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没有丝毫血色,嘴角勉强扬了扬,想要微笑,却“哇”的一声大口吐血,显然刚才一掌发出,余劲反噬,造成内伤,同样令他付出不少代价。这倒也不意外,孙武几次与任徜徉并肩作战,在旁观察,早看出使用神掌不如想像中简单,纵是以任徜徉之能,也要虚耗不少,日前他在大雄宝殿上发掌的损耗尚未回复,今日强行发掌,呕血是必然的结果。
凉亭被毁是常有,任徜徉呕血是必然,这都不足以引起群众惊慌,真正引发马蚤动的理由,是呼伦法王所藏身的座车,竟然被任徜徉一击而毁,彻底粉碎,变成了满地的碎铜烂铁,每个碎片都破得认不出原来模样。
车子毁了,藏身于车中的人呢?
在场近万双眼睛,上天下地,留意过每一个可能的地方,但无论望向哪一个角落,都看不见他们所寻找的东西,慈航高僧找不到、御前侍卫团找不到,没有一位僧人或士兵看到呼伦法王在哪里。
武功通玄、神机莫测的一代域外宗师呼伦法王,在接了任徜徉一掌之后,居然就这么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
一个人不可能莫名其妙不见,既然找不着人,现场群众唯有往可能的方向思考,其中最合理的一个,就是呼伦法王没能脱出,随着车子一起挨了任徜徉的神掌,粉身碎骨了。
孙武和任徜徉可不敢这么想,昨晚与呼伦法王交手时,无论是玲珑宝塔之威,抑或是最后那一记佛陀掌底,都是极厉害的绝学,如来神掌虽是慈航静殿绝学,但若说能把呼伦法王拍蟑螂似的一掌打死,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慈航静殿的众高僧、御前侍卫的高手们,也不肯相信这种荒唐事,但全场群众却有八成以上对这想法深信不疑,而回看呼伦法王一方的异族僧侣,也是人人表情惊惶,搞不清楚发生何事的样子,显然这不是在故弄玄虚,更增添了呼伦法王已被神掌击毙的可能性。
这么一来,事情可能就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了,尽管任徜徉这么做有损掌门威严,但看在低辈弟子眼中,任徜徉却是诛灭外来强敌的大英雄,慈航静殿僧侣一方顿时爆出连串欢呼声,年轻子弟疯狂叫好,任尊长怎样喝止都停不下来。
一件事往往存在两面意义,击杀呼伦法王可以被解读为诛灭异族妖孽,也可以被看做杀害有道高僧,当慈航众僧喜悦鼓噪,另一边阵营也陷入喧哗马蚤动中。造成马蚤动的,并不是那些御前侍卫,而是当地的官兵,呼伦法王连日来在附近城镇广施神通,救济瘟疫病患,活人无数,这些官兵或是本身受惠,或是有亲友蒙受救命大恩,心中对呼伦法王感恩戴德,视为救世活佛,现在看活佛被任徜徉一掌轰毙,哪肯干休,高声吵闹,随时都会发生大暴动。
如果任徜徉愿意稍微压抑本性,闭上嘴巴,不去刺激愤怒的人群,这场面或许还好控制一些。然而,任徜徉的个性在这方面和小殇异曲同工,根本不知节制为何物,哪怕是全场群众情绪激昂,千夫所指,他也是那么肆无忌惮,像是接受表扬似的由左至右挥了挥手,欠身微微一礼。
这个过度夸张的行礼动作,等若是点了火药引线,官兵们的怒气仿佛炸了锅,大批人马从队形中冲出,要把这嚣张的杀人凶徒干掉,反倒是御前侍卫们不希望场面失控,连连喝阻,被闹得好不狼狈。
同样的,为了要守护刚刚为本寺立下大功的任徜徉,寺中低辈弟子也急忙冲出阵中,想要保护任徜徉,各堂长老虽是一再号令弟子遵守秩序,不得轻举妄动,但在此兵荒马乱之际,要弟子把这些命令听进耳中,那真是高难度的任务。
只见两边阵营喧哗叫骂,气氛极度火爆,仿佛随时都会变成战场杀伐,若不是因为两边的首脑人物还在压制,双方人马早就在山坡上开战了。
而夹在两边人马中央,孙武望着这高度混乱的场面,又望向身旁的任徜徉,“任兄,打是打完了,后头该怎么收拾?”
