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红了眼,一样是会把人打扁成肉饼的。”
这个严重性确实不容小觑,孙武的表情严肃起来,任徜徉见状,哂道:“别担心啦,待在这里,就算千军万马也闯不进来,反正你也不想干,干脆趁机抛了这个烫手山芋,让外头那些贼秃来解决,岂不是一举两得?”
“不!虽然我不想当掌门,但已经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整理好了思绪,孙武的口气坚定得没有半丝动摇,“现在是慈航静殿最需要援手的时候,既然方丈大师托付于我,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哦?还叫方丈大师?怎么你不改口叫爹吗?”
任徜徉这句话一说,孙武登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姑且不论个人问题,目前孙武即使有雄心壮志,但却没有具体策略应付,望向任徜徉,后者也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就只有待在这里,等外头的人有决定了?”
“不然呢?我们在里头无计可施,难道你还能召唤援兵出现?”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这里又不是我住的那间大屋……”
孙武真正想说的,是如果在那间布满地道的大屋里,要召唤援兵并不困难,因为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两只大老鼠会突然掀开地板,不请自来,甚至用不着召唤,但在慈航本院里,那就……
“那就不用你担心了,正义的伙伴不用召唤,只要什么地方有不公不义的哭泣声,正义的伙伴就会自动出现。”
“……小殇,我没有哭。”
即使被人监禁在这里,孙武只是有些心焦,并没有气急败坏,可是听到小殇的声音,再看到她带着香菱突然掀翻开地板现身,少年确实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任徜徉大为吃惊,嚷着说慈航静殿虽有地下秘道,但众人所在的这里,应该是没有秘道可通行的,但这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孙武却是一想就知道。
要在仓促间挖出一条地道来,就算是小殇也做不到,可是假若慈航静殿地底本就有秘道,以小殇的能耐,窃听虫广发散布,很快就可以测出那一区的地道雏形,接下来只要潜入秘道,前往目标,途中秘道没有连通的部分,用如意金刚圈这个万能穿墙法宝,就没有什么事是解决不掉的了。
(连秘密地道都有,慈航静殿……这里到底有多少秘密啊?历史秘密、地理秘密,这间和尚庙未免也太……)
孙武想着,却看见小殇已经不客气地推了任徜徉一把,斥喝催促。
“废话少说,你要待在这里还是要走?”
被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指挥,任徜徉自觉很没面子,可是当孙武与香菱一前一后地跳下去,不想被抛弃在这监牢的他,仍只能选择跳进地洞去。
“你们要怎么走?我只知道慈航静殿有离山的地道,但不晓得确切位置,而且别以为钻地道就很安全,慈航静殿有很多厉害的老和尚,虽然实战本事很差劲,但几十年的勤修苦练,耳目非常灵光,就算走在地底,还是会被他们……”
“只要你别继续大声说话,我相信那些高僧的耳目没有这么灵光。”
被迫与任徜徉一起在地道中爬行,香菱的心情并不好,特别是爬在任徜徉的正前方,实在很想“不小心”让脚滑一下,在他的脸上留个印子。
不过,在任徜徉的要求下,小殇还是对目前的计划作出解释,而那个答案令孙武几乎凸出眼睛。
“在山脚下的小镇上,有一群人朝思暮想偷入慈航静殿盗经,因为他们擅长工程,不擅长功夫,所以偷偷挖了一些地道连上慈航静殿,其中的七成都已经废弃,有一条挖通了之后,发现是连到粪坑,那条虽然能用,但我想你们不会想走,所以我们现在是从钟楼那边走。”
慈航本院占地幅员辽阔,为了联络,寺院内有不少处钟楼、鼓楼,小殇这样说,任徜徉还真想不起来是哪一座,但是当众人在地底转爬向西,爬出数尺,任徜徉好像想起了什么,全身剧震,还没来得及开口,面部突然一阵剧痛,给人一脚踢在脸上,痛叫出声。
“谁?是谁踢我?”
愤怒的质问,却是由一个冷冷的小女孩嗓音回答。
“对不起,我脚滑了。”
“你……你和我中间隔了两个人,为什么你脚滑能踢到我?”
