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家王子帐下的人,是哪家王子帐下的人”巴扎勒着跑疯的马大吼。
“几家王子都在这里赛球,你们是什么人敢冲撞”
巴扎闪过肩膀,露出了背后的阿苏勒。
“世子”为首的百夫长认出了他,手按胸跪下行礼。
“快救救我们,有人追我们”巴鲁也跟了上来。
“什么人那么大胆子,在朔方原的地方敢追世子,不是找死么”百夫长骂骂咧咧的,挥手招,“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是我找死怎么样”
随着吼声,成群的战马如风卷样也登上了草坎子,他们打着墨绿色的大旗,旗上绘着凶猛的狰。领头的武士年纪不大,顶着根独辫子,挥舞着马鞭使劲地吼。
“丹胡”百夫长哆嗦了下。
丹胡的骄横在北都城附近都是有名的,可是从来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他是台戈尔大汗王的儿子,有人说大君的位置都是台戈尔大汗王当年让给他的,所以对大汗王最宠爱的孩子,大君连训斥都没有过。
丹胡喘着粗气,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的世子,看看,你们的世子踩了我的脸。什么人敢踩我的脸我生下来,我阿爸都不敢打我下你们谁有胆子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们”
丹胡半边脸上沾了灰泥,是个清清楚楚的鞋印。
他跳下马,从马鞍上抄过了鞭子,恶狠狠地咬着牙逼向了阿苏勒。巴鲁和巴扎动,丹胡的伴当们也起逼了上来。
匹白色的骏马带着疾风,忽然插入,瞬间把阿苏勒他们遮在了马后。
丹胡暴跳起来:“什么人敢挡我的路我把你”
他抬头看,把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马背上蓄着短须的年轻武士低头玩着手里的球杆,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那是大王子比莫干,丹胡认识的,父亲提醒过他,这个跟九王出征过的王子并不好惹。
比莫干略抬眉,冷冷地瞥了他眼:“丹胡,我打球的时候,可不想有人搅了我的兴致。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我不跟你说你把阿苏勒交出来我跟他拼个输赢”丹胡气喘吁吁地指着比莫干的马后,“那个狗崽子敢踩我的脸,我要跟他比刀,我绝饶不了他”
“啪”清脆的声响过,丹胡“啊”地惨叫了声,捂着红肿的脸退了出去,比莫干坐在马背上,闭起只眼去瞄自己的球杆直不直。所有人都愣住了,是比莫干出手打了丹胡记耳光,干脆利落,毫不留情。台戈尔大汗王在青阳的势力,和大君谁强谁弱,很难说得清楚,虽然不是名义上的部落之主,可是进金帐不跪,也不听从大君的调遣,是和大君平起平坐的人。
“你你你敢”
“狗崽子什么狗崽子你在说谁这里只有帕苏尔家尊贵的儿子们,没有狗崽子。”比莫干冷冷地喝道。
“哥哥,哥哥。”铁由策马上来,挡住了比莫干,“消消气,别跟孩子样见识。”
他转过脸又对丹胡露出安抚的笑容:“丹胡,你若是跟世子有什么冲突,就该去和大汗王还有大君说。这样私下打斗,我们都是帕苏尔家的子孙,不是为祖宗丢脸么”
“我不管,我不管他敢打我他怎么敢打我”丹胡拼命地吼着。
比莫干忽然把抓起铁由的衣襟,把他推到了边:“别挡我的路”
“怎么敢怎么敢”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带着战马缓缓地逼了上去,“打你的是我,有什么要说的也跟我说。没长眼么野狗样瞎喊。丹胡,你以为自己是台戈尔大汗王的小儿子,将来要接大汗王的爵位是不是台戈尔大汗王了不起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招惹的是世子,我们家族真正的继承人。信不信我箭射死你,我们吕氏帕苏尔家也样是草原的主人”
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回去跟你父亲说,是郭勒尔的儿子比莫干欺负了你们,让他去请郭勒尔来责罚我好了。”
他手触到了马鞍上的剑柄,雪漭缓缓地逼了上去。
丹胡的伴当们惊慌地互相看着。
