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139部分阅读

时,不用忌惮俗家弟子功绩太高,喧宾夺主,一口吞了师父盼望多年的掌门大位。

正因为师徒关系是如此重要,所以,本代虚字辈的河洛子弟中,最杰出的两个人:李慕白、虚河子,这两人会拜在何人门下,格外受人瞩目。

年纪最轻的虚河子,被誉为河洛剑派百年一见的天才,在他拜入河洛剑派、大放异彩的第三年,就被掌门人赤城子收为门徒,亲授河洛剑派武技。这点倒是让人不感意外,毕竟如此良资美才,掌门人怎会让他外流别人门下,成为日后的威胁?

虚河子本来就是掌门人拾回的孤儿,养大成丨人后收入门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不是虚海月、虚江的表现过于平庸,所有人都会认为赤城子独具慧眼,才能捡回如此杰出奇才。

相形之下,李慕白的选择就让所有河洛弟子大吃一惊,通过考核的他,本可择人拜师,也有许多的河洛前辈高手看中他,抢着要收入门下,但他却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

“全都省了!我想学的东西,你们教不了,你们能给我的东西,也没有我想要的,干脆大家两免吧!我不拜师,更不要什么人骑在我头上。”

这么一番惊人的言论,可谓大逆不道,轰动了整个河洛剑派,照几名长老的意思,应该要立刻开革出门、杀鸡儆猴,不过,掌门人赤城子惜才,特别下令保住了李慕白,还准许他翻阅河洛剑派的武典剑经,自观自学,不拜入谁的门下,只是为了惩戒其张狂,他所翻阅的剑经武典,仅限于河洛剑派的中下层次,真正的上乘武功不允其修行。

对此,李慕白表现得很不在乎。

“本派有一票老东西,自己练武没练出什么东西来,授徒时还刻意添加变化,故作高明,把徒弟是越教越错,与其跟到这种师父,还不如自己百~万\小!说练,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如此狂妄言论,听在旁人耳里,都觉得这个年轻人狂得过火了,尤其是当天分更高的虚河子,都一向谦逊有礼,从不摆高架子,李慕白这样的态度,就更让人侧目。

为此,虚江放心不下,不只一次劝过这位师弟,希望他能稍微收敛,不要为此吃眼前亏。

“师兄,这点你就不懂了,武道修行的方法很多,真要修练河洛武学,未必只能百~万\小!说、靠人传授,只要你够用心,取得上乘剑术秘诀的方法多得是,这些事……说多了没什么用,你在外头和人砍杀上几百场,自然就会懂了。”

说到这里,李慕白反而为了虚江的处境忧心,这位师兄用功既勤,人也不笨,只不过是敦厚老实了些,为何一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若说是练功不得其法,自己也时常提供练武心得,尝试点拨,但对他非但无所助益,甚至停滞不前,真是奇怪得很。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内功心法还是一样的练,行走经脉也没有什么障碍,可是练来练去,就是没有长进,若说瓶颈……也不晓得瓶颈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师兄你应该和我一起出去闯荡,只要砍过几个人,累积经验,武功就能有突破也未可知。”

“……你那一套练功方法,我实在不适应,有没有不砍人的修练法?”

“有啊,虽然危险了点,不过被人砍几次,效果也是不错……这是个人亲身体验的感言。”

虚江接受不了这样过于激进的修练方法,但确实很感激师弟的关心,而且从他的话听起来,闯荡江湖全不似普通人想的那样风光,李慕白在外行走的经验,足足可以写出一部血泪史出来。

“真是可惜,你若是能和我一起在外闯荡,就可以见识到不少的……”

李慕白说到这里,兴高采烈的表情忽然黯淡下来,显得意兴阑珊,叹道:“算了,当我没说吧,现在的江湖真是一团浆糊,没有英雄豪杰,只有一堆人渣败类,还有一些不晓得耻字怎么写的滛贼,这样的江湖……也许学你躲在山上才是对的。”

“滛贼?”

