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115部分阅读

不然特别留下来断后,你真以为我喜欢玩命啊?”

姗拉朵刚说完,忽见任徜徉脸色微变,心中一奇,开口道:“怎么……”说到这里,一阵熟悉的狼嗥声传来,姗拉朵也为之一惊,正要有所反应,却发现狼嗥之声连绵不绝,竟是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跟着地面微微摇晃,沙粒滚动,仿佛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真是下足大本了,这数量……不晓得有多少魔狼出动……用不用得着这么看得起我们啊?”

姗拉朵喃喃惊叹,旁边的任徜徉面如死灰,从地面震动的声势看来,正朝此处而来的魔狼数量起码有几百头,甚至有可能上千,如此庞大的数量,两人就算用尽一切手段顽抗,也是毫无意义。

“灭口哪需要出动这么多魔狼,这种数量的攻击……他们想要一举攻破龟兹王城?”

大敌当前,任徜徉反倒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这个事实。魔狼群大举逼近,情形虽然恶劣,但却没有什么好做的,基本问题仍然和先前一样,阿默兹狼不仅力大无穷,速度也是快绝,就算想要转身逃跑,也一定会被阿默兹狼给追上,倒不如在原地多点时间准备,奋力一搏。

“……你神掌还是用不出?”

“刚才为了省医药费,弄到我的手骨都快裂了,现在还问我的神掌用不用得出?这问题太没良心了吧?”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敢说我没良心?早知道就……算了,你神掌用不出来,总还有一样东西能用吧?万佛城里的破商店,姓路的和苦茶和尚后来都去了,可别告诉我你没偷偷跟去!”

姗拉朵道:“自从你知道那个地方的秘密后,这些年来不知道被你偷闯进去多少次!叫你别去你也不听,真是丢脸,慈航静殿的武功不好好学,偏要学那西门臭贼的剑法。破商店的机关被孙小子开启,一堆傻蛋把假剑谱当宝,连孙小子自己都一头雾水,但你……”

“你明知道里头有本假秘笈,也不早告诉我,害我差点也上当了……与域外的西门宝藏一样,天绝剑势不存于纸册之上,剑意直接托付于石中,也就是破商店地下放假秘笈的石台,只要去碰触,就能读取内中所蕴藏的剑意。”

任徜徉苦笑道:“读取是读取得到,天绝四式中的惊情百年,威力无俦,与情倾天下各走极端,但剑式深奥难练,我不是第一个读取石中剑意的人,又没有足够的时间练习、研究,哪可能这么简单就练成?”

“臭小子,你不是常常自负武学天才吗?这样子还练不成?”

“我是武学天才没错,但不是武学怪物啊!你当我是孙小子那样的特殊生物吗?我只是人类啊!而且不是幸运超人啊!”

嘻皮笑脸的话只能说到这里而已,地面的震动加剧,此起彼落的狼嚎声也越来越近,姗拉朵与任徜徉的神情都变得严肃,彼此开始做着最后的确认。

“……所以,最后你还是只能用那一招了?”

“天绝剑式我只练成那一招,就算想用别招也没得用,但……天绝剑式对身体的负担很大,虽然用得出来,可是发招中途我怕撑不过反噬,筋肉反转,身体随时会炸裂,那样的话……”

“所以就要由我来给你协助了……真奇怪,当年看西门臭贼用这什么鸟剑的,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筋肉反转,也没这一堆后遗症……算了,你专心用吧!我会在你背后协助,就算剑气会反噬肉体,那也是你用完以后的事了,不用我多说,这么做的代价你很清楚……你……熬得住吗?”

问到最后一句时,姗拉朵的语气有了改变,多了一丝担忧与不舍,任徜徉听了只是一笑,并未答话。

熬不熬得住,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必然的坚持。

不管那个代价是什么,就算死也要撑下去,因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见到魔狼群攻入龟兹王城。

在王城里头,有很多宝贵的东西,有着自己所重视的人,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事物……想要不惜一切去守护的心情,并不只是自己,就连身旁的这个人也是一样,就算没有说出口,彼此都是心中清楚,所以……她才会站在这里。

然而,这个时候,自己最遗憾的……也就是她站在这里……

手放在腰间,任徜徉毅然抽出了缠在腰上的软剑,银光闪动,抛开脑中的杂念,只余下一声长喝。

“……来吧!赌上一切,我绝不让这些丑陋的畜牲接近王城!”

