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36部分阅读

梦一样,该不会是恶梦吧?

两人短短的温馨时光,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给打断,只见十名手持禅杖的僧侣大步走过,看来不像是集体化缘募捐,倒像是保安巡逻。

孙武大奇,香菱这才贴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表示平阳城距离慈航静殿本院极近,是慈航静殿的势力范围,现在时局混乱,寺中僧侣为了确保周围城市平安,特别组成巡逻队伍,协防附近几个大城市的治安。

“呃,原来这些大和尚都是好人啊!如果慈航静殿的势力再大一点,就能有更多人受到照顾了。”

“是否好人很难说,是条好财路倒是没错。”

香菱说,慈航静殿派僧侣下来巡防,是一举数得的方法,不但能确保势力范围内的安全,还可以藉机训练新生代子弟兵,毕竟这里距离本院很近,出了什么事都能派高手在第一时间驰援,不至于发生无法控制的伤害,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可控制的情况内,让负责巡防的低辈子弟有机会磨练。

“……除了这些无形好处,还有实质的酬劳入袋,附近几个城市都要支付保安费用给慈航静殿。能够拿别人的钱来训练自家年轻子弟,慈航静殿做的这桩生意是有得吃又有得拿,稳赚不赔的。”

“保安费用?这和黑社会收保护费有什么差别?”

“价码上是差不多,慈航静殿标榜高品质保安,不肯廉价收费,不过,慈航静殿到底是名门大派,一切制度化,不会像一些地方帮派收了钱以后不认人,还常常反过来勒索业主。”

孙武闻言后想想,也觉得确实如此,慈航静殿这么大的门派,平日花用肯定不少,不可能整天做慈善事业,还是需要相当收入来维持运作,对地方百姓而言,如果一笔钱终归要花出去,至少花在慈航静殿身上比较信得过。

“这种世道啊……连和尚都要当保安。”

孙武摇了摇头,却看到那群正在巡逻的和尚,好像接到了什么讯息,匆匆忙忙离去。

“是地方上出了事,这些和尚去帮忙处理。平阳城里没听说有什么恶势力,多半是有人吃了饭不付钱,或者酒店里有醉客闹事吧!”

慈航静殿协助城内保安,和尚本是忌酒色而远之,但朝廷律法并不禁止娼妓与酒家,担起城内保安工作的僧侣团也只得一并处理。基本上,凡是有人喝醉了在妓馆内闹事,都尽可能由保安团内的俗家子弟料理,可是偶尔也会碰到人手不足的情形,这些大和尚仍只得硬着头皮踏进妓馆。

孙武对这类热闹不感兴趣,眼看一群大和尚快步离去,也拉着香菱往反方向绕路回客店,哪想到越是不想碰的事,越是会主动送上门来,孙武还没踏进客店,就听到里头有人高声喧哗,吵得十分厉害。

从那些夹杂着粗话的言语听来,情况远比酒醉纠纷严重得多,不但有人醉酒,而且还强抢来柜台的侍女陪酒调戏,尽管客店老板一再哀求表示,自己只是普通客店,不作特种服务,但闹事的人却视若无睹,嚣张地冷笑讽刺。

(搞什么鬼?这么狂妄?这不是慈航静殿的地盘吗?)

遥遥朝店门口看进去,孙武心中一惊,见到几个身穿武官服色的汉子,正与僧侣队相互对峙,巧合的是,两方人马居然都是光头。

普天之下,哪来那么多的光头?孙武马上怀疑这两边系出同门,而这合理怀疑很快得到确认,因为僧侣队的十名大和尚都低着头,用相当不合理的谦卑姿态,称呼那几名武官为师弟。

一方的低姿态,就换来另一方的趾高气昂,尽管僧侣队的态度极低,但却没能取得那几名武官的尊重,他们吃着酒肉,无视怀中女性的哭叫,当众撕扯她们的衣服,还冷笑嘲弄师兄们的迂腐与食古不化。