“就是采花贼啦!也不晓得是哪个王八蛋开的头,最近几年,采花贼这个职业忽然变成流行,那些初入江湖的新人,以为当滛贼又有钱又有女人可以上,还可以很快就打出高知名度,于是都一股脑地下海当滛贼,学人家采花。”

李慕白恨恨道:“我痛恨这些欺侮女性的下流胚子,只要撞在我手里,一律都宰了了事,见一个就杀一个!但现在江湖上的滛贼实在太多,杀不胜杀,有一天晚上我随手就杀了五个,你知道吗?那还不是我特别去追踪堵人,只是路过发现,顺手宰人除害,这样都能一晚连续碰到五个,什么世道啊!”

虚江看李慕白的愤慨,多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横竖自己从没色心,更无色胆,长得也不帅,这辈子是与滛贼绝缘了,但不晓得江湖上最厉害、名气最大的滛贼是谁?

这问题一提出,李慕白立刻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鬼才知道!滛贼之中很少有真本事的,这个月出道犯案,下个月就横尸街头,淘汰率与更换率太高,我哪会记得名字?记死人的名字,难道用来考古吗?不过,最近江湖上是有个新出道的滛贼,名气也不小,叫什么……朱玉还是宝玉的,记不太清楚……算了,不用记,改天随手宰了就是。”

虚江听了这些话,也不以为意,随便听完就忘记了,完全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用上这些知识。

成为河洛剑派弟子后,要做的事情比以前多得多了。从前,只要将山顶上看得到的地方打扫干净,剩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修文练武,站在山岗上发呆,现在却要遵照门规,进行各方面的“修练”。

河洛剑派名满天下,修行中的道、俗弟子,每天除了养气练剑,还有各自被分配的任务。对内就是挑水、劈柴、看守防卫,对外……各种五花八门的名目就多了:帮着附近城镇的农民收割、打扫不周山的每条道路、敦亲睦邻,还有维持周边区域的治安。

各种涉外工作里,以维持治安这件工作最有代表性。不周山方圆数百里,有不少富庶城镇,引起各方盗匪觊觎,只不过忌惮河洛剑派声威,谁也不敢大举来袭,但个别的零星犯罪,却是少不了的,河洛剑派便担起附近区域的安全任务,派出门中弟子巡逻,定期轮调,受派下山的弟子除了见识世面、增广见闻,还可以藉由战斗,累积实战经验。

周边城镇都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各方高手忌惮河洛剑派,不敢跑到这里来生事,通常只是来些二、三流的好手,这些人脑袋发昏,搞不清楚状况,威胁不大,这些技艺未成的河洛子弟也还应付得了,即使真有什么强横高手来犯,河洛本部可以随时来援,始终占了人多势众的便宜,什么问题都可以妥善控制。

就是因为这些理由,那些尚未通过考核、不能以河洛门人身份行走江湖的年轻子弟,最喜欢被分派到周边城镇去维持治安,这可以说是他们接触江湖的唯一途径。

以虚江的个性,自然不会对这工作有什么兴趣,不过,河洛剑派并不是依照个人兴趣来分派工作的,而虚江接到任务后,倒也从不违抗,尽心尽力去完成,所以当有一天他被派去维持治安时,短暂惊愕后,倒也很快就遵从命令了。

维持治安的工作并不易做,尤其是碰上许多复杂的状况,并不是自己忍让,就可以避免冲突的,不得不拔剑阻吓的次数变多了,总算这里还是河洛剑派的势力范围,没有爆发什么实质冲突,让虚江暗暗松了口气,连续十几天下来,只是处理一些吃霸王饭、偷钱包的小贼,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

尽管如此,每当他协助处理完事务,那些受帮助的商家与店家在欣喜之余,偷偷塞来的金币、银块,总让他困惑上老半天,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傻瓜,你想太多啦,那些钱不是给你的。”

虚江向李慕白请教时,被这个师弟大笑着驳斥。听到这样的回答,虚江觉得好过不少,毕竟事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正确的说法是,那些钱只有部分是你的,照本派不成文规矩,你只能保留四成,六成必须往上缴交,每个在外执勤的河洛弟子都晓得,也只有你这呆头鹅,傻呼呼的,连这些都不知道……咦?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奇怪?”

