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51部分阅读

自己所知更为能干,卸下婢女职务后,她真正的才干、能力,便得到更为全面的发挥,像是一头脱缰的千里野马,奔驰在无可限量的宽广天地。

没有刻意的打扮、没有美丽的梳妆,也没有平时的温言轻语,专注在个人思考上的她,动作看来甚至有几分土气,但这模样落在少年眼中,却令他没由来地一阵怦然心动。

(今天的香菱……好漂亮啊!)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是那张脸,但认真的少女眼中闪着动人神采,这比任何胭脂都更能妆点少女丽色,不知不觉间,少年捧着汤碗,在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直到少女搁下手中笔杆,满意地拿起文案看过一遍,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屋里多了人。

“啊!少、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呃!”

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香菱立刻拉下额上的白绢,让一头乌黑长发泄下,但随即又想到衣衫不整、未曾梳妆,仓促间哪有办法一一遮掩,顿时给闹了个手忙脚乱。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慢慢来没有关系,红豆粥我先放在这里了。”

不想给香菱带来困扰,少年把汤碗放下,忍着笑离开了。香菱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追,愣了半晌,捧起那碗犹温的红豆粥,慢慢品尝他送来的心意。

红豆粥很好吃,甜而不腻,粥与红豆的火候拿捏得恰恰好,很像是大馆子里的名厨手艺,不知不觉就一碗见底,想不称赞都不行,只可惜,这滋味吃在自己的嘴里……实在是很心酸。

“奇怪,是谁教他做菜的?教得那么好,一点也不替以后的人想想,这样子我们的立场该往哪放啊……”

令人直呼无奈的问题,让香菱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的战场究竟该摆在哪边。慈航静殿这边的意外太过突然,连带也打断了自己之前进行的战术,现在还反倒让他照顾起来,真是有失贴身婢女的职责。

“幸好慈航静殿里都是和尚,别的竞争者没有来,要不然,我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低声说着,香菱的目光移向屋里一角,自己偷偷带进来的包袱,一套半成形的衣衫半露在外,犹自等候主人将之完成……

在香菱忙于策划工作的同时,孙武也没有浪费时间,开始翻阅慈航静殿藏经阁中的武学秘笈,为即将到来的一战寻找胜机。

《易筋经》和《洗髓经》是慈航静殿至高无上的两大瑰宝,只要兼修这两门神功,循序渐进,终有一日会变成苦茶方丈那样的绝顶高手。以穷年累月之功,不间断地勤奋苦练,这种修行方式很合孙武的个性,但却不太合乎他现在的需要。

从慈航静殿众僧的反应来看,呼伦法王能够名震域外,本身肯定是一等一的大高手,纵然及不上一皇三宗,相信也所差无几,绝不是自己能够敌得过的。想要与他周旋,甚至说得明白一点,想要在他手下保命,都得要发生奇迹,让孙武在短期之内力量倍增。

“短期之内力量倍增……想练这种武功的话,不该来慈航静殿啊!”

路飞扬曾经这么和孙武开过玩笑,而这正是孙武所面临的困境。慈航静殿四大神功,没有人胆敢小觑它的威力,“如来神掌”甚至可能是当代第一绝学,但无论是四大神功之中的哪一项,都不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练成的,孙武的构思一开始就受挫,但却没有人知道,少年其实另有打算。

当孙武来到藏经阁,负责把守整个后山重地的苦觉大师出迎新掌门,知道他是为了增强实力,对抗呼伦法王而来,肃然起敬,问他要取阅哪一套武学经典。

“本派数千年传承,先人流传下来的上乘武学不计其数,但足以对抗呼伦法王的武技,相信只有四大镇派神功,不知掌门人要取阅哪一项武技?”