种种丑态,孙武看了勃然大怒,却又留意到那些僧侣眼中亦是写满怒意,于是决定再等一下,希望能够由这些僧侣自行清理门户,否则自己就不得不介入旁人的家务事了。

(……不过,看起来很奇怪,慈航静殿也有派系之争吗?这些人怎么看都像是两派人,是故意找碴来的。)

孙武越看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而且慈航静殿恐怕还下过严令,让门下子弟避免类似冲突,因为那些武官不只出言不逊,甚至还动手挑衅,一名武官伸掌推向和尚领队,那人不闪不避,硬接了一掌,口颂佛号,请师弟们顾全师门颜面,不要做出有伤师门名誉的事。

“凭什么?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吗?区区金钟罩第五关,你回家吃奶去吧!”

这句话听在孙武耳中,实在是说不出的刺痛,如果自己不是在云路天梯中遭逢奇遇,现在也不过是金钟罩第五关,这句话等若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但那武官并不是空口说说白话就算了,一句话说完,跟着就一掌推出,打在那个身具第五关金钟罩修为的和尚身上。出掌不算快,看来也不算重,但孙武看着那一掌的去向,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而在这一掌命中的前一刻,武官突然变掌为指,猛戳在和尚的左腕,那名和尚的金钟罩竟没能发挥抗击作用,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他那一指?)

同为金钟罩的修练者,孙武对这情形极为讶异,瞪大眼睛,却见到和尚的左腕隐约结了一层白霜,那一指显然是种相当阴损的寒劲,而那名武官一指得手,立刻再变指为掌,喝了声“试试老子的金刚掌”,一掌疾拍出去,将和尚打得离地飞起,穿出门帘,坠向门后的柜台,只听见“哗啦”一声,木制柜台似乎被整个砸碎了。

“哼!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慈航静殿同门阋墙,却用了河洛剑派的棉里针指。”

香菱注视着内里发生的一切,低声道:“中指处凝寒结霜,这份内力修为相当不错,我相信他们没有这个能耐,如果不是学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就是暗藏特种法宝在身。”

孙武闻言点了点头,虽然还不是很懂,但却隐约感觉得到,这些出自慈航静殿的武官,是刻意学了能克制本派武功的技法,回来挑衅生事的。

这个猜测应该没有错,因为僧侣们看到领队师兄被打飞出去,顿时群情激愤,与武官们激烈口角;那群武官语带讥讽,说是在慈航静殿修业时,受到师兄们的百般欺压,传授武艺时候又刻意藏私,不教真正的上乘武功,整日只练基本功,现在他们武艺有成,就要回来讨这一口恶气。

相对于这个指控,僧侣们则是辩称修练慈航静殿武学,奠定基础的功夫最重要,万丈高楼平地起,不先从每日的挑水与扎马步练起,根本练不成上乘武学,就算勉强练成了,那也是根基不稳,会造成极大的隐忧与凶险。

理所当然,这些话没有人听得进去,反而更激增了年轻武官们的怒气,因为这分明是指责他们的练功方法有误,如果真是有误,刚刚又为何能把“练功正确”的师兄打飞出去?既然自己没错,那就是这些师兄食古不化、至死不悟,全都是些无药可救的老顽固。

其实两边人马的平均年龄差距顶多十岁,但争吵起来却是剑拔弩张,个个脸红脖子粗,眼看情绪失控的双方就要动手,门帘后方却突然一声爆响,像是木头炸开的声音,跟着便是一道黑影掠出,众人看得清楚,正是刚才被大力金刚掌打飞出去的那个和尚。

和尚来势奇快,凌空扑向武官一方,刚刚那名率先动手的武官出掌相迎,但才与黑影一接触,就发出一声惨叫,他那修为不精的大力金刚掌,从指节、手腕、手肘,被震得寸寸碎断,痛嚎着倒了下去。

“好家伙!真的对官爷动手,你们这群和尚想造反吗?”