“鬼才知道!”任徜徉一掌拍在孙武肩头,看似潇洒,却只有孙武才知道这只手掌是多么轻软无力,倘使没有自己的肩头给他靠,这个大出风头的英雄马上会昏死在地。
“你不要想太多,我有一个主意……刚才不是有一票人愿意担下战斗后的建设工作吗?现在打完了,叫他们出来洗地吧!”
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给予孙武最大的体会,就是建设工作果真是不易,特别是帮任徜徉这样的人收拾烂摊子,那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笑话,我打死了番僧就要大马蚤动,那番僧如果打死了本派方丈,难道就不会大马蚤动?你不用担心,这些状况那些老贼秃肯定都已经想过,不会没有准备,现在不过是让他们把准备好的方略拿出来用而已,这些臭秃驴虽然顶上无毛,武功废得像狗,但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根本不用替他们担心。”
任徜徉说得理直气壮,但孙武却没法拉他出来负责,因为他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口吐鲜血,真正晕死了过去。最惊人的是,纵使失去意识,任徜徉的手还摆了一个胜利手势,看来得意洋洋,真是气煞旁人。
孙武把人扛了回去,也将其余的善后工作交给众高僧接手,路上回忆起这场有惊无险的战斗,固然觉得侥幸,但更多的部分是觉得古怪。
才将任徜徉安顿好,小殇就出现在面前。基于平时的所作所为,小殇和路飞扬现在并列为慈航静殿两大不受欢迎人物,本来应该是要被完全驱逐的,但众高僧看在孙武的面子上特意通融,要求他们必须要从地下管道进入。
孙武本以为输了钱的小殇会要自己赔偿损失,谁知道她手一摊,就是一个红包塞过来。
“给你吃红。”
“喔,谢谢……咦?你不是压呼伦法王获胜吗?怎么还会赢到钱?”
“讨厌,大家青梅竹马长大,我怎么会做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我这个人最怕看见打打杀杀了,所以是买和局,哪像那个路飞扬一样嗜血?”
“路叔叔怎么了?”
“他把身上的钱全部买呼伦法王获胜,结果一揭晓后,当场就呆在那里,变成化石了。”
小殇向孙武解释,外围赌盘最后是以和局开出,因为开设赌局的地方黑帮,全部表示呼伦法王不可能这么轻易死亡,应该只能算是遁走,所以战斗没有发生,也就算是和局。这说法最接近事实,但真正让这些黑帮作出这判断的理由,是因为如果开出孙武获胜的结果,很多黑帮都要一夕瓦解,高阶干部连夜逃亡躲债去。
“等等,你哪可能这么好心,买什么和局?”孙武顿了顿,突然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你故意压和局,一定是有打算做什么,喂,你这个……”
如果有意要操纵决斗,比起让哪一方获胜,弄成和局无疑是容易得多,因为除了双方打成平手,所有意外状况导致的决斗中断,也全部算在和局范围,只要想办法让这一仗打不成,又或者阴谋暗算,把两个人都干掉,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判成和局了。
“哎呀,大人物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你这个大少爷只管花钱,一点都不体谅我们这些赚钱的辛苦。”
“哪有啊!你也是乱花钱的好不好,帐目上你花的比我多太多了。”
“吵死了,罗唆罗唆,不要在意这个啦!你打了半天,有看到呼伦法王吗?他老不老?帅不帅?”
“唔,呼伦法王长什么样子,我并没有看到,可是……我想呼伦法王应该不在那辆车上。”
孙武早就有这个怀疑,毕竟那辆小车的尺码古怪,被击碎车体之后又不见尸首,种种怪异的最佳解释,就是那辆小车根本是空车,呼伦法王不在车上,只是遥控小车发声,与自己和任徜徉对话。
可是,呼伦法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辆空车又有什么作用呢?