“这个……请把金钟罩的秘笈给我好吗?不用全本,给我第一到第六关的就可以了。”

“金、金钟罩?那虽然是四大神功之一,可是……”

听到孙武放着别的秘笈不借,只借“金钟罩”,苦觉大师的表情之难看,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人,那种满怀担心却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少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金钟罩”是四大镇派神功之末,威力不如其余三项,而首关到第五关的秘笈,更是慈航静殿授权外派修练的重要生财工具,在高手眼中毫无奥秘可言,想靠“金钟罩”来对抗呼伦法王,那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这点孙武非常清楚,但却没人晓得他的实际打算。

回到自己暂居的中台禅社后,孙武把六本“金钟罩”秘笈全部摊开,一一细读里面的文字。

“金钟罩”的首关到第六关,孙武早已练成,秘笈中的文字也背得滚瓜烂熟,记得再清楚也不过,特别从藏经阁借出秘笈,只是为了做一次详细比较。自己虽然从小修练金钟罩,但所练的秘笈明显被窜改过,之前自己曾经花时间研究,想找出修练口诀中哪些部分是另行添加,进行归类,分析出“无孔不入掌”的口诀,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被编入秘笈里的武技太多也太杂,以孙武的能耐,要一一分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若得到慈航静殿的秘笈正本,那就是另一回事,两相一对照,什么地方多出了文句,完全一目了然。

“……果然……就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当初练的时候总是练不过去,花了三个多月才过,原来根本不是在练金钟罩……”

孙武翻看着秘笈,一字一字细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最后完全沉浸在武学世界里,浑然不觉时间过去,当他因为视线不清而短暂歇息,赫然发现窗外早已日落,满空繁星点点,竟然已经过了大半天。

白天读书,孙武待在中台禅社的禅房里,就连晚上睡觉,孙武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带了铺盖就睡在藏经阁门口,让苦觉大师半夜巡逻时大吃一惊。

“掌、掌门人,你怎么睡在这里?”

“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

搬出掌门所住的禅房,移居到中台禅社,孙武一来是为了把香菱带离寺中,至于小殇,行踪一向神出鬼没,但起码也是跟着自己跑,不会随便在寺中随处出没吓人;二来,此处距离藏经阁最近,方便自己翻阅查书,顺便也把守藏经阁大门,不让宵小闯入。

“掌门人多虑了,禁地一向有本寺武僧把关,岂容外人任意出入?便是其他门派的一流高手,要闯禁地也要付出惨痛代价,若窃贼这么容易便可出入藏经阁,数千年来本院的武经不是早已传遍天下?”

苦觉大师向打铺盖睡在藏经阁门口的孙武解释,并且指点各处暗桩布防的位置给孙武看。

“老衲接管禁地保安已三十七年,这些年来,意图私闯藏经阁窃书的贼人,平均每两晚会有一起,江湖局面乱的时候,一晚甚至有十几起,几乎从不曾有人成功过,任窃贼如何手段通天,依旧铩羽而归,只是本寺秘而不宣,保全这些别派高手的颜面,所以,掌门人大可放心,无需亲自把守藏经阁了。”

苦觉老和尚是一名责任感极强的僧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着自豪的信心,摊开纪录簿,想让孙武了解禁地内的保安是何等严密。

孙武一页一页翻看,只见上头一笔笔列着某月某日何派高手闯关,被哪个僧侣所发现,双方如何激战,如何将敌人或擒或驱,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密密麻麻的纪录,正是慈航静殿长年来屹立不摇、稳居江湖砥柱中流的实力证明,不禁让少年肃然起敬,对慈航静殿生出无比敬意。

只不过,敬意归敬意,孙武还是不相信苦觉老和尚的保证,因为在他对孙武做出种种自信保证的同时,身后藏经阁的大门无声打开,一大一小的两个黑色人影从里头摇摇晃晃地走出。

戴着大头佛头套,遮掩住面容,这一高一矮两名窃贼的手上,分别捧着高高一叠书,全都是慈航静殿的重要秘笈,蹑手蹑脚地从苦觉大师身后走过去,尽管他们刻意不发出声音,但那种夸张的大动作,看在孙武眼中,根本就是一种旁若无人的炫耀。

“大师,你背后……”

“哇!小武,你好没良心啊!叔叔辛辛苦苦拱你当掌门,你得势不认人,利欲薰心,过河拆桥,出卖我们!”