“我以为,我们下山维持治安,这是行侠仗义,是我辈正道所当为,怎、怎么还要收钱的吗?这样岂不是变成保护费了?”

“你说错啦,这才不是保护费咧!那些商户每月固定上缴的才是保护费,这些只不过是你做事卖力,人家心中感激,私底下给你的小费……唉,可惜本派早有规定,就算是小费都要抽走六成,不许私藏。”

李慕白轻描淡写地说话,虚江听了几乎跳起来,这反应落在李慕白眼中,令他哂笑道:“名门正派也是要吃饭的,你自己吃了本派那么多年的饭,又从不用下地耕作,看见本派华屋美舍,排场又大,以为这些钱从哪里来?山上那些都是道士,不是商业天才,当然也是靠哪里吃哪里。”

虚江沉默不语,李慕白哑然失笑:“师兄果真是有理想的大侠,将来要是有机会开宗立派,必能成就大业,不单让自己的势力兴旺,更能泽被苍生,造福万民。”

“话很动听,不过为什么我听在耳里,总觉得不像恭维,像是在讽刺我?”

“那就证明你的理解无差,我的的确确就是那个意思。”

李慕白放声大笑,但也提出解释:朝廷为了拢络河洛剑派,减收不周山附近城镇的税赋,就是为了给河洛剑派操作的空间,否则河洛剑派又收钱,朝廷又收重税,这附近早就激起民变,什么名门正派的面子也不给。

河洛剑派虽然收取治安费,但有河洛剑派坐镇,店家免受地痞流氓的马蚤扰,就连贪官污吏都不敢放胆行事,加加减减算一算,附近老百姓过得还比其它地方要好,勉强也说得上互蒙其利。

“收保护费不见得是坏事,重点是看收了钱之后,能保护到什么程度。如果真能为老百姓解决麻烦,他们不但不以为苦,还给钱给得笑呵呵的。师兄,光靠理想不足以成事,现实比什么都重要啊……”

李慕白的话,让虚江再次沉默,他隐约好像体会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在闲谈中,李慕白更对师兄提起,西南边爆发大规模民变,这次的叛乱声势不小,不似过往那样轻易被官军剿灭,短短一月,居然已连下数城,占据一方。

“那边情况激起了我的兴趣,我预备去那里看一看,瞧瞧这些叛党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

“看看就好,可千万别看得太过瘾,自己也跳下去加入,这种麻烦就很难收拾了……”

虚江说着,难掩忧虑,生怕这位师弟真的惹出大麻烦来,李慕白没说什么,哈哈一笑,提起佩剑,就这么离去。

李慕白离去之后,虚江继续辛勤练功,河洛剑派的剑法与内功修为息息相关,除了少数天资极为优异的门徒,能将两者脱钩,以个人资质练成上乘剑术外,正常的情况,都是内功练到了哪个程度,自然而然就能掌握那个境界的剑法。

虚江吃亏的地方也正在这里,他的内功进境可说是完全停顿,已经有大半年一无寸进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也曾与李慕白一同研究,但行功至各处岤脉均无阻碍,真气平稳流动,没有不寻常的迹象,就连李慕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内功修行不比挥刀练剑,虽然说是苦心修习必有所成,但却绝不保证辛勤付出与收获成正比,也不是一个劲地埋头苦练,就能有所突破的,河洛剑派中也有很多人,修行到一定程度,就此停顿,终生没什么大进步,讨论起原因,仍只是一句“资质所限”。

虚江很明白这种事情急不来,也勉强不来,但是看弟弟虚河子在同辈中光芒万丈,自己却没什么进步,要说心里不急,那又怎么可能?况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不足。

如果只是应付一些小偷盗匪,那是不用什么高深武功,而真正厉害的高手悍匪,忌惮河洛剑派实力,也不敢跑到不周山附近来撒野,但在这两者之间,却还是有些麻烦人物,其中最多的就是那些滛贼。

