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都倒在了地上，按照规定，你不是应该读秒了吗”

“r”

雷震根本听不懂裁判在那里用英语唧唧歪歪的说些什么，但是他却点也不着急，雷震用手臂垫在自己的头下，用种最舒服地动作趴在地上，脸微笑的望着石恩。直到这位拳王脸上的疑惑与不解甚至是惊慌，慢慢变成了愤怒。看到石恩那张犹如大理石般坚硬，更泛着古铜色光泽的脸上，扬起了层猪肝的颜色，雷震嘴角向上挑起的微笑更欢畅了。

雷震真的是点不着急，大家都有目共睹，拳王石恩可是比他先趴到了擂台的地板上，无论裁判怎么报数，输的也应该是后发先至，抢先扑倒在擂台上的拳王石恩吧

看着石恩飞跳起来，雷震却用慢条斯理的动作，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双方还没有挥出拳的比赛。雷震已经抢先赢了局

正所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就是在这个城市，几个月前刚刚投入上百万军队进行了场足以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会战。战争的余波还没有消除，每天都有些散兵游勇狙击日本军人和侨民；每天都有黑帮在街头上抄着斧头砍刀在那里火并；每天都有日本特工和国民政府军统局戴笠老板的手下在那里明争暗斗，动不动就能看到些穿着风衣，戴着礼貌和黑墨镜，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绅士，转身手里就多出挺捷克式轻机枪，站在大街上就对着敌人拼命扫射。

就是在昨天，雷震亲眼看到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把串点燃的鞭炮丢进了煤油筒里，鞭炮在煤油筒里爆炸发出犹如轻机枪扫射般地轰响。结果整条大街上两百个行人，不分男女老幼，就好像是听到发令枪般，齐刷刷地扑到了地上。

打死雷震也不相信，来到战乱不断的中国，来到黑帮份子横行游击队出没特工和间谍混战的大上海之前，石恩地朋友和亲人，没有对他反复灌输安全概念，没有反复告诉他。到了大上海千万要小心，千万要多留个心眼，脑袋后面定要长眼睛就算石恩这个人大大咧咧，但是到了上海，只要看看街头那还没有洗刷干净的血迹，看看墙壁上那逐日增多的洞孔，听听那隐隐传来的枪声和此起彼伏的警笛，他也会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雷震摆出那样的表情，猛然向地上扑倒，石恩九成会认为，在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武装暴徒面对生命危险，石恩就算是拳王，但是他毕竟不是天天和死神跳舞的职业军人，更没有做好客死异乡的心理准备，在自以为要受到致命攻击的瞬间，他最先做出的，必然是人类最本能的直接反应。

两个人都趴到了擂台上，雷震当然无所谓，他在这间夜总会里，每天都在扮演小丑，每天都靠出卖自尊来换取几个硬币，在这场比赛中又没有个支持者，就算他当众用最狼狈的动作趴在了擂台上，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雷震的对手就不样了

他可是参加过五十二场有影响力的比赛，号称拳坛常青树的拳王石恩位拳王还没有挥出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到了擂台上，这对任何个职业拳手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

雷震在这个时候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站在擂台上，两手平端，做出了双手持枪的动作，随着他双手不断颤抖，他的嘴里更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仿佛他现在真的抱了挺轻机枪，在对着石恩不停扫射。梭子弹打完，雷震抛掉那挺并不存在的轻机枪，又客串了被轻机枪子弹打中的人，身体在那里不停的摇晃，嘴里更是发出“啊，哇，噢，呃唔”的声响。

雷震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石恩却气得嘴角都在不停的抽动，他的目光真接落到了裁判身上。

其实不要说是石恩，就连裁判也恨不得飞出脚，直接将雷震这个亵渎拳击这个神圣运动的家伙踢下擂台。

可是别忘了，这里是夜总会，不是职业赛场的擂台，什么高雅的神圣的奥林匹克的玩艺，在这种纸醉金迷，把金钱酒精大麻和性茭集中到起的地方都是扯淡

脱掉大家身上那块遮羞的尿布，说白了，石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赚给老婆买卫生巾，给孩子买奶粉的生活费。他们在这里举行比赛，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取悦观众，让每个来到这里的观众觉得物有所值不枉此行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石恩这个擂台上的拳王和雷震这个舞台上的小丑。做的是相同的工作。两位拳王之间的精彩对决没有如期举行，已经让在场每位专程赶来的观众怒火积压到爆发的边缘，那位裁判就算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强行把名比赛选手驱出赛场，可能带来的后果

