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当众赦免了西门朱玉的罪行,并且宣称此人将为楼兰带来阳光。
埋首于研究工作的姗拉朵,最初不晓得西门朱玉到来,听太阳王当众宣布此事后,才高呼扼腕,后来虽然想尽办法设局陷害,务必要让西门朱玉葬身域外,无奈她本来就不是成功的阴谋家,又欠缺贯彻到底的决心,几次加害都被西门朱玉轻易破解,以闹剧收场。
“等等,所以……楼兰人都已经知道他才是真凶,我是被冤枉的,那还一直把我关在牢里?”虚江子怒道:“这根本是冤狱啊!太烂了吧?堂堂楼兰一族居然……”
“你自己也说了,堂堂楼兰一族嘛,死要面子的部族,哪能轻易承认错误?为了这种理由造成的冤狱,你以为在楼兰很少吗?而且,别的不论,光是你白虎后裔的身分,就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姗拉朵拍拍虚江子,笑道:“想开一点,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你算逃离楼兰、得到自由了,虽然说楼兰大军指日便到,你是死路一条,但人生祸福无常,就算喝水都有可能被活活呛死,你能多活几天,已经算是多赚了。”
“……这算是安慰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那西门朱玉呢?不是说他来救我吗?救人救到哪里去了?”
“据说他与太阳王相谈甚欢,还特别提了你两句,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次又是因为他而被卷入风波,于情于理,就是拚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如果楼兰不愿放人,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唔,真想不到他会那么有义气,不枉大家相交一场。”虚江子点了点头,道:“那后来呢?”
“后来也不知道他和太阳王又密谈了什么,好像是他提了几个要求,太阳王也同意了,你就从他最好的朋友变成不是很熟的同乡,他在十几天前就已经拍拍屁股闪人了。”
“……下次要是有机会见面,记得提醒我捅他两剑!”
虚江子很清楚,自己肯定是被西门朱玉拿去做条件交换了,到底换了什么好处,这点不得而知,但自己半点好处都没享受到,则是可以肯定的事实。西门朱玉这个大忙人会跑来域外,除了救人之外,应该就是想直捣楼兰,断绝太平军国的后援,从姗拉朵的描述来看,西门朱玉与太阳王应该已经达成某种协议,换句话说,太平军国那边……
想着太平军国的状况,虚江子忽然觉得不妥,好像有什么事情非常危险,只是自己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么事情,正在思量,就听到姗拉朵说如今楼兰一族上上下下,都不断提起西门朱玉闯天空塔的事,说此人与楼兰算是不打不相识,堪称奇遇。
“你怎么了?表情不太对啊,是不是和我一样听那滛贼的事越听越火大?”
“不,只是你的话让我想到某种可能。”虚江子沉吟道:“一种……非常荒唐,但又很糟糕的可能……”
由于难以确定,虚江子语带保留,却让姗拉朵大感兴趣,频频追问,虚江子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可能?什么可能?不过你小子不用烦这问题,因为问题已经送到你面前了!”
室内除了姗拉朵、虚江子外,再无第三人存在,但这声音一字一字清晰入耳,仿佛近在咫尺,这等修为岂同泛泛?虚江子脸色一变,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只手掌已经破墙而入,直击虚江子的后心。
这类被偷袭的经验,虚江子不是没有,特别是碰到那种武功奇高的绝顶强人,不把墙壁厚度放在眼里,总爱这样隔墙奇袭,太阳王就常常来这一手,每次都是破墙一抓,掐住后颈,劲力直透脊椎,一招之间将人制住,瘫痪掉所有挣扎的可能。