比莫干忽然松开缰绳打在马头上,那匹极西名马脱去了束缚,长嘶声,龙样舒展了身形直冲出去。高大的北陆雄驹带起的疾风扑面压向了丹胡和他的伴当们,比莫干放声大笑,他的剑挑着风声对着丹胡的头顶斜斜地削下。
“哥哥”铁由变了脸色。
丹胡惊恐地扑倒在泥土里,伴当中没有人来得及拔刀。雪漭舞蹈般在丹胡的人马中折返,比莫干的长剑随着手腕转动,凄冷刺骨的寒光压在头上,没有个人敢抬头。比莫干带着笑声兜了圈,重新回到阿苏勒的面前。
丹胡的伴当们放开抱头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腿上生凉。他们所有人的裤子都脱落下来。
丹胡也站了起来,裤子却没有落下。他没有丢尽面子,喘息两声,额头的筋跳了跳。
比莫干看他发狠的样子,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扔在他脸上。丹胡接住了,乌黑粗大的条,是条辫子。丹胡不解地看着比莫干,比莫干手里还剩块宝石,阳光下璀璨耀眼。
“倒是个值钱的东西。”他掂了掂,顺手扔给旁边个伴当,“送你了,拿着玩吧。”
丹胡忽然明白过来,战战兢兢地摸自己的头顶,那条从小就留的独辫没有了,只有齐根的束短发披散下来。
“杀杀杀人啦杀人啦”丹胡不顾切地惨叫起来,捂着头顶飞般地跑了。伴当们呆了下,提着裤子追了上去。比莫干也不追赶,勒马原地放声大笑,看着狼狈的群人冲上草坡,其中个被落下的裤子绊,个滚儿栽了下去。
“大王子,我们不是故意和大汗王的儿子冲突的,丹胡他”巴扎想上去解释。
比莫干挥挥手打断了他:“不必说什么。记得你们是世子的伴当,我们才是帕苏尔家的主人。他们敢把肮脏的手伸到我们的头上,就要教训他们”
“唉哥哥”铁由凑在比莫干的马侧,想跟他说什么。
比莫干不理他,转过头对着旭达罕冷笑:“不帮他台戈尔大汗王不会怪你么”
“丹胡做得不对,大哥出手惩罚,我看罚得很好。”旭达罕不动声色地回应。
“虽说是万世不易的大汗王,可是阿苏勒毕竟是我们青阳名正言顺的世子,帕苏尔家血脉真正的传人。个分家的儿子居然敢跟本家的少主为难,台戈尔大汗王就不怕盘鞑天神的惩罚未来的大君,可是天神选中的人。”比莫干话锋转,“不过,也许大汗王觉得自己才是天神选中的人吧毕竟他们家也姓帕苏尔。”
“哥哥有见识,为什么不自己去跟伯父们说”旭达罕振手里的球杆,“打球的时候,我就只知道打球。”
“打球”比莫干斜眼扫过全场,“好那么我们也不必浪费力气,球定输赢。我比莫干有的,随你旭达罕要什么,我都赌得起”
旭达罕指了指他胯下的骏马:“那就赌哥哥这匹雪漭。”
比莫干皱了皱眉,冷笑:“好,你敢赌我这匹宝马,你押什么”
“我不像哥哥,有父亲赐的宝马,牛羊器皿,哥哥也看不上。”旭达罕想了想,“听说哥哥雇了几十个东陆匠人打造铠甲,我手里恰好有两千斤上品的乌铁。哥哥赢了,就送给哥哥打造铠甲。”
比莫干微微变了脸色:“谁说的”
旭达罕不答,回头大喊了声:“贵木,这场我们好好打,若是胜了,大哥就把雪漭送给你”
远处的贵木高高举起球杆吼了声。
旭达罕扭头微笑:“那我们开始吧。”
比莫干从腰带里摸出颗栎木球,掂了掂,忽然抛起在半空。兄弟两人都是带马微微地顿,而后两匹战马齐立起来,两根球杆在半空中交击。
球落进了比莫干的控制中,他长笑起来,带球单刀直入。雪漭像道白电样横穿场地,迎面贵木已经带着两人拉开个巨大的品字拦截。比莫干并不硬冲,雪漭踏着舞步样半转,而后再次冲出。贵木眼睛花,比莫干已经趁乱把球递给了铁由,他自己策马在品字阵里转了几个圈子,大笑起来。
铁由带着球奔驰急转,同队的伴当散开阵型跟上,几次在对方骑手抢近前的瞬间闪身掠过,直到距离球门不过八十步才挥杆微微磕,对面旭达罕已经斜刺里冲杀过来。
“大哥射啊”铁由大喊着把球倒磕出去。
白色的电光以目力难以追击的速度赶到,比莫干围着球兜了转,已经是射门的预备。他的伴当在场边高声地喝起了彩,比莫干却觉得后心发寒,忽然有道犀利的风声追背而来
比莫干猛地回头,悚然惊,黑马上的是贵木。他出手的杆不是击球,却是抽向了他的马臀。
比莫干极为爱惜雪漭,收杆侧挡在马臀后。球杆在他的掌中已经被用做了刀剑,短短的瞬间比莫干以球杆抽出背刀式,肩膀沉,球杆斜劈出去格挡。比莫干的刀术老师是巴赫,铁氏的刀术犀利沉稳,扬名整个青阳。
“嚓”的声,双杆交错。松木杆承受不住贵木的劲劈,立刻折断。
“狠毒”比莫干大喝。
“狠毒不狠毒,你的马是我的了”贵木的球杆划出个完美的扇形,是个长球的动作,他的伴当们已经驰向了对面门前射门的位置。
“笑话”