石恩站在擂台上，迎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聆听着四周隐隐泛起的笑声，他这辈子走南闯北，不知道在擂台上面对过多少强劲的对手，他甚至曾经在擂台上被人连续七次击倒。但是他还从来遇到过雷震这样的无赖式对手。更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窘状。

石恩用力地吸气，又把它们从自己的肺叶里挤出去，就这样反复的呼吸。而他的双脚更开始以种独特地节奏，开始不断进行小幅度的跳动，将身体的重心不断变化。这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是几十年长期浸滛在拳击格斗武学当中，所培养出来的独特韵律感，让石恩的每个动作，让石恩身体的每次挪移，都自然而然散发出种无法言喻的美感。

那种韵律，那种节奏，那种经过千锤百炼次次改良。所拥有的自信，都随着石恩的轻微跳动，在慢慢地升腾，在慢慢的觉醒。当他的身体再次重新屹立在擂台上静止不动时，石恩的脸上已经沉静若水。

四周隐隐响起的嘲笑声嘎然而止，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小心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因为他们都明白，擂台上的那两个人，也许胜负将会在瞬间产生。

石恩对着雷震缓缓扬起了自己的双拳。随着他的双臂以绝对稳定的姿态不断提高，最终前后放到自己面前时，他再也无懈可击。

雷震的眼角在不停的狂跳，他利用心理战术对石恩进行了次漂亮的奇袭，本来已经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但是石恩毕竟是个经历了五十二场激战的拳王，他已经拥有足够的人生经历与坚强的意志去让他以力破局。

在这个世界上成功绝无侥幸，石恩能在拳坛上屹立十二年，成为棵不折不扣的长青树，必然拥有足以自傲的优点。旦他认真起来，把自己全部的意志体力与精神都凝聚到起时，任何心理战术对石恩而言，都不会再起到任何作用。

石恩踏前步，他的左拳闪电般的探出，直到面对石恩的脚法和刺拳，雷震才明白，什么才叫不动如山，侵略如火

“砰”

雷震被石恩拳打中，头栽倒在地。

石恩再次愣住了。

石恩已经成功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愤怒，他用的方法，就是在提醒自己，雷震是个强而有力的对手，他必须集中所有的精神与注意力，才能取得最后胜利这样的精神暗示。在这种情况下，受过最严格训练，已经把各种战术融入到生命本能中的石恩，面对雷震并没有开始就发起最狂风骤雨的猛攻，而是先按照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擂台上第个回合的惯例，先打出了记试探意味的左直拳。

这样记左直拳，利用迅捷的步法，迅速跨过两个人相对安全距离，它的目标并不是对方头部这种可以有效得分的部位，而是要打乱对方的节奏，破坏对方双拳的防御，为右拳更有力的致命攻击，做好准备。

换句话来说，这充满试探意味的拳，就算直接打到个正常男人的脸上，就算打得鼻血长流眼前金星乱舞，也很难拳把对方打趴下了。

但是雷震明明先用手臂挡住了这拳，仍然能被这样记左直拳给打趴下，而且被打得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r”

裁判又开始在那里读秒了，而趴在地上的雷震，也随着裁判的读秒，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二三”

直到裁判数到了“七”，雷震才双手撑住地板，像是根折尺般，截截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比赛继续进行。

“砰”

雷震又被石恩记左直拳“打”倒在地，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r”

裁判哭笑不得的蹲在雷震面前，开始在那里读秒。赛场里上千名观众，有半都在狂吹口哨，有小半对着雷震倒竖起根大拇指，大骂“滑头”，剩下的百多个客人。有七八十个是女观众，正在捂着嘴偷笑，还有二三十个，是来观战的上海武林中人，面对这样个无赖兼无耻的同胞，他们都在连连摇头，看他们的表情，大概是恨不得脚踢飞雷震，自己跳上擂台，去和石恩交手为国增光。