骆驼发狂奔跑的时候,速度急逾奔马,很快就翻越过沙丘,扬起烟尘,笔直冲向龟兹王城。

虽然国力不及中土,但龟兹是现今域外诸部族中,法宝技术水平最高的一个,王城周围的城墙不仅高耸厚重,还装配着多架强猛火炮,城墙上武装士兵来回巡逻,毫无死角,固若金汤。

王城被人正面发动攻击,这种事情已经许久不曾发生过,所以看到一道烟尘翻扬,朝着王城直冲过来,守城士兵大为诧异,议论纷纷,不晓得该先发制人,或者做什么应变,直到有人看清楚骆驼上骑乘者的面容。

“是……是小月公主!”

认出了拓拔小月,城墙上的禁卫军顿时马蚤动起来,连忙整队下来,恭迎并且保护公主殿下。

拓拔小月与王城禁卫军会合,才一进入王城,马上命令禁卫军出动,翻过沙丘进行救援,但话还没说清楚,城墙上的士兵已经惊叫起来,喊说发现有大批异物,以极快的速度逼近中,但不晓得是什么异物。

“那是……”

话到嘴边,拓拔小月有几分迟疑,域外人民对阿默兹狼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如果现在直说是魔狼来袭,不晓得有没有人相信,若是相信,更会马上造成大马蚤动,搞不好一堆人要逃命,但就算不说,当魔狼攻来,这件事仍旧瞒不住,反而局面会更乱。

短暂的迟疑,拓拔小月已有了决定,这时城墙上的禁卫军再次叫嚷起来,说是沙丘那头状况有变,出现了奇异的光影。

“光影?怎么回事?”

拓拔小月闻声回头,赫然见到远方沙丘的那一头出现奇景,点点银色星光,由沙丘飞升而起,直上半空,虽然是晴天白日,但点点银色星芒闪耀灿烂,在日光下仍显得耀眼,化成了一道白日之中的银河。

这道银河除了光华耀眼,灿然如星,更散发着一股奇特的凉意,似是寂寞、孤寒,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打从心底觉得冷,跟着,这股冰冷更化为实际,以那座沙丘为中心的方圆数十尺,温度狂降,甚至凝霜、飘雪,就连沙丘都被冰封,笼罩在一片洁净琉璃雪色里。

奇异的情形,看似天象异变,王城的禁卫军看得啧啧称奇,不明所以,只有极少数见多识广之人,才明白这是猛招发动前兆,但能够造成这种程度的天地异变,若没有强力法宝辅助,这一定是和“如来神掌”、“天子龙拳”同等级的绝学,而在所有能看出端倪的人中,再没一人比拓拔小月受的冲击更大。

蓦地,天上星雨缤纷坠落,雪花、星芒落如急雨,像是一阵微形流星雨,又仿佛九天银河倾泻,点点灿烂星芒,夹含万钧巨力轰向地面,最极致的瑰幻美景当中,蕴含着最致命的杀伤力,看得人们如痴如醉,却又惊心动魄。

拓拔小月身躯剧震,手中握着的祭刀也传来震动,这一切都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但……怎么会是这样?是谁在用这套武学?

“……不会错,是情倾天下……是谁在用天绝剑?”

《东方云梦谭》卷二十一完

东方云梦谭(卷二十二)

第一章 凤血咒缚·玉人恨事

出发前往楼兰时,我就晓得此行绝不单纯。楼兰本身就不是普通地方,台面上、台面下的危机与利益纠葛,让这已成废墟的所在,仍存有太多使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

若是有得选择,我宁愿尘归尘、土归土,让那早已沉寂于大漠黄沙之内的遗迹,就此永不现于天日,绝了人们对它的妄念,不会再有人为了争夺那些东西而受伤害,更少了许多是非。

只可惜,这世上的是非从未停歇,即使没有楼兰遗迹,也有着太多的不祥事物引起是非,使得风波永不停息,更何况……若要开启楼兰遗迹,此事我根本责无旁贷,哪怕是我拒绝,也会有太多、太大的压力,将我逼到那条不能逃避的道路上。

因为……我是当今世上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继承人。

因为……我是羽宝簪!