官家身分,是这群武官最大的护身符,也是僧侣们对这群师弟百般忍让的理由,因此一见到同伴被师兄打倒,这群武官马上亮出官家身分自保。

然而,那名出手教训不良师弟的和尚,却立即倒了下去,半天爬不起来,众人这才看得明白,他不是主动飞扑,根本是被人抛掷出来,刚刚那一下,是那名武官打在他身上,被内劲反激,这才搞得手腕粉碎。

纯凭内力反激,就能碎人腕骨,这等功力自然不是那和尚所有,而是来自扔他出来的那人身上。突然有高人插手此事,在场众人都极为震惊,尤其是那群年轻武官,他们事先已经做过调查,确信慈航静殿的长老与高手都在本院,不会随便下山,这才敢到此耀武扬威,现在变局忽生,每个人都是一脸不安的样子。

如果真是慈航静殿的长老或高手到来,官家身分仍有保护作用,但打破沉默而来的那个声音,却是异常的年轻,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外面的那群秃驴!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妈的,一群贼秃和小贼秃,你们爱打就打死算了嘛!没事打断公子爷的浪漫时光,是不是全都活腻了?”

怒气冲冲,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从门帘后昂首走出,相貌俊朗,左眼虽然有一道暗红色伤疤,但黑色长发披肩飘扬,看上去说不出的潇洒自在,从他掀帘现身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窄小的厅堂似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只是,这个俊美青年却没有与其出色外貌相称的华服,不但精赤着上身,甚至还边走边系着裤带,好像连裤子都是刚刚穿上。

孙武遥遥注视着他,脑里生出了许多疑问。

(这……这个人在干什么?他刚才是不是没穿裤子?他不穿裤子是在做什么?)

令人错愕的问题,却看到门帘之后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闪过,孙武依稀认出那是早先在大厅端盘子的侍女,而她满脸通红,衣衫不整,但看来眼中满是喜悦,和大厅内几名受辱的惊惶女性截然不同。

孙武没有纯洁到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见状大吃一惊,但更吃惊的事却连接而来,因为匆匆跑过的女子不只一人,而是跑过一个又一个,总共跑了三个女孩子离开,让孙武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他们藏在哪里?都在那个柜台里面吗?那就有四个人了,怎么塞得下?)

孙武觉得讶异,但侧眼望向香菱,却发现她失去平时的冷静,脸色相当难看,甚至连手也在微微颤抖,似乎相当的愤怒。

(为什么气成这样?香菱她和这个放荡的男人有仇吗?)

孙武才在觉得奇怪时,那群武官已经认出了来人,纷纷出言叫骂。

“任徜徉,你这个无耻的大滛虫,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身上背了那么多案子,朝廷正在通缉你,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居然也是个通缉犯,这一点让孙武觉得有点亲切感,不过除了那些武官,旁边那群大和尚竟也表现得群情激愤,斥责任徜徉阵前脱逃,害得师门损兵折将,造成巨大伤亡。

“什么阵前脱逃?你们平时在寺里是吃斋还是吃屎?说出的话这么臭。老家伙们和我约好了吗?事前约也不约,突然放个烟火就要我去工作,也没问我愿不愿意去,怎么?他们叫我去我就去,我需要那么听话吗?铁血骑团全是一群蛮子,又不是美女团,这种差使公子爷一点兴趣也没有!”

轻狂的态度,自然引起两边人马的不快,反倒是孙武有点好奇,意外慈航静殿中居然有这样的人物。

可是,两边人马不快归不快,但是面对这个人,竟然是谁也不敢率先动手,似乎都期望另一方先出手,教训这个狂妄之至的年轻人。

但僵持到了最后,却是任徜徉先有了动作。原来是因为那几名被扯破衣裳的少女,啼哭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跟着更引起了他的愤怒。

“是什么人让这几位小姐掉眼泪的?”