裁判惊讶的发现，雷震进步了。因为上次，他数到“七”，雷震就老老实实的爬了起来，而这次直到他数到了“八”。雷震才有了反应，为他在趴在地上休息，成功的多赚了秒钟时间。

夜总会的值班经理，直站在擂台边上观战，看到这幕他也傻眼了雷震这个混小子，该不会为了局十块法币的报酬，就用这种中拳倒次地方法，直拖到最后刻吧要真这样的话，这场“精彩”比赛百分之百定能上了明天上海申报的头条，只不过上的绝对不会是体育版的头条。而是娱乐新闻版“开心刻”栏目的头条

“砰”

雷震第三次被石恩记左直拳击倒，就在他的身体向地上扑倒的同时，他突然听到股破风的锐啸向自己的头部狠狠撞来，雷震只来得及在心中叫了声“完蛋”，他的头部和石恩地双拳之间，就猛然传来“啪啪啪”三声沉闷的声响。

就在雷震倒地的瞬间，石恩就闪电般地挥动双拳，在雷震的头上狠狠补了三拳。雷震就像是被人用力推着样，重重撞到擂台的地板上。发出“砰”得声巨响。

石恩也不是傻瓜，雷震都能这样大耍无赖了，观众们的支持当然是面倒，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稍稍违反了拳击的规定，在雷震的脑袋上追补了三拳，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再斜眼看看裁判，那位在短短的分钟时间内，已经读了三位秒的裁判，正在微不可闻的对着石恩暗中点头。他的意思很明白：对，这个混小子再这样拳就倒，你就不停地揍他

这次直到裁判数到了“九”，雷震才捂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的重新站起来。别说石恩的拳头还真他妈的重，在挨到他右拳重击的时候，雷震真的以为是柄铁锤直接敲到了自己的头上，打得他现在耳朵里还像钻进去几只小蜜蜂般，嗡嗡嗡嗡的响个不停。拜石恩这三拳所赐，就连他的鼻子也受了不小的罪，现在还酸酸的，要不是他拼命忍住，只怕连泪水都流出来了。

望着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神色，动作显得更加流畅的拳王石恩，雷震心中暗叫了声不好。他不断的挑衅，不断的让石恩吃憋，在终于得到反击的机会举得手后，石恩的斗志已经被彻底激发起来。

正所谓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所谓“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正所谓“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以治变者也”正所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

“砰”

裁判刚刚说了句“开始”，石恩还没有来得及对着雷震乘胜追击，雷震就又头栽倒在擂台上。

石恩迈前步，左拳刚刚击出，又只能收回来，那种拳打到空处，有力使不出力的感觉，那种斗志满满觉得就算是世界冠军站在面前也能拳打倒的自信，突然面对这样个头栽倒的对手，只能再傻傻的站在那里，任由自己好不容易点燃的热血慢慢冷却，当真就像是刚刚吞了只西班牙绿头大苍蝇，说不出来的难受和郁闷。

这次雷震在裁判数到“七”的时候，就重新爬起来了，可是好像石恩的那三拳，的确给了他太大的重创。他还是脚步摇摇晃晃，竟然转过了头，走向了擂台无人的另端，走着走着，他突然双腿软，又趴到了擂台边的护绳上。

不用看雷震也知道，现在那位裁判定是郁闷极了。跟着克鲁斯练了二十来天的拳击，雷震也算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点拳击的规则。按照正规比赛的规则，旦裁判认定参赛的其中方，失去了继续比赛的能力，就有权力要求中止比赛。所以在正规比赛中，就算有人想不要脸的耍无赖，也绝对不敢用这样的方法来拖延时间。

这就叫做打夜总会特色的拳击比赛

趴在擂台的护绳上，雷震看到那位值班经理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正下方，他边双腿膝弯打软的挂在护绳上晃啊晃的，边偷偷对着这位值班经理大人，丢过去个大大的笑脸。