普通人或许猜不到这当中的意义,不过孙武很清楚法宝开发师的思维,那辆小车既然是精密法宝,里头肯定载有大量的纪录仪器,在损毁的同时,也把“佛光初现”的各种资料化为数据传走。
孙武向小殇确认这一点,小殇点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测。这下不禁使孙武深为扼腕,因为对方来此的用意是为了阅经学武,这么一来,虽然《洗髓经》没弄到手,却取得了“如来神掌”的资料,以呼伦法王的能耐,搞不好就从这些资料中偷学走一式神掌,这真是太过严重的损失。
“咦?对方来这里是为了阅经学武?糟了!”
孙武突然想到,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武典经书,那么大有可能调虎离山,趁着全寺高手倾巢而出的机会,奇袭藏经阁,虽然藏经阁那边也有高僧把守,但奇袭队伍若由呼伦法王亲自率领,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一想到这点,孙武连忙请外头的僧侣通知众高僧,自己则第一时间赶往后山,要先顾好藏经阁。
情况紧急,孙武没有拉小殇同行,只是自己一个人狂奔,路上僧人见到掌门拔腿飞奔的样子,尽皆错愕,纷纷出声相询,孙武无暇回答,只是低着头赶路,直到一只手臂拦阻在他身前。
“干什么跑得那么急?赶投胎也慢点嘛!”
“呃,路叔叔!”
刚刚输光家当的路飞扬,正与几名同伴一起站在台阶上,与狂奔中的孙武不期而遇。孙武见状也很讶异,但想到自己的责任,便立刻准备再开跑,只是给路飞扬一把抓住,缠问着刚才战斗中的种种,迫于无奈,只得把一切稍作解释。
“什么?这些异族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想调虎离山,进入慈航静殿盗书?这真是太可恶了!”
“是啊!所以路叔叔你别挡着我,我要先赶去确认状况,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啊!”
“不,小武,万事欲速则不达,这件事你先不用着急,路叔叔敢拍胸担保,那些异族人绝对无法从慈航静殿盗走半本书出去。”
路飞扬的保证,照理说是一句也信不过,但孙武看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狐疑起来,猜测他何以这般有信心。正自寻思,孙武突然发现路飞扬的几个同伴面露尴尬之色,与自己目光相触时,很不好意思地转开过去。
这几个人都是镇上的熟面孔,只是一时间记不起他们的职业,但此刻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大包袱,塞得满满鼓鼓,活像是要逃难一般。假如只有他们,或许真的是逃难,但是多了一个正贼笑兮兮的路飞扬,那就……
“你、你们……”孙武退了几步,失声道:“你们把藏经阁的书全偷了出来?”
“不不不,我们怎么可能做得了这种事呢?”路飞扬摇头道:“藏经阁的书那么多,我们才几个人?搬得太多,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又要被一群秃驴没命的追。我们是预备分个十次来搬,第一次就先搬这些,虽然数量有限,但本本都是精华,你看,这本是金钟罩第九关的秘笈,以前还没有人得手流出过,眼下落在我手里,嘿嘿,发达啦!”
太过得意忘形的结果,路飞扬边说边狞笑,刹那间,孙武甚至觉得在他眼中看见闪亮的金钱符号。
“路叔叔,你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情啊?”
“我是慈航静殿的代理掌门,你在我面前干这种事,以为我会当作没看到吗?”
“呃,看到了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想要出卖自家人吧?”
“这不叫出卖自家人!我说过,不是我们的东西就不可以拿,说了你不听,就算你是长辈,我……我要大义灭亲!”
“哇!大义灭亲不能天天灭啊!好痛,不要欺负残障人士!”