一声怒吼,震得房顶屋瓦掀动,人人耳鸣如雷,最难得的,就是这并非鼓劲吼出,而是纯出于一股激愤,这不禁让孙武对他大生好感。

任徜徉怒吼同时,身形一闪,已来到那几名少女身前。其中一名少女仍被一个武官搂在怀中,见来了援助,开始挣扎,那名武官这类事情早做多了,遇到反抗,就想动手施暴,但一双狮子般的威严眼神却瞪着他。

“任徜徉,你……你想怎么样……”

“结巴什么?有人问你话了吗?干你娘!”

怒吼声伴随着一记巴掌同来,重重掴在那个武官的脸上,在巴掌声响中,清脆的骨碎声响起,众人亲眼目睹一幕奇观,那名武官的脑袋硬生生向后转了几圈,脖子扭成了麻花似的,当场毙命,失去生命的脑袋软软垂向一边。

被他强搂着的那名少女,见状失声惊叫,可是尖叫声却半途止住,强势而不失温柔的一吻,打断了这声尖叫,周围众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名少女由惊吓而渐渐冷静下来,最后这一吻结束时,已是满面的欢喜与娇羞,用崇拜眼神凝视着那张俊美的迷人脸庞。

“真是不好意思,惊吓到美丽的小姐了,我致上诚挚的歉意,马蚤扰你的恶人已经得到了惩罚,相信他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情深款款地柔声说完,还在少女的指尖上一吻,无懈可击的完美形象,让那名少女的眼睛没有半秒离开过他身上,就连远远观望的孙武都叹为观止,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身旁的香菱还是气呼呼。

解决了女性的问题,接着就是处理男人之间的问题,当任徜徉将那名少女轻轻扶到一旁,一众武官也将他团团围住,准备向他讨个公道,问他当众杀官是否意图谋反。扶着少女坐下后,再度抬起头的任徜徉,这时却完全变了一个表情,英锐之气,犹如一把出鞘之剑。

“……男人之间的问题,可以用这种藉口解决吗?一切还是用实力来摆平,看看谁的拳头大,这是你们最喜欢的做法吧?那还等什么?关门吧,放狗的时间到了!”

第五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任徜徉这一战的结果,真是凄惨,尽管大门已经被关上,但没过多久就被撞破,一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抛甩出来,把大门撞得粉碎,而内里的战斗早已结束,不晓得是什么法宝的碎片散了满地,尸体与血迹遍布全场,都是被巨大的撞击力轰飞,或是撞穿壁板,畸形地卡在里头,或是整个飞悬到横梁上,看上去,整个场面真是非常有冲击力。

孙武确认战斗结束后,便与香菱一同离开,但对任徜徉却颇为称赞,因为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不畏权势,没有一听见官府名声就吓得退缩,倘使世上多几个这种人,这个世界应该会变得美好很多吧!

“少爷,你说错了,任徜徉是现今江湖上的头号滛贼。”

“哦,是个滛贼?”

在孙武记忆中,香菱对自己的话几乎从来不反驳,像这样子直接否定还是第一次,看她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余怒未消,被任徜徉给深深刺激到了。

“他不是不畏权势,只是有恃无恐而已。任徜徉与袁少侠一样,本身都有朝廷赐封的爵位和军衔,纯以官阶论,他比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武官高得多了,只要用代执军法的名义上报,他再多杀十倍的人也无所谓。”

“啊?可是那些人又说他是通缉犯……”

“那也是他故意的。这人生性招摇,明明是佛门弟子,却喜欢顶着一个滛贼的招牌,惹人白眼,他身上背的几宗通缉案子,都是调戏贵族妇女,或是与别人的情妇通j,因此被人告上官府,这才不痛不痒地被通缉至今。”

“喔,那……告他的人都是男人?那些女孩子呢?有没有找他算帐的?”

“这……”

香菱欲言又止,既不想帮任徜徉说话,却又不愿在这件事上对孙武说谎,就这么一下犹豫,已经被孙武看出了答案。

“嗯,这么看来,任先生和西门朱玉一样,都是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滛贼呢!”

“那个大烂人怎能与西门大恩人相比!”