贵木忽然感到地下传来阵猛震,他的杆走空了球已经自己弹了起来。剩下的半截球杆在比莫干的手中发出低沉的呼啸,在球上错挑起。比莫干勒紧了缰绳,雪漭高高地立起来,断杆凌空抽中了马球,闪电样地直射入门。
震耳的欢呼声响了起来,看了许多年马球,却没有人想到过这样的射门。
“哥哥好快的雷”铁由在远处大喊。
蛮族刀术,通行的是“九技”,分别是顺斩逆斩顺切逆切左右中平雷逆劈竹和刺,所有刀术都是从这九个基本的动作演化而成,比莫干以坐马震地弹起了马球,而击球的动作则是纯正的剑术了。
贵木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球杆,狠狠地把它抛在地上。旭达罕驰马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得你那两千斤乌铁”比莫干挥舞着断杆,大笑着兜转了马头。
“铁已经在大哥的帐篷里了,我今天早晨嘱咐奴隶送过去的。”旭达罕笑,“本来就是弟弟献给大哥的点心意,打球不过是个彩头,就算弟弟侥幸赢了,也还是要尽这份心意。”
比莫干愣了下,上下打量着旭达罕。
旭达罕含着笑,笑容恬淡,对着大哥审视的眼神。
“不愧是旭达罕,没有让我失望。”比莫干冷冷地说,“若是别人做了我的对手,我还真的提不起兴趣。”
他把巨大的披风裹在肩上,随手带动了雪漭,转身回城。
铁由指挥着伴当,跟在他马后,只觉得大哥走得分外地慢,像是怀着什么心事。他刚想凑上去问问,比莫干已经勒住了马,停在阿苏勒的面前。
比莫干遥遥地看着远方,也不低头去看,声音淡淡的毫无感情:“阿苏勒,很长时间没见你,病都好了吧”
“都好了。”
“那就好,你缺什么东西,尽管问人从我帐篷里要。”比莫干在他头顶摸了摸,“这里才是你的家,父亲忙,顾不上你的时候,还有我这个哥哥。”
阿苏勒微微偏头闪开了他的手:“谢谢哥哥。”
他这么说的时候扭过头去望着远处,看也不看比莫干眼。
铁由瞥了大哥眼,却发现比莫干并没有生气的模样。比莫干似乎还想找些话来说,却找不出来。阵风扬起他的大氅,他忽地扭头,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偎在阿苏勒身边颤抖的女孩。苏玛双手抱着护住了胸口,低头看着脚下。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发梢的金铃“丁丁”地响。
异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比莫干摘下自己的大氅抛在苏玛的身上。
“长得真像。”他低低地说,策马离去。
“废物”带马经过阿苏勒面前的时候,贵木低低地喝了声。
旭达罕皱了皱眉:“你胡说些什么”
贵木梗着脖子:“怎么也是我们家的儿子,连个大汗王的儿子都敢欺负他,你说他还有什么用”
旭达罕摇了摇头:“大汗王的事情,我们不要多说话。”
“哼我才不管什么大汗王,我就想不通,哥哥你跟他们走得那么近,那几个老家伙有什么好比莫干别的我不理他,可这话说得是,大汗王们哪是支持我们他们什么时候给过我们兄弟颜面个小崽子都敢撒野,比莫干不出手,我也扇他的脸”
旭达罕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拍了记,贵木瘪了瘪嘴,终于不说了。
旭达罕垂眼看了看阿苏勒,轻声说:“以后没事就不要出来玩了,你身体不好就呆在帐篷里,别叫父亲担心。”
兄弟两人带着伴当也策马离开了。
广阔的球场上只剩下阿苏勒和他的伴当们。巴鲁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主子的肩上,风卷了过来,阿苏勒微微地颤抖了下,战栗着仰望天空,久久也不动下。
黑色的哨马迅疾地驰到比莫干马前,马背上的伴当滚身下马:“大王子”
“什么事”比莫干不耐烦地喝了声。
“大事。”伴当凑上来低声道,“东陆有人来,急着要见大王子,已经到帐篷里候着了”
比莫干的脸色变,回头瞥了几个兄弟眼,耳边已经传来了沉雄的鼓声。几个伴当的脸色也变了。
“夔鼓,夔鼓,金帐的夔鼓”伴当喊了起来。
鼓声从城中而来,越来越见沉雄,仿佛敲击在人心口上,空空地震响,令人油然生出种不安的情绪。
金帐宫前玄帐中设了面乌青色的大鼓,鼓面粗糙仿佛鳄皮,触摸起来坚实如铁。据说是大君的父亲钦达翰王昔年南巡狩猎路途中射杀的巨兽“夔”的皮革制成。每当金帐宫的侍卫敲起这面大鼓,就是大君急召将领和大臣。