一段根本算不上是战斗的小马蚤动很快地结束,孙武押着路飞扬一行人重回藏经阁,途中路飞扬不断唉声叹气,孙武最初听了很恼火,又看到那几个包袱中隐约露出的书皮封面,确实全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武经,更觉得气恼不已,但是当藏经阁出现在眼前,孙武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怒气顿消。
“路、路叔叔,你是不是因为猜到有人会来偷书,所以才先到藏经阁去把书搬走的?”
“啊?敌人?什么敌人?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因为输钱输太多,开赌的组头威胁说要斩手指,我才急着过来搬秘笈抵债的,什么敌人不敌人的,我不知道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路飞扬眼中流露的和煦笑意,却让孙武得到了肯定,刹那间的欣喜,几乎想要跳起来亲吻路飞扬。
到了藏经阁后,孙武所要处理的不是外敌入侵,而是一场小规模的灾难,路飞扬等人入阁盗书时,一反先前的低调行事,在阁内闹得震天动地,虽然没有敲锣打鼓,但却把每一层书架都推倒,弄得经书坠地四散,让负责打理藏经阁的僧侣瞠目结舌,瞪着满地凌乱的书籍,不晓得要花多少时间来收。
“这个……请各位稍微安静一下,我想我大概能理解路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武猜想路飞扬多半是一听到呼伦法王驾小车出现,便察觉对方意图,匆忙赶来捷足先登,又顺手把书架都推倒,所有武经凌乱混在一起,敌人纵有通天本领,一时之间也难以在这片书海中找到所需的经典。
稍过片刻,闻讯赶来的香菱也到了现场,同行的还有妃怜袖,这两个人一到,登时帮上了大忙。
“妃小姐,你来实在太好了,我刚刚稍微看过了一遍,现场没看到其他人物入阁盗经的痕迹,你耳目过人,我想请你再帮我探查一次,是否有什么讯息被我遗漏掉的。”
“少爷,那我呢?有什么事情是要交给我做的?”
“有,香菱你做事最有条理,地上这一大片书海就交给你归位了。还有……嘴巴不要张太大,谢谢。”
孙武简单调配完毕,突然发现周围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本来因为这一战打得莫名其妙,尽是任徜徉在出风头,僧人们觉得这个代理掌门口中说得慷慨激昂,实际遇到考验就表现不佳,未免令人失望,没想到他洞悉先机,思虑深远,竟能先料到这一步,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先别这么说,我只是单纯推测,还没有获得证实……唔,希望不要有证实的机会。”
旁人不明白孙武这么说的意思,唯有香菱听出弦外之音,知道孙武是担心前来盗经的异族人未走,那么被妃怜袖给发现了,就势必难免一场恶斗。
“找到了!果然有人侵入!”
妃怜袖超人的感官能力,没有辜负孙武的期望,在藏经阁中找出了人来,尽管对方用特异法宝隐匿声息,把所有的呼吸、心跳声音都遮蔽,可是妃怜袖还是从整个空间的能量变化中把人找到,手一挥,无声的音剑透发而去,一举破去敌人的伪装。
“唉唷!”
一声娇嫩的痛呼传来,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因为这声音听来像是小孩子的童音,敌人怎么可能会派一个小孩子来盗经?若是有什么误会,失手伤到孩童,那可就不得了了。
孙武等人循声去找,结果在书堆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对方赫然是个小女孩,埋在大堆倒塌的书本里,披头散发,看来好像是在书本倒下的时候被压着,昏了过去,虽被妃怜袖的音剑破坏机械,但未有伤及本体,仅是在昏迷中叫了声痛,而她相貌甜美,看上去仿佛睡得正熟,让人连出声唤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掌门人,敌人怎么会派小孩子来偷盗经书?”
僧人们大惑不解,问起了孙武,但在此时赶到的小殇恰好进门,主动应了这一句。
“小孩子不能盗经吗?原来和尚师父们觉得小孩子没有杀伤力啊?”