挣扎了半天。在裁判明是细心呵护的搀扶。实为劫持的“帮助”下，雷震终于重新站到了石恩的面前。小心打量着石恩的脸，在大大咧咧的态度下。细心聆听着石恩的呼吸，雷震想道：“师父天天对我讲两对对擂，就是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位石恩拳王，已经连吃了两回瘪，现在大概已经处于再而衰的状态了吧”

“砰”

拳王石恩的左拳再次打中了雷震，就在所有人都做好看雷震第五次倒地的精彩幕时，雷震却突然双手伸，抱住了石恩的肩膀。他用自己的双臂把石恩的双臂挡到了身体外面。他甚至把自己的头直接枕到了石恩的左肩胛上。

已经习惯了雷震击就倒，再次做好乘胜追击准备，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到了右拳时，打算在雷震倒地时，打出最强击的石恩，无奈地发现，以他们这样亲密的动作，就算是想回手重击雷震的脸，也绝无可能。因为他的右拳再有力，也绝对不可能跳过自己的脑袋，直接打中把整张脸都埋在他肩胛里面的雷震。

这是种拳击比赛中，经常可以见到的防御动作。般是那些受到重击，暂时失去了反击和防御能力的拳手，利用这种方法来阻隔对手的进攻，为自己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如果双方相抱在起，裁判认为双方已经无法正常发起攻击，就会过来分开两位选手。为了延长喘息时间，参赛选手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顶着对方缓慢移动，这样裁判就不会过来分开他们的“拥抱”。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方面可以赢得宝贵的喘息时间，方面倒退的人，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体重心，要付出的体力，会远远超过从正面利用体重挤压的对手。

雷震在这方面绝对称得上是无师自通，他紧紧抱着石恩，推着他慢慢向前走着。石恩没有反抗，雷震这个拳击场上的菜鸟，下次想再抱住他，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假如他想再故技重施，石恩有绝对的把握，拳打在雷震的下巴上，结束这场实在太过荒诞的狗屁比赛。

“他顶多是把我推到背后的护绳上，裁判就会过来把我们分开了。”

就是抱着这种想法，石恩才放任雷震推着自己为所欲为，他慢慢数着两个人的脚步，就在他的后背几乎已经感受到擂台周边护绳带来的弹性与张力时，他突然发现，雷震不走了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股蛮牛般的力量传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又随着雷震开始向前走

不是吧

石恩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比颗乒乓球还要大，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个绝对恐怖，但是却真的可能出现的画面雷震死也不松手，先把他推到背后的护绳边，再拉着他向后退，退到另外边后，再把他向前推，直到这局结束的钟声响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像是什么像是在起跳华尔滋，还是像只螃蟹在努力的练习走路

石恩猛然发力，终于摆脱了雷震的钳制，这对于个打过五十二场正规比赛的职业拳手来说，绝对是个不明智的举动，因为这样的动作，会消耗他太多的体力。但是对于场实力过于悬殊的比赛来说，石恩真的并不需要太注意体力的损耗。他要做的，只是集中全力，把致命的击打到雷震的头上，就足以结束这场比赛。

推开雷震后，石恩左拳挥，在雷震的双手回防之前，记漂亮的左直拳闪电般的打到了雷震的脸上。

不

这拳并没有打到雷震的脸上，雷震的头侧，悬之又悬的避开了石恩因为被雷震抱住在擂台上绕了两圈，而略显心浮气躁的击。

按照拳击的惯例，在对手的重心平衡未失，保持了良好防御状态，自己击落空的情况下，个优秀的拳击手应该迅速回防，寻找新的战机。但是像雷震这样个只知道用无赖手段来拖延时间的垃圾，就算他重心未失，就算他双臂高举，像模像样的摆出了个防御动作，但是他真能防得住右拳的重击吗，像他这样外强中干的家伙，套组合拳打过去，大概就能直接技术击倒，结束比赛

最重要的是，石恩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推开雷震，发起最凌厉的组合拳进攻，就是因为雷震已经带着他退到了擂台其中的个角落，雷震自己把自己送进了个再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被动挨打或拼死反击的兵家绝地。

“呼”