“商用机密。”
小女孩不冷不热的一句回答,听得任徜徉毛骨悚然,对这个小女孩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事实上,就连孙武和香菱也在苦思,爬在最前头的小殇,是怎么跳过中间的两个人,一脚踹在任徜徉的脸上。
“慈航静殿七十二绝技之一,佛山无影脚,特征是脚滑的时候无影无踪,令敌人防不胜防,始创者是异族高手流川……唔,好痛。”
小殇的话,由于头碰到地道顶的岩石而中断,在后听见这段话的孙武,暗自诧异小殇原来偷偷修练慈航静殿的武学,但是身在更后方的香菱与任徜徉,则是满肚子的莫名其妙,因为慈航静殿不仅没有七十二绝技,甚至在现有绝技中,也根本没有什么无影脚,会被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给骗到,实在不是正常人。
而在短暂的爬行结束后,似乎是到了目的地,小殇第一个爬上去,到了孙武上去的时候,任徜徉急着想要与孙武说话,提醒他上去之后千万小心,别乱碰东西惹事,但是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上头便钟声大作,响亮而高亢的钟声,急促地响起,宏亮澄澈,不但往外传出百里,更往内撼动人心。
“什么声音啊?耳朵嗡嗡,天旋地转的……”
钟声大作,孙武被震得头晕,出了地道一看,只见一条好粗的绳索垂晃在面前,顺着绳子往上看,自己正在一座古老钟楼的底部,幽暗阴森,潮湿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穿过几道横梁的阻隔,洒在钟楼底部的狭小空间,而在那几道横梁的上方,一个巨大的铜钟正剧烈摇摆。
“铛~~铛~~铛~~”
足足可以把五个孙武笼罩在内的巨钟,左右晃荡,激烈摇摆,发出宏亮的高亢声响,不但声传百里,孙武甚至觉得这钟声直传到九天之上,穿透云霄,搞不好连梁山泊都可以听到。
被这巨响震得脑袋发昏,一双冰凉的小手适时贴上孙武耳朵,小殇丝毫不受钟声影响,向后出来的香菱与任徜徉指示出路。
任徜徉仰望被疯狂敲响的大铜钟,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似乎是觉得已经太迟,说什么都没用,最后颓然耸肩,要众人尽快离开。
“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有感觉吧,有很多人正朝这边过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一如任徜徉的提示,孙武确实感到大批人群被钟声惊动,正在迅速靠近,但武功更高数筹的香菱却脸色微变,因为被这阵钟声惊动,正聚集过来的人群,那个数目超乎想像,仿佛千军万马奔冲而来,不仅是山上的僧侣,恐怕连山下的几个城市都被钟声给惊动了。
香菱瞥了一眼钟索,只见那条粗大的绳索通体漆黑,仿佛在墨汁里浸泡过,给人不祥的感觉,顿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就算是有刺客闯寺,慈航静殿也不会这等大惊小怪……看来这钟应该就是传说中的……)
另一方面,被要求迅速离开的小殇却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我又不是专业导游,现在只能把大家带来这里,剩下来的部分,就要靠别人接手了。”
孙武奇道:“啊?还有别人会来接手?也是正义的伙伴吗?正义的伙伴未免太无所不在了吧?”
“nono,这次不是正义的伙伴,只是几个偷书贼而已,他们最近几个月一直在这附近偷挖地道,我昨天看过他们的工程图,今晚差不多会挖到这里来,然后被困在黄金宝藏里,听到钟声就会往这边再挖……唔,差不多该到了。”
小殇摇头说话,头还没有摇完,钟楼底的另一个角落陡然掀翻,一阵恶臭传出,跟着就是几个人争先恐后地狼狈逃出。
“得、得救了,刚刚一大堆黄铯东西淹过来,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挖地道果然是专业工作,太危险了,怎么我们常常挖到大便坑去……”
“……因为你是个专门走狗屎运的男人,从十几年前你第一次开挖就是这样了。”
几个满身狼狈的男人,边爬出边埋怨不休,而孙武很轻易就认出了他们。
“路叔叔!”