然而,这次出手奇袭的人,下手却远比太阳王更狠辣,虽然同样是一招就瘫痪掉目标的反抗能力,这一掌竟是杀伤力十足,虚江子甚至没有痛楚,直至鲜血从嘴角溢出,上半身整个麻木僵住,无法动弹,这才察觉到自己腑脏重创,软软倒下。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身受重创倒下的虚江子一时间脑中混乱,甚至错疑自己正在梦中,只见墙壁如同面粉般坍落,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踏了进来,姗拉朵发疯似地尖叫冲来,被那个人随手一指隔空点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这些事都在不足十秒内连环发生,当姗拉朵惊惶失措、势如疯虎般要扑来时,虚江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在姗拉朵心中怎会有如此分量?一定是梦!这应该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不要乱动,你的肝脏,还有半边肺叶都被打烂了,肋骨也有多根粉碎,你运河洛派的两仪灵子气护住心脉,一时三刻不会断气,快!别耽误时间,否则你就危险了……”
直到这样的一句话传入耳内,还有那疼到令人脸色发白的剧痛,虚江子这才清楚意识到,一切并非梦境,自己已经被人击伤,性命垂危,姗拉朵也被击倒,更有可能已经遇害,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凶手,正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迟疑的时候,纵然虚江子有许多疑惑难解,仍不得不照着凶手的话,运气护住心脉,否则伤势一下子恶化,随时都会把命送掉。在运功的同时,虚江子克制心内的恐慌,尽全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思考,在这个恶梦般的绝境中挣扎求生。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一袭黑袍,看不见面孔,但从那独有的霸气看来,正是昨天夜里在地下洞窟中的黑衣高手,他突然现身,骤施突袭,是为了报复?还是有什么其它目的?他的身影在近距离之下,看起来有些眼熟,自己可能疏忽掉某些线索了……
突然之间,虚江子呆住了,他有一种想要大叫的冲动,当记忆中的残缺线索连串在一起,他登时认出这名黑衣高手是什么人了。
许久之前,自己与弟弟刚抵达战地的那天晚上,大火之中的诊疗所,就是这个男人的神秘现身、闪电出手,让自己得窥武学至高殿堂,晓得普天之下确实有这样如神如魔的绝世武功,后来与太平军国战斗时,才没有被吓倒。
那晚所发生的事,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尤其是现在,那些回忆飞快地涌现,让自己能百分百确定,眼前这名黑衣高手就是那晚的神秘人,只是,时隔多年,他为何……
“唔……”
黑衣高手看了看虚江子,好像要说什么,但几下极轻微的破风声,却在此时响起,有某种暗器射向黑衣高手,似是飞针、小石、棋子之类的小型暗器,他举臂一挡,震开那几道暗器,双边对撞,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释放出的劲道冲击四周,形成狂风卷动,一时间斗室之内强风大起,吹得桌上杂物纷纷坠地。
如果是以前的虚江子,见识不足的他一定判断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却能知道,发暗器之人亦是修为高绝,几道暗器之中蕴藏强大内劲,一被碰触便即爆发、炸开。普通的情形下,这样的爆炸会形成巨响,刚刚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形成强风,这显示出手之人不但功力强绝,还修练极为阴柔的内力,与敌劲对撼时才会有这种现象。
而且,这个人的出手,也不是只来放放风而已,第一波暗器发射的同时,第二波也紧随发出,目标是房内几处照明设备,瞬间就让房内陷入一片黑暗,扰敌、破坏照明,这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趁乱行动,倒在地上的虚江子觉得身体一轻,被拉了起来,同时一股暖流注入体内,镇伤止痛,将自己的要命伤势稳定下来,接着就如腾云驾雾般往外飞出。
虚江子自己不能移动,会有这种感觉,自然是因为有人把他抱起来带着跑,但这一下抢人的动作虽快,却还是受到了阻截,虚江子听见黑衣高手怒哼一声,黑暗中虽然没有劲风响起,可是感觉得出,黑衣高手一拳重轰过来。
带着虚江子逃跑的那名高手,当然也察觉到这股莫名压力,头不回,反手回击一掌,与黑衣高手的重拳对撼。两人的武功似是相若,劲道一者雄浑霸道,一者阴柔绵长,可是拳掌对击,出掌的这名神秘人很快便后力不继,闷哼一声,吃了小亏,只是他也算战斗经验老到,借着这一拳的威势,飘退飞出,带着虚江子急速飞掠。
“哼!手下败将,也敢出来搅局?昨晚你侥幸保住性命,今天没有那么好运了!”