李慕白的话,虚江现在完全体会到,当滛贼确实已经变成了一种风尚,这种流行甚至蔓延到不周山底下,最近两个月里头,最马蚤扰治安的不是盗贼,而是滛贼,像是野草、蟑螂一样,这头才刚抓了一个,那边就又闹出事来。

最让虚江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每当他与同门师兄弟一起围捕滛贼时,那些落败遭擒的采花贼子,对侵犯女性的罪行非但不感羞愧,还摆出一副“你们这些思想守旧的老古板都落伍了”的表情,虚江不得不相信,这种荒唐的风潮正在江湖上传开。

“慕白师弟说得没错,这是什么世道啊……”

虚江不喜欢动武作战,但看到那些无辜的受害妇女,他觉得很难过,希望能够真正保护到这些人,为此自己需要精进修为。

然而,已经停顿的内功进境,并未因为他的心焦而有进展,虚江每次执勤完毕,就在住处盘坐练气,练到头晕眼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走火入魔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偶尔听到虚河子在不周山上的出色成绩,虚江感到压力,但真正让他难以自处的,是看到一些脑筋愚钝、平时笨手笨脚,练功也不怎么勤力的后进师弟,功力居然也慢慢追上自己,这种事才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虚江不是那种锐求表现的人,不过他也不喜欢自己被划分在“无能”这一边,有时候想想自己的处境,觉得非常郁闷,可是闷归闷,又学不会别人藉酒浇愁、自暴自弃那一套,即使心情烦躁,也只是叹口气就算了。

“我啊……好人算不上,当坏人又不够格,还真是……”

偶尔闲时,虚江这么自嘲着,连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个性其实非常有自制力,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把自己的不快波及旁人,反倒是在梦里,那些无奈与不快都会发泄出来,虚江常常梦到,有一只白色的猛虎,在月下急奔,狂风卷动,扬尘千里,说不出的威猛豪迈。

那头白虎奔跑的样子,是如此神气好看,虚江每次醒来,都情愿自己是那头大白虎,得意卓然,全然不似现在这样的窝囊。

只不过,这个频繁出现的梦,有一点奇特之处,那就是梦里的生物,永远只有那一头大白虎,身旁没有任何同伴,甚至没有一棵树、一根草,都是奔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天上一轮冰冷的孤月,风扬千里、独自奔跑的白虎看来是那么地威猛,却也带着点孤寂。

无论如何,频繁出现的同一个梦境,这总不会是巧合,虚江暗想这或许是某种预兆,又或者自己果真练功出错,走火入魔了。

心烦意乱,某天虚江趁着值勤休假,买了些礼物,回到不周山上的河洛本部探望亲人。

回山之时,虚河子正在与同门练剑,虚江不想打扰弟弟,便先去大厨房与虚海月打招呼,说说近况。

和李慕白说近况,会是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人闯荡江湖,每一段时间都有不同的惊险经历可说,但虚海月的近况就很无趣了,尽管每天做的菜不一样,做的事情却都差不多,今天是煮饭烧菜,昨天是烧饭煮菜,这种近况虽是了无新意,可是虚江听在耳里,倒也觉得这是种平凡的福气。

当虚江说到自己最近做的异梦,正捧着满盘青菜要下锅的虚海月,动作骤然一顿,看了虚江一眼,随即回复表情说道:“不错啊,还有时间做怪梦,这已经很有福气了,我每天累到一上床就睡着,醒来就是天亮,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偷笑了。”

虚江想想也对,一个大男人,因为做了怪梦就来找亲人诉苦,这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便转了话题,问起弟弟的状况。

由于虚江被调派下山,虚河子常常来大厨房见虚海月,一说话就说上老半天,姐弟之情甚是融洽,虚河子总是对这位亦母亦姐的亲人,说起自己的梦想,日后要如何扬威江湖,如何将河洛剑派的声望推上新高峰,让河洛剑派称雄大地,超越慈航静殿,不再只是两大圣宗之一,而是真真正正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些话,虚江以前也常听虚河子说起,那时事不关己,这些什么称雄江湖的梦想,与自己距离太远,听了也没什么感觉,自己只有微笑不语的份,现在……这些梦想与自己的距离仍是那么远,但在山下执勤几个月,稍微见过世面以后,虚江有了一点不同的感觉。