孙武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恶臭的路飞扬,还没说话,对方已经惊愕地先开口,“啊?小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哈哈,叔叔只是闷得慌了,和赤魃他们几个一起出来散步,没有其他的企图,更绝对不是来当小偷的,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来盗经的吧?哈哈哈哈……什么如来神掌易筋经,我们从没有想过啊,哈哈……”
要碰到一个比路飞扬更合作的笨贼,大概十分为难,虽然一直在否认,但却把什么东西都招认出来了,孙武想替他分辩都找不到藉口,幸好任徜徉对他全不在意,注意力都放在路飞扬身边的几个人身上。
“赤魃叔、阿洪叔,你们怎么……难道你们也对慈航静殿的武功有兴趣?这不可能啊!”
任徜徉极为讶异,但被他质疑的几名长辈仅是相互望望,最后由赤魃站出来回答,“这很难解释,如果我们说我们是闷得慌了,出来散步,无意中发现一条地道,恰好走到这里,没有其他的企图,你会相信吗?”
“很难相信!而且你们每个人手上还拿着铲子、圆锹,散步需要带这些东西上街吗?”
漏洞百出的一番说辞,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听着外头越来越靠近的吵杂人声,众人决定尽快离开,但在如何离开的这一点上,却又碰到了技术难题。
“少爷,这条地道……好像有点……”
“不是有一点,真的是很臭啊。”
站在地道口,浓烈的臭味令孙武捂住鼻子,侧头瞥向身边的路飞扬,后者则是学任徜徉那样无赖地两手一摊。
“这个嘛……我们是强盗和农民,又不是专业的建筑工,挖地道的本事不好,随便挖挖,莫名其妙就挖到粪坑去,唉,突然哗的一声,还以为什么东西泄洪了,我们整批人就好像掉到游泳池一样,被冲得晕头转向,真是一言难尽……”
“这位独臂老兄,既然一言难尽,你就干脆别说了,再听你说下去,我……我真想吐。”
任徜徉将赤魃等人当成长辈对待,可是对于路飞扬,他的态度就显得陌生许多,这情形看在孙武眼中,隐约让他有了点联想,不过在他进一步思考前,旁边的小殇率先拍了拍他。
“喂,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们就直接杀出去,把慈航静殿的掌门给抢到手吧!”
“……你以为这是黑帮抢当大哥吗?外头不是几十个喽罗,是起码上万个和尚,我们就这么杀出去,肯定十死不生。我是答应苦茶方丈要接掌门,但是不能这么鲁莽,如果我们就这么冲出去,见人就说自己是掌门,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唆?我就觉得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不然你说,要是冲出去有人相信,那你怎么办?”
“你!你总喜欢在这种时候斗嘴,一点意义都没有嘛!好啦,如果这样出去也能让人相信,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啦!”
朝这座钟楼行来的人群越来越靠近,却还在与小殇作没意义的口舌之争,少年感到很焦躁,一句话才说完,路飞扬的手掌却搭上自己肩膀。
“小武,老实说,这个地道……挖得不是很好,里头不是很干净,不但有很多大便什么的,而且底下四通八达,一个弄不好就会迷路,最后会连通到哪里,叔叔也不知道,你如果要下去的话,要想清楚啊!”
路飞扬的话,听得出其中蕴藏的关心,但对孙武而言,现在正急于离开此地,不是作审慎评估的时候,大便也好、刀山也罢,都只能先往下跳再说了。
“路叔叔,谢谢,但我……啊,小殇!”