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分别在我一岁多与五岁半的时候,有了重大转折。在五岁半之前,我只隐约知悉“凤血”的秘密,全然不晓得四灵之人的源流,直到这个机密在我面前完全摊开后,我终于明白,身上所流的血液,将是我要背负一生的原罪。

流着这么与众不同的血,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我如果一死,最纯的楼兰凤血将断绝,甚至有可能让楼兰一族就此绝嗣,这让人们对我抱持着特殊的期待,我常常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不在于我做了多少的努力、创出怎样的成就,而只在于我身上的血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反而像是种猪、种马一类的传种生物。

当然……我是否还算是“人”,这问题也很值得商榷。

很难说明当我发现自己变成怪物时,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的血缘、身体,和周围的人有所同又不同,我们有着人类的外型,却流着不一样的血,我甚至不晓得自己和他们是否算同一种生物!

我还算是“人”吗?打从五岁半那一天开始,我就这么反覆地问着自己,而答案没有出现……至今仍是没有。

除了母亲凤凰夫人,我不晓得世界上有谁跟我有相同感受。后来,我知道了大武龙族的存在,想到自己与遥不可及的当今天子有着共通感触,这件事令我觉得好笑,但……也许那个人不会有这种困扰吧!从我还是小丫头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个够狂、够疯的变态帝王,像这种程度的烦恼,大概根本不存在于那已失控的脑袋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稍微理解武沧澜。背负着这样的特殊血脉与压力,如果只是个笨蛋,那倒也罢了,如果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那么越是思考、质疑,越会将自己逼上极限,失控与疯狂都是一种宣泄,变成疯子似乎才是正常。

那么……我疯了吗?什么是疯?什么是正常?假若我连人都不是,那谁又能替我的疯狂下定义?一个疯掉的凤血之民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想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好处,但就是克制不住脑子里这些盘旋的念头。又或许,我只能藉着这样的思考,来确认自己仍“清醒”、仍“存在”。

而伴随着这身凤血到来的,则是两个责任,一种不被允许逃避的命运。

『……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就是等待日后时机成熟,开启楼兰遗迹,重振凤族的荣光。』

还记得那一天,母亲凤凰夫人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告知我从今之后的责任,我无从选择、不能逃避,在成为万紫楼少主的那天,也同时将“命中注定”的两件事给承担了下来。

『另一个责任,正如你早已知道的,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许配给人。对方是巨阳武神的儿子或义子,有一天会持信物来迎娶。你不用嫁过门,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他的东西,倒不如说……你们结合之后,你才能真正支配你所拥有的东西。』

这真是万紫楼最大的一个秘密,如果不是母亲告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现今的万紫楼并非母亲一手创造,仅是旁人委托代管,这件事从未流传于外,江湖上所知道的,只有凤凰夫人的神奇崛起,一月之间名动天下,统合各地资源,成立了万紫楼,与两大圣宗并列,多年来分庭抗礼。

根据母亲的说法,楼兰被天火灭族后,她在流亡到中土的路上,遭到仇家追杀,命在旦夕,幸为巨阳武神所救,之后巨阳武神助她突破,练成绝世武功,更将他经营半生的基业转赠,交由母亲打理,成立万紫楼……这一切的好处,都只用一个代价来交换:拥有最纯凤血的楼兰之女。

我的命运,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决定了。听母亲说,像我这样被巨阳武神订下的女子还有很多,我不晓得那个老人是基于什么理由,这么疯狂地广订亲事,但倒是很好奇,那些与我相同处境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既然命运无可逃避,那我就主动面对。这并不是什么勇敢或是智慧,只是一种不得不为的无奈,当一个人从五岁半就清楚自己既定的人生,如果不主动去做点什么,只是消极等待事情的发生,那种感觉……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你很难得……我生平所见的楼兰族人,多数都自视过高,恃着本身的过人天份,少有勤学勤练,难成大器。你能够突破这一层,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必定是个最杰出的继承人……唔,但你……』

我不晓得母亲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或许她是明白的,看出了我的“反抗”。

若“成为某人之妻”是无可改变的事,那么我就让这件事发生本质上的变化,毕竟,男女婚姻关系之中,也不见得就是男性稳占上风,“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例子,在万紫楼之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我身为万紫楼的少主,自然更应该成为这方面的表率。

为了达成这个理想,我勤奋……甚至是刻苦地锻炼自己,修文习武,学习我应该知晓的一切。我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全能之人,这样才有能力去面对一切,但在拥有能力的同时,我的姿态必须比什么都要低,因为太有能力的女人,容易让男人嫌忌,惹起不必要的戒备之心,会让我距离想要的目标更远。