孙武闻言,哈哈大笑,不为别的,就为任徜徉能让素来举止典雅的香菱一再失态,这点就值得大笑一场。

觉得自己好像被嘲笑了,香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免得让自己的失态一再失控。而在回程的路上,经过一再的考虑,香菱还是决定开口,把一件可能会让小主人不开心的事告知,免得日后造成伤害。

“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可是……少爷,你的那位路叔叔,其实是很有问题的。”

“这是当然的啊,他练功走火,神智不清,不然也不会搞成这样了。”

“不,恐怕与练功走火无关,在那之前,这个人就有问题了。”

香菱告诉孙武,路飞扬为了躲债而逃逸无踪后,追债的各路人马联手进行调查,发现他自称在慈航静殿练武,但慈航静殿的门徒名册中却无此人,甚至拿画像去问,也没有哪个僧人认得他;至于他说自己曾参与太平之乱的战事,战功彪炳,那也是毫无证据的吹嘘之词。

结果,路飞扬离家漂泊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米行左右的邻人们回顾过往,相顾愕然,原来这个人口中说的,竟没有一句实话。

“怎会?难道路叔叔他……是个骗子?姐姐是因为这样才拒绝他的?”

少年确实受到了打击,脑中回想起幼时的一切,对照起今天所听到的东西,真不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不过,当孙武与香菱绕路回到住房,却讶异地发现孙武房门口有人,妃怜袖早已站在那里,等候着两人回来。

“回来了吗?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与孙武刚刚做的事情相同,妃怜袖也去了老实米行一趟,不过却得到了少年所无法取得的收获。

“我刚刚意外发现,虽然宅院的外表很荒凉,前后两扇门被锁上,也堆积了许多灰尘,不过屋里头确实有人。”

“啊?可是,妃小姐,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是不睁开,不是看不见,不过目前来说是一样的。”

“那……你人站在门外,距离里头屋子起码有几十尺,这样也听得出里头有人,你、你是蝙蝠吗?”

孙武目瞪口呆地发问,妃怜袖却不以为忤,只是淡淡笑着说自己最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这一类小技巧,刚好是自己的专长。

然而,当香菱提出妃怜袖有否入屋查探时,妃怜袖就没有回答。孙武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自己与香菱是未曾想到屋内有人,所以才没有翻墙进屋,妃怜袖既然已有所发现,以她的武功,翻墙进去又算得了什么?为何没有先进入查探一番呢?

无论如何,既然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孙武便决定回去看看,甚至顾不得等到天亮。不过,发现这件事的妃怜袖,却婉拒了同行的要求,而那个拒绝的理由,更是让孙武觉得古怪。

“我……我不喜欢爬墙。”

也许是名门淑媛不喜欢爬墙这种动作吧!孙武无暇细想,立刻就带着香菱重回老实米行。

从门外的种种痕迹来看,都看不出有人出入的迹象,但从躲债的角度来看,藏身在乍看无人的破屋内,确实是一个思考上的死角,是藏匿的好地方。

孙武和香菱轻易翻墙进去,直闯内里空荡荡的主屋,悄悄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的桌椅蒙上一层厚灰,看似久无人居住,但地面却有焚烧东西的余烬,似是有人在此生火烹食,又或是藉以取暖。无论如何,这都是有人居住在内的证据,让孙武信心大振。

“香菱,我们分开找,每一个房间都去看看。”

为了节省时间,孙武与香菱分开搜索。在屋里的几个房间奔进奔出,少年的掌心流满冷汗,紧张得喉咙发干,既希望能够找到路叔叔,又很怕在这种时候与他相见,看到他落魄的样子。

几个房间一下子就搜索完,孙武仍旧一无所获,正觉得沮丧,外头却传来一声轻轻的叫问。

“……谁?”

是男子口音,肯定不是香菱,孙武整颗心吊悬到嗓子口,也顾不得回答,对着墙壁就往外头冲,轰然一声裂响中,心急的少年穿墙而出,在碎砖瓦砾纷纷坠下的尘粉里,只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身影,大半个身体被黑暗遮蔽,正斜靠在门口往内窥探。

这一下撞穿墙壁,巨大声响似乎让那人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往这边看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一只脚却已本能地往外跨,似乎马上就要逃跑,孙武一下心急,压抑不住的叫唤脱口而出。

“路、路叔叔!”

