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花知晓》 第18章

她的头发用一根细绳扎起,应该没有仔细用梳子梳过,蓬蓬松松的,还有几缕不着边幅地凌乱在外,身上系着阿姨平常系的围裙,衣袖高高挽在手腕,清洗空隙,还会拐起胳膊蹭蹭额头,像是在拭汗,又像是在拨弄遮着眼帘的刘海,这样的画面,不知为何让霍连生无端觉得温情,难怪宋冉会为朝朝所惑,她有着和安心完全不同的感觉,却同样让人能莫名产生好感来,一点点被其吸引。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探究,朝朝察觉出异常,下意识回头,看到是霍连生猛然“啊”了一声后退一步才笑着说:“你回来了,怎么没个声响,我被吓了一跳。”

霍连生索性将门推开,靠着门弦对朝朝说:“你还会做饭?这年头很少女生会做饭。”

是宋冉要他收留朝朝的,他总怕自己的母亲和花砾的母亲找她麻烦,求了他半天。

朝朝凉凉得开口说:“抱歉,我八岁就会做了。”

其实还是因为穷。

谚语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朝朝家里,已经不止用穷来形容。

她的爷爷奶奶为人就很淡泊,一生没有什么作为,也没想过为子孙留下什么基业,她的爸爸从小受影响,也过一天算一天,直到他出生,要吃要穿要上学,才知道挣钱。

可是白手起家太难了,日夜辛苦外出赚钱,她吃一串糖葫芦,都要被训斥半天,于是就自己做,偷了一块儿肉一屉火柴,随意找了两块儿砖一片瓦搭了个简易厨房,肉没熟差点把旁边的草垛烧着,学做稀饭,学揉面粉,没有零花钱就去田间挖苦菜,拾空水瓶废铁卖。

是真的家徒四壁,小学的学费都是向有着千儿八百里血缘关系的婶婶借的。

所以安心和花砾不懂,她为何那么极端。

是因为她们没有经历过,她们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来没有经历过刮风下雨,哪怕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她们那儿还是最适宜人体健康的26°恒温。

可她是真穷怕了。

她没一个可以扶持她未来的家庭,本身也不算智慧聪颖,如果不走歪门邪道,这一生大抵都会平庸下去,以后结婚了,要侍奉双方的老人,又要养育儿女,她没有那个自信可以做到完美。

这世道就是这样,笑贫不笑娼。

她不想她以后的孩子重复她的童年经历,总是自卑,以为全世界都在歧视她。

霍连生走过来,小心得凑到砂锅的排气口处嗅了嗅:“炖的是什么,真香。”

“酸萝卜老鸭汤。”

“可惜宋冉没有那个口福。”

朝朝抬头看了宋冉一眼:“但愿他一辈子没那个口福。”

第二十五章

安心工作的事情很顺利,有了陆修远在一旁照拂,旁人当她和陆婷婷一样身份,照顾异常,第一天工作轻松异常,只看了几章公司简介完事。

下班陆婷婷约安心一起吃饭,安心自然没有拒绝,陌生环境能遇上校友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何况陆婷婷请她,怎么样也算“纡尊降贵”了,当然,除了她们两个之外,桑晴是少不了的,安心看到陆婷婷与桑晴在一起相处总想到她与花砾朝朝相处的情景,可是她们是时过境迁,她们却亲昵依旧。

而且安心才知道原本她的职位,是陆婷婷留给桑晴的,只是桑晴别有志向,也就间接便宜她了。

天上果然没有掉馅儿饼的好事,真的掉了馅儿饼,也是别人不要的馅儿饼。

餐厅很简易,也很干净,没有多少人,服务生也并没有穿制服,很随意的拿着菜谱过来让陆婷婷点菜,陆婷婷随意点了几样,又将菜谱给了安心,说:“我刚才点的都是我和桑晴喜欢吃的,你喜欢什么,自己点。”

“好啊。”

安心接过菜谱,恰好错开陆婷婷刚才点的那几样,挑选了两个她还算喜欢的,就将菜谱还给服务生,对旁边的桑晴说:“在哪里工作?”

桑晴叹了口气:“一个让人欲仙欲死又生不如死的地方,你猜?”

安心被她的形容吓到,抖了一地鸡皮疙瘩:“桑晴你入欢场了?”

桑晴一口茶喷了出来,陆婷婷在旁边哈哈大笑:“安心你太聪明了,那地方和欢场的确差不多。”

桑晴从做工细致的木匣中抽出纸巾,一边擦拭一边恶声恶气说:“是啊,哪比得上你们冷艳高贵,我不止下水入欢场了,还伺候一个婊子一样的男人,你们高兴了吧。”

陆婷婷还在笑:“别听她胡说,乔颜哪里算婊子。”

安心这次真的被吓到了:“乔颜?”

“是啊,不止进了传说中星光璀璨的娱乐圈,还做了一个一线男星的助理,哦,最重要的,还看上了这个一线男星背后的老板,来,为我们的桑晴如此豁出去的勇气……干杯!”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大到安心难以消化。

“果然勇气可嘉。”

桑晴捧着脸扭来扭曲:“这有什么办法,每只小麻雀都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恰好陈嘉辞又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我不去祸害他都对不起我自己的审美风格……”

安心听完却一怔:“陈嘉辞?”

陆婷婷问:“你知道他?”