我准备好了一切,虽然不敢自满说是万全,但我确实有着信心,不管将来出现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什么样,我都能够应付裕如,在协助他完成霸业的同时,将他征服。

唉……我始终还是太天真了,立下志愿的时间太早也太小,方向虽然正确,思虑却不够周全。古往今来,多少才智超众的英杰都在尝试超脱命运摆布,最后却徒叹奈何,我区区一名小女子,又有何本事可以例外?造化弄人,一应至斯,枉我千算万算,最后却仍旧失算,怎么都料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算错了命运?还是算错了巨阳武神?持信物来接我的男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种样子的,就只是这样一个失算,让我多年来苦心准备的一切,从根部开始崩溃,我成了一个最可笑的傻瓜。

后来,我跟着那个叫孙武的少年一起旅行,这是我的使命,但在心理上,我也很好奇,有必要重新搜集资料,来思考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初步的结论很快就出来了,在成就霸业的王者之路上,这个少年非常地不适合,甚至他本身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与想法,巨阳武神选择这样的人做为继承者,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成……是要我代为调教成才?这怎么样都说不通啊!

随着旅程的进行,我的困惑越来越深,有太多让我不解的事集中在这少年身上。以处境而言,他应该是生长背景和我最相似的人,都是背负着身边众人的期待,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被教育成长之人,这点光是看他身旁那名青梅竹马的同伴,就可以得到明显的答案。

黄泉殇……奇特的名字之后,隐藏着奇特的身世,我无法知道她的血脉有什么秘密,但却可以肯定,她绝非普通定义上的平凡女孩。巨阳武神将她放在那位小少爷的身边成长,如此的重视,代表着她的不凡地位与价值,也因此……她才会有那样冰冷的眼神,而这让我对她毫无妒忌之心。

那么,既是如此,为何只有那个小少爷特别?

我们……这些早被定下命运的女子,都在大地上的一个角落,十几年来默默准备着,为着在宿命之日到来时,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我想不管是再怎么乐观的人,这十几年的等待与准备,应该都不会是开心的,既然如此,为何他可以是例外?我无法想像一个在阴霾底下成长的人,能够拥有这种开朗、毫无防备的笑容。

巨阳武神对他的期待,难道就是开开心心地成长,当一个阳光、正面的开朗少年吗?这太可笑了,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又算是什么了?这一切只是一场大玩笑?十余年来的心血与准备,都是被人玩弄在掌心的恶作剧吗?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但越是跟着他们,我就越克制不住心里的黑暗。我不停地问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十几年的深刻图谋,就是为了现在这样的阳光旅行吗?那么……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个自我质问快到顶点的时候,我奉命出发,前往域外,找寻失落的楼兰宝藏。最初,我心里有些不愿,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不想靠近楼兰,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并无退路,除了身边的莫名压力,更重要的是我本身存在的意义。

一生只为两个目标而活,其中一个已经成了闹剧,如果连开启楼兰宝藏的目标都失去,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何还要生存在世上。

这样的念头,在一桩意外之后,更加显得强烈。地底洞窟的一场激战,心眼宗主强得可怕,技压群雄,将我们一干人等打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我为了掩饰身分,将自身力量强行压制,但就算我全力赴战,相信仍不足以改变结局,“修罗劫”不愧是魔门顶峰绝学,威力石破天惊,我在压抑自身力量的状况下,虽然没有正面接触,却仍身受重创,腑脏俱伤。

但……隐藏实力,还是有隐藏实力的好处。重创之余,我解开经脉封印,回复原本实力,带着当时被震飞到我附近的任徜徉,负伤杀出重围,一路上连毙多名心眼宗弟子,惊险闯出包围圈。

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迷路,我和任徜徉在地下岩石区迷失方向,更陷入敌人的二重包围网中,眼见一场激战难免,我受的“修罗劫”创伤却严重发作,剧烈呕血,再加上背后命在旦夕的重伤患,我开始觉得这一关可能很难闯过,甚至过不去。

我生平遇过很多考验,几乎都是凭着一己之能与智勇,履险如夷,从不需要什么救星,也从未期盼过救星出现。但这一次,当我真正需要援助时,老天却待我不薄,救星真的降临在我面前。

『哈,什么三流的迷宫法宝,区区小玩意儿……举手之劳。』

黑暗中的岩石阵,赫然是一种迷宫法宝,我在混乱中没有察觉,为敌所趁,而那声忽然响起的苍劲嗓音,一语道破关键,刹时间风雷之声大作,附近岩石均被击碎,更伴随着连串骨碎、躯裂的恐怖声音同发。