“啊!你们两个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苦觉大师大惊失色,仿佛看到慈航静殿创派以来未有之奇事,在一场短暂的喧闹后,两名堂而皇之出入藏经阁的窃贼被擒,所窃秘笈全部归还藏经阁,而进行调查的结果,把守后山重地的警戒武僧,没有人发现这两名窃贼是如何侵入,而在藏经阁内把守的僧人,则是异口同声指称,这两人出现在藏经阁内,手持掌门碧玉杖为证,说自己是奉了掌门之命,搬书去给掌门查阅,还留下碧玉杖作为信物,搬走了大批的武经。

“什么?连碧玉杖也失窃了?”

苦觉大师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却不关孙武的事,虽说碧玉杖是方丈所拥有,不过孙武以自己是暂代掌门为由,早就将碧玉杖归还寺方,由寺内高僧保管,究竟藏放在什么地方,孙武全然不知,毫无责任。

窃贼所用的诈术揭晓,苦觉大师像是受到极重的打击,呆立当场,半晌作声不得。

“掌门人,老衲……无地自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苦觉大师向少年鞠躬谢罪,孙武本以为他会因为大丢面子而愤怒,却没想到他转身对着路飞扬与小殇一揖到地,长声叹息。

“昨日下午,本寺收到两位的预告书,表明今日此时将来盗经,老衲原本不信,哪知道……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尽多卧虎藏龙之士,老和尚故步自封,多年来实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惭愧、惭愧……”

苦觉大师坦荡磊落的态度,不失一派高僧的体面,让孙武很有好感,但却也吃了一惊,讶异于小殇和路飞扬居然事前发过预告书,明白告知慈航静殿何日何时将来盗经。

待苦觉大师一离开,孙武马上质问两人:“你们……偷东西之前发过预告书?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飞扬抬头傲然道:“这个当然,盗亦有道,我们是专门干大案子的大盗,可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贼,如果偷东西之前不发预告书,那我们的面子该往哪里放?”

“要面子就别偷东西!还有,不管大盗小贼,做的事情都一样,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美化自己的行为。”

孙武将路飞扬斥责了一顿,但骂归骂,之前对他的气恼却少了许多。偷东西之前有说和没说,都不能改变偷窃是犯罪的事实,没有差别,可是,知道路飞扬行窃之前会先“堂堂正正”地进行宣告,少年竟然有一种很欣慰的感觉,这点连他自己也解释不上来。

事实上,慈航静殿众高僧愿意不追究此事,一方面是看在孙武的面子上,一方面却是因为那封预告信。既然事前已预告,盗经就是一场比试较技,慈航静殿技不如人,除了摸摸鼻子走开,还有什么丢人的话可说?

虽然这件事没有被刻意宣扬,但从此之后,一个传闻在寺内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说新任掌门尽管年少,身边却有高人协助,未可小觑。

忙于研究秘笈的孙武,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也不晓得许多和自己相关的谣言,已经在寺内传得满天飞。

在孙武接任掌门的当天,阖寺僧侣知道了他的名字,晓得他是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少年英侠,结交袁晨锋,击败域外高手北宫罗汉,又连胜禁宫两大御前统领,还袭击官衙,短短时间内干下好多的大事。

孙武目前是朝廷榜上有名的通缉犯,这点没人在意,因为在慈航静殿的历史上,屡有僧人见众生苦难而热血上涌,脱下僧袍,杀官起义,变成革命先锋的案例,所以只要是因为政治理由被通缉,在阖寺僧侣眼中反而不算罪名,倒是这位少年掌门的身世谣言,让慈航僧众议论纷纷。

“听说……新掌门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子。”

类似的谣言不只传遍慈航静殿,也传遍了整个江湖,对慈航僧众而言,有人确实认为,如若孙武真是皇帝之子,慈航静殿等于是被武沧澜并吞,一切都是阴谋;但相对于不安的一派,也有人认为,只要孙武能够胜任,他是什么出身并不重要,慈航静殿看似遭到并吞,却也因此得以结合官方资源,更能够光大中兴。