事隔多年,孙武的声音与儿时自然已有变化,但是被孙武这么一叫,那个人却陡然一震,转过头来,由上到下仔细地打量着少年,好半晌过后,才发出一声极为干涩的回应。

“……是……小武吗?”

熟悉的语音,纵然还看不清楚面目,却已让孙武肯定来人身分,心里又是欢喜又难过。光是从那干涩的声音,就不难想像路叔叔这几年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而且从这里遥遥看去,路叔叔似乎披头散发,极为狼狈,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偶尔还有股酸臭气味飘来,就算看不清楚也晓得他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似的样子,全非昔日的温文形象。

“少爷,你有发现了吗?太黑了,我找了盏灯笼来。”

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香菱的声音遥遥传来,而她本人很快就出现,伴随着手中灯笼的火光,在路飞扬的身后现身。

细微的火光,趋走了黑暗,也照亮了身前男子的轮廓,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末路狼狈样儿,像是一个与世隔绝许久的野人,正如少年之前的想像,忍不住心中酸楚,险些就掉下泪来。

再往下看,蔓生的胡须与长发之下,污秽不堪的破烂衣衫,右边袖子赫然有半截空荡荡的摆动,看上去相当怪异,因为再怎么缩手,都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除非……

“路叔叔,你……”

孙武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跑上前去,在碰触到那半截袖子的同时,整个人如遭雷殛,脑中的想法得到肯定,这半截空袖子之中没有手臂,路飞扬的右手齐肘而断了。

“你的手!路叔叔,你的手呢?”

“……因为自己的糊涂,断掉很久了。”

袖子上没有血迹,袖子内也没有任何包扎,确实是已经断掉很久,不会再痛了,但对于孙武而言,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才刚刚知道这件事,正承受着莫大的震惊与冲击。

久违的亲人,多年后重逢,不但失意落魄,甚至肢体残缺,对少年而言是一份不小的打击,而且,出于一种没法解释的理由,在看见路飞扬断臂的那一瞬间,他觉得非常非常的伤心,又是难过、又是歉疚,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他已经扯着路飞扬的袖子,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哎呀!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啊?男孩子长大了,不该还是一个爱哭鬼啊!小殇呢?她不可能离你太远的,没有一起下来吗?”

相差二十多年的岁月,在这时候显现出来,路飞扬很快就从久别的震惊中平复过来,用着少年所熟悉的声音,苦笑着劝解他的难过。

“……那个……很抱歉打扰少爷,不过,这里似乎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呢?”

在这个特殊时刻里,香菱变成了格格不入的外人,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路飞扬、孙武沉浸在悲伤情绪时,她轻轻吹灭了手中的灯笼,出言提醒那两个人。

而后,当太阳重新升起,晨曦照射进这间宅子,整个宅院内已经再没有半个人,回复到往常的沉静……

或许是饿得太久,与孙武一同回到客店的路飞扬,看到送上桌的饭菜,就像是个饿死鬼似的狂吞大嚼,转眼间就吃了五碗饭,又将桌上的菜扫得一碟不剩。

只剩下一只手的人,吃起饭来自然不可能一手拿筷、一手拿碗,路飞扬吃饭的样子极不雅观,看在孙武的眼中,自然有着许多感慨,不过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心情,不想在眼中流出怜悯之色,以免刺激到对方。

以孙武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心思已是难得可贵,而已经被当作是自己人的香菱,则是站在路飞扬身旁,帮着添茶倒水,一双美丽的凤目中闪着慧黠锋芒,留意观察着这位路叔叔的武功深浅。

已经观察了个把时辰,所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只能判断出路飞扬学过武功,但看不出确实的深浅。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从路飞扬走路的步伐、动作,香菱看得出他练过兵器,也有内力修为,不过都只属于江湖上第三、四流的程度,如果落草为寇,虽然少了一臂,但还是可以当个山寨主,统领个百来人,比当落魄的流浪汉好多了。