黑衣高手怒喝一声,从后头追赶上来,虚江子发现这一点,反倒能安心下来,因为这显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不是姗拉朵,姗拉朵因此保住平安……如果没有当场毙命的话。
情势发展至此,虚江子大概也猜到是谁救了自己,昨晚两大高手对战,最后结果未知,现在黑的追在自己后头跑,另一个跑哪里去,似乎就不问可知了,只是此人跑的方向很怪,从路径看来,竟是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
像这种层次的高手,内力、气息悠长,认真跑起来,一口气不停跑上几百里路,都是轻而易举,此刻灰衣人跑在前,黑衣高手追在后,两者功力相若,轻功看来也差不多,要是持续追逐下去,会不会就这么跑到中土去,谁也不敢保证,但虚江子自知伤势极为严重,别说被抱着跑几百里,只要再被拖上那么一时半刻,得不到救治,结果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看到灰衣人跑向那个被封闭的洞口,虚江子暗暗叫糟,这人看来也没有要救自己的打算,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趁着自己还没断气,先去打开那道白虎封印。
两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很快,虚江子在他们追逐的过程中,也确定了一件事:这两人都来自中土,并非出身域外,难怪太阳王会一无所知。两大高手的呼吸、迈步方式,都是中土武学,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门,至于这名灰衣人,他所用的内功、步法,竟然让自己感到熟悉……这种事未免……
转眼之间,灰衣人已来到洞口,那边被姗拉朵所调制的黏着剂所封,看起来只是普通壁面,甚至看不出曾经破裂过,灰衣人一手抱住虚江子,一手空挥画圆,圆弧才画到一半,便随手推出,击在壁面上,轰然巨响声中,尘沙飞扬,壁面被打穿一个大洞,足可让人穿身通行,灰衣人身躯一闪,带着虚江子一同掠入洞内。
在灰衣人运劲破壁时,虚江子的困惑就变成了肯定,要不是因为身受重伤,正在全力运气镇痛,他一定会大叫出来,因为轰穿石壁的这一掌,无疑就是河洛剑派上乘武学,六爻三绝之一的“风卷山走大地动”,这套武学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练,但绝不会认错,换句话说,这个人使的是河洛武技,而河洛剑派之中能有此修为者……
灰衣人默不作声,抱着虚江子高速奔行,速度虽快,行步姿势却非常悠闲,脚下犹如行云流水,在乱石堆中飞快穿梭,拉开了与后方黑衣高手的距离,没过多久,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门的正前方。
昨夜与姗拉朵同来时,虚江子曾推敲过开门方法,想说可以滴血上门试试看,只是碍于姗拉朵在旁,这才没有付诸行动,现在被灰衣人带来此地,不由得心叫糟糕,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断气时来个大放血,或者干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门,砸个血肉模糊,那自己不但要死,还要死得极惨!
只是,虚江子等了几秒,却不见灰衣人有动作,而黑衣高手的掠风声却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衣人长叹一声,仿佛非常无奈似的,终于采取动作,他举起手来,对着白色石门上的鲜红血印,高声说话。
虚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语言,中土语更是不在话下,但他却听不懂灰衣人此刻说的话,只听出那些音节高高低低,与其说是讲话,更近似某种歌谣,又有点像是某种野兽在咆哮发声。
虽然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但效果却是很明显的,巨大的石门开始晃动,这种震动迅速波及到整个空间,昨天曾一度出现的强烈地震,再次震撼着周围的地层,大量土石沙尘从上方崩塌砸落,隆隆轰响,惊天动地。
土石崩落中,灰衣人做出了奇怪的动作:放下虚江子,伸出手腕,另一手以指甲划破腕脉,血流如注,跟着便扬手一挥,运劲催脉,大量鲜血激射出去,喷溅在白色石门上。
鲜血与石门接触的瞬间,巨大的白色石门上灵光激闪,上万吨重的巨石门在没有任何人碰触之下,居然缓缓自行开启。虚江子吃惊得差点内息走岔,而灰衣人抱起他,发足狂奔,没等石门完全开启,就从石门打开的小缝隙中穿梭进去,一进入石门内的空间,立刻又以奇怪的音节喊出一串话。
这些话明显就是开关门的暗语,话一喊出,正在开启中的巨大石门,马上反向闭合,由于本来就没打开多少,关门的速度也就很快,黑衣高手虽然身法如风,但毫厘之差,竟是没能赶上,眼睁睁地看着石门封闭,被关在外头。