代表着死亡的诸般声响,由远而近,很快便来到我身边。在黑暗中,我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但当那人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他的形貌,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仿佛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大黑山耸立在前,彻底压倒所有仰视它的生物。

『背起姓任的小子,跟着我走!』

『您……您是……』

『小女娃娃,爱惜生命就别多话。』

苍老的声音里,蕴含着让人不敢违抗的威严,与我曾在立体投影中所听到的一样,我在刹那间明白了来人身分,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使我不由自主地发着寒颤。

主宰我一生的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对于他……我有太多的疑问,但我心里也有数,对方恐怕不会给我提问的机会。

从地底脱出,到了表面的大沙漠,一股雄浑的劲道由背后注入,分别为我与任徜徉顺气镇伤。无比充沛的内力,精妙玄奇的通脉手法,瞬间将我的伤势压下,固本培元,调息几周天后,体内淤血尽去,伤势已无大碍。

『您是……巨阳武神?』

那样的特殊装束,霸道又骄傲的站姿,还有那无人能模仿的独有气质,与立体投影中的病者形象不同,仿佛是一株生长于岩石上的苍劲老松,普天之下再也无第二人,我朝着老人盈盈下拜,致上敬意,不光是因为对长者的敬重,更是因为遇上了“长官”……万紫楼的一切,原本就是他的基业。

『后头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简单的一句交代,老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威严的面容因为笑眯眯而显得和蔼可亲,与我之前所知的形象全然不同,一瞬间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孙武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巨阳武神,和我所预期的并不相同,那么,是他已经发生了改变?或是他有什么新的领悟与突破,性情才有了变化?眼前这个慈和的老人,与当年在域外以雷霆手段歼灭魔狼群、又以狰狞面孔踹腹为婚的霸绝武者,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人。

『请、请您留步,我有很多的话想请教您……』

魁梧的身影,因为我的叫唤而停步,但我这时才发现,脑内千百念头纷至沓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问题。稍微冷静一点,我很快就想到,他会在此地离奇现身,这事本身就不合理,他绝不可能是为了救我们两人而来,更别说如果是真的有心救人,为何不及早出手?以他的绝世武功,岂容心眼宗主称雄逞能?

『看似聪明的小女娃……没有准备好的问题,就别问。』

『不,我只是……』

『人生总是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果你总是要别人来解答你的人生,嘿,又哪答得了这许多?看你一副聪明样,怎么也干这样的蠢事?』

『嗯,并不是这样的。绝大多数的问题,我自行解决,但有些疑问源自于您,也只有您能回答,寄望于您并不过分,乃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呵呵,说得好,但老夫的回答不变。既然是人生意义的问题,就在你的人生里找寻解答,很多时候,你之所以没得到答案,只是因为你还没走到目的地。对很多人来说,要走向何方是个大问号,但以你而言,其中一个目的地就在眼前,与其在这里多费唇舌,还不如早点过去,届时你自然会找到答案。』

『您说的是本族遗迹?』

『不然难道是我家的厕所吗?呵呵,小女娃娃,咱们心照不宣。』

老人只做了这样的交代,便远颮离开,而这份交代对我来说便是指令,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实现。

我做到了,虽然事先就知道探索楼兰遗迹绝非易事,但此行所遇到的风险,仍旧让我险死还生,尤其是对上心眼宗高手,修罗劫、大地神戟的硬战,差一点就把这条命断送在遗迹之内。

“沉睡遗迹,以血开封”,这是我事前就晓得的原理,只不过还不清楚确切方法,而战斗中误打误撞,让楼兰遗迹苏醒,这是意外之喜,也是极大的震惊,在那似幻似真的梦境里,所看到关于楼兰一族的往事,得知西门朱玉是如何闯楼兰,这让我吃惊不小,但再怎么样的震撼,都远远比不上被宣告继承顺位的那一刻。

其实,这一趟旅行,我已隐然有所察觉。孙武能使用“凤凰七绝”,必定拥有楼兰血脉,巨阳武神会认定他为继承人,他的楼兰血脉便不该是低等杂鱼,而是极高等的纯血。

虽然这么想,但我的理性仍予以否定,觉得他的凤血纯度不可能高过我。与其说是这么判断,倒不如说是必须这么判断,因为这想法所蕴含的另一个可能性,会将我自己逼得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每每触及,我都拒绝往深一层去想。