之前孙武曾告诉香菱,路飞扬多次出入过梁山泊,香菱也知道进出梁山泊除了靠飞行法宝外,就只能藉助云路天梯,可是,根据香菱的了解,所谓的“云路天梯”根本是自然风暴,让一个人跳进那种天然灾害里头被卷上高空,摔进梁山泊去,这种九死一生的方法,能够偶尔侥幸成功一次就是好狗运了,哪可能有事没事就进出一次?

同样的困惑,孙武自己也有,小时候眼力不佳,判断不出人们的武功深浅,但现在看了,仍是不觉得路飞扬有什么超卓修为,甚至,从自己看到的迹象来判断,路飞扬一跳进云路天梯应该就会立刻粉身碎骨,实在不晓得他是怎么多次进出的。

众人都沉默无语,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碗盘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人们各怀心事的呼吸声,而打破这阵沉默的,则是推开门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个长胡子野人是谁?他吃了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自己要付钱?”

“小殇,不可以没礼貌,这是路叔叔啊!你不认得了吗?”

“他身上好臭,我可以轰他出去吗?”

“小殇!”

孙武生气地站了起来,但也马上心里有数,小殇应该是认得路飞扬的,如果真的是看到陌生人,小殇的“可爱”伪装一定立刻浮上面孔,会眨着纯洁天真的眼眸,瓦解旁人的心防,而不是用这种让人看了就退避三舍的臭表情,所以,小殇确实认出了路飞扬。

“哦,是小殇吗?”

饱餐一顿,路飞扬见到小殇,惊讶得两眼放光,全然无视小殇所表现出的冷漠与隔阂,好像看到至亲似的飞跑过来,比早先看到孙武时还热切。

“这么久不见了,你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些人到底给你吃什么啊?路叔叔很想念你,来,给叔叔抱一抱!”

“不要啦!你身上臭哄哄的,闪远一点,我不要被流浪汉抱啦!”

“什么?你歧视流浪汉吗?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路叔叔要把你用力抱起来。”

“恶,好臭……”

孙武和香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见路飞扬像是抱布娃娃似的,强把小殇搂在怀里,一口接着一口吻她娇嫩的脸蛋;而素来不亲近人的小殇,虽然是满脸厌恶的表情,不过却没有真的出力反抗,要不然以她素来的辣手,就算在力气上比不过成年人,还是可以轻易把对方弄得残肢缺体。

乍看之下,还真像是一对父女久别重逢,略带淘气的父亲、稚年老成的女儿,做着窝心的亲昵接触,只不过想到小殇的个性,孙武和香菱就委实觉得这一幕简直是种不协调的奇迹。

(对喔,小殇和路叔叔以前好像就处得不错……是这样吗?记不太起来,好像又没那么不错……唔,真是记不清楚了。)

一时间没法厘清记忆,孙武摇摇头,帮着香菱收拾桌上的碗筷。之后,众人分别坐下,孙武向路飞扬询问这些年的际遇,还有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说起来实在很惭愧,不过小武你年纪大了,这些事你也应该渐渐懂了……那一年,我被你姐姐拒绝之后,受了很大的打击,开始自暴自弃……”

以这句话为开端,路飞扬所说出来的东西,和香菱之前从米铺邻居所打探到的事情大致相同,都是路飞扬受到打击后,练功不慎,走火入魔,整日精神恍恍惚惚,心情上自暴自弃,结交一些恶形恶状的江湖人物,虽然不至于鱼肉乡里,但也因此不务正业,花钱如流水,当路飞扬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对身边一切有所惊觉的时候,已经败光了家产,还积欠了庞大的债务,迫不得已,只好遣散家仆逃亡,但在外头躲债日久,又活不下去,最近无奈躲回已被查封的老家。