对地道中的恶臭恍若未觉,小殇无视底下的污秽状况,一蹬脚就跳了下去。以保护者自居的孙武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下,香菱则是紧跟在孙武后头,这种仿佛拉粽子似的连锁效应,看在后头的几个男人眼中,确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第八章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个地道与之前的克难地道有着很大不同,孙武才一跳下来,就已经发现了这点。
之前的克难地道,是小殇利用法宝紧急挖掘,不但空间狭小,仅容爬行,而且距离极短,不时要利用如意金刚圈连通其他地道,可是现在使用的这一个,空间虽然同样窄小,还弥漫着恶臭,但走出数尺后,落脚处异常滑溜,地道还笔直向下,孙武几乎是立刻滑倒,顺着陡峭的坡面滑动。
像溜滑梯一样的地道,这种斜坡设计,还有让坡面变得平滑的特殊涂料,绝对不是仓促间弄得出来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路飞扬刚刚挖出来的,考虑到地道上方壁面的状况,孙武甚至怀疑这条地道已经有数百年,搞不好还是千年以上的悠久历史,因为地道上方绘着许多看不懂的文字与图腾,从风格上看来,应该是佛经里的传说故事,那些文字则是某种经文,换句话说,这是慈航静殿原本就有的古迹级秘道。
地道的存在意义,该是为了逃生与避祸,但为何一条逃生用的地道,沿途会绘上壁画?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莫非逃难者还有心情欣赏壁画风景?
孙武觉得很奇怪,不过比起这个问题,他更担心小殇的状况,这个地道污秽不堪,又是高速滑行,小殇的身体娇柔纤弱,千万不要为此受了什么伤。
“小殇,你那边怎么样?”
地道里头视线昏暗,又是高速滑行中,一张开口,腥恶臭气直灌进来,那个感觉实在糟糕,孙武忍着又喊了一次,没有听到小殇的声音,反倒是身后遥遥传来香菱的叫唤。
“少爷,你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嗯,香菱,我没……”
出声应答,孙武的声音突然止住,地道上方的壁画有了改变,从原本的模糊图腾与经文,变成了一个个的人形,而且都是男性的捰体图形,皮肤上另外用红色画着箭头,旁边写有文字,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但孙武一眼就认出来,那无疑就是慈航静殿的武学秘笈,而且正是金钟罩的法门。
(这是……金钟罩第七关的秘笈吗?但怎会只有一幅?太少了啊,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并不是只有一张而已,类似的人形图像一张接着一张,但每一张都不连贯,好像不是同一种武学,再加上看到的时间太短,孙武只能模糊记个粗略印象,当他努力想要把这些东西记住,前方的黑暗空间却陡然一亮,地道出现了分岔口,他约略从左侧入口看到了小殇的身影,连忙往右边一蹬脚,进了左边的岔道口,不过短短数秒后,就从秘道中滑出,来到一处建筑里头。
在高速滑行中冲出,孙武心中忙叫不好,生怕自己撞着什么东西,更怕撞到小殇,因为她的位置在自己之前,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撞压到她。
“什么人?”
“小心啊!”
“呜,好臭!”
情况果然糟糕,还看不清楚周围环境,孙武便看到前头站了七八个和尚,而且全都是手持棍棒的护寺武僧,仿佛在守护戒备些什么,更糟的是自己稳不住身形,尽管已经急运千斤坠想稳住,却还是笔直冲向那边,只听见连串惊呼声响起,当孙武站了起来,地上倒了四个昏迷不醒的和尚,剩下四个又惊又怒,才刚想要对他攻击,却突然口吐白沫地晕倒了下去,露出了在他们身后发射完毒针的小殇。
“你摆平一半,我干掉一半,完美的合作,你真不愧是我的挚友。”
“这不是合作,是意外!是意外啦!”
孙武大声驳斥着,发现自己与小殇所在之处,好像是个圆顶的尖楼,这几个和尚本来是守在紧闭的大门口,而自己和小殇则是从墙壁的暗门破穿出来,就这么莫名其妙跌成一团。
情形乱七八糟,孙武本想尽快带小殇离开,结果地上一名骨折的僧人使劲拉住他,表示现在是册立掌门的重要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上楼破坏,这些话让孙武大为吃惊,因为苦茶方丈明明委托自己就任掌门,为何还会有其他新掌门即位,难道是有了什么意外变化?