虚河子生平大半的时间,都在不周山上钻研上乘武艺,偶尔离开河洛本部,参与江湖盛会,也是在一众长老、师兄弟的簇拥之下,威风八面,所以没有离山几次,却已名满天下,江湖人都知道河洛剑派有这么一个实力高超的少年新星,然而,话说回来,只顾着修行的虚河子,并没有多少机会去认识武功以外的“现实世界”。

以虚江的感觉,他不觉得弟弟是空口说白话,本代河洛弟子中,目前就以李慕白、虚河子两人最耀眼,十几、二十年过后,世代交替时,河洛剑派必以这两人为首脑,但李慕白生性不羁,快意恩仇,搞到仇家一大堆,师长猛皱眉头,有没有那个命活上十几、二十年还是大问号,所以虚河子要实现那些梦想,确实是很有机会的。

然而,在稍微了解“现实世界”以后,虚江却开始怀疑,弟弟的梦想若是成真,对周围市镇的百姓、对河洛剑派本身,甚至对这整个世界……真的好吗?

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虚河子的理想,与这个世界的现实状况有不少差距,若要梦想成真,势必要改变很多现有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头,虚江纵使了解得不是那么清楚,也晓得要改变这些现有事物,必须付上很大的代价,这也就意味着动荡、人命与鲜血。

想着这些,虚江怔怔出神,一时间浑然忘了自己正在与人说话。

“怎么了?说着说着就发起呆来了?”

虚海月温言微笑,穿着一身青布衣衫的她,虽不是那种万中选一的美人,但也是容颜清秀,肌肤更是少有的白晰,尤其是微笑起来时,很是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虚江自小就喜欢看她的笑。

“练功修行的事,你不用急,急也急不来的,阿河前几天和我说过,待你正式拜师,有师父指点带领后,或许就能突破现有阶段了。”

“海姐你别说笑,像我这样的货色,哪会有高手看上我?如果只是随便指派一个师父,那还不如慕白师弟,帮不上忙的。”

虚江说得兴味萧索,虚海月却微笑道:“那可不一定啊,阿河说,掌门人有意收你入门下,这个师父够分量了吧?”

“什么?你、你别开玩笑……”

幼时在山上,常常与赤城子见面,虚江虽然知道那是掌门人,却对其权威没有太大感觉,但如今已完全晓得河洛掌门人是怎样的尊贵存在,听说掌门人有意收自己入门,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呵,不用那么紧张吧?以前天天见到的,掌门人又不会吃人,用得着怕成这样吗?”

“话不是这样说……”

虚江说到这里,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警钟声,敲得又快又急,虚江不由得脸上变色,晓得那正是有外敌入侵的信号,二话不说,提剑就往外奔去。

第五章 比剑争雄·情人献花

河洛剑派有很周密的警戒网,如果遇到外敌入侵,马上就会敲响警钟,让所有弟子提高警觉,但却不是每个弟子都要出去协防,否则成千上万人一下子涌出来,乱上加乱,反而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通常警钟敲响,代表着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外敌偷偷潜入河洛本部,被人发现,所以警钟敲响,警告各方;一种则是有敌人恃强硬闯,爆发冲突。

前者发生的可能性比较低,后者倒是每天都有,毕竟以河洛剑派的地位,每天都有江湖人士前来拜山论武,说得好听是请教武艺,难听一点就是寻隙生事,只要能搞出点名堂,便可宣扬江湖,说成是某某人大闹河洛剑派,藉此成名,而河洛剑派怎说都是名门正派,就算知道来者其心不善,也不能恶狠狠地把不速之客拆骨煎皮,最多也就是驱逐下山,既然怎么闹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周山自然成为观光兼成名的江湖圣地。