年轻一派的僧人,为了正反两派意见而僵持不下,各堂各院首座则是不动如山,什么意见也没有,因为关于孙武的出身,他们早已有了另一个不同的答案,并且将之视为永恒的秘密。

除了出身,孙武曾改扮为僧,击退呼伦法王门徒一事,也同样令人困扰。这件事让孙武为慈航静殿立下大功,拉拢到不少僧众的支持,但他惊天动地的那一掌,却使人难以释怀,因为横看竖看,那笼罩整座大雄宝殿的血光,无疑就是当年天妖无敌于世的绝学:“如来魔掌”。

新任掌门的出身、师承,两大谜团给予全寺僧侣无穷的想像空间,虽然猜测不透的秘密令人不安,可是适当神秘所制造出的距离感,却也让异议份子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孙武就任后立刻解除法宝禁令、推行新政,让年轻一辈的改革情绪有了宣泄出口,目前倒是没有什么人出来挑战掌门权威,全寺上下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短暂和平气氛中。

第三章 新官上任·百事沓来

当前慈航静殿里的不满人士,最想要做的,就是另外推选一个掌门,取孙武而代之。

然而,即使要另推人选,那也要找一个才干、武功更胜孙武的人。孙武曾连败两大御前统领,铁中堂倒也罢了,狂僧的武功之强,慈航静殿内无人不畏惧三分,孙武能一招击败狂僧,这等武功慈航静殿内只怕难找到对手,再想到孙武那鬼哭神嚎的如来掌,只要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就不会蠢得与他为敌。

勉强要找个能与孙武匹敌的慈航静殿子弟,似乎就只有任徜徉符合资格。

身为苦茶方丈的唯一弟子,任徜徉是慈航静殿年轻一代中风头最健的天之骄子,虽说他放浪形骸,狂妄自大,搞到寺内僧人看见他便皱眉头,仿佛看到一场会走路的瘟疫迎面而来,但相对的,把他当成英雄人物崇拜敬仰的俗家弟子也不少,只是不方便形诸于口而已。

苦茶方丈对任徜徉的器重与爱护,全寺僧侣都看在眼里,许多人甚至以为他大有希望成为下任掌门,而今掌门大位落于外人之手,任徜徉的反应分外耐人寻味,特别是他在新任掌门接位之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看过他,这点也引起全寺僧侣不少揣测。

“任大哥到哪里去了?好像即位大典之后,就没看到他了,小殇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孙武同样也不晓得任徜徉的去向,想找他问个明白,毕竟苦茶方丈的过去,身为唯一弟子的任徜徉应该最清楚。

苦茶方丈认私生子一事,孙武至今想来,仍感到难以置信,但若非如此,苦茶方丈怎么会耗费功力助己疗伤?甚至将掌门大位传授给自己这不相干的外人?唯一的合理解释,也就只有“私生子”三字了。

而关于孙武的问题,小殇确实是最有资格提供答案的人。

“窃听虫的纪录,任徜徉当时是朝后山而来,根据最后消失的位置来推测,应该就是那个山坡。”

“山坡?就是路叔叔吃瘪的那里?”

在路飞扬铩羽于树林里的连串机关后,孙武曾向苦觉老和尚请教。这名年过八十的老僧则是露出尴尬之色,向孙武解释,那片山坡与其后方的树林,是慈航静殿传法长老的居所,被苦茶方丈划为禁地中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以免打扰长老的清修。

“传法长老?那是什么人啊?”