安心解释说:“娱乐新闻里有听说过,尤其是前几年,谢有容还在的时候……”

陆婷婷和桑晴当即了然。

在这个全民娱乐的时代,很少有人不知道谢有容,原因无他,谢有容那张脸,实在太美了,书本上常形容的绝色美人,应该就是她那般模样,前三四年算是娱乐圈最有名的花瓶,陈嘉辞作为她的幕后金主,几千万当几千块一样花,投资了不少剧组,只为她在里面打两分钟酱油。

当然,在这些从小镶金嵌玉的世家公子眼中,几千万还真就相当平民眼中的几千块。

不过金主做到这个份上,离真爱也没多远了,众人都觉得又一只禽兽该回头是岸时,谢有容竟然隐逸了,最后还琵琶别抱,嫁给了另一个人。

速食时代,谢有容在娱乐圈早已经过期,可每每说到她这两段情史,无一不羡慕她好运气。

陈嘉辞且不说了,就她那个丈夫,半分不介意她曾经被包养过的事,被记者质问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我家容容这么可爱陈嘉辞不喜欢才是瞎了眼。

碎了记者一地的三观。

后来谁脚踏两船翻船时,总有人拿着谢有容的事调侃,说人家前任金主现任丈夫都搞得定,你这啥纠葛都没有的前任女友和现任女友都搞不定你活个甚?!

可是桑晴竟然看上了陈嘉辞。

安心不自觉又看了一眼桑晴,或者说,这是她第一次沉下心认真的看桑晴。

她正在拿着一蛊茶,放在鼻尖轻嗅。

氤氲雾气中,并不是一张十分出众的脸,比起谢有容来,更是差了不止一截,可是她竟然想去追求一个看惯了谢有容这样如珠如玉的美人的男子。

……果然勇气可嘉。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安心以为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不料桑晴竟然如此敏感,伸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与她额头相抵:“你不会在心里笑我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吧?”

“怎么会。”这个,真没有,她只是稍稍有一些惊讶罢了。

桑晴看着她,像是宣誓一样,说:“我不管陈嘉辞曾经有多喜欢谢有容,可是爱情这种事,从来只看谁比谁狠,他狠不过谢有容,所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可是我不一样,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嫁给别人却什么都不做的。”她说:“你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陈嘉辞娶到手。”

安心:“……”

嫁?

她才发现,桑晴的性格,其实比陆婷婷还要霸道。

又聊了些什么,安心的手机蓦然响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安心拿过手机点开短信看,是容慎发来的,问她在哪里,安心回一句,你不会又在我家小区等着吧,容慎竟然回答我在,安心噎住了,解释说我找到工作了,正在与同事+校友吃饭,容慎又问她在哪里,要来接她。

安心再次被雷。

难道她不知不觉,与容慎已经熟识到可以接送的程度?不过是有几面相见的缘分而已。

桑晴在旁边看着安心对着手机烦恼异常的模样,问:“怎么了?”

“没事,只是一个……比较让我纠结的人说要来接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他来而已。”

“纠结……?”桑晴想了想:“霍连生?”

“我从来不会为了他的事纠结。”

“难道是我哥?”陆婷婷跟着说:“要是这样你也别纠结了,我不介意的。”

“……也不是。”

“那是谁?”

那是谁?

容慎他究竟是谁?

安心不自觉张开口:“他是和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喜欢的人……”

他是安宁喜欢的人。

可是安宁死了。

他便藉着她来怀念她。

还以喜欢她为名。

“难道是……宋冉?”桑晴思想蹁跹,然后一不小心蹁跹进雷区,被劈了个灰分湮灭:“贵圈真乱好吧,竟然是宋冉,他被*还不安分,我去,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地球太可怕了!”

这次轮到安心喷了。

她得有多想不开多脑残才会看上宋冉那个人渣啊——!!!

安心最终还是告诉容慎她所在的地址。

容慎来之后,并未直接将她接回家,而是去医院看了一趟花砾。

花砾已经度过危险期醒来,只是身体依然虚弱,躺在床上,脸色比纸还苍白。

医生说她由于当初手术后没有保养好,这次由*大出血,未来受孕的机会很小。

这才是真正的代价。

她因为一次狠心选择,永远地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安心觉得这世上很多事都不公平,譬如有些人,堕个两次三次胎都没有问题,可花砾只这么一次,便万劫不复。

安心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说自己运气好,已经找到工作了,很轻松,可是时常来看她。

花砾的母亲一直在一旁守护着,倒与容慎说了几句话。

出来后又遇见霍连生。

他看到安心旁边的容慎,微微怔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说,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容慎在霍连生离开后才问安心:“他就是你的男友吗?”

“前任。”安心说完才皱眉:“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吧。”

“这种事,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他喜欢你。”容慎说完,又一笑:“可是我在你的眼中没有看到喜欢。”他伸出手,触了触她的眉角:“我很高兴。”

很高兴?

高兴什么。

安心忍不住也抬起手,抚住容慎的眼角。

她很想对他坦白,说:“容慎,可是我在你的眼中,也没有看到喜欢,只看到暗淡与怀念。”说:“容慎,若你当真喜欢上我,安宁的坟前,为何还有花?”

每天一束百合花,放在安宁的坟前,或早或晚,或雨打或风吹,从来没有间断过。

那是他对安宁的喜欢。

所以,他怎么可以来招惹她?

——……

第一次见到安宁,是因为极偶然的事件,那样的概率真是小到又小,可偏偏就发生了。

离异的父母,从未见过面的双生子,第一次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倒影,与镜中观看自己时别无两样。

“你……”

“你……”

她们同时出声,连声音都相似,在发现对方同时开口时住了嘴。

“我……”

“我……”

住嘴后发现对方也住了嘴,为了打破局面再次开口,却发现对方也开了口。

“我们……”

“我们……”

与其说是震撼于自己并非父母亲生的离奇身世,更不如说是兴奋地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存在。

所以不止面貌相同,便是连性格也无异对方的两个人默契地决定,就只要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就好了。

安心不想父母对自己的爱分一半给安宁,恰好安宁也不想父母对自己的爱分一半给安心。

说到底,她们只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她们的骨血里都继承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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