“还没继位就被人篡位,小武真不愧是伟人,作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波澜万丈,惊涛骇浪的。”
“……想说我倒楣你就直接说吧,不必那么拐弯抹角的。”
想要去了解个究竟,孙武急急忙忙冲了上楼,楼上厅堂中有十数名身穿袈裟的老僧,全都是慈航静殿各堂各院首座,早已听到楼下的纷乱,正要下楼去看,正巧与冲上楼的孙武打了个照面,相顾愕然。
“你……你怎么会跑出来的?任徜徉呢?”
“先把他擒下来!”
把人擒下似乎是众高僧的共识,孙武意识到有一场硬仗要打,但身后却突然有两枚圆形物体被扔出来,刹时间,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光芒四射,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东西,而浓烈呛鼻的烟雾也弥漫整间厅堂,让孙武得到掩护,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凭着强光与烟雾的遮蔽,少年从十余位高僧的搜索中突围而出,认准门口方向冲去,在过门槛的瞬间,孙武蓦地脚下一绊,踢到门槛,意外与什么东西撞了个满怀。
“哎呀,好疼啊。”
嚷了声疼,少年站了起来,赫然发现顶上阳光刺眼,自己居然已经到了室外,立足之处并非土地,而是一座阳台,自己前方有着白色的栏杆,白色栏杆之下是一个大广场,而那个大广场上头……是成千上万的群众,黑压压的一大片,见到自己离奇现身,为之哗然。
“那是谁啊?”
“为什么是一个俗家人?是不是搞错啦?”
“到底是怎么搞的?有没有人出来给个交代啊!”
刹那之间所掀起的声浪,遮天盖地而来,孙武被这意外状况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后退一步,脚底一下踉跄,这才发现自己正踩在某人的身上。
瞪大眼睛一看,脚下那人赫然是个和尚,已经两眼翻白,整个晕死过去,多半是在刚才破门跌出的一瞬间,被那火炮般的冲击力打个正着,就这么失去意识,给人踩在脚底。
“啊,对不起!”
孙武连忙退一步,从那人身上退开,却险些被东西绊倒,连忙站定,把卡在脚底的那件异物拾起,发现那是一根由碧玉所雕琢的手杖,长约一尺,触手生温,四面串有玉环,拎拾起来随风作响,非常清脆好听,孙武听得出神,本能似的将它举起,想多听一下风吹玉环的清脆声响。
这枝碧玉杖,是昏倒在地的那名僧人所持,由于他失去意识,才松手放脱,孙武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想把碧玉杖归还,并且将人弄醒致歉,但却突然发现一件奇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震耳欲聋的哗然声停住了,广场上成千上万的群众,本来情绪激昂,高声鼓噪,却突然鸦雀无声,周围变得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呼吸声,再没有半点声音发出,仿佛那万千群众瞬间消失,异样的寂静,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孙武将目光移向广场,却看见底下成千上万双眼睛,同样也朝自己望来,看着自己,还有自己手中的那枝碧玉杖,接着,一声近似呻吟的沙哑哀嚎声,撕裂了这阵难挨的沉默。
“是……是掌门的碧玉法杖。”
声音不大,但因为周遭寂静的关系,这声哀嚎清晰可闻,传进了在场所有群众的耳中。孙武很轻易就找到了那人,发现那人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并非僧侣,而广场上的万千群众,组成份子也非常复杂,既有僧人,也有文武官员、寻常百姓,有些人甚至还穿着工作服,看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这些人放下手边工作,急急忙忙赶过来,每个人看来都是一副哀戚、惊惶不安的表情。
回头一看,这栋建筑物的背后有山,从位置推算,应该已经出了慈航本院,或是在本院最外围的某栋建筑,刚刚那一段地道滑坡,走了相当远的距离,竟然让自己从山顶到了山腰,甚至可能是山脚了。
而在那一声哀嚎后,广场上的群众如梦初醒,再次开始鼓噪起来,一片喧哗当中,孙武捕捉到其中的几个句子。
“……丧钟敲响后,新任方丈会出现在薪火台上,接受全寺僧侣的致意,并且带领全寺为前任掌门祈福,这是慈航静殿几千年不变的寺规,但掌门方丈的大位,怎么会传给一个俗家弟子的?”