大敌被阻挡在外,虚江子着实松了口气,但那灰衣人却在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后,重咳一声,嘴角溢血,似是负伤在身。修为到灰衣人这等层次,等闲不轻易负伤,一旦受伤,就会相当严重,虚江子记起昨晚的剧斗中,灰衣人始终落在下风,刚才黑衣高手又说他是手下败将,看来在昨晚的交手中,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伤,所以现在一轮连续施为后,耗力过大,牵动伤势,伤发溢血。
“你……”
虚江子想要问话,但话才刚说出口,大量鲜血就从口鼻呛出,他本身的伤势极为严重,距离断气只是一步之差,根本没有余裕去在意别人的身体,所幸,他伤发咳血,灰衣人马上有动作,一下闪身来到他后方,一掌按在他背心,一掌直接拍落他脑门,分从两处要岤注入内力。
纵使负伤,灰衣人的内力仍然无比精纯、浑厚,王道正宗的阴柔内力,毫无保留地灌入虚江子体内,助他稳定伤势,固本培元,虚江子的精神瞬间大振,呼吸渐渐平稳。
然而,虚江子心下清楚,现在这样不过是拖时间的治标之法。自己的伤势,不是普通的淤伤、内创,就算调息个几天让瘀血化开,照黑衣高手所言,半边肝脏、肺叶都被打烂,这种伤势就算是叫最好的医生来,都未必有得救,更别说单纯靠内力来自疗了。
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精纯,也只能暂时稳住伤势,拖着性命不死,无法真正进行治疗,时间一长,只要灰衣人内力不继,自己随时都会断气,而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一刻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到来。
虚江子这辈子面对过不少的生死险关,却没有像这次来得如此突然,这么令人难以接受。没有挣扎、没有激烈战斗,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瞬间自己就被打倒在地,垂死待毙,现在到了这一刻,自己心中没有多少恐惧,但有些话不能没说出来就死,一定要问个清楚。
在这种行功运气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开口说话是一件危险的事,虚江子顾不了那么多,硬是想要说话,灰衣人察觉到这点,真气一逼,硬是把他的话压住不能出口,沉声道:“什么也别说,更别放弃,这虽是难治之伤,但在祖灵之地,如果传说真如所言,你不是没有得救,不,你必能获救!”
这个声音一入耳,虚江子浑身剧震,虽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实际得到证实,那个冲击还是很强,本来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可是另一个奇异变化却在此时发生,除了灰衣人的内力,某种奇异的能量也渐渐汇聚,注入体内。
灰衣人的内力,分从脑门、背后两处入体,但那股奇异的能量,是由身体各处毛孔同时入体,仿佛这股能量无所不在,虽不可见,却充塞于这空间的每一处,感应到虚江子的危急,回应血族的呼唤,开始为他治疗。
许多年以后,孙武在接触到阿鼻血时,曾因为血脉的共振,极短时间内治疗好内伤,此刻虚江子在白虎故地,也发生了类似的效应,和孙武比起来,虚江子的伤势更重,被打烂的脏器不会因为血脉共振就瞬间痊愈,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确实在吸纳异种能量之后,渐渐好转,让虚江子得以保住性命。
破损的内脏,慢慢被修补,如果能有个两、三天的时间,便可复原如初,只是虚江子也发现,这个空间里所蕴藏的奇特能量,尽管有如此妙用,却非常微弱,越是到后来,越是断断续续,倘若自己持续在此吸纳能量疗伤,恐怕不足一个时辰,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尽。
同时,虚江子也听见一种奇异声响,声音不大,似是从远处传来,好像是敲打石块所发出的声音,不久之后,虚江子便惊觉,那是有人在外头破坏石门的声音。
“有、有人想破石门而入?”
虚江子一睁眼,开口说话,脑门与背心所传入的真气便中断,灰衣人似是耗力甚巨,确认虚江子脱离险境后,自己立刻盘膝坐下,运功调息。虚江子缓缓站起,运功在体内走了一遍,发现自己的伤势竟奇迹似地好转,只是还没有好到可以与人动手的地步,若是勉强运气,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不过……这也仅是依照常识来判断,并不是真的百分百确定,若要说常识,自己腑脏整个被打烂的这种重伤,能在短时间内愈合至此,这种事情根本无常理可言。
“轰!轰!轰隆!”