数千年传承的大派,别的没有,就是长老耆宿多得不像话,明明已在太平之乱、佛血惨案中死伤惨重,但进入慈航静殿以来,孙武还是被一群又一群的老和尚搞得头晕脑胀,好像随时都会从某个角落冒出一位长老高僧。

苦觉老和尚向少年掌门解释,传法长老地位特殊,堪称掌门之师,被视为长老中的长老,往往由年高德劭,从不参与俗务的高僧担任,长年闭关于禁地内,方丈会将寺中机密托付于传法长老,以防方丈猝死,重要机密没人知道,慈航静殿大乱。

方丈圆寂,各堂各院首座本不愿照其遗言行事,想先软禁孙武、任徜徉,进行商议,当时便有动作准备请示传法长老,但众人在山坡外等候良久,未获接见,骤闻寺内丧钟敲响,大惊失色,唯有仓促推举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师代理掌门,后来事情生变,孙武接下掌门大位,但传法长老始终置身事外,未参与其事。

被这么一说,孙武登时想起,自己来慈航静殿本是为了取得苦茶方丈的宝贝,结果意外迭生,搞到现在自己就任掌门,却忙到忘记了本来目的。

(对了,苦茶方丈死后,他的那件信物也不见了,好像也不在寺里……是交给传法长老了吗?)

孙武想了想,道:“唔,照道理,我该去参见传法长老,但我只是代理掌门,等到呼伦法王一事解决便会辞职,就别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话虽如此,传法长老历来保管寺中机密,或许有什么神通,能够帮到掌门人也不一定。”

苦觉大师的热心,对少年来说是一种温暖的鼓励,但想见传法长老并非易事,因为传法长老闭关修练,不见外人,所居住的地方又机关重重,孙武也只好委托苦觉大师,投帖求见传法长老,然后等待回音。

钻研金钟罩秘笈,是孙武的当务之急,除此之外,他也翻阅《易筋经》、《洗髓经》初章,虽然不可能看一看就变强,但他也需要开始修练,因为当初苦茶方丈的治疗分为多个疗程,却只完成了最重要的第一天便圆寂逝世,佛血舍利造成的内患只是被压下,尚未治愈,如果不自行修练这两本经书,伤势便有可能复发。

这天,孙武翻阅秘笈到一个段落,稍事歇息,向身旁阅读文案的路飞扬询问,为何路飞扬会知道那条通往薪火台的秘道,因为那条秘道好像连各堂各院首座都不晓得其存在。问话方出口,孙武便猜到答案,想必是小殇用窃听虫发现的,却不料路飞扬给了个令人惊奇的回答。

“哦,那个倒不是我们新挖的。”

“我当然知道,那个地道很旧了,而且里头……”

“以前我们在慈航静殿学艺的时候,没事就喜欢乱钻乱找,就是在那时候找到的。”

“哦,以前啊!是多久以前……呃,学艺?”

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孙武大吃一惊,错愕道:“路叔叔,你是慈航静殿门下?”

“是啊!”

路飞扬连头都不抬,仍旧看着手上的文案,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浑然不顾这句话在孙武心中所掀起的巨浪。

“路叔叔,可是……你怎么会……”

少年结结巴巴的问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香菱推门进入,面色焦急,带来一个坏消息。

“少爷、路先生,河洛剑派公开表示无法遣使道贺,甚至质疑掌门人接位的正当性。”

孙武对于政务、权谋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听到香菱说河洛剑派无法遣使道贺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觉得两派之间或许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如果对方不克前来,那也就不要给人添麻烦了。但在听到河洛剑派质疑自己接任掌门的正当性后,他才醒悟河洛剑派对己存有敌意。

长久以来,慈航静殿、河洛剑派并列为中土两大圣宗,携手捍卫正道,地位崇高,共同面对无数险恶艰难,立场一致,同进同退,两派掌门也素来交好,俨然是兄弟之盟。

但即便亲若兄弟,也有长幼之分,两大圣宗一向平起平坐,不过在中土武人的心中,慈航静殿创派数千年,渊远流长,根基之深厚自是胜过河洛剑派一筹。这样的评价,河洛剑派上下心知肚明,不免存着竞争意识,若是在和平时期,两大圣宗子弟相互切磋砥砺,不失为一种良性竞争,但若遭逢乱世,又或是遇着热衷权势的掌门人在位,那就不免衍生出许多明争暗斗。

无论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两大圣宗的关系良好,几乎找不到彼此意见相左的时候,更别说发生冲突。此次慈航静殿世代交替,新任掌门继位,河洛剑派却表明无法遣使道贺,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随着这消息的传播,相信江湖上又会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而慈航静殿之内,众高僧恐怕也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香菱,河洛剑派有没有说为什么不派使者来?”