不过,拜山闯关的江湖豪客固然天天有,河洛剑派尽量都是以礼相待,即便是动手开打,那也是兵来将挡,绝少会闹到要敲警钟的,如果是因为有人拜山而敲响警钟,那就代表来人势大力强,已连败多名高手,这才有必要敲钟,让所有弟子注意。

虚江不晓得现在敲响的警钟,代表着哪一种状况,但跑到屋外,看见所有河洛子弟各行其事,不见混乱,并不像是有人潜入,要大肆搜捕的样子,便判断是有硬手闯山,急忙朝着山门奔去。

途中,虚江也感到好奇,不晓得是哪家哪派的高手来闯山?河洛剑派虽不似慈航静殿那样,有一堆罗汉棍阵、金刚伏魔大阵之类的团体排场,专门款待闯山之人,但各种防御手段也是不缺,来犯者想连过数关,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惜李慕白外出未归,不然碰上这等事端,他必然会跳下来大闹一场。

片刻之后,虚江已经赶到山门,发现那边早已聚集大批河洛弟子,都是年轻一辈的“虚”字辈弟子,将那边围得水泄不通,虚江向人查问发生何事,结果被告知是有几名滛贼来拜山论武。

河洛剑派打的旗号是铲j除恶,普通的江湖人物上门,还会待之以礼,但碰上滛贼,哪有什么武好论,直接就拔剑杀了,那几个滛贼胆敢主动上不周山来挑衅,若不是脑子坏了,就是真的很有本事。

虚江询问师兄弟,得知那几个滛贼上了不周山,大呼小叫,与看守山门的河洛弟子发生冲突。山门弟子在确认这几个滛贼的身份后,发动剑阵,马上就把几个滛贼砍头去脚,死得只剩下一个。

哪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滛贼,居然身怀绝技,不但在两、三招间攻破剑阵,还连败跟着赶来的四名河洛剑手,其中还有一名赤字辈的高手,这才惊动四方,令警钟敲响。

“什么滛贼这么厉害?”

虚江大感好奇,自己执行勤务的时候,也对付了不少滛贼,基本上滛贼由于个性的关系,都急于求成,不愿也不及花时间苦练,所以长于轻功、暗器,使得一手好剑法,却很难有深厚的内力修为,这也使得采花贼在实战时,惯于游斗,尽量避免与人正面硬拼,现在这名滛贼主动杀上河洛剑派,可以说非常不合采花贼的习惯。

“是一个叫西门朱玉的采花贼,好像是最近这一、两年才名声鹊起,还不要脸得很,自号天下第一滛贼。”

“西门朱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慕白师弟曾提过这名字,天下第一滛贼……果然狂妄得很。”

“这没什么啦,那些滛贼一个个自命不凡,都喜欢搞些夸大的称号,用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像什么天下第一美男子、大地第一滛贼,这种称号每个月都有人抢着加在自己头上,然后下个月又换人做。”

“为什么下个月又换人做了?”

“因为顶着那种称号的人,通常都活不过那个月啊!”

虚江闻言愕然,想不到这等虚名的竞争,居然也如此激烈,但明知道抢了这种称号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滛贼还是前仆后继,这不晓得该说是生物本能,还是无药可救。

由于前头几千人围观,都快弄成丨人山人海,虚江一时间也挤不过去,但对这个西门朱玉着实感到好奇。

如果西门朱玉的实力稍差,河洛剑派根本不会给他什么尊重,所有弟子一拥而上,把这滛贼乱刀分尸,斩j除恶就好了,然而,西门朱玉孤身一人闯阵,又连败数阵,展现了相当的实力之后,河洛剑派就没有办法采取这种措施了,那样只会贻笑江湖,让所有人以为河洛剑派奈何不了一个滛贼,只能用围攻手段将他杀死……这个脸,河洛剑派是丢不起的。

“听那个滛贼说,他以前曾经在本派手上吃过大亏,他今天是特别来算那笔旧帐,要出一口恶气的。”

虚江看不到战况,只是听身旁的师兄弟议论纷纷,讲到西门朱玉在拔剑开战之前说的话,至于西门朱玉曾在河洛剑派吃过什么大亏,这种事哪可能有人知道。他是滛贼,正道人人见而诛之,有什么河洛派的前辈高人偶然教训了他,这都是可以想象的事,他要为此来算帐,这笔帐真不晓得该怎么算?