隐约的闷响,从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有人正在外头破坏石门,从种种情形分析,应当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强行破坏。一开始,虚江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道厚石门如果可以硬破,早就被楼兰一族给破坏了,哪可能放到今天?黑衣高手武功再强,也只是血肉之躯,怎比得上楼兰的超级破坏兵器?然而,当岩石破裂声越来越清晰,撞击石门的剧烈震动也一下强过一下,虚江子也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差错。
“……拜月之门在完全封闭的情形下,受到能量力场的保护,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语,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力量能强行破坏它,但是……”
一个声音从虚江子背后传来:“只要开启,在一个时辰内,能量力场就会失效,没有了能量力场的保护,拜月之门不过就是普通的石门,要破坏它虽有难度,但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石门之后的空间,完全是黑暗一片,却又极为辽阔,看不清楚附近有东西,只是在黑暗中听见风声,还有石门那一侧传来的声响,而能够在虚江子身后说话的,自然只有那名灰衣人。
从灰衣人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自己不可能听错,因为实在已经听得太熟,而许多之前想不通的怪异之处,此刻也都浮现解答,只是自己实在难以置信,答案会是这个样子,以致于这句叫唤迟迟难以出口。
“师……师父……”
虚江子对着太阳王时,从不肯松口叫一句“师父”,只是称呼“老师”,能让他以师父叫唤的人,在世上就只有那一个。
灰衣人本来以一块灰布蒙面,这时他调息完毕,解开遮面的灰布,露出真面目,赫然便是河洛剑派掌门赤城子。
堂堂一派掌门,不在中土坐镇,居然万里迢迢跑到域外来,这件事已经很不可思议,让虚江子猜不透理由,而师父对白虎秘窟的熟悉,居然比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白虎后裔更甚,还有本事打开这道拜月之门,又晓得门内的情况,这些怪异之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父,您……您也是……”
“也是?不,你说错了,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人,白虎灭族后,少数遗民逃往中土,几代之后,灭绝殆尽,我这一系传到我的时候,也死得剩下没几个人,二十二岁以后,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白虎后裔了。”
赤城子凝视着虚江子,眼神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言情感:“现有的白虎后裔,全都是由我所出,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遗民。”
虚江子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师父是道士身分,如此不守清规,犯了河洛派大戒,想了几秒,这才明白赤城子话中的惊人事实,大吃一惊。
“这么说,师父你……你岂不是……”
“正是。孩子……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第五章 焚灭净火·金刚魔躯
在域外碰上西门朱玉,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本来就爱乱跑;在域外碰上姗拉朵,这也没啥好奇怪,因为这女人本来就怪怪的,在哪里遇到都不足为奇;但是从认出赤城子身分的那一刻起,虚江子就知道有些特别的事要发生了。
不管怎么说,堂堂河洛剑派之主,孤身一人来到域外,不带任何门中高手随行,还行动鬼祟、蒙面出没,这实在太不寻常。就算是刻意低调行事,以河洛掌门的身分,也没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搞得像是小贼、阴谋家一样,更别说独自一个人密谋行动,这样和太阳王改扮进入监狱大闹,根本是差不多的行径。
虚江子晓得事情不寻常,却实在没想到会复杂到这种程度,赤城子一开口,居然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下子变成了认老爸的惊愕时刻。太过突然的反应,虚江子没有太多的激动,第一时间竟是嘴角微微上扬。
可是,当从小到大发生过的许多事,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虚江子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他不得不承认,这并非是个玩笑,而是事实。
自己姐弟三人,为何被赤城子捡回收养?为何在人迹罕至的山巅上长大,尽量避免与人接触?流有异族之血的身分,被长期掩饰,动手的虽是虚海月,但这么大的事,没有赤城子的指使与协助,虚海月一个人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
“那……海姐和阿河……他们……他们……”
“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姐弟,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赤城子用一种近似叹息的口气在说话,说的时候,眼神看起来非常痛苦,好像想起了一件毕生恨事,虚江子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猜想这背后可能牵涉到什么很不好的内幕。
“我们白虎一族与河洛派结合,已有数个世代了……”赤城子道:“当年,白虎一族突然覆灭,少数流落在外的族人,为了怕楼兰凤族追杀,逃往中土,隐姓埋名,改变相貌,在中土生活,但楼兰一族势大,中土又有大武龙族的威胁,为了怕被仇敌斩草除根,于是藏身河洛剑派,希望托庇于河洛的保护伞下……”
最初,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单纯的目的,没有任何野心,但其中的几个白虎遗民资质非凡,在武学上有着惊人的天分,成为河洛门徒,修习武术后,屡有卓越成就,倍受瞩目,最后积功升为高层人物,甚至还有一位后来当上了掌门。
既然能将掌门大位把持在手,掌控河洛剑派的庞大资源,一切情势就不同了,从此白虎一族便与河洛剑派结合,连续三任河洛掌门,都有着白虎血缘,赤城子的父亲就是上一任河洛掌门。
虚江子惊道:“这……我、我一直以为,上一任掌门是师父你的师……”
赤城子点点头,叹道:“他是我的师父,暗地里也是我的生父,这点和你是一样的,几代以来,都快成了本派的传统了……”
和血缘这个传统一同流传下来的,就是“责任”,上任掌门传位给赤城子时,除了光大河洛剑派的嘱托,另一句没有公开说出口的话,就是要他务必把白虎的血缘传下去,万万不可绝嗣,成为白虎一族的罪人。
话交代下来很容易,要执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但是到最后,赤城子还是努力完成了自己的传承责任,于是就有了虚海月、虚江子、虚河子三个人的诞生,如果不是西门朱玉闯进不周山,打乱一切布局,他们三人应该会在山顶上平安度日,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入河洛剑派,逐步发展。
“师父你是我父亲,那……我的母亲是哪一位?也是白虎一族吗?”虚江子想起赤城子所说,姐弟三人均是由他所出,顿时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么说……海姐和阿河都是……他们知道自己的……”
赤城子无声地点了点头,虚江子再次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原来……他们两人一直都是知道的,所有人都晓得自身身世的源流秘密,就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姗拉朵无意撞破,自己不晓得要被瞒到什么时候,难怪虚海月、虚河子两人一直特别亲密,因为……他们姐弟从很久以前就共享着这个秘密了。
“为、为什么要瞒着我?”