“虽然是个俗家少年,但他确实手执碧玉杖,身披黄金袍,他就是慈航静殿的新掌门啊!”
“他年纪这么轻,有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啊?”
来自台下的鼓噪声,非常混乱,但孙武还是约略听懂了意思,看看手中的碧玉杖,再看看身上的衣服……非常好,确实是染上了一层金黄铯,从广场遥遥上望,看来是很像黄金袍没错。
看来,慈航静殿有一项规矩,掌门逝世后,丧钟会被敲响,告知阖寺僧侣与山下的大小城市,而后当人潮汇聚而来,便在百官万民的见证下,新任掌门出现在这个阳台之上,接受僧侣与信徒的致意,并且带领众人祈祷。
苦茶方丈圆寂,各堂各院长老多数不愿接受他临终遗命,所以将他的死讯隐密不宣,进行高层会议,却不料丧钟突然被敲响,尚未商议定的事情被提前揭开,迫不得已,只得先推派一名长老持碧玉杖上薪火台,也就是被自己撞昏在地的这名受害者……嗯,橘色的僧袍,不是黄金袍,看来应该不是被派来当代理掌门,只是持碧玉杖来宣布事情的。
换句话说,只是想逃难的自己,误打误撞,被硬推上掌门的位置了,虽然说这一切看似巧合,但是过多的巧合,令自己觉得有人为设计的成分在内,特别是当小殇也被牵涉在内,事情通常都不会有巧合。
问题是,不管是谁的主使、谁的设计,推自己上掌门大位,虽然自己已站在这座薪火台上,但身后可有一大票老和尚,反对苦茶方丈的临终认命,只要这些人持续反对,随时都能把自己给拉下来,对外解释说是误会,这样做虽会惹来人们讥笑,但总比放任陌生人当掌门要好。
这个顾虑绝非无稽之谈,自己已经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压力直迫而来,那些驱散浓雾的长老高僧,纷纷从室内步出,一起来到阳台上。各堂各院的首座现身,仿佛为了支持新任方丈而来,广场上的群众见之欢声雷动,但孙武却心知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把自己揪回去,就是顺脚踢下广场,那种强烈的愤怒与敌意有若实质,让背后整个抽痛起来。
一时间情势紧绷,但是当各堂各院首座如螳螂捕蝉般,群立于孙武身后,另一群黄雀也适时出现。二楼的墙壁上忽然露出个大洞,香菱、路飞扬、赤魃、任徜徉,还有几名来自镇上的同伴,七八个人一起从墙壁上的地道出口滑落,甫一现身,就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般,熟练地一字形排开,往前跨上一步。
无论是角度与位置,广场上的群众不可能看到这些人,可是孙武却清楚察觉他们的到来,而他们更做出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铮!”
连续几下类似的弹簧声响,似乎是某种弹簧小刀之类的兵器,孙武不解其意,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惊失色。
“通通不要动,否则背后的刀子就要戳下去了。”
刀子自然不是抵在孙武的背上,但这却令孙武更为惊惶。拿小刀子抵着别人背后,这种行为就像是暗巷打劫的盗匪,或许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一把抵在背后的锋利小刀堪称威胁性十足,但这些慈航静殿的长老高僧,全都是寺中的精英高手,怎会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孙武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也不难想像他们定然是觉得荒谬到好笑。
“……单单只有他们,确实很好笑,但如果再加上我呢?”
任徜徉的声音从后传来,有他这个慈航静殿俗家弟子第一人加入,黄雀捕螳螂的声势顿时不同,威胁也有份量得多了。除了实质的胁迫压力,任徜徉是苦茶方丈生前最亲近的人,若他打定主意,表态要贯彻师父的遗愿,各堂各院首座绝对无法忽视他的意愿,为了这两点,孙武发现身后的压力减弱,长老高僧们开始动摇了。
不过,仅凭任徜徉一个人,说话的份量并不足够,又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各堂各院首座的动摇仅有一瞬,很快又有了决定,仿佛千针齐刺的压力重新回到孙武背上。
“哼!”