石恩蓄势已久的右拳终于狠狠挥出，看着再没有任何退路，就算想扑倒也再没有足够空间的雷震，石恩几乎已经看到了雷震中了他这记猛击，口水与鲜血同时从嘴里飞溅，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只倒空的麻袋般，直直倒地的惨相。

石恩的组合拳再次落空了，他拳也没有打中雷震，他呆呆的看着雷震，雷震也脸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他。

雷震被逼进了擂台的死角，他是没有足够的空间趴下了，但是他还可以蹲下就像是个要被父亲体罚的小女孩似的，往地上蹲双手死死抱住脑袋，面对这幕，如果石恩还坚持要把套组合拳打到雷震身上，就算裁判不来制止，在观众们的眼里，他也不是拳王，而是比流氓更流氓，比雷震更雷震的垃圾了。

瞪着眼睛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几秒钟，直到声轻脆的钟声响起，石恩才知道，这个拳击的外行，菜鸟中的菜鸟，竟然在擂台上和他硬耗了个回合。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六十四章 燃烧的沙漠下

任何位职业拳击手，都清楚的明白，赛场中间那分钟时间，是多么的宝贵与重要。但是石恩却没有走到擂台边角，几名工作人员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坐位上休息，他就静静的站在擂台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而他的身体，更在以种奇异的韵律在不断变换自己身体的重心。

“石恩，你知道怎么才能成为名出色的职业拳手吗”

石恩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把他从贫民窟里带出来的那位教练，教给他的第堂训练课。他的第堂训练课，并不是在训练场或擂台上，而是在他们登上的那辆长途公共汽车上。公共汽车在并不平坦的路上行驶，明明车厢里还有空位，教练却站在那里，无论汽车是刚刚辗过了个浅坑，还是司机猛然轧车，避开只突然从路边窜出的野兔，或者是驶过道转弯，他那没有借助任何道具的身体，都能稳定得犹如杆标枪。

教练凝视着石恩，他摊开了自己的双手，“石恩你记住了，无论是在赛场的擂台上，还是在其他位置，成功永远只会青睐有准备的强者。只有在训练场上，付出了无数汗水与鲜血，次次跌倒又次次咬着牙，重新爬起来的人，才有资格在赛场的擂台上，高高举起自己的双臂，聆听那犹如潮水般涌来的掌声与欢呼。”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当爱好变成职业的时候，是种最无奈的选择，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反过来，让职业变成自己最大的爱好我要你从内心深处喜欢上拳击这个动动，我要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可以让自己不间断的训练，我要你病态的喜欢上那种在训练中不断挑战极限，把自己身体最后丝力量都彻底压榨出来的痛苦中所蕴藏的快感”

石恩站了起来。就是在那辆载着他远离贫穷，驶向大都市的长途公共汽车上，石恩跟着自己的教练，在汽车不停的颠簸中，分开自己双腿，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努力在身体重心不断移动中，调节因为汽车变速行驶和颠簸带来的作用力，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在重心的不断转换中，寻找到种最适合自己，可以让自己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站得更稳，站得更直的角度和方法。

在以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在公共汽车上双手不抓任何固定物品，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车厢里不断轻轻晃动，调整身体的节奏与韵律感，就成为石恩在离开训练场后，最常做的种爱好。

“石恩你不够聪明。你打不出华丽的比赛。你也不会用做秀来提升自己的人气，但正因为这样，你才是位最出色的拳击手。你站在擂台上的时候。不要管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你只要记住，你已经在训练场上付出了太多的汗水与鲜血，你只要把这切都像平常样，完完整整地展现出来，你就能取得胜利，因为这是你应得的”

石恩的左拳突然闪电般的探出，在瞬间石恩就紧闭双眼，对着自己面前无人的虚空，打出拳无懈可击的组合拳。石恩的拳头越打越快。而他的身体，他的步伐，他的节奏，他的气，他的神，他的切，似乎也突然随着这套组合拳，在慢慢的复苏。