然而,西门朱玉这样做,也等于把自己陷入绝境,河洛剑派今天绝不允许他活着离开,否则一个滛贼上河洛剑派挑战,连胜数阵,还全身而退,河洛子弟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抬头见人?

虚江问了师兄弟,知道西门朱玉突破首关八卦剑阵后,又连败了虚字辈的几名好手,还挫败了一名赤字辈的师叔,显示确有惊人技艺,这样一来,河洛剑派就显得相当为难,既不能倚多为胜,也不能再由赤字辈的高手出战,毕竟西门朱玉是后生晚辈,要是再给他击败几名赤字辈的高手,河洛剑派威名尽丧,即使败了他,那也难逃车轮战之讥,被人说河洛剑派的高手以大欺小,轮番上阵,这才能将之击杀,说起来更是难听。

“现在正与西门朱玉交手的,是虚字辈中的哪名高手?”

虚字辈限于年纪,修为未深,大多都只是好手,能算得上是高手的寥寥无几,虚江一句话问出口,发现师兄弟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人人都看着自己,什么话也不讲。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说出,虚江顿时省悟,知道是谁正在与西门朱玉交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顾不得眼前人山人海,连忙推开人群,要亲眼看到战场的状况。

当虚江穿越层层人墙,第一眼所见到的,是璀璨得令人几难睁眼的雪亮剑光,一边有若点点星雨,闪亮发光;一边却似白虹经天,划破长空。两种不同的雪亮剑光,在半空中交接闪动,每一下碰撞,就发出一声悦耳的清亮脆响,明明只是两把长剑的碰撞交击,发出来的声音竟似一首乐章般合拍,令人为剑光所炫目之余,更为着这首剑乐而心旷神怡。

在这两种不同剑光之间,是两道矫健如龙的非凡身影,他们在剑影中穿梭来去,一下跃高、一下低伏,快捷如风,看得旁人眼都花了,但偶尔一下两剑重重对撼,比劲较力时,身形回旋转动,飘飘有若神仙,哪怕是赤字辈的高手刻意演试,都未必能如此好看,如果不是因为此战意义特殊,周围的河洛弟子早就大声鼓掌叫好了。

双方长剑对击百记,高下难分,骤然分拆,情势再变,一人抖剑成圆,转眼间画出十多个或横或竖,正斜不定的大小圆圈,护住周身两尺范围,剑光吞吐不定,守中藏攻,尽得河洛剑法精义,正是虚河子。

虚河子年仅十六,即便是在虚字辈中,都算是非常年轻的一人,他相貌俊雅,挥剑时神气逼人,若不是身着黑色道袍,绑着发髻,简直就是一名翩翩佳公子,所有观战的师兄弟见他精妙剑招层出不穷,非但远超自己,甚至还超越了一些赤字辈的师叔伯,任谁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为他叫喊助威。

与虚河子交战的那名采花贼,又是另一种不同情形,他一味主攻,剑招中竟然没有半分守势,整个人跃上半空,似鹰隼般居高下击,面对无懈可击的太极剑圈,他一剑快似一剑,疾若星火,每一次与剑圈交击,虽然被剑圈挡住,不能突破,但却也从中借力,继续腾身半空,转眼间连刺数十剑,竟然没有一下落足地面。

太极剑的劲力含蓄内敛,难以捉摸,此人以快打慢,犹能在电光石火间借力浮空不坠,用剑手法之巧妙,也是令人惊叹不已,虚江瞪大眼睛,趁机看清了这位天下第一滛贼的相貌。

本以为能够自命是第一滛贼的人,相貌必定极为俊美,就算不是第一美男子,起码也是前几名的俊男,但这个西门朱玉……十九、二十的年纪,模样算得上不错,但并不是那种很难得的俊朗,甚至还没有虚河子俊秀,这样要说是天下第一滛贼,未免让人失望了。