“少爷,河洛剑派的发言人对外表示,慈航静殿创派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年少的掌门,更别说还是俗家人,因此对您的继位表示质疑,而且苦茶方丈离奇猝死,您接任当天又废了法宝禁令,改行新政,他们认为里头大有蹊跷。除此之外,河洛剑派也指责,你目前遭到朝廷通缉,是罪犯之身,由你接任掌门位置,这等于包庇罪犯,有辱慈航静殿门楣,他们作为慈航盟友,对此事不能苟同。”

“哦……至少第一点他们说得没错。”

孙武自知这个掌门之位来得莫名其妙,倒也不能怪别人质疑,毕竟这么多古怪事凑在一起,要是河洛剑派不以为怪,照单接受,那反而说不过去了。

“少爷,武林中的事千奇百怪,哪能一件件都讲究合理?既然各堂各院首座承认您的掌门地位,寺中弟子也无异议,这就是慈航静殿的家务事,河洛剑派是无权过问的。”

“不过,我是通缉犯,这一点是事实啊!”

“两大圣宗素来是治外法权,掌门人不受世俗法规约束,这是不成文的共识,况且要追究罪责,应该是由官府出面,现在官方全无表示,河洛剑派却抢着出头,这不是很奇怪吗?”

对于这些权力斗争的把戏,香菱远比孙武在行,甚至可以说是她长年累月被训练的强项,既然孙武提出了问题,她便简单向孙武解释着。

太平之乱后,两大圣宗都换了掌门,立场也出现了微妙的分歧。慈航静殿维持旧有路线,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权,与朝廷也维持一定的距离,但河洛剑派却锐意发展,利用太平之乱所建立的关系,向朝廷示好,并且表示效忠,虽然受到不小的阻力,被部分江湖前辈视为自降格调,可是获得的利益却非常明显。

凡是出身河洛剑派的文臣、武将,都优先获得拔擢任用,军部有新的训练计划、军武研究,都与河洛剑派合作,着意拉拢。这个大方向一出,有意仕途的武人争先投入河洛剑派,迅速填补了因为太平之乱而损失的人才缺口,短短数年之间,河洛剑派声威大振,隐然有盖过慈航静殿的趋势。

这次孙武接任掌门后,本来应该有所表示的朝廷,出奇地维持沉默,毫无动作,反倒是河洛剑派率先质疑起孙武的犯法罪责,这点极不寻常,因为以朝廷与河洛剑派的关系之密切,河洛剑派此次的发言与表态,很可能就是朝廷在幕后运作所促成。

“河洛剑派方面,其实有一个可能性……”香菱道:“苦茶方丈无意江湖霸业,但少爷你一上任便解除法宝禁令,在河洛剑派看来,这可能是慈航静殿改变方向,即将争夺江湖霸权的宣告,他们当然要先发制人。”

“这个未免太离谱了吧?我哪有这种野心?”

孙武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会给人这方面的误解,但回心一想,这可能不是误解,因为自己开放法宝禁令,是顺从各堂各院首座的请求,虽然说自己丝毫没有率领慈航静殿争霸的想法,但是那些高僧呢?他们之所以愿意开放禁令,总不会只是为了生活方便而已吧?

想到这一点,少年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答应开放禁令时,自己是有背黑锅的准备,可是打算背的黑锅并不是这种,也没想过会有这个意外插曲。

“少爷,现在河洛剑派公开表示反对,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不但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就连慈航静殿都会陷入大风暴,那些静观不动的反对派,很可能因此受到鼓舞,开始蠢蠢欲动。”

“嗯,这样是满糟糕的,那寺里的那些高僧前辈……”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听说那边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现在大概在商讨对策吧!”