虚江子的声音苦涩,整个人处于强烈的晕眩感之中,勉强压下去的内伤,因为心情极度激荡,险些就要爆发出来,赤城子见状,本来要冲上前来,助虚江子运功导气,可是一步甫踏,脚下一下跟跄,身体也摇摇晃晃,以他河洛掌门的武功,竟会这样脚底虚浮,显然刚才抢救虚江子运气镇伤,大损真元,现在可能连一半的力量都不到,没有几个月的疗养,绝难平复。
见到这样的情形,虚江子反倒是镇定下来,摇手阻止了师父的援助,想听听他的解释。赤城子显得迟疑,但在虚江子的坚持下,他还是提出解释,本来有关身世的秘密,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该让本人知道,这也是一种传统,但虚河子聪敏多智,又与虚海月走得近,十岁不到,便不知怎地得知了这个秘密。
在那之后,虚河子便一直认为“大哥愚鲁迟钝,脑筋不好”,如果告知真相,不但会让虚江子天人交战,受到很大的压力与煎熬,更有可能因此坏事,泄露秘密,危及白虎一族的利益,所以为了保护虚江子,虚河子主张彻底瞒住这件事,而这个主张得到了虚海月的支持,赤城子尽管反对,并多次想要告知虚江子真相,却总是被虚海月、虚河子挡下,若非虚江子后来从军,这个秘密应该早就被赤城子揭开了。
“居然是这种理由……”
虚江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晓得自己是该老实说声谢谢,还是该大发脾气。虚河子的主张,善意有余,但未免太看不起人,自己就算以前不太聪明,也没有蠢一辈子,用那种理由剥夺自己知情的权利,实在很过分,问题是……自己也了解,这确实是虚河子的思考模式,又是出自善意,难道要为了这个去找他算帐吗?
当初,虚河子也是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与银劫共谋,一下把自己调到域外来当特务头子,从小看大,这点他倒是没什么改变,可笑的是,自己被当成了没有思考能力的弱智,居然也没有人来问问自己,就直接把自己排除在秘密之外,但到了最后,还是自己最先来到白虎一族的故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想到这里,虚江子好过了一点,毕竟虚河子的出发点是善意,又没造成什么伤害,自己不可能为了这个去责怪他。
“师父,你……”话才出口,虚江子突然注意到,赤城子的表情有点古怪,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还是看得出不妥,刚才的话……赤城子有所保留,隐瞒了些什么?