最近几天,老家的大门外开始有人徘徊窥探,路飞扬心知不妙,正预备要再次转移阵地潜逃,孙武就已经到来,假如孙武再迟到个几天,路飞扬就会再次远颮,见他不到了。

“……我有过一段很荒唐的日子,又是酗酒、又是吸毒,而且还整天在赌桌上一掷千金。那时候也发誓过要戒赌戒毒,每次都是砍指头立誓,五根手指头都砍完了,还是戒不掉,最后我发狠,半只手砍了,人是醒了,但也太晚了,小武,路叔叔没有脸对你说这些话,但今天路叔叔的样子,你要好好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路飞扬语重心长地说话,让孙武大是感动,觉得不管路飞扬过去怎么样,他现在都已经“清醒”,而且对自己的爱护之心更是从没变过,光只是为了这一点,自己就该支持他重获新生。

“请问……嗯,不,没事,打扰你们了。”

香菱几度欲言又止,可是终究还是问不出口。路飞扬现在虽然是一副野人样子,但以前大概也曾相貌堂堂过,却被一场失恋的打击,弄到自毁人生,那对方莫非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可是,凤婕的相貌,自己那日在影像中亲眼所见,是一个数百斤的大肥婆,形貌丑陋,路飞扬又不是瞎了眼睛,怎会对一个肥婆如此痴迷?

(算了,我不该问,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也许就像古时候的某些大侠一样,有人一看见肥婆就魂飞天外。)

香菱摇摇头,却听见孙武问起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过去路飞扬进出梁山泊的办法。

“咦?你不知道吗?我都是搭磁航浮板进出梁山泊的,你胡伯伯是我的好兄弟,浮板也是他送给我的,但后来你姐姐大发脾气,赶我出梁山泊后,亲手把浮板毁掉,要我死心,我就再也去不了了……”

“呃,做得这么绝?”

表示出讶异的是香菱,本来就好奇路飞扬为何会恋上大肥婆的她,听说那肥婆是如此的高姿态,更是惊讶得不知该怎么说,很难想像世上居然有如此高姿态的肥婆。

最让人困惑不解的技术疑惑,就这么解决了,而在路飞扬讲话的过程中,客店外有几批人6续来打扰,竟然都是找上门来的债主。

孙武自己也没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每次都是香菱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将找上门来的债主一一打发,那里头有不少地痞流氓之类的角色,出言耍狠,也都被香菱瞬间制服,没有再来马蚤扰。

但谁也看得出来,这类的事情接下来只会更多,闻讯的债主只会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虽然赶跑了几个小流氓,但对方岂肯罢休,下次再来肯定就是大队人马,除非能够还出钱来,否则这类事情将无止无尽。

“路叔叔,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呢?”

孙武担忧地问了,但他本身却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手上没钱是现实,少年不可能去偷去抢,就没法帮着解决路飞扬的困境。不过,路飞扬似乎不打算接受来自晚辈的援助,摇了摇手,反过来问起孙武。

“先不用问我怎么办,小武,你怎么会离开梁山泊的?这不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吧?”

因为不想让路飞扬担心,孙武没有说得太多,把有关佛血舍利、铁血骑团的事都略过不提,只是简单表示老爹生了重病,需要一种特殊的法宝来救命,自己和小殇就是下来帮老爹找法宝的。

“能够医病的法宝?这种东西不是没有,但多数都在朝廷的手上,你们想去皇宫大内偷东西吗?”

“没有啊!不是偷,而且我们也不是去皇宫,是去慈航静殿。”

“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慈航静殿的苦茶方丈,严令禁止门下弟子使用法宝,你们要找法宝,怎么会去慈航静殿找?”

“可……可是,就是姐姐她告诉我们,苦茶方丈有一件秘密的宝贝,可以治老爹的病啊!”

孙武与路飞扬的一问一答,香菱听了倒没有多讶异,苦茶方丈严禁门下弟子使用法宝,此事天下皆知,自己也已纳闷多日,路飞扬知道此事,只说明他有起码的江湖见闻,不代表什么,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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