“那就好,这些事情我不太懂,又是个外人,还是交给大师们来处理吧!”

孙武真正的想法,是觉得自己曾经承诺过不干涉慈航静殿的行政,现在自然没有理由食言。既然自己对这些事是大外行,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处理,自己专心练武就好。

香菱却没有孙武这么乐观,这十几年来慈航静殿声势弱于河洛,一方面是因为苦茶方丈所选的方向,一方面却也是因为慈航静殿别无能人。如今苦茶方丈不在,那些老僧能够商量出个什么妙策,香菱实在很怀疑,而且,想不出策略倒也就罢了,如果他们因为这样起了什么歹念,把孙武推出去当牺牲品,这个素来不知人心险诈的小少爷,不晓得还能不能笑得这么天真。

然而,说到人心,这个小少爷是善良纯厚,不知险诈为何物,但另外两个险诈得过了头的黑心人,为何从头到尾未发一词呢?

“路先生……”

“哦,轮到我了吗?”

路飞扬开了口,但头却仍旧没有抬起,目光望着手上的那份文案,道:“长河在干什么?又在闭关?”

香菱闻言一惊,路飞扬一句话就直指问题中心,长河真人是河洛剑派掌门,武功高绝,但为人却淡泊名利,不爱接触世俗事务,平生醉心武学,经常闭关参悟更高段的剑术,在河洛剑派声望崇高,门徒将之奉若神明,不但是掌门人,更是全派上下的精神领袖。

虽然长河真人不理俗务,长年闭关,将大小事务分交给师弟、门徒掌管,但他本人在河洛剑派的权威,却没有任何人敢质疑。天大的事,只要长河真人一句话,便能够推翻之前的所有决定,像这次河洛剑派针对孙武的质疑,那是由专任发言人当众提出,但长河真人却因为已闭关数月,可能根本就不晓得此事。

“路先生的意思,是认为长河真人会反对?那么,只要让长河真人得知此事,就可以改变河洛剑派的立场了?嗯,若是掌门人亲自开口,之前发言人说过什么都可推翻,这确实是个可行方案……”

万紫楼与河洛剑派不算特别友好,但也维持台面上一定程度的往来,要传风声给闭关中的长河真人,香菱自忖颇有难度,却还算是做得到,正想立即采取行动,低头看文件的路飞扬笑了出来。

“呵呵……得知此事?嘿,怎么河洛剑派上上下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闭关闭关,关是闭了,可不见得耳目也闭了,更不见得人一定被关在里头。”

“路先生是指……”

“徒劳无功的事,就省一省吧!长河心意早决,除非发生重大意外变故,否则没有人能够扭转,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不是通知他,而是送个重大意外变故给他。”

阖上了文件,路飞扬终于抬起头来,笑道:“小武,知道叔叔刚才在看什么东西吗?”

“刚刚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在看春宫图吗?”

“唉,别人说什么你也当真,老实过了头就是一种罪恶啊!”

孙武搞不清楚的东西,香菱却是心中雪亮,因为那本文案正是自己花了偌长时间撰写整理,一个小时前交给路飞扬的心血结晶。

“香菱,第二十三页的宣传方案《黑龙出水》,这个很有意思,水出神物,天佑慈航,这种宣传对愚夫愚妇很管用,有助拉拢地方人心,不过,如果稍微改一下,不是水出神物,而是天降神人,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神、神人?你要什么样的神仙?”

“比如说……嘿嘿,天外飞来的剑仙,这个听起来很跩吧!”

路飞扬“嘿嘿”的贼笑,香菱在短暂惊愕结束后,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这些看在少年的眼中,凭空增添了许多不安。

“喂,你们几个可不要……”

一只手掌拍上孙武的肩膀,试图让他安心一些。

“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好人,做事情没有恶意,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后果的。”

能够拥有一位这么体贴的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感动的窝心事,或许是因为如此,少年刹那间竟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小殇,这句话被你说出来,我越听越恐怖啊!”