名金帐宫的侍卫驰马而来,高举着马鞭大吼:“快快大君传令,王爷王子和将军,各家首领,都要到金帐觐见已经响过通鼓了”
四
东陆,下唐国,南淮城。
白皙的两指拈着枚黑子静静地悬在棋盘上,许久,才“砰”地点落。
棋盘对面的人扫视局面,微微点头,坦然地推了棋盘:“臣输了。”
“拓拔卿还有半壁河山,难道不想涉险搏我听说麋鹿若是死斗,猛虎也畏惧啊。”
“臣倒是听说纹枰对弈是心战,本是治心之术,不在乎棋艺。臣在盘面上已经走到绝境,拼死搏,只是搏国主失手。拓拔是个武士,不懂士族的胸怀,却不愿做这样的事。”
“呵呵呵呵,”国主大笑起来,带着分雍容的雅意,“不懂士族的胸怀拓拔卿虽然生在北蛮,可是南下十多年,行止早已是公卿大家的风范了。”
臣子整肃衣甲,起身离席,右手扯黑氅单膝跪下:“承国主的知遇大恩,拓拔只望能够不辜负国主的希望。”
对弈的两人装束全然不同。国主年过五旬,戴九旒黑帻,青袍博带,外面披了件织锦的中长衣,腰间的青绦上莹莹然是枚青润的山玄玉。而臣子满头细细的发辫,以牛筋带束在脑后,身披件油润的旧革甲,倒像是蛮族牧人的装束,惟有身上那件漆黑如墨的大氅上侧光显出层层的夔雷纹,是东陆名家织匠才有的手工。
国主整了整袍袖,从容起身,自顾自地踱起步来。武士不敢怠慢,跟随在后。阔达七间的深静宫殿中静得生凉,窗外飞挑的屋檐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室内片阴晦,看不清国主的神情。臣子微低头,在平滑如镜的云石地面上看见了自己的面容,苍苍的满是风霜的痕迹。
“已经老了么”他在心中自问。
他又想起北陆的风,不似这里的风暖软,像是爽利的刀锋,又像是蛮族呛喉的烈酒。牧人们赶着马群在那般的烈风中驰骋,老得也格外的快,苍老的面容像是干裂的木头人脸。这个年纪上,他的父亲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老人,每当抚摩他粗糙的大手,都觉得像是摸在剥落的片岩上。可是父亲依旧带着弓箭骑马,马鞍上悬着他的牛皮酒囊,里面是烈火烧喉的好酒。喝醉的时候,他会带着儿子走到附近最高的草坡上,拉那张祖传的烈鬃琴,嘶哑的琴声在风中扭曲,像是化为鬼神的祖宗们起唱和。
“阿爹”他心底回响着这个称谓,像是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个声音静静地说话。
“拓拔卿”国主脚步顿,忽然回头,“今天忽然召卿家进宫,并非仅仅为了赐袍,卿家猜到了吧”
“是”拓拔微微躬身,“内监急召,想必是有军国大事。”
“是,大事。”
他们已经走到了窗口,国主伸出细白的手,拍了拍窗棂,遥遥地看着北边的天际。
“记得拓拔卿家初来下唐的时候,曾经说起要建立支骑兵,引种北陆的健马,教习骑射,本公却没有应允。”国主淡淡地道,“可如今离国雷骑淳国风虎都以北陆健马为坐骑,而晋北出云骑兵骑射无双,并称东陆三大骑军,我们下唐的骑兵却默默无闻。拓拔卿是不是觉得本公错失了良机”
“不敢,国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区区支骑军可以逆转的。”
国主笑了笑:“错便是错了,也不是不能承认。不过,我们就要有骑军了。”
“骑军”
“支不下五万人的骑军,都骑最好的蛮族骏马,可以接连几天几夜奔驰不休,精通骑射。拓拔卿家以为如何”
臣子动容:“五万人”
五万人的蛮族骑兵,这是支可以横扫东陆的力量。
“今天早晨,北陆青阳部的使者在紫辰殿觐见,他带来了北陆大君的手信,我们两国愿意互换人质,歃血为盟。青阳部的九帐兵马北陆最强的骑兵,从此就是我们下唐的朋友了”
“与青阳订盟”臣子完全愣住了。
“难怪卿家惊诧。东陆北陆,是世世代代的死敌,北陆的门不对东陆敞开,从风炎皇帝开始算有五十年,从蔷薇皇帝开始算有七百年。这个消息传到天启,真不知朝堂之上是个什么情景。”国主冷笑,“不过,本公不管帝都的衮衮诸公怎么想,任他疑心,任他弹劾,任他眼红,谁也毁不了这场南北之盟切都已经妥当,只差最后步,打开东陆北陆的大门百里家万世的功业,也该开始了。拓拔卿不为本公高兴么”
拓拔振战衣单膝跪下:“拓拔山月恭喜国主,愿为国主”
国主挥手制止了他:“拓拔卿要为本公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么本公可没有这个意思,本公要倚仗拓拔将军,成就万世的功业,怎么能让拓拔将军做那出生入死的勾当本公所要的,只是拓拔将军奉本公仪仗旌旗,北上和库里格大君订盟。卿家,这可是南北之盟的第功啊”