坐在擂台边角努力调均呼吸，试图让自己更多恢复几分体力的雷震，脸色终于变了，因为他竟然看到石恩在笑

是的，石恩在笑他这样个三十六岁，已经身经百战，比任何人都明白在擂台上体力是如何重要的职业拳击手，边闭紧双眼，对着空气打出波波体力消耗最高的组合拳，边在笑。

他在享受次次挥动双拳的快感，他在享受体力高速流失所带来的冲击，他在享受自己全身每个关节，每个细胸，都高速调动的刺激。他在享受站在擂台上，聆听着周围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他在享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炽烈的掌声。

“砰”

石恩明明还闭着双眼，但是他的最后记右直拳，却准确的打到了擂台边角，裹着护垫的台柱上。整座擂台就像是被人用柄重磅铁锤砸中般狠狠颤，坐在擂台另角的雷震，可以通过身下的椅子，清楚的感受到石恩这拳的重量。雷震更可以感受到，石恩这拳中所包含的自信与名职业拳手，经过最痛苦的磨练，和次次胜利慢慢积累下来的最可怕气势

当石恩重新睁开自己的双眼时，第二回合比赛即将开始的钟声，也几乎在同时响起。

雷震的心，彻底沉向了最底端。石恩那有力的右拳，他几乎和钟声响起同步睁开的双眼，都绝对不是偶然，这是个已经将自己的生命，都融入到赛场擂台上的职业拳王面对这样个就算闭着双眼也可以在心里构画出擂台上的切，通过个拳手的本，精确捕捉到任何个细节的对手，雷震清楚的明白，他们两个人在这片战场上的战争，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胜负已分

无论他如何拥有格斗的天分，无论他如何聪明，也无论他如何利用孙子兵法或者谢晋元教给他的战术与战略，但是谢晋元还清楚的告诉过他句话狭者相逢，勇者胜当他还在想方设法消磨对手的锐气，利用种种形式来压迫对手的心理时，他的对手，那位已经足足三十六岁的拳王石恩，却用最真实最纯粹的表现，告诉了雷震个真理想要获取胜利，计谋与策略当然重要，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做支撑，也只是镜花水月。

第二回合开始，石恩就步步为营，对着雷震展开了最凌厉的进攻。

开局仅仅十三秒钟，被石恩逼到擂台角的雷震，就被石恩记右摆拳，斜斜打趴在擂台上。雷震刚刚爬起来，石恩的重拳又毫不留情的落到他的脸上，雷震虽然努力举起双臂，试图护住自己的要害。但是石恩的双拳实在是太重，他只需要拳，就可以破坏雷震的身体平衡，他的第二拳可以毫无花巧的打开雷震的防御，而他的第三拳，无论雷震如何想闪避，如何想抱住石恩，但是那快如闪电的拳。总能准确落到他的脸上，把他直直打趴在擂台上。

这已经不是场比赛，而是彻头彻尾的蹂躏与表演。

石恩有力的重拳，次次重重砸到雷震的脸上，混合了鲜血汗水口水的液体次次从雷震的脸上飞溅出来。雷震试图故计重施，用自己的双臂抱住石恩，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却发现，石恩的脚步竟然是如此的灵活，灵活得让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个体重超过七十公分的拳击手。而是只灵活的猿猴。是只可以登上最险峻孤峰的岭羊，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双臂都会次次扑空。随之而来的，就是石那有力的重拳。

雷震也想着反击，谢晋元告诉他，最有效的防守就是反击，只要他能还击，石恩的攻击就不会这么猛，可是在这个时候，雷震觉得就像是有七八个人围着自己在不停的狂揍，眼前的金星不断飞跳，层层金色的花朵从他的眼前此起彼伏的不断绽放。那种密集那种灿烂那种歇斯底里，都在提醒着雷震，只要他敢反击，只要他敢放松自己的身体肌肉，他绝对会在瞬间被石恩击必杀

观众们都疯了。他们不停的狂呼，他们用力的吼，他们疯狂的叫，就是在波又波疯狂地欢呼声中，平均每十五秒钟雷震就会被击倒次。

但是

渐渐的，四周的欢呼声开始减弱。

渐渐的，四周观众的呼吸开始沉重。

渐渐的，观众们看向雷震的目光中，多了丝尊敬

看着雷震擦掉鼻子里流淌出来的鲜血，再次缓缓的爬了起来，对着石恩举起了他的双拳，他们真的想知道，那么重的拳头不停的落在脸上，难道雷震不痛吗面对石恩这样个对手，面对场注定要失败的绝望战斗，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徒劳的挣扎