很可惜,不愿意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去相信,当太阳王的电子影像亲口宣告,我的继承顺位落在那位小少爷之后,刹那间,我仿佛听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一块一块碎裂开来的声响。

我的立足之地,终究还是碎裂了。

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与梦想、继承楼兰遗迹的责任,全都化为乌有,而将我存在意义完全夺走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我很不服气,凭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夺走我的一切?或许我的怒气不该针对他而发,但我却找不到另一个能够承受的人,而就在我竭力克制翻涌如沸的情绪时,又听到他拒绝继承楼兰的话语,不仅如此,拒绝继承的他还挡在我身前,阻止我行使继承权。

他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失控的情绪犹如岩浆怒涌,再也压抑不下去,怒气化为深沉的憎恨,源源不绝地宣泄出来,而在这一瞬间,我的耳畔出现了一些声音。

『……解放吧……把你的真实情感释放出来……再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了……』

『一步之差,你就可以把楼兰掌握在手中,难道真要被人阻挡吗?』

『跨前一步,排除阻碍你的东西,你将成为楼兰之主,并且掌握自己的人生。』

类似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像是魂梦之际的呓语,偏偏又无比清晰,倘若只有这样,那倒也罢了,但在这股声音入耳的同时,我体内的凤血也如滚水般马蚤动起来,呼应着这些声音,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混乱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如果进行抵抗,这个声音没有那么容易占据我的意识,但在清醒的最后一瞬间,我却生不出抵抗之心,因为这个声音所说出的话语,正是我内心翻涌已久的欲望。

我……不该这么做,但是当走到这一步,我已不想再去在意什么该与不该。所有的策划、期待俱已成空,此刻只想放开拘束我半生的理智,顺着自己的欲望放肆而为。

“喂,可不可以请问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形啊?宝姑娘一下子变得好强,见到我们就打,这个……见鬼了啊!”

和羽宝簪交手吃了暗亏,孙武带着小殇躲到角落,焦急地发问。

“你要搞懂一点,我们中圈套了,楼兰这边根本就没打算搞什么正统继承,而是要让你们两个人性命相搏,活着的那个来继承。”

“可是……继承楼兰,对凤血纯度有很高要求,打到最后活着的那个未必凤血最纯,这种方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四灵之血的纯度,除了先天而来,也可以经由后天手段来改变,方法我虽然不明白,但可以猜想得出……用培养蛊毒的方法,把数只毒虫放于瓮中相斗,最后生存的那一只,将可以尽得其余毒虫的精气,发生蜕变,甚至有可能变成另一种强大的新生物。”

小殇道:“这个图书馆,四面墙壁都是合金所铸,正是一个最好的容器,现在的情况就与跟毒蛊斗争一样,只不过不用打八强赛或四强赛,直接进入总决赛,你打赢她、她打赢你,这场总决赛就结束,活着的那个人将拥有最纯凤血,搞不好还是最强的楼兰凤族……如果之前楼兰没有常常搞这种把戏的话。”

听到这里,眼前状况已经完全清楚了,但更麻烦的问题却显现出来,孙武无意参与这一场战斗,急问小殇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跑。

弃权是不可能的,一方死亡是结束战斗的唯一条件,至于要找路逃跑,这个图书馆四面无窗无缝,门口也被羽宝簪挡住,如果强力破坏墙壁,应该可以做到,但起码要连续攻击几次,才能打破合金墙壁,而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羽宝簪早就杀过来了。

所以,最后的答案仍是无解,这一战看来势难避免。

“宝姑娘现在的状况很怪,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要是我们能够解除她的控制,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孙武想到了这个办法,从理论上来说是行得通的,也是最能釜底抽薪的办法,不过却立刻被小殇否决。

“不可能。这个办法行不通,这里的人工智能很厉害,影响你们神智的方法,不是什么催眠,而是利用声波,直接唤醒你们体内凤血的共振,现在她被凤血影响,意识尽失,全凭本能行动,我们这边两手空空,什么法宝道具都没有,拿什么去唤醒她?况且……”

小殇往羽宝簪的方向看了一眼:“现在要唤醒她,不但要找救火队,恐怕还要找驱魔人来。”

“什么意思?”