拓拔山月却没有回答,他像是呆了样。
国主皱了皱眉头:“怎么拓拔卿莫非不愿”
拓拔山月全身震,像是从梦里醒来,急忙跪了下去:“拓拔不敢,拓拔为国主效命,明知万死,也绝不推辞”
“起来,起来。”国主恢复了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拓拔卿家言重了。卿家出仕下唐十年,宵旰勤政,本公当然清楚拓拔卿的心意。拓拔卿和息将军,都是本公的臂膀,缺不可,还希望众卿尽弃前嫌,同心协力啊。最近常有些小人在朝堂上多嘴,拓拔卿不要心存疑虑,拓拔卿虽然出身北陆,长于草原,但是本公从不以蛮夷相待。以拓拔卿气度人品,即便东陆世家,也不过如此”
国主挥着袍袖,侃侃而谈,却没有注意到拓拔山月始终跪在那里没有起身,他的指甲抠在云石的石缝中,抠得“咯喇喇”微响。
“诸事我都已经为你备齐,你还要什么,尽管向鸿胪寺开口。本公在南淮日日北望,等拓拔卿归来的好消息”国主终于想起要扶起拓拔山月的时候,拓拔已经在那里跪了许久。
“国主,拓拔还有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我们君臣,有什么不可说”
“大胤前朝铁律,私结北陆蛮夷乃是叛国重罪。虽然我们下唐领袖诸侯,可是国主要提防帝都有小人借机作祟。”
“呵呵呵呵,”国主笑了起来,“拓拔卿,你对东陆的了解终究还是隔着层啊。若说真是私通北陆,淳国晋北,哪个不比我们下唐有地利之便而诸家诸侯的动静,又真的能瞒过帝都的耳目么我们这次这么做,天启城有人在看着呢,不过皇室是不会来阻拦我们的,这个我可以向你担保”
远处高阁上传来悠长的云板声,太阳西坠,再过个时辰就是傍晚。侍女捧着傍晚时候用来焚烧的香木经过勤政殿前,遥遥地看见拓拔山月单膝跪地向国主行了大礼,国主上前挽起他,牢牢握住他的手,似乎满是企盼。
五
“风筝,风筝,蜻蜓蝴蝶长尾巴的大龙风筝。”
“桂花包子,刚出炉的桂花包子,热的热的。”
“鲜炒栗鲜炒栗,新上市的新鲜炒栗子,又酥又绵,甜的嘞。”
叫卖的声音充斥了街上每个人的耳朵。这座天南之都地处繁华的宛州,细细的长街两侧鳞次栉比,商铺的勾檐相连,商家争着生意,在店铺外支起了各色的布蓬。酒招在高阁处飞扬,远处凤凰池上轻舟划过,行人比肩接踵,这才是东陆的繁盛,帝朝的荣华。
“撞着人了长眼不知道用么紫梁街上你就敢骑马”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感觉到背后马喷出的热气,转身破口大骂。
他猛地住了口。他背后是匹雄骏的黑马,披着金色菊花纹样的马衣,夔雷纹的纯黑大氅直盖到马臀。夔雷纹和金色菊,在下唐都不是平常百姓可以用的东西。
马上的武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沉默地望着远处。人群悄悄地闪开,黑马无声地踏着小步走过。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中,却有这么静静的人骑,让人觉着诡异。
“雷依瀚雷依瀚”
耳边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而世上除了他自己,还有谁记得这个旧时的名字
烈鬃琴嘶哑的声音像是追着他从远处飘来,他闻见草原上的风,那股淡淡的青草味。他想起父亲亲手刻的木娃娃,拿根马尾挂在家里帐篷的门前,那表示他的身高,每年父亲就会稍稍把木娃娃提高点,摸着他的头说:“雷依瀚又长高了。”
他又想起了火。烈焰燎天的大火,他至今还能感觉到那种可怕的灼热,他在火焰和夜色的缝隙中奔跑,他呼喊着他知道的每个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最后他站在了顶被火焰吞噬的帐篷前,马尾被烧断了,他亲眼看着那个木娃娃落在地上,闷闷的声,从此切结束了。
不再有雷依瀚,不再有银羊寨。他们烧掉了它,连同他所有的切都烧掉了,从此世界上只有他个人。
拓拔山月感觉到他的手臂在革甲的遮蔽下绷紧,他握着拳,手臂上的青筋定跳得像愤怒的蛇。周围熙熙攘攘,可是他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世界之外,他恨不得放声大吼,有什么要从血脉中迸发出来。