当第二回合结束的钟声终于响起时，就连雷震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擂台上被击倒了多少次。他几乎是用爬的动作，回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上。

“雷震”

在擂台下面传来声惶急的惊叫，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雷震晃着自己犹如被灌进铅汁般沉重的脑袋，勉强睁开了自己被打得已经只剩下条眼缝的双眼，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双明亮的眼睛，就那样痴痴的望着雷震，任由炽热的泪水，从里面不停的流淌出来。当她在这么近的距离，终于看清雷震的伤势，看清楚雷震那张被打得体无完肤，几乎再也看不出个人的脸时，她不由狠狠倒抽了口凉气，伸手捂住嘴，发出了声悲呼：“我的天哪”

“雷震我知道你觉得马兰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也有责任，你想为她赚医药费；我知道你每天吃着玉米饼子和自己捡来的烂菜叶，却要做着三份工作；你已经做得够多，做得够好了，你为什么还这样拼命。难道马兰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就不是了吗你的师父那么在乎你，把他知道的，会的，懂的，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你，他甚至把自己的希望和骄傲都放到了你的身上，你知道不知道，你就是他的希望啊难道你就是要用具冰冷冷的尸体，用你自杀式的工作，来回报你的师父，来回报他在你身上投注的所有心血和信任”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雷震，认输吧，你根本赢不了他的，认输吧，我们起回家钱，我们大家起努力，总会有办法的。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娘的话，就认输，和我起走吧”

是师娘凌维诚

雷震轻轻的吸着气，空气灌进自己的气管里，都会带来阵火辣辣的感觉，而从全身倾淌出来的汗水，更迅速聚集成条条小溪。雷震努力睁大了双眼，可是他的面前那张泛着晶莹泪水的脸，看起来是那样的模糊，模糊得他无论怎么努力分辨，都无法集中自己双眼中的焦聚。就是在这种脸上地皮肤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片肿涨与麻木的情况下，雷震竟然挑起他那已经不能称为嘴唇的嘴唇，对着声音传来的放向，扬起了丝姑且可以称为笑容的弧线。

他的嘴唇嚅动了半响，凌维诚才终于听清了他想说的句话：“我要赚的不仅仅是钱”

三天后

马兰到了出院的时间，医生宣布她身上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但是她仍然无法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至于她到底要多少时间。才能重新站起来，谁也无法确定。

马兰就静静的半躺在病床上，在她身边的床头柜上，赫然靠着双为她准备的拐杖。拐杖是杨瑞符营长带人做的，这副拐杖都是用杨木打制，虽然那些军人的手艺并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却真的下了工夫，整套拐杖都被他们用砂纸经心打磨过，唯恐有木刺刺伤了马兰的手臂。而在些经常和人体接触地地方，他们更细心地缠上了厚厚几层止血绷带。仅以坚固耐用这项上来说。这套拐杖。足够马兰用上好几年的。

病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已经为马兰结好医疗费用的凌维诚。看着半躺在床上言不发的马兰，凌维诚将张海报递到了马兰的面前。马兰狐疑的看着凌维诚为她特意带过来的海报。这只是份夜总会里用来招揽客人而印制的海报，虽然这份海报上的拳王，是曾经有过段相当辉煌的经历，但是在马兰看来，他也毕竟只是个过了人生巅峰状态，为了赚钱而跑到夜总会里打工的过气拳王罢了。

凌维诚又将份三天前的上海申报递到了马兰地面前，就是在这份报纸的头版上，报社的记者，用洋洋洒洒的文字，记载了拳王石恩在夜总会里，和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国人展开的战斗。事实上无论是任何人，只要看看那个中国人全场共被击倒四十七次这个惊人的数字，就可以想象到这场比赛中，所爆发出绝不对称的惨烈。那位报社记者，在讲述完比赛的经过后，又加了句自己的点评：坚忍不屈，虽败犹荣