“不不不不,岂敢、岂敢。”
小殇平时随着孙武进出藏经阁,早已变成了此地的熟面孔,每次孙武在内阅书,小殇就在外头与看守僧人戏耍,自然又增添了许多牺牲者,现在一看到这小恶魔来到,众僧虽是又爱又怕,却都很老实地退了出去。
孙武则是被眼前所见给吓了一跳,理由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小女孩自己曾有一面之缘,上次在万佛城中的旧店铺,被纳兰元蝶给撞上,发生混战,这个小女孩也在场,只不过当下逃脱时,应该在自己怀中的她却离奇失踪了,此事多日来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却想不到会在这种状况下重遇。
“她的衣服……看起来是异族人的服饰,她是异族人啊!”
孙武想起当日情景,呼伦法王座下四尊者应当是尾随她而来,这小女孩是呼伦法王一方的人,或许身分还不低,只不过为什么会派她来盗经呢?思索中,小殇来到身旁,贴着耳朵说话。
“嘿,她的衣服勾起你什么特殊想法吗?要不要脱光她衣服看一看?”
“你、你胡说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情是犯罪!是罪大恶极啊!”
冲击太大,少年几乎是惊叫着踉跄后跌,还惊动了外头的武僧,抢进来探视状况。
“掌门人,怎么了?你为何大叫?这边出了什么事吗?”
“喔,没有什么事啦!掌门人只是在和我讨论怎么脱光这小贼的衣服,太过兴奋,所以叫了出来……男人都会这样,半大不小的也一样,习惯就好。”
“呃!掌、掌门人,这位小姑娘还很小,你……”
“我知道她很小!问题不是这个……”
“这、这是犯罪……”
“我也知道!”
一边是武僧们瞠目结舌、结结巴巴,一边是少年声嘶力竭、努力辩白,这个画面不但让香菱笑得弯了腰,就连妃怜袖也都忍不住转过头去,低声窃笑,而那名倒在地上昏睡的女孩则在这时被笑声吵醒。
“肩膀好痛……咦?小哥哥,你在这里?”
苏醒过来的小女孩,一点都没有身为窃贼的自觉,为了见到孙武而喜悦不已,就差没有立刻扑上来,而这也再次让在场的三名女子摇起头来,武僧们不解其意,孙武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你们别想歪啦!我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萝什么杀手。”
“萝莉杀手。”
“小殇,谢谢你的补充,不过我不是,再次谢谢。”
有礼地拒绝了小殇的解释,孙武问起小女孩的来意,本以为会得到个不清不楚的答案,结果小女孩耸耸肩,很大方地承认是来拿书的。
“拿书?你是说……偷书吧?”
“不一样的,我拿了再放回来,那就不是偷了啊!”
这种强词夺理的风格,与小殇如出一辙,孙武一阵苦笑,命武僧们去请各堂长老,会商如何处理此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莫妲芭,小哥哥,能在这里见到你,人家很高兴喔!尊者们说你就是慈航静殿的方丈,年纪轻轻,好有本事喔!”
“这个不敢当,其实我的本事并不高,对了,你……”
“不过尊者们也说,你是个家庭环境很复杂的人,天妖是你爸爸,皇帝也是你爸爸,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啊?”
“问得好,这个问题改天请我爸爸来回答你吧!”
要看到向来开朗的孙武表情阴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被人把痛脚踩个正着后,他的表情确实是很不好看。
之后,得知此事的众高僧紧急密会,商量该怎么处理,倘若呼伦法王是派其他高手潜入慈航静殿窃书,现在的后果就会非常严重,但此次盗书者仅是一名未解人事的孩童,什么严厉处罚都说不过去,就算谴责呼伦法王一方也不太妥当,因为这弱龄女孩孤身一人竟能潜入慈航静殿的藏经阁,传了出去,慈航静殿全体面上无光。
左右想不出个办法,看来只有把人送回,但又不能光明正大送回去,这下又陷入一个麻烦问题。
孙武站在门外,隐约听见高僧们的说话,也觉得有些地方难以索解,特别是派出一个稚龄孩童来盗经,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合常理,呼伦法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看莫妲芭追着小殇在玩,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些烦扰一点都与她无关,少年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将之前一连串奇异事端相印证后,孙武来到两名天使般的美丽女孩身边,忐忑不安地开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法王吧?”