“磨铁啦,磨铁啦,铁刀铜镜,亮如银嘞”
个清亮的声音忽然灌进他的耳朵里。那股凶暴的情绪退潮样消逝,拓拔全身凛,他早已立马在桥上。
这是凤凰池引水的道小河紫梁河,蜿蜒曲折,上面飞跨着紫梁桥,桥两侧也是摆摊的小贩。吆喝着磨刀的年轻人就站在他的马前。
长得颇清秀的磨铁人脚踏着木凳,浅浅地笑着。南淮这种走街串巷的磨铁人不算少,帮人磨镜磨刀刃,都是穷苦人,赚不到多少钱。
“要磨刀么”年轻的磨铁人仰头看着拓拔,“我们磨得很细的。”
他年轻黝黑的脸上带着快乐的神情,远不像其他面有菜色的磨铁人。拓拔微微犹豫下,他抄出了鞍袋中的长刀递给磨铁人:“就请帮着把刀锋磨利。”
“好,好”磨铁人身边个吊眼的汉子凑上来接过了刀,跨上木凳,提出个陶罐,只粗黑的大手往磨石上抹着清水。长刀从质朴的皮鞘中脱出,像是股冰气冲了出来,片收敛的寒光在刀身上流动,靠近刀镡的地方细字铭刻着“貔貅”两个字。
汉子捧着那柄长刀,愣住了。
“是好刀啊,”年轻的磨铁人淡淡地说,“不如让我来教你些磨刀刃的小办法如何”
“夫子请,夫子请。”汉子急忙起身让了开来。
“夫子”拓拔打量着年轻人,看见了他洗得发白的袍下,那条粗麻搓成的腰带。
那是个长门的修士,只有他们才习惯围这种粗麻搓成的腰带。
拓拔山月听过长门修会这个名字。那是个教派,据说是不信神的,徒众都是些苦行的修士。在宛州物欲横流的大都市并不常见他们的身影,倒是在荒僻的野村山镇,经常会见到这些克己和善的人。他们也并不传教,长门修会的“法”是要去求的,平常人不求他们,他们也就不认为你有得法的资质。不过对于贫苦的人,长门修士们却是很受尊敬的些人,被尊称为“夫子”。也许是因为游历,他们的知识广阔得难以想像,他们也从不吝惜把这些知识传授给需要它们的人。他们并不劳动,靠着旁人施舍的食物为生,可是往往他们所教给别人的,远远多于他们得到的。即便这样,他们还是毫不吝惜于把自己仅有的食物分给穷人,即使自己下顿就要饿肚子。
“若是磨刀,用水要足,干磨会留下痕迹的。要从面磨,两面磨会伤你的刀刃,还要单从个方向打磨,否则也很损刃口。”年轻的修士边磨边说,看来那个汉子是个初上手的磨铁人,修士是个指导他技术的老师。
“是柄好刀呢”修士抬头看着拓拔山月笑,“但是还不算名刀。”
“夫子好眼力。只是柄年轻时候从铁匠那里买来的武器,用得顺手罢了。”拓拔也用了这个称呼以示他的尊敬。
“是位将军吧”修士笑笑。
“怎么看出来的”
“将军的马衣和大氅,都是很名贵的手工啊。还有将军的眼神,经常上战场,指挥成千上万的军队,那眼神是跟般人不样的。”
拓拔也笑了笑:“是啊,眼神总是瞒不过人的。”
“嗯,还看得出将军有心事。”修士认真地点点头。
“是么”
“有什么事很意外,也很犹豫吧”
拓拔心里惊,不由得警惕起来,冷冷地打量着修士。
“被我说中了。”修士抬头看着拓拔,快乐地笑着,“我觉得将军对我有敌意了。”
拓拔和他对视,努力想要从那双年轻快乐的眼睛里看进去。修士倒是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耸耸肩膀,继续磨刀。拓拔只看见了单纯的快乐,和无忧无虑。
“是因为不是同种人吧”拓拔在心底感叹了声。
拓拔收回了目光:“我有些事情,想请人为我解惑,可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夫子可以帮我么”
“我们这样流浪的人,不太懂军国大事的,不过将军若是愿意告诉我,我定会努力回答。算是感谢将军请我们磨刀吧。”修士笑着,“吆喝了半个上午,都没有找到个客人,是我的宛州话不够好吧。”
“夫子有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拓拔斟酌着词句,“为了件事,你努力了很久,恨不得粉身碎骨也要做成,你每个夜晚都辗转难眠,时时都觉得痛苦包围着自己,只在梦想有朝日可以达成那个心愿的时候,才能获得片刻的慰藉。”
“这样令将军难忘的事情是仇恨么”
拓拔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但是最终你都没有能完成心愿。你渐渐地麻痹了,也渐渐地忘记,甚至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这时候你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不必再为那些旧事困扰,可以安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可是你忽然发现,个机会就在你的面前,你自己都要放手不管的时候,达成那个心愿的机会终于来了晚来了几十年你会怎么做呢,夫子你还会回到以前那种心境中么”