“其实那个中国参赛选手，也没有什么高尚的。说白了他也只是为了赚每场十块法币的钞票罢了。是申报的记者留了面子，才没有向大家道破这点。”

凌维诚唏唏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叠并不算太厚的钞票，那是叠崭新的钞票，每张就代表了块法币。当着马兰的面，凌维诚用种怪异的声音，慢慢的数着那叠钞票：“二三四”

看着数着这些钞票，眼睛里已经慢慢腾起股轻潮的凌维诚，看着再也没有人走进来的病房门，当“雷震那个小子为什么没有来”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闪现时，股绝对冰冷的感觉，猛然撞中了马兰。马兰的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份拳王石恩的海报，和那份记载了场绝对惨烈激战的报纸上。

“那是场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战斗，那更是场男人间的意志之战石恩虽然是位技术精湛的拳王，但是他毕竟是位年龄已经达到三十六岁的拳手，当他在比赛第二回合全力攻击，连续击倒对手十二次之多，却没有鼓作气结束全场比赛后，他的体力在第三回合，出现明显下滑。他的对手，位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年轻人，就是凭自己的意志和坚韧的抗击打能力，点点的消磨着他的体力，直到第六个回合，才猛然发起最后的反击。只可惜拳王石恩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重创，使他最后功亏馈，失去了唯的也是最后的取胜机会。终于在第七回合，这位连续被拳王石恩在拳台上击倒四十六次的中国年轻人，第四十七次被打倒后，再也没有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当狂风骤雨般的掌声，从整个赛场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掌声，同时属于擂台上的两个人这样场比赛，胜负已经再无意义，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胜利者”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凌维诚终于数完了手中那叠钞票，看着平摊在凌维诚手中，那整整六十张块钱面额的法币。马兰真的痴了。马兰的嘴唇不停的嚅动，可是最后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在擂台上能坚持个回合，就可以赚到十块法币，那么坚持了六个回合，就是六十块法币，就应该是六十张块面额的钞票

凌维诚珍而重之的将这叠钞票，放进了马兰的手中，她低声道：“雷震请我转告你。如果你到底还是没办法站起来，那就请你用这些钱买张轮椅，这样你至少可以坐得舒服点。如果你能站起来了，那就用这笔钱买上几桌好酒好菜，请军营里的所有人起好好吃上顿”

呆呆的抱着这叠钞票，马兰的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她简直不敢想象，这区区几十张块面额的钞票里面，究竟蕴藏着多么沉重的份量。

打了七个回合，整整被人打倒了四十七次。又重新挣扎着站起来四十六次。如果用数字平均的话，雷震每次被拳王石恩击倒，又用最坚强的意志力重新爬起来。竟然只值区区的块三毛钱如果再去平均的话，雷震每挨上拳，他又能换上多少钱

“雷震还有封信，请我转交给你。”

凌维诚又将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交到了马兰的手里。马兰展开了这封信，她看信纸上那曲曲爬爬中却透着股锋锐气息的字，就知道这是封雷震亲手写的信。

由于雷震不会写的字比会写的多，可能当时他又不太方便，或者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查字典，所以在整封信中。到处都加上了他自己创作的小幅图画，以形意的方式，来代替他并不会写的字。

雷震在这封信的最前面，写的应该是“马兰你好”吧，可是第个字，雷震就不会写。所以他干脆用最笨拙的手法，在这封信的最前面，就画了了匹只有军棋子大小，马兰左看右看。看起来都觉得更像是是匹毛驴的小马驹。再加上后面个歪歪扭扭的“兰”字，雷震就用这种边画边写的方法，完成了书写出“马兰”名字的伟大工程。

马兰慢慢读着这封同时揉合了抽象派画风，与张旭醉酒率意帖狂草韵味的信，她必须遍遍的读上面的句子，反复推敲，还好马兰接受过特殊训练，精通密码破译和情报分析，可是面对这样封词不达意，还到处穿插着图画的信，她还是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勉强破译了这封信的所有内容，并把它归整成个正常人能够看懂的内容

“马兰你好，见信好。”

“我打输了，输得很惨，本来我还想赚千五百美元来着，可是到现在我还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