第七章 转世轮回·百年星霜
孙武突然将这个想法说出口,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但当理智稍稍冷静,他便发现自己这么问并非没有道理。
万佛城的破商店中,莫妲芭突然出现,出手阔绰,身带大笔金钱,这只能说明她出身不凡,并不能证明什么。但当她从自己怀中离奇消失,孙武就心觉有异,怀疑这个小女孩很不寻常,毕竟她能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也就能这样不知不觉地给自己一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慈航静殿的藏经阁,绝对是武林中前五大戒备森严之地,不是随便可以侵入的。小殇和路飞扬能够来去自如,似若儿戏,一半正显示他们的非凡之能,一半也是因为他们太熟知慈航静殿的地下通道,那是千百年来反覆兴建与废弃的累积古迹,迄今慈航僧侣们也只拿得出最新版的地道图,却拿不出最完整的地道全图,甚至还想央请两人画一幅出来。
如今,莫妲芭又神出鬼没地潜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让把守藏经阁的众武僧颜面扫地,这事看似荒唐,其实正显示莫妲芭的非凡本事。一件法宝再神妙,如果没有适格、适合的操纵者,那就形同废物,小殇所使用的许多法宝,一旦脱离小殇之手,其他人用起来肯定不是那么回事,莫妲芭可以靠法宝掩护潜入藏经阁,这件事没有表面上这么单纯,她本身的才能占了重要因素,换句话说,她看来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孙武曾与任徜徉联手斗过呼伦法王一派,知道若是凭实力硬闯,哪怕是四尊者联手都近不了藏经阁,恐怕非得呼伦法王亲自出马,才有本事闯藏经阁索经,那为何理应由呼伦法王上阵的重头戏,竟然扔给一个小女孩来作?
回看莫妲芭,这女孩一副傻呼呼的样子,看起来与她的实际年龄一样天真可爱,绝非作伪,这种状况又该怎么解释呢?
一个几乎已被遗忘的故事,瞬间在孙武的脑中闪过,那是幼时听老爹说过的域外轶闻,据说在域外有某些宗教,其领袖人物并非选出,也非继承,而是透过不断的轮回转生来反覆继位,每一次圆寂后,门下弟子就必须依照其生前指示,寻找其转世体,找到后便奉之为主。
当孙武想起香菱说过,呼伦法王的实际年纪没人晓得,几个情报来源也众说纷纭,没一个定案后,他脑中的思路就连贯成一线,肯定了原先的想法,再次把问题问出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呼伦法王吧?”
这句话问了出来,孙武还有点后悔,哪知道莫妲芭用力地一点头,仿佛孙武只是在问性别身分而已地承认了。
“是啊!我是第十三代的,小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人家没有穿那种礼服出来啊?”
此言一出,震惊的反而是在场其他人。相较大多数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香菱和小殇倒是在短暂惊愣后,分别以敲手、点头表露出恍然之情,慢孙武一步想通了问题症结,并且开始短暂交谈。
“喂,万紫楼调查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有时间去查人家的年龄,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查出来?”
“地方太远了,域外的情势很复杂,有些时候传回来的情报会失真,整理情报的人一个失误,就会……不过是有点奇怪,转世活佛我有听说过,但没听说转世到女孩身上的。”
香菱皱眉说道,而这个说法得到了小殇的认同,侧过头思索片刻,最后拍掌出声。
“那答案只有一个,这个小妞……是人妖。”小殇笑了笑,在香菱肩上一拍,“恭喜你了,专业人员,这是你看了最兴奋的东西吧?”
“我不负责这块专业的……”
在香菱与小殇的简短谈话中,孙武也向莫妲芭提出同样的疑问,但莫妲芭却侧过头,摊着手,说自己和门人都不晓得为什么这一世的法王会是女生,过去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呃,你也不知道吗?那……十三世轮回,你不是有快千年的记忆了?”
