让他们下决心冲进来,同时也会被燃烧画面再耽误一点时间。
争分夺秒。
大口乡的夜晚,除去零星人家有电视点燃的微亮光芒,出了乡中心街道区域,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四面八方皆是村庄农田地丘陵山区,以苗强的身手,给他两道三分钟,你再想确切的锁定他的位置需要消耗的警力至少要数百人,很明显在当下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警力。
穆竣完全将自己代入到父亲所说的老兵状态中,敢冲进歌厅也不是意气用事,他判断苗强绝不可能在有退路的状态下与警方正面硬撼,暂且不提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作为一名受到过军队传统教育,曾经扛枪保卫国家的功臣退伍老兵,不管怎么说,心底总还有那么点不能舍弃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选择正面对抗。
将这两分多钟的时间给减掉,穆竣追出去之后正好看到三十几米外一道黑影,猫着腰就追了下去,将手中枪上罗钢的血迹抹下来,顺手抹在从警车内拿出的一张扑克上,是潜意识还是随手现在来不及想了,也没着急将扑克扔在地上,穆竣充分肯定了苗强的强大,一副扑克牌,他不认为短距离提醒后方追赶者能够在扑克牌扔光之前追到苗强。
苗强回头了,当街区灯光最后尽头的位置,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穆竣,尽管双方此刻都看不到对方的面目表情,穆竣却也能够猜得到,以苗强的自信,此刻该是那种不屑的笑容吧,跟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兵玩越野,苗强该有这份自信。
五分钟之后,已经蹿行在小半人高苞米地中的苗强发现,自己急速的奔跑并没有摆脱身后的追击者。
五分钟的快速奔跑,非训练过的职业军警或是运动健将绝无可能跟得上,苗强不想开枪,他知道后面就一个人,也不想停下来放倒对方耽误时间,逃出歌厅后入耳的全都是警笛声,争分夺秒就不能耽搁片刻,想到此脚下速度加快,直接将对方甩掉即可。
想的很好,做的也很好,可苗强没有想到,跟在自己后面的是一个从小就在部队里长大经受过侦察兵乃至特种兵训练、身体素质极好的年轻人。
穆竣呼吸略有急促,倒不是体能的问题,而是经验,苗强在苞米地中并无多大阻碍,可对于穆竣来说双腿乃至脚下受到的阻碍大了很大,也幸得是此刻,再早十几天苞米刚出芽踩踏到苞米杆上是火辣辣的生硬,跑动必然受到影响,再晚十几天苞米杆再高上几十公分,苗强只要猫着腰自己想要跟上他需要耗费的就不光是体力了,时不时还需要辨认方向,短暂的一两次停留就有可能把人跟丢。
时也运也命也,该着穆竣走点,也该着他亮相,以五分钟为一个节点,扔扑克牌,同时在踩踏地面的时候会故意用力踩断苞米杆或是在地上留下比较明显的痕迹,确保双重方向感追击。
苗强也气喘了,他不得不开枪,年岁和多年松懈的技能让他也体能濒临绝境,暂时听不到警笛,回转身等待穆竣过来,穆竣也停下脚步,保持距离,他不是没信心降伏对方,而是坚信父亲的话语,一个老兵的实战能力绝对会让你意想不到。
苗强也愣了下,穆竣不追,他反追,穆竣也跑,保证距离就是不让你靠近也不让你脱离视线,逼得苗强也是没办法了,那把自制的手枪对着穆竣勾动扳机。
“滚蛋!我不想杀警察!”怒吼一声,见到远处追击的身影为了躲避子弹匍匐,一扭身迅速的又弯下腰在无尽的黑夜中蹿行。
穆竣半支腿跪在田地中,干泞的泥土沾了一裤腿,看到苗强身影消失,咬着他,他又追了上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苗强总共开了两枪,都没有击中穆竣,他也清楚,后面的人肯定在发着信号,等待着警察对自己所在方位进行合围,这么跑下去甩不掉对方,那么自己就……
一咬牙,奔着逢村不入原则的苗强钻进了前方的村子,后面的穆竣一愣,他真的无法想象前面是一个老实巴交在乡下种了二十年地的农民,各种反应判断都达到了极致,自己所能想到的他全部都能想到,本来还在赌他不会伤害老百姓,可看现在的架势,对方也是判断出了自己这么追的意图,这才选择了最后也是最凶残的一种方式来逃脱。
“苗强,你是军人,你不能伤害老百姓。”穆竣怒吼一声,第一次将手中的警枪举了起来试图瞄准,无奈,他的军事素质不错枪法也不错,但一个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老兵,从他开始奔跑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将身体代入到了战场中,一切都按照曾经无比熟悉的方式来进行奔跑,让身体处于最不会被后面瞄准集中的状态。
钻入村子,遮挡物更多,穆竣恨恨的咬了咬牙,对天鸣枪,没角度射击到苗强,在这僻静的乡村一枪也只会让村民们以为是鞭炮甚至好奇的出来查看,鸣枪,是为了让追来的人赶紧靠过来。
穆竣忽略了一件事实,直到此刻才发现,这也是他不得不鸣枪的理由——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身体素质,能够跟着苗强的速度奔跑半个多小时,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开枪,枪声会大幅度的刺激苗强的危机感。
追来的公安早就跟丢了,公路上的警车只能选择大范围的铺盖,不过还好只是直线距离,勉强还能铺的开,穆竣的枪声要比扑克牌传递的速度更快更明显,他期待公路上的警察尽快过来。
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穆竣平生第一次在心中暗骂军队的强大,他们造就了保家卫国的卫士,但谁又能保证人人都是卫士呢?如苗强这般心理扭曲爆发的老实人,一旦让自己孤注一掷,曾经学过的所有本领到找了回来,此时此刻也选择了最有效的方式,纵然不能摆脱后面的人也能在被包围后有对抗的资本。穆竣狠狠的啐了一口,啐那被苗强杀死的前妻,你他娘的活该死,一个二十多年都忘记了自己战士身份的老实人,愣是被你逼得用国家交给他的技能来对抗国家。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尖叫声起,砰的一声枪响伴随着尖叫声,低沉的怒吼也在前方响起:“不想死就闭嘴。”
惊叫声没有了,穆竣也喘着粗气冲到了声音来源的院子,周围的房屋院落内也都亮起了灯,披着衣服的老百姓纷纷打开门查看。乡里乡亲可要比城市里的邻居要亲近得多,两种截然不同的下意识反应,这边是有猜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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