他这么说的时候,默默地从紫梁河上看出去,看着北方。他感觉到胸口中有东西在翻滚,像是腥浓的血。
这次轮到修士犹豫了,过了好久,他低声说:“将军,你的拳握得很紧”
拓拔愣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松开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其实将军心里还是明白的。对么”修士歪着头看他,“将军只是害怕再回到以往心境里去。可是那心境还在那里,将军只是不愿想它。也许将军可以把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压下,放弃这个机会,可是终有天,那些心绪还会泛起来,将军那时会很后悔的吧”
“你是说”
“也许这么说太玄了。”修士抬起头对着拓拔笑了笑,“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都是这样,有的人求得太急切,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有的人放弃了,却又得到了。其实得得失失又算什么最终还是都要失去的,只可惜很多人在得得失失里面失去了自己的心。”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将军其实已经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了吧世上多数的人,都是凡俗的人啊,你追着的东西,明知道不应该,知道最后都是场空虚,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去追索。就这么追着,追着,得到了,又失去了。”修士将罐清水淋在刀上,雪亮的刀锋耀人眼目,“然后人就死了。”
他年轻的脸上多了郑重的神情,双手托着刀捧给拓拔:“虽然说起来那么悲伤,可是终究逃不过呢。”
拓拔接过刀,默默地弹着刀锋。
“按照将军心底所想的去做吧,要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情。”修士摇摇头,“将军沉迷得很深,不是超脱凡俗的人。”
“是。”拓拔低声说着,从腰带中摸出枚金铢,恭恭敬敬地放在修士的手中。
他兜转战马,直起了腰,就此离去。忽然间他什么都不再想,那种烦恶,那种困扰,如今都不再是问题,他知道自己眼睛中的神色恢复了坚毅,比以往更加的锐利,有如发硎的利刃。
“给了枚金铢真是大出手”汉子凑上来贪婪地看着修士手里的钱。
“这是你的。”修士把金铢递给他,转而去看拓拔的背影。
“夫子,你们到底说的是什么,我每句都懂,就是不明白。”
“要杀很多的人吧”年轻的修士轻轻叹了口气。
“夫子”
“其实我也不太懂,”修士摇了摇头,“不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但是像将军那样的人,完成个心愿要杀很多很多的人吧”
“那夫子不劝劝将军”汉子诧异地说,“长门的夫子也是惜命的吧”
“人活在世上,都很不容易,不过,”修士低声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六
“闪开闪开”巴鲁和巴扎从疾驰的骏马上翻下,拥着阿苏勒,大步冲向金帐。
“什么人敢闯金帐”卫士起拔刀,领头的百夫长大喝了声,武士的铁护心打在铁环甲上铛铛作响。
“世子,是世子,我们都是世子的伴当。”巴鲁高声地喊着。
夔鼓声响得益发的急迫了,两通鼓已经击完,第三通鼓也到了尽头,咚咚咚咚地震人心魄。
“世子进去,伴当不行”
“为什么”巴扎挑着眉毛,“以往我们都可以进去的。”
“没看见汗王们和首领们都候在外面么大君传令,所有人都候在外面,只有王子进帐。”
巴鲁和巴扎往周围看去,四位大汗王大家族的几十个首领带兵的将军们都被挡在帐外,聚成小团议论纷纷。夔鼓设在那里,并不是经常敲击的,每次敲都是为了紧急的大事。汗王们和首领们在北都城里都有无数的奴仆,任何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可是这次召集却来得如此突然。