孙武带着困惑转头,顿时明白了小殇的意思。

“凤凰七绝”是火系武学,羽宝簪催运神功,周身笼罩于凤凰火焰当中,光华流动,逼得人难以正视,这点早先孙武就已经领教过了,但现在再看过去,羽宝簪周身散发的光焰赫然发生变化。

灿烂的火光闪动中,孙武见到一道道黑芒,乍见之下,很像是黑烟,但以真气催发的火焰,本身不该会冒烟,再看得仔细一点,黑芒如影,在烈焰飞腾之下,竟有成百上千道黑影,在火焰中穿梭不休。

不晓得是否见到幻觉,可是当孙武定睛看去,依稀看到那些黑影幻化出人脸,一张张脸庞,或怒、或惊、或悲,每一张不同的脸,却流泄着相同的刻骨仇怨,令人见之心怯,孙武一看到便身躯剧震,胸口像是给大铁锤重砸了一下,全身血气翻涌,差一点就不能自制,千钧一发之际,猛提一口真气,将紊乱气血平复过来。

“小殇,那……那些是什么啊?”

“我不喜欢说鬼故事,也没兴趣扯些不科学的东西,但从目前的情形看起来,这些应该是楼兰族人的怨魂。从理论上来看,以楼兰一族的科技,完全作得到保留部分族民的毕生记忆,这些记忆体活动起来,就和鬼魂没两样,如果将之注入人体,那……大概也算得上附身。”

小殇的解释,听得孙武背后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这、这种战斗要怎么打?”

“所以我说要找驱魔人来啊!”

第二章 焚天断岳·楼兰怨火

孙武的战斗经验中,从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更不曾想过有一天要打这种诡异的仗。

“你在和尚庙里修行了一段时间,现在都还是和尚头子,逐鬼驱魔是拿手好戏,怕什么呢?这种小场面,就交给你这个专业人士了。”

“开什么玩笑?我……我其实也很怕鬼啊!”

孙武口中叫苦,但真正棘手的麻烦,则是不晓得如何打这种投鼠忌器之战,自己不敢全力施为,怕伤害到羽宝簪,如此一来,根本就是白白挨打,虽然说“金钟罩”本来就是挨打的功夫,可是看羽宝簪此刻的声势,也不晓得能够挨上几下。

然而,小殇所说的东西,也不全是玩笑胡言。

适才楼兰的系统对孙武、羽宝簪释放声波,两人同受影响,羽宝簪立即失控,而孙武却能维持清醒,这除了因为孙武未修全“凤凰七绝”,凤血共鸣程度不如羽宝簪,很大的一个理由,则是孙武一身兼通慈航静殿四大绝学,虽未正式坐禅修练,但宁定心神的本事却远较旁人为优,这才能够维持清醒。

要是能以佛门绝学与之缠斗,觑准机会,确实有可能唤醒失控的意识,慈航静殿的“狮子吼”神通,便是专门在这种时候大派用场的,孙武不擅长这一招,不过却有一式更厉害的“佛问迦蓝”,将就着赌一下,未尝没有胜算。

“对了,还有刚才你帮我打的那一针,要是我用上这个,就有可能把人弄醒过来了。”

“那个啊……还是算了吧,不如你脱光衣服跳出去,搞不好宝姑娘看到你连那么渺小的东西都敢拿来现,巨大震惊之下,马上就清醒了,比打针还有用!”

这样的说法,明显就是不愿意提供协助,情势紧急之下,孙武也顾不得这许多,在小殇头上敲了一记。

“把东西交出来啦!现在情况很危急耶!如果不能弄醒宝姑娘,我们都要在这里完蛋的!”

“你说得容易,能够影响四灵之血的药剂你知道有多难调?那一针不但很难制作,而且超贵的,你如果用金钟罩多挨几下就能搞定,就别浪费资源嘛!”

“你的血、你的泪……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

强势要求下,小殇再取出一管针,面有难色地交给孙武,孙武接过针,心里有个大概的战略方向,只要能够设法将针注射入羽宝簪体内,就有机会弄醒她。

这时,“轰”的一声,炽热火焰朝两人藏匿之处直烧而来,孙武抱着小殇滚地一闪,险险避过这一击,只觉得身后热浪袭人,刚才所在之处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小殇,我顾不到你了,你自己先想办法顾好自己一段时间吧!”

“你就安心去挨揍吧!我这边就不用劳烦你了,就算你粉身碎骨,我也会继续活下去的。”

“……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类似做鬼也不?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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