任徜徉冷哼一声,众高僧身后的威迫气势陡然间倍增,孙武觉得似曾相识,赫然便是如来神掌的特有气势,任徜徉为了一举压下众高僧,已经运起了如来神掌,蓄势待发,只要众高僧再有动作,他的如来神掌便会毫无保留地推发出去。
面对慈航静殿第一绝学,近乎无敌的掌门神功,高僧们不可能不受影响,但这份压力却仍嫌轻了些,如来神掌就算再厉害,任徜徉终究年轻,修为有限,纵然让他毫无保留地出掌,顶多也只能击毙几个人,没法把一众高僧尽数毙于掌下,甚至众高僧联手防御,大有可能将他这一掌安稳接下,而最终倒楣的,只是卡在任徜徉与众高僧之间的无辜牺牲者。
这道理任徜徉明白、众高僧明白,甚至连站在最前头的孙武都心知肚明,所以如来神掌虽是蓄势待发,气势越来越强,但实质威胁意义却越来越小,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意外的变化发生,那么不管任徜徉出不出掌,都不能改变众高僧逐人下台的决定。
“咦?”
短暂一声惊呼,分别在一名老僧口中与现场众人心头响起,仅仅一瞬之间,来自任徜徉身上的气势暴增,蓄势待发的一式佛光初现,虽未出掌,澎湃气机却如怒潮溃堤般席卷四面八方,刹那间,阳台上狂风大作,翻帘掀衣,众人的须发衣袂均被扯动,甚至有些站不稳脚,广场上群众见着这幕奇景,无不啧啧称奇。
在这阵莫名狂风中,佛光初现含劲未吐的沛然大力,犹如大海上的怒涛,一浪一浪,不住攀上新的力量颠峰,虽然掌劲未发,可是恐怖的压力却伴随狂风而至,不仅令人心头大震,也实际影响到每个人的呼吸,觉得胸口气闷难呼,无比沉重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逼得人险些一个踉跄跪倒下去。
此刻,再也没有人怀疑这一掌的威胁性,假若任徜徉这一掌真的打出,他前方的所有生命会在瞬间被消灭,连同整个薪火台,一起灰飞烟灭。盘桓于众人心中的想法,除了骇然,就只剩下一个难解的谜团:任徜徉的力量怎会激增若此?
这样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倒也不是人力所不及,但若非是一皇三宗那级数的绝顶高手,其他人怎样都不可能做到,任徜徉虽是百年奇才,却也还没有这样的能为,而众人所能够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两个。
……第一个,任徜徉豁了出去,赌上性命,用了某种极为霸道的运功法门,在短时间内激增力量,冒险发招。
……第二个,在任徜徉的背后,另外有高手相助。
两种可能性,特别是第二种,尤其令人暗惊。能发出这等力量,潜身暗处的那名绝顶高人,极有可能是一皇三宗其中一位,无论是哪一个人到此,都会对整个局面造成非同小可的影响,更教人讶异的一点是,任徜徉发劲到后来,全身散发的气势大正光明,淳厚绵然,仿佛苦茶方丈复生,在他身后亲自施展神掌。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各堂各院首座为之身躯剧震,涔涔冷汗沿额滴下,过不多时,孙武顿觉身后的压力消失不见,一众高僧们放弃了对他施压。
“阿弥陀佛!”
不知是谁率先口颂佛号,众高僧眼睛微闭,不约而同地合掌躬身,向前方的孙武参拜,而这情形落在广场上的人群眼中,自然是掀起新一波的欢声鼓噪,庆贺慈航静殿的新任掌门继位。
紧跟着,依照寺规,新任掌门要率领阖寺僧侣与信众,为圆寂的前任掌门祈祷冥福,并且祝祷慈航静殿往后的安和宁静,值此多事之秋,这个仪式真是非常重要。孙武对这些仪式一窍不通,全靠身后的高僧群传音指点,依样动作,挥舞敲响碧玉杖,这才勉强完成整个仪式。
(好怪异啊,从现在起,我就是慈航静殿的掌门了吗?这么说,我现在是和尚罗?)