虽然看出了这点,虚江子也很明白,直接问是问不出答案的,而自己并没有什么套话的技巧,只能怀着疑问,慢慢观察,寻找答案。
“你在中土失踪,我直到前些时日才得知你到了域外,那时我便知你的身世秘密早晚保不住,这是我族至高秘密,不可被外人得知,于是我借口闭关疗伤,孤身赶来域外,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你已被楼兰一族囚禁……”
赤城子武功虽高,却是首次来到域外,更不晓得楼兰一族的位置,缺乏情报,欲救无从,想来想去,决定先探访故土,照着以前族人所留下的各种讯息,找到白虎峡谷的位置,赶来此地,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什么援助,或者能查到什么楼兰的蛛丝马迹也好。
结果,赤城子抵达时,虚江子等囚犯已经先到一步,赤城子觉得情况混乱,暂时不便现身与弟子见面,只好先暗中潜伏,等待机会,没想到虚江子弄破石壁,找到了通往地下空间的道路,赤城子进入查探时,见到虚江子被人袭击,出手相救,打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呃,对了……师父,那个黑衣人是何方神圣?弟子两次看他出手,如神如魔,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血肉之躯能将武功练到这层次,就连……”
虚江子本想说“就连师父你好像也打不过他”,话到嘴边,想想不妥,便顿住不言,但赤城子何等人物,又怎会看不出弟子的这点心思。
“……此人武功奇高,但江湖上偏偏闻所未闻,从没听说有这么一位邪派的大高手,如无料错……应该是出自魔门吧!”
“魔门?”
虚江子一怔,魔门势力极大,只是行事低调,已有许久不曾向两大圣宗挑衅了,若此人出身魔门,那岂不是和西门朱玉、天妖,同一个门派?
话又说回来,虽然魔门之中号称高手如云,但应该也没有强到随随便便派一个出来,就能力压河洛掌门,照这种惊世骇俗的武功来推测,此人恐怕……
“天魔?”
虚江子说出了这个名号,但对于这个人,虚江子其实非常陌生,感觉就像听到某个神话故事里的人一样,因为魔门多年来行事低调,江湖人只知魔门之首的称号是“天魔”,却不晓得本代天魔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还有谣言说魔门多年前内哄,本代天魔根本没有人在位,魔门处于分裂状态,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但不管怎么说,魔门之中既然有这样的绝顶强人,又有西门朱玉、天妖这样的人才,那些无谓谣言等于就是不攻自破了。
“那个人并不重要,重点在楼兰!”赤城子打断虚江子的思路,急问道:“你深入楼兰,有接触到本代太阳王吗?此人武功如何?为人如何?”
“这个……”虚江子想了想,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太阳王的武功很高,高到不可思议,不在这位天魔之下,也不在……嗯,不会输给天妖。”
不在天魔、天妖之下,另一层意义,也就是在赤城子之上了,虚江子不好明言,但这层意思谁也不会听不出来:“至于为人……我想应该算不上好人吧!”
下这个评语的时候,虚江子表情古怪,因为太阳王实在也是个怪人,他本想再补上一句“但他其实对我很不错”,可是转念一想,太阳王这个鸟老师,见到学生就痛打,这到底算不算不错,实在也不好说,而赤城子没等他开口,突然重重一咳,竟然嘴角溢血,虚江子这才知道师父的伤不轻。
“师父,你……你的伤……”
“撑得住……不碍事,都是那可恨的天妖……”
赤城子这么一说,虚江子才记起,自己离开中土之前,师父就率领本派高手,连同慈航静殿的高僧,与天妖激战,并且惨败,看来那时所受的创伤,至今未愈,还在持续影响身体,与天魔交手时落在下风,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伤势所累。
但这么一来,情况就更显得恶劣,自己处于不能战斗的状况,师父的伤势也不轻,严重影响实力,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身上有伤,河洛掌门岂是寻常宵小能欺?然而,在外头不住破坏拜月之门的那个敌人,却不是寻常之辈,而是赤城子十足状态都未必能敌的绝世天魔,眼见破门在即,虚江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更里头的地方走。
师父虽然也是初次到此地,但他知道开门的方去,显然在世代传承的时候,知道很多有关此秘窟的事,往更里头走有些什么?有没有更强力的抵御机关?一线生机,全系于此。
“师父,你知不知道这里……”
“我问你,太阳王他这个人……”
虚江子与赤城子几乎同时开口,师徒两人的话对撞在一起。虚江子倒是有些诧异,都已经什么时候了,师父对太阳王还有这等兴趣?这实在很不寻常,不过,虚江子也没什么机会再行确认,因为一声轰然巨响,恰于此时响起,拜月之门坚壁破裂,碎石纷飞,震耳欲聋,土尘飞扬,一道伟岸卓绝的身影从石壁破口昂然步入。
算来应该是第四次看到这个男人,但几次见着这个男人,都没有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这次他同样是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布,严格来说,这不是什么很周全的改扮招数,只要被人在脸上一扯,那块黑布随时都会掉落,然而……能够扯下他脸上黑布的人,非但这里不存在,恐怕当今世上都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天魔?”
由于赤城子的沉默,虚江子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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