“世子,快进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巴鲁推了推阿苏勒。
阿苏勒艰难地喘息着,努力推开巴赫搀扶的手,甩掉雪狐裘,冲向金帐。侍卫们闪身让出了个空隙,让他通过,旋即又围成了铁壁。
巴扎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沉默的哥哥,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哥哥,不是要废世子吧”
“胡说什么”巴鲁凶恶地瞪大了眼睛。
传说大君要废掉幼子重立新的储君已经不是天两天了。铁氏兄弟虽然年幼,却不是聋子,心里不能不忐忑。如果将来是大君的伴当,也许就是传名后世的大将,可是个被废质子的伴当,又是什么呢不过是条没人要的野狗。
“都是我们命不好,”巴扎扁着嘴,“给世子当伴当,若是跟大王子”
“你还胡说”巴鲁狠狠地瞪着弟弟,他的脸涨得通红。
蛮族最忌的是背主。巴鲁觉得自己有很多的理由可以驳斥弟弟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每个念头到嘴边,却都说不出来。巴扎想的有什么错呢毕竟每个人都只能活次,巴扎的骑射那么好,本该是成为将军的人,难道仅仅为了忠诚两个字,就要把生赔给孱弱无能的世子
私下里巴鲁自己也想过,若是跟着别的王子就好了,不必说大王子和三王子,就是二王子和四王子的伴当,也样穿着东陆绀色的绸袍,骑极西的骏马,有机会跟着大军上阵杀敌,在人前人后高高地扬着头。
可是这也不过是个想法,巴鲁没有真的想过要离开这个没有前途的世子。这个主子身上总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让巴鲁觉得那是他应该追随的。当丹胡的伴当们逼上来的时候,坚持挡在所有人面前的,竟是世子自己。巴鲁想要冲出去,可是世子张开双臂,像只小鹰那样把三个人死死挡在自己背后。
伴当替主子挨打本是应该的事情,将来上阵,帮主子顶箭挨刀也不该有什么怨言。连巴鲁都觉得世子这么做,纯粹是愚蠢。可是就在这样的时候,总有股温暖从胸口升起来,令他什么都不怕。
巴鲁想这是愚蠢的,可是这种愚蠢他不能拒绝。
“我”巴扎瘪着嘴,“我不过就是想,不过就是想”
“别说了。世子是个很好的人啊,”巴鲁拍了拍弟弟的背,“他跟别人不样的。”
“咚”最后声鼓响。
余声像是天边远远传出去的雷。阿苏勒掀帐门口的羊皮帘子,双手撑着地面跪在地毯上,大口地喘息着。
金帐中出奇地静。先赶到的四个哥哥也都是半跪在地上等着父亲的召唤。
豹皮坐床上的大君看也不看他们眼。他踞坐在那里,扶着张小案子,案子对面是个披黑斗篷的人,风帽遮住了他的脸。
小案子上的银盘里是烤羊,银碗中是羊奶。能够被赐坐床,和大君对面饮食,是蛮族最高的奖赏。只在立功的人身居极位,无法再给予其他奖赏的时候,才会有“赐坐床参政”的恩典。几个王子记事以来,只有台戈尔大汗王有过这样的殊荣。
“离开家乡很久,怀念草原么”大君笑着。
“草原倒是不怎么怀念。”披斗篷的人切了大块羊肋排放进嘴里咀嚼,“不过怀念英氏夫人的獭子肉和黄羊肉排,大君若是不留我,我已经在木犁家的帐篷里了。”
“大合萨”王子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
披斗篷的人把掀掉了头上的兜帽,闪亮的光头,纯白的长须。
“起身吧。”大君挥挥手。
他的目光在儿子们脸上扫过:“大合萨带来了好消息。我想先告诉我的儿子们,所以大汗王首领和将军们都在外面候着,叫你们先进来。不过要听这个好消息,先要答我的问题。谁答得好,我有赏赐。”
“是”王子们齐回答。
大君点了点头:“你们也都不小了,都该知道军事,那么我们蛮族,最大的敌人是谁”
比莫干迟疑了下,去看铁由,铁由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主意。蛮族地处瀚州,西有夸父,东邻羽国,南面的天拓峡外是东陆胤朝虎视眈眈,可以说面面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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