不过,虚江很快就修正了这个评价,因为他发现,西门朱玉在出剑、收剑、回身的每一刻,脸上都带着笑意,那种笑容……很好看。

如果说,虚海月的微笑,能够给人一种回到家的安定感受,那么西门朱玉的笑容,就像是正在享受某件事物,乐在其中的愉悦,尤其是在战斗的时候,这样的笑容看来是那么狂放不羁,不把任何压力、危机放在眼里,让人佩服之余,也深深羡慕,很想要和这样的人亲近……

这一瞬间,虚江领悟到“俊美”与“魅力”的不同,西门朱玉也许不是很英俊的人,但却无疑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就连自己都感受得到,而且……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到那抹笑容,忽然觉得很眼熟,还眼熟到有点心惊肉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虚江怔怔出神,只看见战斗中的两人拼上十多剑后,西门朱玉似是无以为继,一下翻身,飘然退出十余尺外,虽然像是落在下风,但太极剑圈防御之余,也蕴含着强猛反击,他能说走就走,一下就撤身,这一手也不同凡响。

“有趣,河洛剑派的明日之星,确实是有真材实料,如果我今天不是专程来算旧帐,现在就该考虑要怎么开溜了。”

西门朱玉微笑说着,眼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注意到的不是在场人群,而是在人群中移动的特殊份子,那些并非普通弟子,是有相当实力的好手,悄然无声地占住重要位置,封死了各处退路,显示出河洛剑派绝不让他全身而退的决心。

“西门先生的剑法之妙,是在下生平仅见,但你今日到我河洛本部来,却是极为不智。”

虚河子参与过不少江湖盛会,应答得体,但这些场面话从他口中说出,却给人一种少年人硬充老成的感觉。

“若换做是其他人,虚河子理当请教所谓的旧帐是怎么回事,若是我河洛剑派理亏,自当陪罪道歉,但既然是西门先生,就不需要多此一问了。”

年纪小小,言词却很锋利,摆明是指责对方的滛贼身份,没有资格上门来算帐,周围的河洛子弟听得明白,鼓噪叫喊,都是骂西门朱玉狂妄自大、作恶多端,今天必定恶贯满盈,别想生离不周山。

西门朱玉面对千夫所指,脸上笑意未减,甚至还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全然不把这些当回事。

“名门大派不愧是人多,每次都来同样这一套,五年多前这一套没能干掉我,总不会今天反而要死在这里吧?”

这些话没有特别大声说出,夹杂在数千人的叫骂中,能够听到的人实在不多,但听见的人立即住口,思索着这话的意思,更有些人想到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脸色登变。

“西门先生东拉西扯,可是心中胆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你弃剑投降,接受应有惩戒,本派也不会断你生路。”

虚河子的态度谦和,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剑迫人,锋芒毕露,周围河洛子弟吆喝支持,把他当成英雄人物。

“哦?要留我一条生路啊,那可真是感谢,我就饶你小命来做报答吧!”西门朱玉冷冷一笑,横举起手中长剑,“刚才的剑法很妙吗?告诉你,小弟弟,真正厉害的东西,你还没看到呢……”

虚河子年纪虽轻,却素来被同门师兄弟所看重,人人都知他日后必成大器,谁也不敢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本人也一向心高气傲,不喜欢因为年纪而被小看,西门朱玉的这声“小弟弟”,正犯他大忌,令他火冒三丈。

西门朱玉一句话说完,手腕一振,剑光纵横,切割大气,洒落点点星光,遍布周身,挥剑的姿态固是潇洒好看,那灿烂如星的剑光,更是令人炫目,像是看到一场近距离迸发的烟火。

这是低辈弟子所看到的东西,而剑术有相当造诣的高手看来,西门朱玉所点出的剑光星雨,将他周身所有破绽尽数封死,彼此间相互支援,一瞬间竟是无懈可击,堪称绝佳守招。

然而,虚河子并没有发动抢攻,两人之间相距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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