“应该有吧,不过那些老徒弟都说,莫妲芭的灵窍还没开,所以没办法真正取回以前的记忆,现在每天只有一个钟头会回复记忆,但记忆回复的时候,莫妲芭也会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唷!”
“一天回复记忆一个钟头?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莫妲芭也不知道,反正一天一个钟头,说来就来了。”
听完莫妲芭的话,孙武终于明白了状况,无怪近年来呼伦法王极少见人,原来是因为本代法王转生女身,开千古未有之奇,就连前代法王的门下弟子都被吓慌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将此事秘而不宣。
而莫妲芭这个法王也是问题多多,如果照她所言,一天之中只有一个小时灵窍自开,贯通十三世的知识与经验,那也就代表真正的呼伦法王只有那时才觉醒,一天里头的其他时间,她只是一个纯朴天真的乡下女孩,需要旁人的保护。
昨日山道上一战后,呼伦法王一行人没有持续上山,而是掉头撤回,背后的理由恐怕就是那一个小时被耗去,呼伦法王回复成普通的乡下女孩,门人不敢继续上山,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露出马脚,唯有打道回府。至于刚才在凉亭中发生的战斗……现在想来,法王门人那边恐怕比自己更害怕。
“莫妲芭,你跑到这里来,你那边的人知道吗?”
“他们都不晓得啊!出发前我听他们说什么灵窍迟迟没通,既不能延期,也不能等到晚上才来慈航静殿拜山,一切只好随机应变,我听完就自己跑来了,他们可能还以为我坐在那辆车里吧!嘻嘻。”
莫妲芭伸伸小舌头,笑得很可爱,不过孙武却有些同情她的门人,那些人现在想必为了法王失踪而阵脚大乱。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孙武觉得有一件事是要先弄清楚的,那就是莫妲芭的来意。
“你……你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真的是为了……”
“嗯,就是为了要拿书啊!小哥哥,《洗髓经》在你手里吗?你是方丈,把书借给人家看嘛!”
女孩一下子爬在少年的身上,像小猫一样用鼻端轻碰他面颊,仿佛撒娇似的柔哼出声,孙武脖子一痒,还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莫妲芭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被人拎住衣领给揪了起来。
“少爷,这位小姐先由我来接待,我想你应该有些东西要讨论,其他的事就稍后再议吧!”
香菱及时出手,把莫妲芭给拎住,孙武正想问是什么事需要讨论,这才发现十数步外有几十双眼睛看着自己。
慈航静殿各堂各院首座!
现在才发现是晚了点,孙武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和莫妲芭的谈话内容,应该都是一等一的机密,似乎不太适合给这么多人听到。这些秘密如果泄漏,对慈航静殿似乎没什么,可是对于莫妲芭那边……
想想果真是不妙,而之后的半个小时,孙武陷身于复杂的言语阵中,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满身疲惫地与香菱会合。
“什么?她们在藏经阁?”
听僧人这样回报,孙武吓了一跳,急忙赶赴藏经阁,还没踏进去就听到内里传来吵闹声。
“呼伦法王是个小鬼?有没有搞错?”
一个男子嗓音自藏经阁内传出,正是任徜徉,孙武闻声心中一喜,却又暗叫糟糕,急急忙忙把门一推,赫然便看到藏经阁内乱成一团,任徜徉和莫妲芭各站一端,拿起地上的经书往对方扔掷,小殇和香菱则站在一旁,丝毫不干涉两人之间的恩怨。
“你不是想来偷书吗?这些都是啊,拿去啊!拿去啊!有本事你就拿去!”
“你们这些中土人真狡猾,没本事阻止别人进来盗书,就故意先把书拿走,太诈了!”
“哈哈哈,这叫中土的大智慧,你不服气吗?那谁叫你不早点来呢?”
“你!你这个油嘴滑舌的狐狸脸男!”
“荒唐!谁是狐狸脸男?”