对自己的新身分,孙武感到不适应,当仪式进行到尾声,他略一分神,想着之后该找任徜徉问个清楚,却因为这个小小疏忽,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形,只听得碧玉杖一响,后头的一排高僧齐颂佛号,跨前一步,跪下叩拜。
这是祈福仪式的结尾,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众高僧跨前一步再蹲跪下拜,却让躲在他们身后的众人曝了光。正进行参拜动作的高僧们,立刻惊觉不对,有人想要站起来遮掩,但明明蹲跪下去却仓皇站起,只会更启人疑窦,就在这一下迟疑之间,事情已经太迟,广场上的群众有人眼尖,马上就发现路飞扬、赤魃等人的存在。
这八个人不仅穿得怪模怪样,更奇怪的是手上居然还拿着东西,从反光的程度来看,很显然就是匕首一类的利器。这是绝对不应出现在此的东西,在场群众为之哗然,以为是有什么阴谋或是恐怖活动发生,高声鼓噪,眼看情形就要失控,孙武与一众高僧正不知如何安抚,一个声音突然从群众之中响起。
“佛法无边,天赐黄巾力士庇佑掌门方丈,光我慈航,保境安民,满城尽带黄金甲。”
娇娇嫩嫩的嗓音,听来并不尖锐高亢,但即使是在这么混乱的鼓噪喧哗声中,却仍掩之不下,清清楚楚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令所有人为之一愣。
因为说得颇快,这段话的意思,人们听得似懂非懂,半解其意,正自困惑,声音却没有继续响起,而当人们顺着这声音仰首上望,烈阳之下,站在薪火台上的八名汉子,衣袍飘飘,穿着与新任掌门同样的黄金袍子,手持刀械,昂首振臂,果然是一副雄壮英武的豪勇姿态。
迎着烈日长阳,少年掌门的身后,既有一众身着袈裟的高僧俯首叩拜,复有金甲力士持刀护卫,雄视睥睨,气壮山河,风云为之变色,虽然沉默的少年领袖一语不发,但在万籁无声中,自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威仪,令得万千群众热血如沸,情绪激昂。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自由博爱,众生平等,普渡慈航,万民翻身!”
清脆娇嫩的嗓音,再次悠扬响起,细听话意,真是不伦不类的大杂烩,有识之辈听了猛皱眉头,不过在大多数人的耳里,只听到什么众生、什么慈航的,好像与平常听惯了的讲经没什么差别,又是在这种热血的大环境中,人人听得模模糊糊,本能地拍手鼓掌,当听到最后一句“万民翻身”,这四个字简明扼要,命中人心,人们也不管这串话前头到底说了什么,就冲着自己能够翻身的这点,疯狂叫好。
而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当最开始的数十人趴倒在地,广场上的万千群众齐受感染,一个接着一个地跪倒在地,用最虔诚的敬佛之心,向着薪火台上的少年掌门与众高僧膜拜顶礼,歌颂赞扬之声,穿破云霄。
万千信众争先恐后地拜倒,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潮,匍伏于脚下,纵然百官朝拜帝皇也不过如此,在慈航静殿的继位典礼上,这场面堪称空前绝后,绝对称得上“伟大”两字。
然而,看在当事人的眼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感受。或许是年纪太小,或许是自己真的不适合居于人上,首次受到万人跪拜的少年,并不觉得欢喜,反而有些五味杂陈;这场面的盛大,确实令他倍感冲击,但在冲击过后,看着那一大片有如蝼蚁般的渺小众生,他却生不出那种踩人在脚底的快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过往所读的豪杰故事,还有老爹所说过的英雄传奇中,那些英雄好汉都很享受这种场面的,自己虽然不敢妄想,却也偷偷揣测过那种感觉,为何当梦境成真,自己与故事中的英雄领袖易地而处,却感受不到那种快意?是因为自己不够英雄?还是因为站在高位的自己,目睹了太多东西了呢?
在万千群众之中,有一个天使般美丽的小人儿,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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