路飞扬和香菱预备携手做些什么,孙武不是很理解,但却肯定小殇牵涉于其中,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当路飞扬与香菱握手猛摇,看似在构想上达成共识后,两人窃窃私语一阵,路飞扬就找了张纸,草草几笔,飞快画了一把剑的图形,交给小殇,问她能不能在一天之内作出来。

“……不只要快,还不能被人看出来是假货喔!”

“只要有我存在的一天,这世上的法宝就没有所谓的真品。”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豪语,小殇皱眉道:“不过……一天之内赶工出来的东西,可能用个十几分钟就烂掉了,而且我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很难支援你们,这样也无所谓吗?”

“烂掉没关系,不会炸掉就行了,只是拿来充充场面,不必用很久。”

几句话过后,路飞扬与小殇握手,看在孙武眼中,这无疑是两个恶魔携手合作的象征,虽然不晓得一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希望到时候不会有人惨到哭出来!

太复杂的事情,自己想不了,眼下还是专心练武比较重要,呼伦法王可能这几日便到,如果自己的力量没有什么进步,到时候别说是与之周旋,搞不好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下来,死成一个大笑话。

在藏经阁里翻书的时候,孙武牢牢盯着小殇与路飞扬,不过实际练功时,却要另外找地方,避免受到干扰。找个安静地方不是难事,孙武在附近找了处短木林,盘膝而坐,把记在脑中的金钟罩口诀回想一次,跟着便开始运功,从首关开始逐次攀升,二关、三关……一直到自己目前最强的金钟第六关。

当初练上第六关,全靠云路天梯的高压与特殊环境,护身劲的强度是到了第六关,但因为没看过秘笈,一些劲力运用上的精微之处,就没能把握得那么好,而在实际看过金钟第六关的秘笈后,这个缺憾已经获得解决,当自己首度配合口诀,将金钟罩催上第六关,只听见耳中“铛”的一声巨响,全身真气充盈,皮肤不但被耀眼金芒覆盖,更隐约浮现秘笈上所说的金钟痕印。

(成功了,这才是真正的金钟第六关……)

孙武心中一喜,继而发现体内真气旺盛,一点都没有支撑艰难的现象,全然不似第六关初成时,连运几分钟六关劲后便会冷汗直流,力竭汗喘的疲惫,显然离开梁山泊后所进行的连场激战,已让自己获益不少,力量大有增长,能够充分驾驭金钟罩第六关。

(第六关既已圆关,我又大有余力,何不试试看第七关?如果能把金钟罩练上第七关,抗击力激增,与高手对战时更占优势。)

第七关的秘笈,孙武已经从藏经阁中借出来看过,此刻心念一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脑中回想起金钟罩第七关的口诀,依诀行功,覆盖全身的金光陡然大盛,像是一个刺眼的光源,强烈放射炽盛金芒,将阴暗的树林照得透亮。

在金芒闪烁的同时,孙武周身所环绕的护身劲也是不住激增强度,真气窜走四肢百骸,体外气流旋动,方圆一尺半的空间内疾风大作,飞砂走石,声势极为惊人。

只是,孙武照诀行功,连催十余次真气,却都毫无例外地半途溃散,没有一次能够依口诀行功全身,自知功力虽有长进,但仍不足以把金钟罩催上第七关,这件事倒也正常,因为从金钟第六关到第七关,通常需要三到五年的修练时间,自己明知此事,却因为一场恶斗迫在眉睫,强行运功闯关,结果当然是不成。

(可是说不定我……再试一次吧!)

不想就这么放弃,孙武凝气运功,再一次将真气依循口诀冲岤闯关,但真气才一提运,异变突生,整个人仿佛瞬间由高空坠落地面,全身真气泄散溃乱,大量冷汗打湿了衣衫,跟着便是一阵叫不出口的猛烈疼痛。

疼痛的源头是丹田,刹那间,小腹像是被千刀捅刺,如果不是因为身上没半丝力气,这一下肯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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