两人每说一句话,就是一本书扔掷过去,任徜徉固然眼明手快,莫妲芭也开动了法宝,一下子身后竟然多了两双手臂,总共六支手臂捡起书来狂扔,一时间满室都是书册飞舞,如果不是孙武及时喝阻,还不晓得要有多少珍贵善本书籍遭殃。
稍稍问清楚状况,孙武得知任徜徉一清醒后就赶来此地,得知呼伦法王真面目后,也没有以大欺小的顾虑,就与莫妲芭发生言语冲突。小女孩对待好脾气的孙武始终笑语相对,可是碰到摆明来挑衅的任徜徉,那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大胆地还击。
“任兄,你真是的,怎么会和小你那么多的孩子吵起架来呢?莫妲芭,不,法王大人,你远道而来,我们本来该以礼相待,但你的要求太过分,也难怪任兄他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呢?出家人不是本来就该救人的吗?”
莫妲芭理直气壮的质疑,让孙武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道:“救人?莫妲芭,你要《洗髓经》是为了救人吗?”
“是啊,只要有《洗髓经》里的秘诀,很多人都能够得救,那个银色面具就是这么说的啊……”
“你说什么?”
莫妲芭轻笑着说话,但一句话出口,却同时引起周围多声惊呼,任徜徉、妃怜袖、香菱脸色大变,就连小殇都不自禁地用手捂住嘴巴,一脸不胜惊讶的表情,这让孙武感到非常奇怪。
“等等,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小殇你也叫?你知道那个银色面具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爽的。我看大家那么紧张,所以配合一下凑个气氛,你很介意吗?”
“没有,你爽就好。”
这实在是有些儿童不宜的对话,但孙武此时无暇追究这点,只是想弄清楚那个令大家闻名色变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关于“面具”这个词,孙武是有印象的,依稀记得武沧澜座下的四大御前侍卫统领,就叫做什么“四大面具”,而自己曾经与其中两人有过交手经验,确实是很强的高手,自己远非其敌。
(狂僧好像是金,另外一个叫铁什么的瘦骨猴应该是铁,那这个银色面具就是里头的银了。)
孙武思索着,而香菱则是镇定下来,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向孙武报告。
“少爷,四大面具的称号是这五、六年才形成,那不过是武沧澜随便搞出来的东西,只要他多收募一名,或是处死一名,随时都可能变成五大或三大面具,但在这四人之中,银色面具的身分最为特殊,远自十余年前武沧澜尚未登基时,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随行……”
香菱娓娓道来,把资料时间回溯十多年前,还仅是区区一名皇子的武沧澜,才气初露,已干下数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而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便在他身边忠实辅佐,完成他的每个命令,辅助主子成事。
在官方的正式纪录上,有关此人的资料甚少,但江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武沧澜能在太平军国之役中迅速崛起,连横合纵,并且暗中铲除掉所有帝位路上的竞争者,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出力甚多,不少极阴损的谋略均出自其手,由他所掀起的腥风血浪更是数也数不清,每次都伴随着大量人命的消逝……
没人认为武沧澜会有所谓的“友人”,但若这样的人当真存在,这个银色面具无疑是头号人选。太平军国之役后,在幕后立下无数大功的他,并没有站到幕前来,而是持续待在其专属的黑暗角落,以御前侍卫头子的身分,暗地里为主子完成任务,安静而森冷地施展他的谋略……
“除了武沧澜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近年来他也很少出手,御前侍卫出动的实战任务,几乎都是交给狂僧、铁中堂等人。”
香菱道:“万紫楼的资料中,隶属于银字部的御前侍卫,所持用的军械无论素质或崭新程度,都是四部之冠,武沧澜确实把最好的法宝设备都给了他。”
简单的介绍,孙武已经大致弄清楚事情状况了。对于这种神秘人物,孙武不禁生出许多幻想,猜测他面具底下的脸到底是何模样,不晓得是丑是俊,又或者是否满脸伤痕,搞不好还是个……
“萝莉!”
小殇突然开口,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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